灰烬 七年。用七年的时间来忘记一个人。 眼睛。用眼睛看到的现实来提醒自己的执著形单影只。 微笑。用微笑的表情来隐藏重新归来以为会得到然而却没有的失望。 他,和我,坐在华丽幽雅的咖啡馆。成长的经历不仅使我们有了稳重的性情, 同时,也拥有了稳定的收入。不再需要,像当初一样,站在寒冷的街头,握对方的 手,取暖。 然而,我怀念它。 就像,我怀念他一样。 他用右手的手指轻轻夹住一根烟,用左手为我加了一块方糖。 修长的手指,微白的骨节,夹烟的时候,指间的稳定一如他的眼神。 是这样一个危险笃定的男人,注定要输掉全局的付出。柯紫第一次见到随风时, 对我这样说过。她是个目光锐利的女人,能看得清别人的宿命,却依旧也逃不开自 己陷入悲剧的结局。 七月份,我要结婚了。他吐出一口烟,轻轻说。 我还以为永远没有人能将你套牢,但愿不是泡沫经济。我扬起嘴角,笑笑说。 他前倾的身体往后一靠,呵呵一笑。离离,别那么骄傲,你为什么总是要表现 得那么理智而聪明?这也是我们之间永远无法妥协的原因。 我的心紧紧一缩,总以为棋逢对手会让他感到兴趣,没想到原来是我自己一直 在明处挣扎,而他扎营驻寨,永远冷静地观旁我做作的坚强。 真巧,昨天刚刚也有人向我求婚了。在抛出最后一枚棋子的时候,我感觉到自 己内心多么的虚弱,如果不是所爱的人给的,那么再美再长久的承诺又有什么意义? 我忽然有点发冷,指尖冰凉。我想起七年前的他,轻轻拉起我的手,放进温暖的大 衣里,心室上。我忘记了什么是幸福,许久以前,也许是曾经有过的吧。 是吗?那好啊!我们都有了归宿,兜了一圈,回到自己的圆心。他轻弹了一下 烟灰,就像他轻易挥去昨日一样。 我的眼角一下子泛潮,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异,爱情永远只在他的指间,收放 自如,于我,却是手心里的掌纹,深如刀刻。 借口上卫生间的时候,在咖啡厅的阴暗处,打了电话给柯紫。 柯紫,我做不到。你说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要结婚了就可以让自己重新开始。 可是不行,他总是先我一步。柯紫,我很难过。哽咽着声音,我把手机埋在纠缠的 发丝里。 手机另一处的她,声线慵懒。离离,那你就告诉他你还那么爱他,要不就忘了 他,要不就忘了自己。 挂断电话的一瞬,我听见手机里隐约传来的缠绵的声音,她在用玩火的方法来 熄来另一场火,这就是柯紫。我不知道一场火的燃烧是否需要勇气,我只知道,我 是那么的不甘。 重回位置的时候,他正在接电话。脸上的温情如昨,暗藏着可以转瞬成灰的冷 静。他说,宝贝,别闹,我很快就回去,泡好茶乖乖等我。然后,合上手机盖。 你又在哄谁了?我嘲弄说道。 他轻轻眯起眼睛,看了我很久,嘴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然后眉角一扬。 离离,一个女人应该懂得什么时候傻一点,感情里有些东西本来就都是彼此相互自 欺的,能让人哄的女人才会幸福。 我不语。端起杯,喝了口咖啡,发现在我离开的时候,他帮我换了杯热的。滚 烫的咖啡顺着咽喉进入身体,一点点地渗出汗意,皮肤上,眼睛里,内心里。用杯 子挡住一半的视线,看着他。黑栗色的头发和皮肤,单眼皮,笔挺的鼻梁,薄薄的 嘴唇,笑的时候露出雪白的牙齿有着令人看不见阴霾的灿烂。他的脸上有一种心不 在焉的寥落感觉,在人群之中犹甚,却反而于喧哗的俗闹中衬出他的个性浮凸。他 是个永远倦于承诺的男人,承诺于他不过是儿时的过家家似的把戏,谁规定一定要 毕恭毕敬地一路实现下去呢?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离开或者拥抱都是自己的决 定。他曾经对我这样说过。那时候,我才十八岁,一心一意地想把自己的未来交给 他。当初我以为任何一个男人都应该是会被我那种绝对痴情感动的,然后把爱情攥 在手心里。原来不是的,他始终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像杂技里玩转碟一样在指尖上转 来转去,而现在他终于要把另一个女人的爱情攥在手心里了,不是我,不是我的。 我突然再也无法在他面前呆上一分钟了,抓起一边的背包,只说了声再会吧。 便瞬间消失在他也许惊愕也许坦然的目光。像一个仓惶出逃的难民,拖着自己仅有 的一点积蓄,那应该是我的最后的尊严。 第二天,我接受了钟生的结婚戒指。 钟生轻拉过我的手,把它缓缓套上我的无名指。说这世上再没有一双手配得上 这一枚戒指。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哭了,像个孩子,放声大哭。 十八岁那年随风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他说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双手能比我的 手更配得带戒指了。说句话的人没有给我带来我想要的承诺和未来。而真正给我这 个戒指的人,他晚来了七年。 我的哭泣让钟生措手不及,他以为我是喜极而泣。便满心欢喜地抱紧了我,在 他宽厚的肩膀上,我用泪水埋葬了一个七年的梦想。我哭得比任何时候都大声,一 个女人是可以在深爱她的男人面前放肆的,这是一种幸福。 接下来的日子是焦头烂额的,单位证明,居委会证明,婚检……我一直以为两 个人结婚就跟电视里一样在一个慈眉善目的街道老大妈面前说两句话盖一个大红印 就成了,然而却是周折费尽,这让我原本就只是一时意气的决定显得更加的疲软了。 一切还是水到渠成地走到了最后一步,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星期二下午,我和钟 生在办事处的结婚登记处做完试卷后,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那个还真有点慈眉善目的 妇人面前,在按下红指印的那一刻,我的眼前闪过了十八岁那年的随风和我,闪过 了他飘乎暧昧的眼神,闪过了他最后一次在我面前吐出一口烟的模样,我的视线似 乎也随着那一刻泛起了烟雾,迷茫中我看见了那红本子上的自己依在钟生的耳边浅 浅的笑容,我要结婚了,我要跟另外一个人结婚了,往事随风!我重重地按下了大 姆指,钟生冲着我笑得一脸的孩子气,并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侧过脸,闪过他的眼睛,无比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嘴唇。那个慈祥的妇人看着 我们轻轻说了句,多好的一对呀。 那天晚上,我买了一大包的薯片来到柯紫家里。她出乎意料地没有在做面膜或 者抹指甲油或者跳健身操,而是像我一样一脸麻木颓废的表情坐在电脑前面上网。 我把她拉到客厅的沙发上,从橱子里取出一瓶干红。 柯紫,替我庆祝一下吧。今天开始我就是人家老婆了。 她歪着头看了我好一会,然后撇了撇嘴说,神经!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 的。说话的时候,她眼中的恶毒程度不亚于童话里的巫婆,诅咒似地咬牙切齿。 我一脚蹬掉鞋子,横着往沙发上一躺,斜着眼对她说,你有大把的男人在后面 排队等着机会呢,干嘛非要嫉妒我这个爱情贫困户呀? 我躺在沙发上的后背感觉不适,用手一抓抓出了一条拧得乱七八糟的领带,很 鲜艳的黄色,点缀着黑色的向日葵,真是颠三倒四。 我把领带往柯紫的身上一扔,瞧你的生活靡烂成什么样子,不过还好不是让我 抓到一个避孕套。 就算是让你看到你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呀,惺惺作态的处女!她白了我一眼。直 起身子,到冰箱里拿了两盒酸奶,插上吸管放了一盒在我手里,蹲在我脚边的地毯 上,一改脸上的游戏与不羁,看着我说:离离,其实你说对了,我是嫉妒你,真的 嫉妒你。要知道,一个女人最想得到的是男人婚姻的承诺,它太贵重了,不是能轻 易得到的。她轻轻地说着,俯下身子把脸埋在我的膝盖上。 我不语,一口一口艰难地吸吮着那浓绸的酸奶。它们浓得如此强烈,像是舍不 得离分的爱情,冰冰凉的,散发着绝望的味道。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光线里闪了 一下,如柯紫所说,它的意义贵重得让我不敢直视。 你真能断了过去的一切爱恋,一心一意嫁给钟生吗?她问我。还没等我回答, 她又说,可我不能。离离,我想了很久,不管我身边有多少男人,不管他们能让我 如何幸福,我还是忍不住像疯子似地想着海岸,我要去找他,离离,我想跟他在一 起。她轻轻地抽泣起来,挑染着深浅咖啡色的长发散了我一身,这个像转换舞伴似 地不停转换男友的女人,却被一个永远都在伤害她的男人绑住了一生。 他们在一个旅行团里认识,十天后,柯紫住在了他家里。海岸是她的第一个男 人,在此之前,她是一个和我看上去一样理智成熟的女人,然而他的出现推翻了一 切,柯紫性格转变的速度一时令我瞠目结舌,直到我看到一本书里写着:爱情是天 堂也是地狱,女人是天使也是魔鬼这样一句话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发疯的女人大 把存在。我问过柯紫会不会嫁给他,那时候她肯定地告诉我她是一定要嫁给她的第 一个男人的,这是她从小的愿望,她把自己完好保存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个人的到 来,他要娶她,一定要的。我记得我不屑地笑话她的天真,如今结婚的女人能有多 少是嫁给她的第一个男人的呢?你这样会吓跑他的。柯紫用很恶毒的眼神看着我, 好像我就是那个夺走她初夜的男人,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所有的女人都不能原谅要 了她的贞操却不要她一生的男人,永远不能。那些无奈嫁掉了的女人一辈子都会恨 着那个男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海岸做着家电批发的生意,工作和他的个性一样,永远没有稳定的时候,他狂 躁的脾气和三分钟热度的性情,决定着柯紫的痛苦和快乐。不稳定的生活,不稳定 的爱情,以及不稳定的未来,这是令所有女人失去明媚的色彩以及宽容的耐心的因 素,而柯紫的坏脾气和倔强终于在面对他的心不在焉时忍无可忍地暴发了,她以极 快的速度离开了他的住所,并对我扬言海岸不出三天会求着她回去,男人是不能宠 着。可是,海岸却是用比她更快的速度更大的跨度离开了这个城市,上了广州。在 得知他离去的那一天,柯紫一语不发地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一整天,不吃不喝,把 我吓得每隔十分钟就搬张凳子踮起脚尖从门上的磨砂玻璃间隙里看她是否安在。那 天之后,她开始不断地更换男友,遇到能引起她兴趣的,她甚至会带他们到家里, 我冷眼看着她的改变无能为力。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固执最不可理议的动物,这句 话不知是谁说的说得真好。 我抚摸着她凌乱的头发,这个痛哭的女人就像是埋藏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我们都在奋不顾身地爱着一个男人,一个不能给我们承诺和未来的男人。她不断地 更换着爱情的新鲜血液,而我用近乎闭塞的态度切断着爱情的养份,她盲目地勇敢, 我自卫地退缩,我们企图掩饰和埋葬这份无法言语的痴恋,却还是殊途同归地奔向 了同一个结局:无法忘却也难以割舍。 现在,我亲爱的柯紫要向她的爱情进军了,我却收回了我的全部兵力。我把头 埋在她的长发里,我闻见她耳际的香水味道:轮回。她永远只用这一种香水,这个 固执的女人。 三天后,我在中旅社的卧铺车前送走了柯紫。她的眼睛炯烁有神,我为她的不 顾一切和坚定感动着,即使是盲目的。在她上车的前一刻,紧紧地拥抱着她,就像 是在拥抱我生命里的最后一丝对爱情的皈依。此去经年,还有谁能为我存着满满一 冰箱的酸奶,在寂寞的夜里陪我看完那长长的《乱世佳人》?还有谁会对我乱发脾 气,劈头盖脸地告诉我善待自己你这个蠢女人!我的眼睛潮湿着,然而,我依然笑 着亲吻了她。 那一天,枝头上的春意分外热闹。洒了我一身的紫色花瓣,我在风里,站了很 久。那些花瓣的清香就像是我们曾经年轻的十八岁,带着温柔的摧毁的力量,却没 有能力在生命里多停留一刻。 柯紫的义无反顾,仿佛一下子带走了我对自己存在的最大安慰,女人的痛苦只 有用另一个女人的痛苦才能彼此抚慰。失去了一个最直接的倾诉对象,我的心情一 下子烦燥了起来。有时候一个人躺在房间里偷偷地抽着柯紫留在我这里的香烟,被 不习惯的烟味呛得我眼流满面,可我喜欢这种感觉,它让我哭泣有了理由。一回刚 巧碰上钟生来找我,一进房门,便被满屋的浓烟呛得咳嗽。他愤怒地抓起缩在床角 的我,一把掐灭了我手里的烟。他是个很传统的男人,拒绝一切不良行为。 我在迷离中抬起眼皮看着他,这个有点陌生的男人,这个我所选择的男人,我 突然感到非常的可笑,我们曾经在年少时无数次梦想过的那个会骑着白马来带我们 离开的男人,原来是这样一个长着白净皮肤眼神平淡的人,一个比生活更乏味的男 人。 我放肆地笑着,笑得泪如雨下。看着他的茫然无措,我挑恤地噘起嘴唇,吻我。 我说。他不解地看着我,带着一脸唯命是从的表情向我俯下脸庞,在靠近我的嘴唇 的那一刻,我突地推开他。冲出房门,跑进卫生间。 在镜子里,我看到一张苍白失血的脸庞,双眼无神空洞,写满了不知道想要什 么的字眼。 我曾经梦想着想要成为作家,可现在只能在一些网站在贴一些被人诣为小资的 文字;我曾经渴望着云游四方触摸天空,如今却在这个南方小城里安于现状地过着 猫一样慵懒重复的日子;我曾经希望能嫁给那个我深爱的男人,为他生一个聪明的 儿子,可我从今以后将成为的是一个削尖了噪门在菜市场上为一毛两毛讨价的妇人; 我曾经以为我和柯紫会永远在一起,即使两个人结婚以后,可我的柯紫在爱情的道 路上已经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有迹可循的标志,她在用最艰难的步伐追逐她要的生活, 她决心要嫁的是那个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她的第一个男人,而我的男人呢?我看着镜 子里那个满脸泪痕脏兮兮的女人,我发现我不认得她,那是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渴望 的面无表情心无汹涌的女人,一个被命运深深打下了结局的烙印的女人,一个忘记 了爱情的滋味的女人,一个连她想要嫁给什么人都不敢想的懦弱的女人。 门外的钟生在一声一声焦虑地叫着我,那声音听起来如此遥远。他是一个再怎 样狂奔也无法与我同步的男人,他永远只认得他那些复杂的元素周期表他的瓶瓶罐 罐他的试验他的课程,永远不看小说不看言情片看报只看新闻那一页,永远在我播 放《欲望号街车》或者《英国病人》的时候睡歪过去,永远记得我妈我爸我的生日 却不记得我第一次咬他耳朵说的话。我的理智告诉我他是安全的,我的灵魂却对我 说生活将是乏味的。女人永远不知道在理性与感性之间如何平衡,也许它们之间根 本就是没有平衡点的。 我推开门,疲倦地对说他,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夜里,我坐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慢慢地拨通了随风的手机。一声两声,我是 希望他接或者不接呢?矛盾。十一声后,在我想放下的时候,他却接了。命运总是 如此。 离离,是你吗?他的声线依旧低沉而深稳,有着令人沉溺的温存。我突然说不 出话来,用手紧紧捂住嘴,不让哭泣的声音泄露了我的软弱无助。 离离,我知道是你。如果你不想说话那就听我说吧。我现在在外地出差,离你 一千公里的地方,这里的春天依然很冷。人在异乡的时候会想很多的事情,包括年 轻的包括将来的。离离,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们 之间很好,却又总是无法在一起。 他顿了顿,我听见他猛吸了一口烟的声音。离离,如果你不是那么骄傲而我不 是那么让你失望就好了。离离,我在听歌,你要不要一起听? 他把话筒移在CD机前,张信哲那纯净透明的噪音像午夜的风一样穿透了灵魂。 异乡的午夜特别冷清,一个男人和一颗热切的心,不知道在远方的你是否能感 应。 我从来不敢给你任何诺言,只因为我知道我们太年轻,你追求的是一种浪漫感 觉,还是那不必负责任的热情? 心中的话到现在才对你表明,不知道你是否会因此而清醒,让身在远方的我不 必为你担心………… 我的身子顺着墙壁缓缓地滑了下去,我把食指放在嘴里,咬出了两道深深的痕 迹。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此难以割舍的迷恋,我们很好,却为什么总是无法在一 起?像是两株沙漠里的仙人掌,有着共同的愿望,渴求着整片的绿洲却又不愿失去 自己宝贵的土地,靠近也只是让彼此更加的刺痛。 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他总是如此轻松散淡,看不出伤痛和软弱,像 一城丛林里深锁的古老城堡,有着茂密的绿荫和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他在之前的 任何一个时刻这样对我说起,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飞奔而去,然而却为何是在彼此都 已经没有能力重头的时候,两个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纱才缓缓地戏剧般地落下,我苦 笑着,和着无声的泪流。 随风。你一个人在那里吗?我轻轻问。 是的,这里很冷,风像冰刀子一样刺骨。 你要多久才回来? 一个星期,开完会就回来。 随风……你能不能让我,只爱你一个星期?我哽咽着声音说。 话筒的另一端沉默了下来,只有隐约飘来的凄清的歌声切割着空间和时间。 随风,我明天去找你。说完,我挂断了电话。在自己还没来得及后悔之前挂断 了电话。 我骗钟生要去广州找柯紫,拒绝了他为我送行的要求。带着最简单的行李登上 了鹭航的747 飞机。飞机上我把临窗的位置让给了一对初次乘机的老夫妇,那个和 霭的老太太把她带来的果脯分给我吃,对我说孩子那边很冷你穿太少。我怎么能告 诉她,那个地方有我最最渴望的温暖怀抱,我不会冷的。我只能善意地对她笑笑, 注视着他们那斑驳苍老的始终握在一起的双手,眼睛逐渐地潮湿。 在机场的IC卡电话,我拨通了随风的手机。二十分钟后,他急急赶来,在宽阔 明亮的候机室里,给了我一个梦寐以求的热切的拥抱。他轻轻地捧起我的脸,看着 我被冻红掉的鼻头和湿漉的眼角,低哑着声音说道:宝贝,你真的来了! 一切仿佛是梦境,我曾经无数次幻想的情景它真的来了,以一种铺天盖地的绝 对。异乡的街道,陌生的人数里,寒冷的气流,有我深爱的人拥着我,在众目睽睽 之下亲吻着我。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啊,那一刻,我在心里暗想我宁静用十年的光阴 去换取这样片刻的温存,我愿意。 即使魔鬼将因此换走我身体里的灵魂,就让它拿去吧,反正它一直在我身体里 也从来没有给过我如此这般的快乐。它是那般抽象,而我面前的男人是这样的具体。 我在随风下塌的宾馆房间里洗了个热水澡,当温热的水蒸气逐渐升腾而起,我 就再也看不见浴室里那面大镜子里的自己了,我快乐地沉溺于无视自己无视现实无 视危险的处境里,我甚至轻声地哼起了歌曲。 当我披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出浴室的时候,随风正斜靠着床看电视。他接过我手 里的干毛巾,温柔地为我拭干着头发,然而轻轻用我的牛角梳为我理顺发丝,一缕 一缕地将凌乱的它们收顺于耳后,然后他缓缓地俯下脸,在我耳垂上轻轻地吻了下 去。他的嘴唇如此温暖,从他口中轻轻呵出的热气一如从夏日夜晚海岸线上拂来的 暖风,习习地带着颠覆温柔的毁灭感。我的脸庞顺着他手的力度向他转去,我看到 他闪亮的眼眸在光线黯淡的房间里是如此清晰,清晰得能看见他古铜色的瞳孔里那 个茫然而羞怯的女孩。 我轻轻地合上了眼帘,仰起头,迎接着他将给我的一切,包括幸福和苦难,包 括曾经的渴望和未知的命运。我要把一切把交给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个男人,我 要用我最珍视的纯洁来证明我爱他的决心和坚定。当冰凉的北方空气覆盖着我裸露 的肌肤时,我能感觉到精灵在我身体里跳舞的节奏,以及如同落叶从枝头缓缓坠落 时,发出来的微微的风的惊掠声。他的指尖穿过我的长发,捧起我的脸,柔软的唇 从我睫毛末端如飞鸟滑过。我听见他渐呈浓重的呼吸,呼吸声中是我无声的颤栗, 世界像一个巨大的黑幕,被我充满好奇与惊怯地轻轻掀开一角,却被夺目而来的莫 名的光线刺得睁不开双眼,只好紧紧抓着他光滑而宽阔的后背,像一个盲童紧紧抓 住旁人的衣角,心里充满了对陌生世界的恐慌与想像。 我感觉到眼角有一种冰冷的液体正缓缓地渗出,顺着发丝无声落地。我不明白 自己为什么会流泪,然而我肯定地知道这绝非身体的疼痛,只是它就那样来临了, 就像落叶之于秋天乌啼之于霜夜澎湃之于大海一样的自然,包含着七年这份爱情的 辛酸,以及它突然以如此卒不及防的速度来临时的幸福疼痛。这个陌生的北方城市, 风同冰刀子一样的刺骨,像极了爱情。 刻骨铭心。 他怔怔地看着床单上那宣告我纯洁破灭的痕迹,温柔地抱着我。 后悔吗?他问。 不。 我把自己的身子蜷缩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看他。枕着我发下的他的臂膀还是 感觉到了那份潮湿。 为什么哭了? 我轻轻地摇头。 恨我吗? 不!我坚定地回答。 在寒冷的空气中,我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他的喉结,以及喉结下方那个呈三角 形凹陷的柔软的部位,我叫不来它准确的医学名字。但是在《英国病人》里,它是 凯瑟琳身上阿尔马西最爱的地方,他用他修长苍白的手指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它,像 一个温暖的窠穴,暗藏着无名的温情与回忆。它是可以深爱的地方,在深爱的人身 上。 床头的CD里,轻轻唱着:我们都忘了/ 这条路走了多久/ 心中是清楚的/ 有一 天/ 有一天都会停的/ 让时间说真话/ 虽然我也害怕/ 在天黑了以后/ 我们都不知 道会不会有遗憾…… 心中是清楚的,有一天,有一天都会停的。 这般的清醒。令人颤栗。 那一夜,我躺在随风的怀里睡着。 做了一个梦,梦里,随风和我在黑暗的海岸线上各自奔路,我看着沙滩上那两 行逐渐远去的足印,再也无力追赶上,停下来,把自己的脚放在那些宽宽大大的印 迹里,柔软的沙开始陷落,从我的足踝掩埋起,直至我的眼睛,来不及说出一个名 字喊出一声道别,世界永入黑暗。 无法逃脱的陷落,是爱情的咀咒。 我流着泪醒来,在黑暗中深深注视着他的脸庞。黝黑英俊的侧面,棱正笔直的 轮廓,如此安稳地着睡,是心里没有恐慌没有惧怕没有挣扎的踏实,为什么他可以, 而我却不能够。陌生的空间里陌生的气息,睁来双眼,是陌生的际遇,从此不知去 向的路途。有时候女人需要的不是一句虚无的温暖问候,而是真真切切的承诺,哪 怕它只是彼此在激情时刻的一个答案,但起码足以安慰那瞬间失却的荒凉。 而我在冰冷的空气里张开十指,什么都没有。我不后悔付出,但我害怕对不贞 的惩罚。所有罪,我只有一个人背。 我低下脸,在随风的耳边轻声说,如果一切重来,你会不会娶我?一句话,还 没说出口心里就已经知道了它的答案。眼角的泪顺脸庞的弧度滴落在他的发梢,而 他毫不知情地沉睡着,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无望。爱一个人爱到极致,就是想让 他幸福,却又不让他知道自己的不幸福。 白天,随风去开会,而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看电视看书听歌。随风让我到外 边走走,可我对这个陌生而寒冷的地方没有什么好感,它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城市, 如物在身外,无关痛痒。 我喜欢呆在这个小空间里,这里到处充满了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影子。 蜷在他的被窝里,喝着他用过的杯子,在一个有着他的空间里,静静地等着,他的 归来。 他无意中说起要找个时间逛逛这个大城市的书店,也许可以买到他想要的专业 书。他出门后,我坐着地铁到了这个城市的中央。一个人走在诺大的商场里,在高 大透明的观景电梯里从底层上升到顶层,有一种瞬间脱离人世的感觉,纷繁的人群 从我脚下不断变小变远,就像在海边看着海浪迅速地一卷而去,心里有些许被遗弃 的恐慌,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人的世界。 突然有种疑惑,为什么自己会独自出现这个异乡,只是因为他孤寂无聊时的一 番蜜语,还是因为自己根本就蠢动着逃离的欲望?一览无遗的玻璃外,是紧裹着厚 实冬衣的陌生人群,这个时候,我们城市里的女孩应该是短裙飘飞春衫微薄了,而 我不远千里而来,只为了探究他心里爱情的温度,理由坚强无比,而答案脆弱如冰。 是爱我的人,会在寒风里为我暖手,然我手里抱着的是一摞书籍,孤独冰冷。 经过香水柜,停下来买了瓶三宅一生,细细包装起来,我是不用香水的女人, 只是为了送给柯紫。我想告诉她,有时候,我们要相信轮回相信前缘相信来世,但 有时候,命运给我们的缘份只有一生只容一世。原谅女人的妄执。 走出商场,一个人坐在花圃边沿的石砖上,怀里紧紧攥的是给他的书和她的香 水,却没有一样是自己的。从来都是这样,在繁杂的生活里逐渐地遗忘了自己,以 为给了他一片天空,他就不会再飞远,其实不过是割肉饲鹰,他学会了飞翔,总有 一天便不再甘愿滞留于窄小的方圆之间。 他们说,在爱上别人之前,先学会爱自己。 而柯紫说,要不就忘了他,要不就忘了自己。 生活原是一道两难的选择题,我们是挣扎在矛盾之中的微小尘埃,被俱风吹散 了初衷。 抬起头,看着天色,灰蒙蒙的。想春天应该不是这样的,应该有粉色的碧桃绽 放有青青的杨柳如丝,有一路高歌的少年唱着蓝蓝的天在红红的艳阳上面。 那种令人心潮澎湃眼角潮湿的生活,不知于何时,已如青春般飘渺远去。欲望 从我们的身体里长出手来,抹去一切纯粹的感动。怎么再也记不起,某个深夜,某 次微醉,某场黑白电影,某个面目清秀的男孩,那些已经逐渐被遗忘了的最初,在 生命里,长成绿色植物,每每根须的伸展必然触碰疼痛的现实。开始时我们相遇, 后来是我们分离,天空一样美丽。爱情若果真有来过,也只是以绝望的姿态埋藏在 重复的日子里,等待青春散场。 寒冷的北方天空下,我是那路边破碎了一脸泪水的女子,内心汹涌着无法企及 的昨日与爱情。 倦倦地回到旅社,随风已在房间里等我。他接过我手里的书,道了声谢,说出 去饭吧。牵了我的手就走,却未曾察觉到我眼中的微红。原来,伤感不过是沼泽地 里的野菊花,充其量,也只能点缀自己内心的荒漠。 夜里,躺在他的怀里。他的胸前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痣,靠近心脏,微微凸起。 黑暗中用指尖轻摸着它,能感觉到它温暖的存在。张爱玲说,有一些人会成为他心 尖上的朱砂痣,不知道会不会就是这个样子的。 昂起脸,孩子气地对他说,它是我的,它应该叫作我的名字。他轻轻笑了,拍 了拍我的脸颊,不言。 真想为你生一个孩子,男孩,长得和你一样,能够永远让我宠爱着。我轻声呢 喃着。 女人的一生可以爱上许多的人,但却只为她最爱的人生育,这样的道理,男人 一般都不明白。 不要不要,还是生女孩儿。他笑着说道。我呆了呆,以前他一直说想要儿子。 为什么?我问。 女孩值钱呀!说话的时候,他的笑容飘乎,眼里是掩不住的不认真。我的心沉 了下去,他终是连一个幻想都不愿意给我。他用玩笑方式的答案来告诉我这个问题 本身的不现实,来否定掉我内心对他可能存在的期待,短暂的激情过后,他终于开 始害怕承担些许的责任了,这就是男人。 我不再说话。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在他的体温里内心冰冷地睡去。我能要求 什么?缘份来了爱情没有来,爱情来了他已经走了。我应该学会的是让生活逐渐变 得像一团浑浑厄厄的薄雾,不再有输家的挣扎,真相是手心里的碎纹,早就看不出 原先的来龙去脉。 为什么要爱着这样的一个男人呢?黑夜里,起身为自己倒水的时候,站在黑暗 的房间里,忽忽地想起这个问题。 爱情的面目早已在经年的揣磨与挣扎之中,变得模拟两可,生活原不过是随了 惯性地一路狂泄而去,一直爱着,也就爱了。 许多时候也想放开手,却终究抵不过他偶尔的一句问好。 有人曾经问过穆罕慕德为什么要去即山,他只说了一句:因为山在那里。 同时的道理,为什么要爱着他呢?因为他在心里。 始终怨恨不甘着,却又始终无能为力地。只因为他一直在那里。 不忍心吵醒熟睡的他,披了件衣服到楼梯口的IC电话前打了个长途给柯紫。 她告诉了我一个很突兀的消息,她要跟海岸结婚了。我想,在无休无止的争战 之后,他终于开始疲倦了,两个人之间的拉锯战,有些男人选择逃避,有些男人选 择妥协。也许海岸在起先的逃避后,发现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还不如妥 协。又或许人的一生当中,要找到一个棋逢对方的伴侣始终不易,不如握手言和, 皆大欢喜。 还吵架吗?我问她。 当然了,如果有一天我不跟他吵了,可能我就不再爱他了。她说。 我笑了笑,柯紫,你终于还是嫁给了你的第一个男人,矢志名归的感觉好吗? 离离,还记得《东京爱情故事》里,莉香说过的一句话吗?她说一定要幸福啊! 我想,每个女人的一生都会有那么一个男人会让自己失望,但幸福应该是自己去争 取的。 我拿着话筒,突然忘记了自己打这个电话的初衷。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七年 前的一个圆一直划到今天依然是个缺口,无论我如何用什么方式去改变这种现状, 命运它依然毫不犹豫地一掌打散了我以为可以侥幸得到的幸福。这种从一开始就能 看见的结局是怨不得谁,避无可避。 我轻声应了她:是啊,我们一定要幸福。 柯紫并没有发觉我言语中的异样,也许她真以为我早已收回了心,准备嫁人了, 这样也好。 挂下电话,我靠着楼梯站着,头底上玻璃窗外的天色如墨,冷风盘旋不止,是 如此寒冷的一个季节,伸手即凉,却期待不来一场生平未见的大雪,真令人失望。 重回他温暖的怀抱,轻轻地吸了吸受冻的鼻头。他搂紧了我,用温热的掌心捂 住我冰冷的脸庞。我闭上眼睛,往他怀里缩了缩。 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幸福有时候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离开的前一天,随风带我出去散心。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吃着凉粉。街的对面 有人在卖着冰糖葫芦,心下欢喜,快步奔去。拿着两串长长的冰糖葫芦重回位置时, 看见他睁大着眼睛。 伸手递一支给他,却被他用力握住。 以后不许这样过马路,会让人担心的。他沙哑地说道。刚才我突然有种感觉, 以为你要离开我了。 我低下头,腾不出手来捂住骤然作痛的心脏,生生地被逼出泪来,止不住一颗 颗落下来。嘴里的冰糖葫芦丝丝凉凉,甜蜜的外表下隐藏着酸涩的内里。这世间充 满了令人难以辨驳的假象,也许爱情本身不过就只是两个人之间相隔着的那片积满 灰尘的毛玻璃,美丽只因朦胧而生,唯有真相是背后那一张现实而冷漠的脸,令人 索然无味却终究要面对。 可你也一样要离开我的,是吧?我轻声说道。 他紧握我的手迟缓地顿了顿,木然。 没有承诺滋养的爱情,充满着无望。无法设想与规划的将来,两个人注定要背 道而驰的局面,像一枚硬币的两面,虽然紧紧相依着,却永远朝着不同的方法。 我扭过头去,狠狠地咬了口冰糖葫芦。这样的甜蜜是一种麻醉,泪水流下来的 时候,不会有禁忌。 一夜沉寂。 满地的烟蒂,CD机里有清冷的声音在反复着“到不了永远,到不了永远……” 他靠在床头,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烟尽的时候,他伸出手从背后抱住我。 一直以为自己很理智,能控制得很好,其实不过是因为置身事外,一旦燃烧, 依旧是身不由已。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凉,一如一星期前他电话里的寂寥。 有没有听过网络上有这样一种说法?我侧过脸,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对他说: 两个人的世界是一支香烟, 诺言是一次性的打火机, 而爱情就是那燃烧的烟头。 烟尽了,火灭了,只剩灰烬。 他沉默片刻,把脸埋在我的长发里说,也许是我错了,如果我们一直保持从前 那种距离,可能你就不会因此而受伤。 我转过身子,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他,脸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滞重的心跳。 其实在感情里面,伤害是每时每刻都可能存在的,就算我们结了婚,你就能担 保不会伤害到我吗? 他的头抵在我的发上,呼吸浓重。 随风,很多时候,我只是希望能够这样被你抱着。也许会有一天,我怎么也记 不起你的模样了,但绝对不会忘了你掌心里的温度,曾经在夜里为我捂过脸。 他顿了很久,才低声地叹了口气。温热的气体在耳畔转瞬就成了轻烟,短暂地, 透明地,没有重量地。 不是说不出话来,而是,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火灭了,烟尽了,就是,这么 简单。 这么的,简单。 一个星期的期限已至,说过只爱他一个星期。然而可以用长度来衡量的是时间, 不是爱情。 两张相隔一个班机的机票。我先走。 在候机室里的咖啡座里,点了两杯咖啡,面对面坐着。咖啡的色泽纯正,英文 歌曲舒缓悠扬,一个女人的浅浅吟唱,重复着寂寞的旋律,很轻易地覆盖了两个人 的伤口。 一杯咖啡的时间,分离的开始。高大的屏幕上显示着登机的通知。站起身子, 拎着简单的行李,同来时一样,什么也没有多出来。除了一份甜蜜而痛楚的记忆。 他从背后拉住我的左手,离离,如果有一天你不幸福,一定要告诉我。 我背着他,低下头,却看见两个人无名指上各自的戒指。嘴角的笑容惨淡而嘲 讽地,闭上眼睛,软弱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不要再联系对方了,这样就好。 他握着我的手紧紧地,但无言。知道他不会问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幸福已经与 他无关了。感性的东西容易被催毁、被替代。怀念奢侈,幸福遥远。 离离,还有一点时间,听完这首歌再走吧。他迟疑地说。 是我喜欢的辛晓琪,以及她的《You can ‘t say 》。这一辈子,有太多禁忌,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可说不能说的? “You can say all things must end ,You can smile and even pretend, And you can turn and walkaway so easily ,But you can ‘t say you don’ t love me anymore ……” 你可以说一切都必须结束了,你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地微笑,你也可 以轻易地转身离开我,但你不能说,你已经不再爱我了。 是这样的吗?亲爱的?我在心里问你。 手,轻轻地抽离。最后一次的取暖,是一首歌的长度。三又零五分钟。 眼泪来不及落下,关系已没有关系。费尽心力,也不过是从天涯咫尺过渡到咫 尺天涯。坚持的结果是一把没有由来的野火,手心里抓不住的一片灰烬。回到原来 的路,住同一个城市。 (完) 2002年2 月4 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