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可以说启贤是一个很爱我的男人。我们是初恋。 他和我应该都忘不了那时的我每日夕阳西下的闽江边罗泽小镇的翠绿堤坝上迎 着他走去的情形。 那时的每天每天,我都流露着盼望的眼神,望着他下乡归来的路,看到他疲惫 地踏自行车的身影,再思想自己等待的痛苦。委屈心酸的眼泪都是情不自禁的。 然后,我夹着闲书,跃上他的黑自行车后坐,握着他结实的后腰回所。 我们应该都忘不了那个八月十五的夜晚。吃罢了晚饭,天黑下来。在绿竹从中, 夜来香花、玉兰花的香气里叫醒船家,夜半在浮着黄月光的江面荡漾到水中的法海 古寺。 在古寺的廊沿上他静静地拥着我。我以独自的心情地望着江月,幻想着自己将 来恬静诗情画意的生活。 那时的我想,我不要太多的钱,只要有人爱我,他让我在我喜爱的诗意境界里 看书写字即可。我也可以为他生孩子,我们的孩子也上幼稚园。天真的我在孩子的 幼稚园出现前我的意识里的孩子是一个穿着布衣梳鬃角辫给做田的父母送水送饭的 美丽聪明的孩子。 我几乎忘了我是如何离开他的。 今天听郴云说起他待岗了,我竟有些哽咽。 我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形。郴云让我打电话去问问。违心的我却斜她一眼,说, 他和我早就没关系了。 十多年了。这十多年里他结婚,然后他又有了许多个情人,他的事现在还关我 什么事。 绝对有关你的事。她说。不然他的儿子的小名怎么叫东东。 我不知道。或许他气恨我吧。我说。 那时的我时常在他的邀请下往他的祖家去玩。 他的祖家也在闽江的江边一个叫亭洱的地方。是由闽江江流的沉积形成的。那 里离海更近了。亭洱的地势很低。浦和池密布,河道像渔家的鱼网一样纵横交错。 空气清新,草木素芬芳。船可以直接驰进村里的每一条小河道。 从他家看到船直线距离不到20米。 住在那里的人喝的水就是江里的。挑水时间多是在涨潮的时候。涨潮时水多也 比泛潮时的干净。那里的人家家家都有明矾,明矾是用来弄水的。放浑浊的江水里 搅动那么几下,水中的杂质便沉入桶底。当地人把桶上半部的清水倒出来,再把桶 底的水倒进园子里或冲洗地板。 将来的我是不是一辈子要过这样的日子了?那时的我想。这日子有多长? 一辈子是多长,一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是不是也要变成他家用隔壁大姨。 张口就骂女儿:千人骑万人压的什么?我的心目中的理想难道就是这样? 我的心里悄悄地畏惧。我心底的理想的生活情形应该是诗意和高雅。 在我印象中似乎有一次这样的际遇。一个星期日,启贤的父母和妹妹都在家, 那里的乡村景色也吸引着我。这一天我随启贤骑着单车从城里下去。 骑车到他们家大约要一个半小时。 中午他们家因为孩子们都在家而加菜。主动的我在启贤带动下拿了她母亲等一 会要煮的一把芹菜往涨着潮的江边的那块小石板上去洗。 洗过了,我和他在江边看小土洞口爬行的小螃蟹。他的母亲出来了,手上拿着 那把刚才我们洗过的芹菜来重洗。边洗边对我说:阿丹,你得学学。 这芹菜不似普通菜,洗时要用手揉揉这样才能把芹菜里的苦水洗出来,那样吃 的时候才不会苦。我愣在那里了。那时娇惯的我对这句话里的学学两字发生了联想。 学学,是不是要让我学会洗菜做饭?如果我会做了是不是要一辈子和这做饭菜 的事情打交道。那我的读书写字的事怎么办?天天洗菜煮饭如果再加上洗衣那我的 一生不是要浪费掉大部份的时间。我是不是就要这么的平庸下去了?和这隔壁骂孩 子的大姨一样? 我畏缩了,我决定不要太早提恋爱结婚的事。那时的我想或许我要找个人家可 以不要我做事的人家。 这只是一丝点的幻想,我知道真正的让我离开启贤的不是这个原因。 启贤是一个听话的好儿子。我亲眼看到他和他的白净的父亲两人在他们家的浦 边挑泥填地。那泥是船从别的地方运来的。他们买下挑了上岸填在浦边自家用田地 的低洼处。这样他家的地就扩大了。在新扩大的田地上种上启贤拿回来的柑桔树苗。 一两年就能收成,桔子的花儿开的很香。 勤劳的人家,是我羡慕的。传统的做家观念从很小时就从我母亲的故事里进入 我的心底深处。对这样的勤劳生活我是喜爱的。但是,但是我觉得苦了。要是他们 是有钱人家那白净的他们父子就不用这般的辛劳。如果我爱他们,就会心疼于他们 的劳作。可是我无能为力,确实没有力量让他们能够和我一起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太苦了,我想。这不是我理想的家。那时就很现实的我想。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