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又名:最后一座鹊桥) 作者:青衫浪子 农历七月初七那天傍晚,西边的残阳还迟疑着不落。织女坐在银河岸边一块稍 平整些的石头上不住劲地吸鼻子,眼前污浊的河水打着旋儿流淌着,废弃的人造卫 星在浊流中不住翻滚,大量捅破云层的烟囱冒出的废气激起团团泡沫……来搭桥的 喜鹊一只也见不到。织女想,这些年喜鹊来得是越来越少了,去年才来了百十只, 搭起的鹊桥稀稀拉拉让人不得不跳跃而过。今年都已黄昏时分,倒好,连只喜鹊的 影子也没有。横,也不知道对岸的牛郎等没等自己。 年年七夕,今又七夕。然而,织女今年并不想到对岸去。以前老惦记牛郎拉扯 着两个孩子不是容易,如今孩子大了,再不用挂心。而且牛郎前年承包蟠桃园发了 点小财后,对自己的态度也大不如以前,传闻还同前去采桃的仙女勾勾搭搭。牛郎 虽然发了点财,终究改不了农村人的德性,吃穿用度竟事事模仿当年的东家,听说 最近盖起三进三出的房舍,青砖门楼抹灰到顶,门前还蹲了石狮子拴了狼狗。又雇 了不少长工,自己夜夜要起来到鸡窝前捏鼻子,引得半夜鸡叫。 在织女的印象中,七夕曾经是多么美好的夜晚啊,鹊桥上夫妻团圆,桥下河水 清浅,人间有无数的女子在星光里乞巧,葡萄架下往往还有小姑娘睁着天真的眼睛 仰望……如今,不但牛郎对自己态度冷淡,世间那些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乱七八糟 的女孩子也早忘记了七夕,晚上不是涌向夜总会蹦迪,就是在电视前看那些虚情假 意的言情片。这七夕,不过也罢! 而喜鹊,也一直没来。 牛郎已经吸过几袋烟了,身边银河的阵阵恶臭中人欲呕。其实他也不想到对岸 去。这几年织女所在的织锦厂产品大量积压,效益不好,织女所在的车间实行轮岗 制,其实同下岗也差不多。由于工作不顺,加之更年期的缘故,织女的脾气越来越 让人不能忍受。近年来见了面,总是埋怨这埋怨那,说什么跟你过了一辈子穷光景, 现如今裘皮大衣也无一件白金项链也无一条,还不如象别的女工去傍大款呢?还说 什么好后悔嫁个没本事的,长期两地分居,弄得城不城乡不乡;除此之外,就是反 复盘问自己的那点收入……这几年虽说承包了蟠桃园,可那点钱挣得容易吗?除去 承包费用,还要交特产税;过年过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齐天大圣那个不 打点到?还有那些天兵天将,日日来罗唣,来了就进园摘桃吃,走时还要拎上一兜。 其实,牛郎也不是不想念妻子。牛郎记得,在人间时,他们是有过一座小院的, 院中有几株枣树,墙边种了瓜豆,每当他浇园回来,望见小院上空袅袅炊烟的时候, 胸口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到天上后,也是每当在蟠桃园劳动累了,西望彩云满 天,就仿佛见到妻子美丽的身影。然而,就如老话说的:爱情使时间流走,时间同 样也会使爱情溜走。织女毕竟老了,比起鲜花嫩柳般的采桃仙女来,简直就是黄脸 婆嘛!又爱唠叨,近年每当七夕一聚,总要埋怨自己上床不洗脚,不爱刷牙等等等 等。当初你怎么不嫌弃?你卫生,你讲究,还不是下岗女工一个?本来是考虑过要 解决两地分居问题的,这样也罢。 喜鹊,仍然不见影子。 暮色渐浓,对岸灰茫茫一片。一对儿女更是等得焦急。 终于,儿子说话了:“老爸,我看今年的七夕就别聚了,你们见面总是吵,总 是吵,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没完,烦不烦啊。没看我妹都描眉画目老半天要 去参加同学的“啪屉”呢。” 女儿小嘴儿撅起老高, 说: “横!哥哥,这话可是你说的,我想参加同学的 “啪屉”,你还不是要急着去上网。上网以来,全宇宙都是你的网友了,你说你泡 过多少美眉,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你的食指老动,那不是习惯性按鼠标又是 什么?” 儿子:…… 女儿:…… 牛郎摆摆手:“都别吵了!怎么也等到到天黑再走呀。” 大家都不耐烦了。也是,好好地过什么七夕? 就在他们转身要走的时候,几只小麻雀叽喳着飞来了。却原来,经过这些年乱 砍滥伐,人间已经没有森林了,各种鸟类幸存下来的更是为数不多。最后一只老喜 鹊死掉的时候,反复叮嘱存活下来的鸟雀七夕这天一定到银河搭桥,说这座桥象征 着最纯洁真挚的爱情。然而人间的鸟类太少了,别说喜雀,麻雀也多乎哉,不多矣。 于是,惨淡的星光中,一条主要由麻雀和几只猫头鹰、乌鸦搭成的高低不平桥梁向 对岸延伸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