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关小组 翻开史乘, 我只见 只见满纸的 写着 饥饿二字。 劳苦大众对粮食的饥饿, 文人雅士精神上的饥饿, 闺中女子对欢情的饥饿, 帝王将相权势利的饥饿。 从轩辕氏到爱新觉罗氏, 从饥饿难奈到被饥饿吞噬。 被饥饿吞噬的人的子孙啊! 我们。 是否也总是觉得饿呢? ——苏玥 《读史》 一天王质去山上打柴,他起得很早,他想多打些柴担到市集上卖,因为他女人 病了需要买药的钱,他小孩很瘦弱需要换点肉回家加强营养。他翻了一座又一座山, 一直走到了深山老林,本来前些年他还可以在附近的山上打柴的,但随着一座座山 头相继被宣布为某个财主所有,他只能越走越远,因为他想光明正大的砍柴,不想 被人当作小偷。 山越往里走景色也和外面大不一样,雾气越来越重,林木越来越杂乱无章,灌 木越来越多,路也越来越难走。王质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便开始砍柴,砍着砍着一 不小心柴刀跌落在地上,他便弯下腰去寻。因为地上杂草、灌木很厚他便用手去摸, 就这样一寸一寸的往前摸,摸着摸着觉得手下脚下一空,掉了下去。原来他掉进了 一个地洞,当他爬起来时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周围分明是一个桃花源一样的世界, 只是看不到一个人。王质愣了一会又想起来他还要砍柴,四下一看,发现柴刀就在 旁边,他捡起了柴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啪”。他握紧了柴刀,朝 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走过了一片松林,又翻过了几个土坡,趟过了一条小溪,拐了几道弯,走到 一片竹林前。 竹影扶疏, 隐约可见另一边有两个人。“啪”,又是清脆的一声。王质从竹 林旁边绕了过去,看见两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在下围棋,他走过去,正要问这是哪里 啊?一位老人伸出手来,掌心里托着两枚绿枣,王质拿起来看了看便吃了下去,另 一位老人摆摆手招呼他坐下。他把柴刀往地上一放,就坐了下来。 两位老人你一着我一着的下着,王质虽然不怎么会下棋,可看着看着就着了迷, 直到两位老人下完了,他还在呆呆的看着棋盘发愣,两位老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准备离去,王质这才站起来鞠了一躬,向他们打听回家的路,两位老人告诉他一直 往东走说完径自去了,王质再去拿地上的柴刀时才发现,刀柄已经腐烂了,只剩下 一个生锈的刀头…… 故事讲到这张有为突然不讲了,埋下头装模作样的趴在工作台上写写划划,正 坐在他对面听他讲故事的奇奇急了,拍着桌子催到:“快讲啊,下面呢?下面呢?” 张有为还是一言不发,奇奇正准备采用暴力让张有为开口,感到背后有人走过来, 一回头发现老板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办公室,现在已经走到了她旁边,老板冲她笑了 笑,点点头走了过去,进到里间自己的办公室就把门关了起来。奇奇对着老板关上 的门眨了眨眼睛,又将目标对准了张有为,“快讲啊,下面呢?”“下面没了。” 张有为回答道,旁边围成一圈打牌的几个男孩子传来一阵坏笑。奇奇觉得他们是在 笑她,可又想不出她有什么好笑的,心想:男孩子都是白痴,才懒得理他们呢。又 接着向张有为逼问道:“后来他回家了没有,发生了什么事,快讲啊!”张有为深 吸了一口气,一气讲道:“后来他出去一看五百年过去了老婆孩子早死了这个故事 说明时间过得很快你看马上一点半了两个小时午休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奇奇听完 “啊!”的叫了一声,一下跳了起来,“噔,噔,噔”的朝办公室外面跑去。 这位叫奇奇的女孩是和张有为同时进公司的,年龄比张有为小两个月,学的是 文秘,在单位里干的是行政助理,还算专业对口。她人虽然长得秀秀气气,可一副 小男孩的作派,平时穿着也偏好中性化,加之嗓音尖尖的,单位里的好事之徒私下 里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小太监”。他们进单位时,这家工程公司刚刚成立两年多, 那两年真是公司的黄金岁月,好象有作不完的工程。张有为虽然是学机电的,但比 起那些泥瓦匠出身的项目经理已经算得上专家了。因此他这个工程部的技术员成了 当时的绝对主力,整天忙得四脚朝天,跑完工地跑设计院,跑完设计院跑客户,虽 然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但他觉得很充实很有成就感。后来又先后招进几批大学生, 张有为也慢慢的从一线退了下来,成为了一名小组长,大部分时间坐在办公室里领 导着三四个和他年级相仿的小年轻。当华泰大厦峻工后工程部的年轻人成了真正的 白领,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三个月下来脸皮也泛白了、皮鞋也发亮了、西服也挺括 了,唯一的缺憾是腰膝变得越来越酸软。 下午两点,王会计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进门就说:“老板啊,这下事情麻烦 了。” 老板指指沙发说:“坐下慢慢讲。” “华泰那边说了,验收不通过一分钱也不给,过几天就该发工资了,还有一笔 设备款也到了付款期了,这笔钱我怎么也凑不出啊。” “工资一定要准时发,一天也不能耽误,还有几笔帐下星期就能收到了,实在 不行把我那辆车先押出去。” “这不太好吧,老板你怎么可以没车呢,我看这个月奖金先暂时不发,到下个 月一起发,你看这样好不好?” “不行,我们单位年青人多,平时不会有什么积蓄,这样会影响他们的生活开 支。一定要全额准时发放。” “我明白了。” “还有华泰那边我会去想办法的。”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有事你叫我。”王会计退出老板的办公室,心里充满 了对老板由衷的敬意。 王会计出去后老板拿起了电话:“喂,志国吗?……对,是我……那件事你怎 么还没摆平…… 哦,这样,我知道了,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再见。“ 华泰集团是区里首屈一指的国有企业,是华泰大厦的业主,华泰大厦建成后将 成为区里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当初在华泰大厦竞标过程中,老板凭着卓越的公关能 力,力克几家知名的大公司,硬是将百分之八十的工程包到当时还不具备相应资质 等级的这样一个小公司名下。华泰大厦也成了这家公司通天的一根缆绳——因为它, 公司的资质等级很快升了上去;因为它,公司在全市名声大噪,承包中小工程如探 囊取物;因为它,老板得到了市里、区里一大批朋友的友谊。“友谊是无价的,是 最可宝贵的财富。”老板经常在中层会议上这样教导下属。而现在这根缆绳似乎变 成了拴在公司脖子上的一个越收越紧的绳套。 当初为了友谊,华泰集团领导层决定让这样一个不具备相应资质等级的小公司 中标,同样为了维护这弥足珍贵的友谊,华泰集团本该结清的工程款一笔一笔拖了 下来,到三个月前华泰大厦峻工时,累积拖欠工程款已接近全部工程款的一半。虽 然老板与华泰集团领导层的友谊得到了升华,但随着华泰集团在华泰大厦峻工前领 导层的升迁,这一友谊也被带到了更高层次,要想解决眼前问题必须与新的领导班 子建立友谊,在工程部经理到达办公室前,老板已下定了决心。 晚上,老板拨通了区长的电话:“喂,……对,是我,您一下就听出来了。… …是是,是是,对对,您都知道了。……哦——都是市里任命的。……我记得原来 都是区里任命的吗?……哦——是这样,我明白了。……好的好的,好的,谢谢您, 谢谢您,再见,再见。” 次日早晨,公司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中层扩大会议,除了各部门经理外,所有办 公室人员也都参加了会议。张有为因常年坐在办公室里,因此他这个不属于中层的 小组长也有幸参加了会议。因为上了趟厕所,张有为进会议室时,里面已经没有了 坐位。他看见奇奇坐在靠墙的一张四人沙发的边上,便走过去用屁股拱了拱,挤在 边上坐了下来。刚一坐下,大腿上就挨了奇奇重重一拳,一阵酸疼的感觉。张有为 正要还手,老板开始讲话了:“大家静一静,现在开会。今天参加会议的都是本单 位的中坚,现在华泰集团拖欠我们的工程款,给我们的资金周转带来了一定的困难, 我希望在坐各位能献计献策……” 两个小时过去了,大家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烈讨论着,而张有为正专心致志 的盯着奇奇从凉鞋里露出的脚姆指发呆。“应该请律师,上法院告他们。”一个小 伙子血气方刚的声音,大家侧目看去,原来是今年刚进单位的应届毕业生小刘,此 时的小刘满脸通红,正大口的咽着唾味。“我看你们这都是纸上谈兵,照我看呐, 把我们工地上的人带去,堵在他们大门口,不给钱就别想出门。”最早跟着老板打 天下的老胡说道。这时,老板发话了:“刚才大家提出了很多办法,其中不少办法 很好,结合大家的意见我想这样,由我牵头组成一个公关小组把这道关尽快的攻下 来。小组成员有工程部经理、王会计、奇奇、李师傅、老赵还有小金。其他人要积 极配合公关小组的工作,承担起小组成员的日常工作。今天会就开到这,散会。” 出了会议室,张有为走着走着忽然一转身,吓了跟在他后面的奇奇一大跳。 “刚才为什么打我?”张有为盯着奇奇的眼睛,凶巴巴的问道,奇奇先是一愣,然 后不屑的说:“你这个男人真是小心眼,打一下有什么了不起。” “告诉我为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在女孩子面前要斯文一点,谁让你拱来拱去的。” “哦——,你是女孩子,对不起,我忘了。” “滚!你这个白痴。” 这一个月里,公关小组从区里到市里,从市里到华泰集团,从华泰集团又到区 里;从海鲜楼到火锅城,从桑拿浴到冲浪浴,从保龄球馆到高尔夫山庄;披星戴月、 披肝沥胃,昼歌夜吟、劳筋伤神;攻克了一座座堡垒、杀开了一条条血路,终于打 赢了一场漂亮的攻关战。老板最终赢得了更多的友谊,这里边当然也包括华泰集团 新的领导层的友谊,他们已经尊敬的称老板为“老板”了。 月未的一天夜里,张有为住的地方停电,他便呆在单位看小说,不知不觉入了 迷,一下到了晚上十点。正打算回去的时候从办公室外面走进一个人,是奇奇。张 有为被眼前的景象怔了一下——奇奇穿了一件贴身的黑色吊带裙,纤纤的腰肢下面 长长的两条腿显得整个人亭亭玉立,上身披了一袭淡紫色薄如蝉翼的纱衣,轻透出 圆润的双肩和光洁的前胸,齐肩长发右边的几缕发丝垂在了眼角,脸上粉嫩嫩的映 着一点绯红,似乎上了淡妆。张有为心里说道:“真是受不了的美啊!俗话说女大 十八变,可转眼就变得这么美,我就是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啊。”他站起来拦住 了奇奇的去路,用手在奇奇的额头量了量说道:“你没发烧吧。”要是在平时,这 句话肯定会引来一串雨点般的拳头。可今天奇奇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瞪也没瞪他 一眼,只是静静的走到了自已的工作台前。将台子上的相框放进了自己的包里,相 框里夹着去年单位集体去南京旅游时拍的照片。照片里张有为站的直直的,一副不 苟言笑的表情,奇奇就站在他前面,微微歪着头,笑得甜甜的。 “我明天就不在这上班了,没想到今天会碰到你。” 张有为躺在会议室的沙发上,似乎又回到了前天夜里;似乎奇奇还坐在旁边, 把头靠向了他的胸口;似乎他仍能嗅到奇奇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和气息中带出的一 点酒精味;似乎奇奇的手指还在他的背上、他的胸前轻轻的滑动。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下礼拜我们可以出去旅游了。”隔壁财务部传来王会 计的声音。因为财务部和会议室之间是用三夹板分隔的,所以隔壁说话声听得一清 二楚。 “真的。”“老板同意吗?”“去哪?”财务部的女士们七嘴八舌的问着。 “老板亲口对我说的,地方我们自己定,一切费用公司承担。” “华泰那笔帐收到了,看来老板心情不错。” “是啊,一分钱都没扣,老板真是历害。” “可惜奇奇走了,想想去年出去旅游可真有趣。” “唉!人往高处走嘛,人家年轻漂亮,又有学历,在这里毕尽呆不长啊。” “是啊,华泰集团比起我们可算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奇奇到那边做什么?王会计你知道的吧?” “在总经理办公室,好象是做助理什么的。” “那不就是小蜜吗。” 在一片女人的笑声里,张有为感到有一滴水珠滚到了嘴角,原来是泪水,“傻 瓜,有什么好哭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可是泪水,可是这不争气的泪水却象 泉水一样涌出,慢慢的将他淹没。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