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这种假如并不存在 “生活”和人们永远只作 等价交换 它有它的硬通货 但 从不流通 它接受任何 我们所付出的 给予我们任何 想要的 ——当然 这“任何”与“任何”的比价 因时、因地而异 “生活”它自有它的 硬通货 它的价值尺度 只不过我们从未见过 让我们相信 ——生活 不会欺骗我们 ——苏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二十年前摆战场,亚赛猛虎赶群羊,光阴不催人自老,不觉两鬓白如霜。” “忆昔当年鄱阳湖,手持双戟盖世无,心中恼恨贼黄祖,豪杰一怒奔东吴。” “啊——姓黄名盖字公覆。” “姓甘名宁字兴霸。” “好!”“好!”…… 随着台上演员开场的一阵念白,台下一片叫好声。张有为只是鼓了鼓掌,没有 跟着叫好,在他看来大呼小叫的太过粗俗。 “手握兵符,关当要路师英武,扶立东吴,师出谁敢阻。” 周瑜出场了,场内人头攒动,迟到的观众不慌不忙的找着座位。张有为坐在二 楼,来回走动的人群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视线。 “曹孟德领人马惯绝粮道,聚铁山必埋伏将士英豪,诸葛亮此一去性命难保, 这是我暗杀他不用钢刀,哈——哈——哈哈哈哈” 一片喝采声中夹杂着笑声,张有为向喝采声集中的一楼中间位置看去,白花花 的一片,老年人居多,中年人占少数。 “子冀兄。” “贤弟。” “今观我营将士可雄壮否?” “我观营中之将么,哎——呀呀呀,真乃是熊虎之师也。” “再看后营粮草,堆积如山,可充足否?” “哎——呀呀呀,真个是兵精、粮足,兵精、粮足,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嘿 嘿,嘿嘿,嘿嘿嘿嘿。” 张有为聚精会神的看着舞台,可时不时总会被场内的一些状况打断。从一开场 就不断的有人聊天,说话声时高时低,有时比演员的念白还响;一位中年人不断的 用手帕很响的擤鼻涕; 时不时一人大声的咳嗽,带动了周围一大片咳嗽声;手机铃声、BP机鸣叫声更 是不断。张有为坐在这回想起了上个月被朋友硬拖去听歌剧时的情形。 当时是一家叫不出名字的法国歌剧团在号称中国最好的剧院的演出。张有为提 前十分钟进场时发现场内已坐满了观众,前排清一色坐着高鼻深目的洋人,他们身 着西装,端坐着等待演出开始,后边的中国人也多为西服革履,男男女女的以青年 人居多。演出在张有为看来是枯燥无味的,他只看见台上一个络腮胡子男人象杀猪 一样嚎叫起来,一个胸前一大堆肥肉的女人象杀鸡一样尖叫起来,感觉真是活受罪。 而场内气氛却好的出奇,在间歇处一片宁静,似乎真的掉一根针都能听见。一会前 面的人鼓起掌来,全场掌声雷动,再看看旁边的人,个个在高雅艺术的洗礼下似乎 都挺兴奋,看来懂得欣赏得人是不用听得懂意大利语或是其他什么语的,只要保持 坐姿的端庄,鼓掌时的一致就行了。张有为当时想:如果塞紧耳朵再闭上眼睛,置 身其中,那一定是很好的享受。 此时,在京剧剧场内,张有为真的有点怀念歌剧剧场的气氛了。他环顾了一下 剧场四周,发现观众除了中老年人多之外,就属外国人多了,这些外国人也都入乡 随俗,身着各式服装,有的翘着二郎腿,有的半躺着,歪瓜劣枣般的分散在场内, 他们象白痴一样张大嘴吧、托着下巴、瞪大了眼睛。张有为想:此时在他们眼里, 台上是一个叹号还是一个句号,也许他们的脑袋里充满了问号。他非常理解这些外 国人此刻内心所受的煎熬,洽似他看歌剧时受的煎熬——在异种文化面前显得自己 象个白痴。不过,回到自已的文化中就可以做回聪明的国王了,就可以感受到张有 为此时斜睨着傻忽忽的外国人,品聆着每一句唱词、念白的弦外之音时洋洋自得、 君临天下的心情。但是,如果某人在自已的文化面前象个白痴,在异种文化面前表 现得象个头上装了角的白痴,那么此君便无可争议的被公认为天生的白痴。 “习天书学兵法犹如反掌,设坛台借东风相助周郎,曹孟德占天时兵多将广, 领人马下江南兵扎在长江,孙仲谋无决策难以抵挡,东吴的臣武将要战文官要降, 鲁子敬到江夏把虚实探望,搬请我诸葛亮过长江,同心破曹共做商量,那庞士元献 连环俱已停当,用火攻少东风急坏了周郎,我料定了甲子日东风必降,南屏山设坛 台足踏魁罡,我这里持法剑把七星坛上。” 诸葛亮身披法衣,手持七星宝剑,迈着乾坤步走上了祭坛。场内老外的忍受度 似乎也已达到了极限,一个个先后站起来向场外走去,在退场的人中张有为看到了 年轻人的身影。这些年轻人清一色都是一些靓丽时尚的年轻女孩,每人都傍着一个 高大威猛的老外,小鸟依人般的偎在老外身旁,说笑着走出剧场。 “诸葛亮上坛台观瞻四方,望江北锁战船连环排上,叹只叹东风起火烧战船, 曹营的兵将无处躲藏,这也是时机到难逃罗网,我诸葛假意儿祝告上苍,耳听得风 声起从东而降,趁此时返夏口再做主张。” 正唱间,诸葛亮的水袖无意中扫落了台上的鹅毛扇。观众似乎并注意到这一明 显的失误,而诸葛亮心里却很清楚——戏迷们知道他今天以七十岁高龄,带着四十 多度的高烧登台献演,对他的明显的失误默不作声,不让他难堪,这真是对他最大 的支持、最大的鼓励啊。他在心里想到:多好的观众啊,可我真的老了。 诸葛亮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跟随着赵云走到了后台,他一头裁在了地上。 “老师,老师,您怎么了!”“您睁开眼啊!”“快叫救护车!”“快掐人中!” 后台乱作一片,诸葛亮在昏迷中感觉道被许多人抬了起来。好冷啊!他举目四顾, 原来是莽莽雪原,一派北国风光。哦,他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时他是杨自荣。 北国凌烈的寒风直刺进他这个南方人的肺里,他的声带似忽也要被严寒冻裂了。冰 天雪地里,站满平地山岗的工农兵观众们那呼出的白花花的热汽;那象开山炮一样 轰鸣的掌声;那一双双对英雄无限崇敬的眼睛,都使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为杨自荣的 化身,他在台上飞奔、跳跃、打旋子……最后,观众们给了他英雄般的礼遇,他们 抬着他、簇拥着他、高喊向他学习的口号,把他抛向了空中。他不冷了,浑身都发 烫了,工农兵的手掌象荒原里的篝火一样烤烫了他的全身。他飞到了空中,看着纯 洁的沃野和勇敢善良的人们,他想我要永远回到这,在我死后。是的,回到这里, 回到这里,我回到了这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