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九百九十九米的永恒 多年之后,我终于再次踏在了这个属于永恒的地方,伴着喷薄而出的红日,缥 缈的群山荡漾着温暖的红晕,氤氲的雾气弥漫着浪漫的气息。在若隐若现的闪烁中, 镀着银白色的只只钥匙如天宫洒落的珍珠,在朦胧中划出一道道晶莹而又短暂的曲 线,飞逝于我们脚下的山谷。如幻境般的云雾,袅绕在我们的周围,只有近处那泛 着古铜色的一把把铜锁,班驳着殷红的铁链,似乎在印证着时间的永恒。一声清脆 的呼喊穿过铜锁的罅隙,惊醒了这沉睡中的山谷,更搅得这蔼蔼的雾气四散逃离。 而这初升的红日,也挣脱了云雾的缠绕,耀出万般妩媚,更为这声呼喊增添了新生 的激情。我恣意地享受着这片朝阳的和谐,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已脱离了躯 体随风而飞。而那声阔别许久的爱情宣言,则牵引着我的游魂,游荡在山谷中每一 处角落…… 冰子是儿时邻家的一个女孩,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女生。当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 冰子就常拉着我的手,颠颠地跑到她的家,拿出几粒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塞到我的 嘴里。我呵呵地笑着。冰子又剥了一颗,准备自己吃,而我却不知好歹地大哭大闹。 冰子赶快把剥好的糖又重新包了起来,把全部的糖果放到了我的手里。我用胖乎乎 的小手贪婪地抓着,还未风干的眼泪挂在憨笑的脸上。冰子从口袋里拿出漂亮的小 手帕,轻轻为我擦去了"委屈"的泪水,然后就呆呆地看着我鼓鼓的小嘴,吧嗒了一 下自己的双唇,嘴角不知不觉地弯了起来。 我和冰子就这样慢慢地长大着。比我大三岁的冰子先我上了学。而我,没有了冰子 的陪伴,只能整天百无聊赖地呆在家里,托着腮帮,远远地望着冰子回家的那条小 路。冰子每天回家,都会带回一些棒棒糖,小人书之类的东西。于是,每天静谧的 黄昏,当夕阳浸润了冰子红彤彤的脸颊。我就会咬着早已没有糖球的小木棒,顾不 得抹去正淌下的馋涎,静静地坐在冰子的旁边,听她讲小人书里的那些故事。在儿 时的无聊生活里,冰子的声音无疑不是一支包含了大量可卡因的香甜奶茶。于是, 每天的傍晚也就成为我一天最精神的时候,以致多年以后,我的这种习性仍未改变。 每天黄昏后总有一种口渴的感觉。 她的关心,她的呵护,无时无刻不围绕在我的身旁。而我,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温暖 的存在。就像一个上瘾的烟鬼,倘若哪一天失去了这种温暖,便会觉得魂不守舍, 心力交瘁。 渐渐地,我也上了学。而冰子除了对我生活的关心,更多的是关心我的学业。清晨 的林荫路上,冰子会拉着我的手,细细地叮咛我上课要认真听讲;傍晚的夕阳中, 更多了冰子为我补习功课的身影。只可惜,那时的我"天真浪漫",活泼而不可爱。 每次的考试对我无疑不是一次劫难。而冰子,却是难得的优秀生,每次的考试成绩 都会让我的成绩单汗颜不止,只一门功课就足以让我成绩单上的所有数字团结起来 而仍然望尘莫及。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也告别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随之一起溜走的,还有那纯 洁无暇的童心。依稀长大的年龄,我们彼此也有了朦胧的情感。羞涩的冰子再也不 会牵着我的手,走在清晨的林荫路上;而夕阳的晚风中,也再也寻不到冰子稚嫩甜 如奶茶的声音。 转眼,冰子上了高中,开始了住校。而对已经熟悉每天都可以看到冰子的我,无疑 不是一种考验。看不到冰子的日子,清晨的阳光也不再明媚,夕阳下的晚风也不再 和煦。冰子每个月的一次回家,都会让我激动万分。而冰子 ,每次也都会带回一些 小礼品盒,羞涩地低着头要我猜里面是什么。 对感情仍然懵懂的我,只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喜欢和冰子在一起。我们可以肩并着肩, 一圈圈绕着洒满落叶的林荫路,还可以静静地坐在一起,看夕阳西下,余辉尽染。 冰子悄悄地讲起了同学中美丽的爱情故事。而冰子的脸颊,又一次被夕阳染得透红, 宛如丰收了的苹果。我,喜欢这种感觉…… 高三的冰子,整天忙碌着学习,更是难得有回家的机会。而我,也终于明白,这份 依恋早已不能用姐弟情深来解释。冰子,不再是我的姐姐;她,是我的梦中情人…… 中招考试结束,我和朋友结伴去爬山。相传恒山上九百九十九米处有一座恒峰。只 要相爱的人在日出时分,用连心锁彼此锁上,然后把钥匙丢向峡谷。那么爱情就可 以永恒,可以天长地久,至死不渝。而此时的冰子,还在为高考做着最后的准备, 我了解冰子的个性:上大学是她毕生的梦想。于是,连锁,丢钥匙的重担便落在了 我一人的身上。幸好我随身带了一部手机。我对冰子说,如果我登上了恒峰,就让 她通过电话在九百九十九米的高空许个愿,这个愿望也一定会天长地久。 爬山确实是一件苦差使。一路上,另外两对朋友都是卿卿我我,恩爱有加。而我, 一方面不得不充当开路先锋的角色,一方面又要帮他们挑担背包,看着别人的你情 我爱更是有苦说不出。"为了让冰子的愿望能够永恒"成为我坚持下去唯一的信念。 功夫不负命苦人。终于我们按时赶到了恒峰顶。凌晨的顶峰,云烟缭绕,不时刮来 的清风夹杂点点凉意,送来山气的醇厚。连亘起伏的群山在我们脚下绵延着朦胧的 绿色。青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的痕迹。隐约的东方,略微有一些猩红的色彩。天 地之间,笼罩着一层青纱,有点水墨丹青的味道……只有近处的铁链上,那层层叠 叠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连心锁,还是清晰可见。偶尔有几根红绳贯穿其中,随风轻轻 飘扬,勾起了痴男怨女的层层思绪: "你看,这儿的风景真美。" 一阵嗲声嗲气的女声,冷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是啊" 男的应声答着,又仿佛突然卡了壳,使着浑身的劲搜肠刮肚找一个词汇哄女生欢心。 "真美,真他妈的美。" 男人终于用最基本的语言表达了最深沉的东西,仿佛一阵心满意足。 "你真坏,真坏……" 一时,娇气泛滥成灾。 人群渐渐有了骚动的痕迹,遥远的东方,那片暗红的光圈开始渐渐扩大。我也迫不 及待地拨通了冰子的电话: "喂,是冰子吗?" "噢,是你刚啊!你劝劝冰子吧。冰子突然生病了耽误了高考,现在一个人哭得淅沥 哗啦的。" ?!冰子,我的冰子。骚动的人群中,我的心一阵抽搐。 话筒中传来冰子虚弱的嗓音: "刚,那里的日出美吗?" 我站在九百九十九米的高空,倾听着冰子沙哑憔悴的声音。朦胧的眼前,依稀见到 了冰子苍白的脸。 "不美,没有家里的美。" 我轻声说着。 人群的骚动越来越大, "快看,太阳要出来了!""好美,快,丢钥匙。" 所有人都欢呼着。天边的那一片深红,也逐渐变为明媚的鲜红,驱散了这一片云雾, 世界裹上了红色的嫁衣。 "那就回来吧!我等你。" 冰子虚弱的声音,再也没有了香甜如奶茶的味道。 "我答应过,要让你在九百九十九米的高空许愿的。" 我喃喃地说着, 火红的太阳迅速跃出了地平线。然后,是闪光灯不断的闪明…… "我把听筒对着太阳。好了,冰子,你可以说了。" 我虔诚地举起手中的手机,对准了东方升起的一片火红。 …… 闪光的钥匙在我眼前划过一道道弧线。远处,传来了清脆的呼喊: "我--爱--你--" 兴奋的人群冲着山谷歇斯底里地喊。 我再次把听筒放回了耳边, "冰子,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的愿望,会一直飘在恒峰……" …… 红晕渐渐从山顶褪去,阳光灿烂的让人妒忌。热闹的人群也慢慢散去,我伸开了手, 掌心里还有一个泛着银光的钥匙。我用力把它扔向了东方,灿烂的阳光下,它的弧 线划出好远…… "我--爱--你--,冰--子--" 山谷中,我听道了自己的回音久久地回荡着。 我的朋友说:"刚今天有点不正常。" 两天后,在医院里,我见到了我的冰子。她安静地躺着,安详地看着我。冰子,她 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再也听不到--那声永远留在九百九十九米处的呼喊了--由 于冰子持续高烧伤及了冰子的听神经,冰子双耳已完全失聪。她只是安详地看着我, 没有一句言语。 我依然深深恋着我的冰子,虽然冰子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我也一直坚信,我和冰子 是心心相印的,仅靠眼睛的交流足以支持我们之间的情感。因此,我仍然固执地和 冰子一起看夕阳西下,看余辉尽染。在彼此的对视中,我告诉冰子,我还学会了看 月色佳人。冰子轻轻地笑了。 冰子不再念书了,她把读书的热情,全部寄托在我身上。这对于本性贪玩的我,其 难度可比愚公移山,而我,也没有愚公的坚韧不拔,因此每次都让冰子失望至极。 那一年我高三,我告诉冰子:"我不愿意上大学,因为我要和你在一起。"冰子第一 次在我面前落泪了。她把自己关起来两天没有见我,并且告诉我,如果我考不上大 学,她将永远不再见我…… 可惜,最后我还是失败了。我甚至有点庆幸自己的失误;而冰子,却悄无声息地离 开了我,就像飘忽不定的小龙女,也在留给我的一张纸上留下遥远的承诺:"我相信 你,明年待你考上大学时,也是我们的相见之日。" 我没有的选择,我开始发疯般地学习。我也终于可以理解,情花剧毒果然痛彻心骨, 我唯有以枯燥的公式演算塞满我的大脑,在夜深人静时偷偷独自舔噬这思念的伤疤…… 再次放榜的日子,我也终于愚得有模有样起来。捧着一纸烫金的录取通知书,我在 心中默念着冰子的名字:"冰子,我想你--" 去了南方的冰子依然没有回来的消息,我木然地望着南方的天空。那里,冰子可曾 听到我的呼唤? 我想是我的呼喊感动了上天。终于,冰子有信寄来,多少抚恤了我久未愈合的伤疤, 刚: 恭喜你考上了大学。同时还要谢谢你,帮我圆了自己的一个梦想。 回想我们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最怀念我们一起沐浴夕阳的那些日子;记得我们彼 此倾诉心中的故事,依稀还留有晚风的依依。那是多么美妙的时刻,我仍记得那次 恒峰顶上我问你的话语: "那里美吗?""不美,没有家里的美!" 因此,即使冰床上的我已模糊了神志,我仍然可以清楚地感到这份温暖慢慢包围了 我的心灵。 只可惜,现在的我再也听不到你温暖的话语。在这个孤单的城市,只有林立的大厦, 再也寻不到晚霞的美丽。即使有,也不再完美。因为已经没有了你。 …… 我现在在这里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工薪也挺高。所以,刚,你不必挂念我。你一定 要好好学习,这个机会是如此的不易。这里有个男生对我挺好,人长的挺精神,也 很老实。也许明年我会带他回家让父母看一下。你就要上大学了,大学里一定会有 适合你的女生。缘分来了一定不要错过,我会在这里祝福你的。 最后,刚,原谅我的食言。我仍然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今年我要回去向你祝贺。 可是现在看来,已经没机会了。不过我们一定会见面的,对吗? 平安,吉祥,幸福,安康! 冰子 2001年9月13日 单薄的信纸,无意间从指缝滑落。我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后来,我离家上了大学,也就不再有冰子的消息。我,也如冰子所想的那样有了现 在的女友。在我的心中,冰子的身影一直徘徊在心灵最深处,偶尔想起,有几分甜 蜜,更多了些许辛酸。 第二年的寒假,我在家中又一次见到冰子。冰子准备嫁人了,依然羞涩的脸上少了 几分矜持,多了些许成熟。只有不经意流露出的熟悉的笑靥,依稀有点奶茶的味道。 但,也再也寻不到那种久违的酝酿在香里的那种诱人的,沁人心脾的甜。 随着冰子一起出来的,还有个干瘪的男人,略显驼背的身体穿着整齐的西装,却丝 毫没有笔挺的味道;微微枯黄的头发虽也整齐,但总有一种不兼容的错觉。而他对 冰子一个亲密的挽手,更是让我大跌眼镜。我的胸腔充斥着莫名的痛感,不断翻腾 的怪味肆虐着我的胃部神经。我强迫自己咽下了那些怀旧的话语。两个清晰的大字 却渐渐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艰辛! 我悄悄地离开了这个美丽的地方。临别的那天黄昏,在夕阳的天空下,仍然有两个 懵懂的少年,坐在一起,女生拉着男生的手,说着: "看,真漂亮!" 男生憨憨地应着: "嘿嘿……漂--漂亮。" 灿烂的阳光再次升起在恒峰的山顶。在九百九十九米的山顶,我深情地搂着我的女 友,给她讲了一个永恒的故事…… 全文 终 幽谷草作品 2001/9/15 欢迎访问幽谷草个人主页:http://yougucao.edu.chinare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