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元旦来临,元旦又过去了,仍没有关于赵总回来的消息。 她无时不刻惦记着调动问题,并为之盘算着。一时还成了说客,没留一点心眼, 一门心思鼓动桂大姐动员队长也去找赵总帮帮忙,把她妹妹买一个户口;她拿着十 月三十日工人日报指给他们看,说北京户口现在可以买了,花一笔钱是合适的,因 为他们厂正式职工工资比临时工工资高得多,几年就可以赚回来的。最终把他们都 说的动了心,也准备去试试;为此,她真是有点暗自高兴,心想,这样很好,队长 必定要去,还可能替她也帮帮忙,至少可有机会跟着一起去。 然而,此时,这边不断地有小年青小姑娘和有探亲假的双职工,都纷纷买了火 车票回家探亲去了,搞的人心浮动。 “怎么还没有回去?”每当碰见认识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这么同她打招呼,仿 佛她没事还赖着不走;她不得不总是用“我还有交工资料没有整理完”来搪塞。最 后楼上只剩下她一人了,楼下也没有几个,晚上孤孤单单,而惴惴不安。 她并不急切回家,但不便再等了。 10日,她也去市内前门售票处买了一张13日回程票。 11日终于偶尔听说赵总回来了。她喜上眉梢。 晚上她就急切去副队长家,做他的工作,让他要车明天同她一起去,好帮她说 话,壮胆!队长左右推辞,一说没有时间,又说总经理不一定在,应先打个电话和 他约好。 12日,早上一上班,她一拨电话就打通了,接电话的正是赵总,她喜不胜喜。 她先是不忘问候总经理,道一声出差辛苦了!祝贺总经理马到成功,满载而归;继 而委屈地问是不是不要交工资料了?因为小张不知为何,多次似是而非地说,赵总 不要交工资料了!(交工资料,因厂方未提供材料合格证或有些根本没有,所以上 次就没有带去。)进而抱歉今天来不及去了,没有车。“明天,13号,我从你那儿 走,你的车把我送到车站呗。”她不知从哪儿来的这么大勇气,好象脑子里突然有 这个想法,就从嘴里迸出来了。令她欣喜的是,总经理居然满口答应了。最后,她 仍不忘记询问调动问题,这一次总经理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婉转地说,没有 户口,不好办;总经理话音刚落,她则迫不及待、满怀信心地告诉他:十月三十日 《工人日报》上登载过,5 万块钱就可以买的! “那是要指标的。”总经理毫不含糊地回答她。 而她充耳不闻,放下电话,仍喜滋滋地把总经理答应明天可派车送她去车站这 一消息告诉队长及其夫人。同时好象对调动工作满有把握。 这一天,她如坐针毡。在队部、在那位队长家,她磨了一天的嘴皮子,做队长 及其夫人的工作,总算感动了他们。正好队长在那边还有帐目要结,终于许诺明天 去一趟,她才善罢甘休。 第二天,13日,早上上班后,队长很够意思,叫司机把车直接开到女单身宿舍 前等候。因为又换了一位正队长,队部新买了一辆双排座工具车,用车方便了。 她穿着一件新买的驼色长呢子大衣,一趟又一趟提着一个皮箱子、一个大手提 包,肩上还挎着一个小坤包,很象一个风尘仆仆的旅行者;队长和一名工人也七手 八脚帮忙。最后她抱着两大盒交工资料,还不忘带着装有那份报纸的图纸袋上车。 她兴冲冲地抱着交工资料、带着报纸和队长一道踏进了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 正在忙于公务。他们彼此之间免不了问候一番。 忽然,门外走廊里传来了队长小姨子小桂的声音,总经理还很热情地招呼她进 来,说看看他的姐夫。立刻,她便乘机试探总经理说:“小桂干工作很认真,老也 不回去;干的也不错,叫赵总帮帮忙。”赵总当然很明白她的意图,当即推托道: “你都难说,她更不好办的。”小桂临走出门时赵总又补充道:“好好干,以后慢 慢来。” “赵总帮帮小姐忙。”队长也不失时机踊跃地帮腔。 “赵总,报纸我带来了。” “不用拿了,我看过了。”赵总把手一摆,很果断地说。“我还以为你们是县 城户口,院里面户口还不好进,有不少结婚多年,还两地分居。” “你们每年不是都有分配名额,就少要一个学生呗!” “那不行!”总经理立刻予以否定。“学生都是上面分配好的。” 他们无望地保持着沉默…… “小姐今天走,我请客。”赵总首先打破了沉寂,转移了话题,且态度非常热 情。 她无动于衷,连一句客气的感谢话都没有敷衍,一心沉浸在一片哀怨之中:北 京已拒人于千里之外,无法立足扎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美好的事物总是与自 己无缘,连平常百姓人家也没有走近一步;每当走在高楼鳞次栉比的大街上,一种 没有家园、漂泊不定的悲凉之感,涌上心头,有浪迹江湖一般。总经理那能理会, 正高兴拿着电话,喊:“陈亮,小姐把资料送过来了,你过来看看。”几分钟后, 陈亮果然来了,还是穿着那件肥大的工作服棉袄,她坐在沙发上神情漠然地看着他 走了进来。陈亮边很随意地同他们打着招呼,边径直来到总经理办公桌前,翻阅着 交工资料。总经理也一同在看,并发出疑问:“怎么没有图纸?”她这才欠起身、 上前,神色黯然地回答道:“图纸上次已经送过来了,你出差去了。” 正在此之际,有人喊赵总,赵总就出去了,队长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只剩下 他们俩。于是他很悄声地说:“今天早上,物料溅到我脸上来了。”看着他清瘦的 脸庞,十分可怜的样子,她无比关切地问:“怎么弄上的?没有烧坏吧?”他没有 回答。她又非常温存地说:“以后要小心呵,注意点。”他仍默默不语。 “我好冷。”忽然她神经质似的站直起来,走到窗户下,把手搁在暖气包上, 说:“暖气也不热。今天我觉得天气真冷!”她的手冻的红肿了,心更冷。此时, 她多么希望他能前来暖和暖和她的手,温暖温暖她的心。但室内仍一片寂静。 幸而,恰在此时,他们陆续回来了,打破了这一尴尬的局面,又恢复了原有的 气氛。 这次他们对资料什么也没有挑剔,其实也无从挑剔,因为他们是第一次接触到 交工资料,何况陈亮早已看过,所以他们仅仅翻看几页,就搁在一旁了。继而他们 就开始攀谈起来,陈亮脱下棉袄与队长并肩坐在靠屏风处的沙发上;他还示意她脱 下大衣,她不禁瞪了他一眼,和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总经理也时不时地插上几句, 还兴奋地报导,为多超额完成任务,今年春节只能放几天假,厂里已经给陈亮订好 了26日的飞机票。她听了,有一种失落感,啊……这就……与她分道扬镳了!—— 名副其实! 接着队长转换了话题,抱怨现在学生上学学费高。队长谈到去年他儿子上高中 花了一大笔钱。——因为他儿子在录取分数线以下,是花钱买上高中的,单位只报 销部分借读费。这对于农村学生,是望尘莫及的。 她仿佛看到了希望,立刻抓住了这一话题,既是宽慰队长,又是暗示职工已解 决了最大后顾之忧,说:“花钱能考上就行!” “在北京好考多了。”陈亮也深有感触地说。 “从前年起,就可以在这儿参加高考了。”她略显兴奋地补充道,“以往回湖 北考,都考不好,大部分都考不上;这两年在这儿考,都考上了大学。” “是,是,是……”队长当即表示认同。 …… 她总是在力求抓住轻松的话题,然而她的脸上始终无不流露出淡淡的忧愁,语 气中夹带着一丝丝哀怨。 也许是总经理再次出门提醒了陈亮;陈亮也立刻站起身来,边穿上棉袄边同他 们打招呼说要走了,并朝总经理办公桌走去。 “别走,马上就吃饭了。”队长立即阻止说,“赵总请客。” “不用了。”他边回答边抱起了资料,并转过身来朝她努努嘴,丢一个眼色说: “走,跟我走一趟。” “懒——得——去。”她定睛凝视着他,情意淡淡地推辞道。 “去吧!”队长似心领神会而催促说。 “走——吧。”他再次以目示意恳求道。 “那就去一趟吧。”她终于慨然应许。心想,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要探个 究竟。 他们俩刚走出办公室的门,迎面恰好赵总手里拿着一张相片回来了,并很高兴 地递给他们看。她一瞧,原来是赵总手持麦克风在唱歌的照片。他们解释说,这是 前不久他们开庆功会唱卡拉OK时照的。 开庆功会,唱卡拉OK,没有我的份?她听了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很不是滋味。 但她毕竟很喜欢唱歌,还是边走边兴趣盎然地说:“其实,我也很喜欢唱歌。” “喜欢唱就唱呗!” “不好意思——唱。”她瞟着他,腼腆而略显无奈的样子说。 此时正走到走廊大门跟前,他抢先跨前一步去推门,让她先出去。只见他,一 手把门,一手还抱着资料。 眼前,他的一举一动,简直让她感动了,她赶忙伸过手去,豪爽地说:“让我 也来抱一盒吧。” “不用了,”他立即挡驾说,“我一个人,行!” 一路上,他们总是不断地寻找话题,然而彼此之间仿佛隔着屏障,嘴巴变得如 此……笨拙,无从探询彼此心田。走到半路上,他还无比关切地问:“你怎么这么 早就回家?” “还——早?”她不假思索地反问道。“我们人早就走了,我是回家最晚的。” 心想,我早?你却早就把飞机票订好了。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没有给他留出说话 的余地。很显然,她的话已冒犯了他,只见他缄默不语,已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迈; 她只能跟在后面紧赶。他们再也没有多讲一句话。 走进二楼办公室,他立即把资料交给那位人事员小姐,嘱咐她同上次图纸放在 一起保管起来,那位小姐惟命是从。她站在一旁揣测,他……不会跟这位小姐有什 么瓜葛吧?……她不配,浓妆艳抹,且长相仅一般,还有点——轻佻!正思量,他 已经转向了她,非常亲切地叮嘱她:“你就在这儿呆着啊,我一会儿就回来啊。” 说完这才匆匆地走出门。 工作、工作。只知道工作!他——一个工作狂!准又是到控制室里去了,太怠 慢人啦!片刻,她有种倍受冷落的感觉,上当受骗的感觉,被愚弄的感觉……她心 灰意懒冷,面露愠色,没有同谁打一声招呼,就径直从楼梯间下去了。 然而,刚走出车间大门,她就不禁后悔起来,责备自己:太理智、太任性,太 不通达理、太不善解人意;总希望得到别人的理解,而自己则没能谅解别人,心胸 太狭窄;总希冀他人摈弃陈规陋俗,敞开心扉,而自己则墨守成规,瞻前顾后且顾 虑重重,还不苟言笑,坦诚相待、推心置腹……他向你许诺了什么?是自己太多情 了吧?她好困惑、真迷惘……人世间情为何物?她茫然不知所措! 她满怀惆怅、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又禁不住回头张望,仿佛他正从二楼窗户 中窥视自己……她好无奈,欲罢不能,身不由己缓慢地走着、走着,愤怒已充满了 胸膛——我憎恨这世界的不公平,我要诅咒这不平的世道! …… 午饭,赵总是在食堂的小客厅里请的客,她是最后一个入座的。 她进去时,一张大圆桌上已摆满了八、九盘菜,6 人已围坐好了,有赵总、队 长、小李等3 位工人;出乎意料的是,陈亮居然也端坐在那里。赵总招呼她在旁边 的空位上落座,正和他对面。 他们喧宾夺主,有说有笑,把她冷落在一旁。 “陈亮,多吃点,吃胖点。” “陈亮,赶快找个对象,结婚……有个媳妇好心疼你。” “不要紧,结婚后就可以胖起来的。”总经理也不甘落后,现身说道,“以往 我比他还瘦。” “是的,他太瘦了。”这也是当别人开玩笑时,她常常用来搪塞的一句话。难 道总经理的话是别有用意? 他不露声色,任凭他们去说;她垂下眼帘,竭力不去看他,并怀着忐忑不安的 心,既希望他们点破,又怕出现难于应付的尴尬局面。然而,他们似有一种默契, 只字不提她,好象遗忘了她。 “夹菜吃。” “知——道。” 当赵总把最后剩下的两块排骨夹给她,她只简单地道声谢谢。 他们有吃有笑,而她一直沉默不语、神情落寞,俨然成了一个局外人。 这顿饭,她吃得——索然无味。可怜的自尊心被彻底践踏了…… 饭后,稍作休息,待上班后,她便去赵总那儿询问一下车几时有空提前送站, 以免耽误总经理下班回家。谁知当她问总经理车什么时候有空送站时,总经理才恍 然,车放出去了,还没有回。她心头顿时掠过一丝不快——真是贵人多忘事!幸亏 来了一趟。她又一想,何苦来哉,那本是总经理的专车,总经理也是为了方便他人 嘛。 霎时,她又对总经理心悦诚服了。 “小高,车什么时候回来?”总经理赶忙出门去询问最西端办公室的厂人事员。 “车不回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出来回答道。“你不是值班不回去吗?” “要送站。” “我呼、我呼。”总经理急忙转身回办公室很抱歉地说。“小姐,几点钟的火 车…… 不晚吧?“ “不要紧!6 点钟的。” “来得及、来得及。”总经理听到她的回答总算松了一口气,同时立刻就拿起 了电话,拨通了寻呼台。 “小姐,今年多大了?” “挺大的。”她一直默默地坐在门口背靠墙的沙发上,冷不防总经理单刀直入 问她最感头痛、最忌讳而又不能回避的问题。她只是含糊其辞地作了回答。 总经理紧追不舍地问:“二十四?” “还大。” “二十五?” “还大?” “二十六?” “还大?” “二十七?” “差不多。” 她简直被问得垂头丧气,回答的声音是越来越小,小的几乎听不见,最后只是 见到她在微微点了一下头。 “太可惜了!认识太晚了!……怎么不早认识几年?”总经理真是感慨万千。 “上哪儿去认识你?” “早几年就好了!”总经理又不胜叹息,“我还以为你们是这儿县城户口。” “要是县城户口,早就好了。”她也无不伤感地说。仿佛又抓到了一线希望, 她小心地恳求总经理:“县城户口也行,那你就帮帮忙呗。” “我问一下人事员看看。”总经理说着便起身出门,站在门口喊:“小高,你 过来一下。” 还是刚才那位中年妇女,穿着一件红羊毛衫走了进来。 “这位小姐想调我们这儿来,再帮打听一下。”总经理单刀直入地说。 “院里面不好进,要指标。”高妇人直言不讳地说。“我们办公室还有一位呐。” “不管她!她哪儿好,工资高,还要调走。”总经理当即毫不介意地说。紧接 着话锋一转:“这位小姐不一样,你帮在县城找一下。” “我们户口在市区,这儿不管,一样不好落!” “找人想办法,”总经理启示道,“回院里找人事科长打听一下。” …… 总经理象慈祥的父亲,真是仁至义尽,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这一切,无比感动; 总经理说“不一样”的语气令她欣喜三份。现在,她虽不敢抱有什么奢望,却多存 几分希望了。然而她还是不禁悲哀地意识到:总经理也是爱莫能助,这一切都是徒 劳无望的。 人事员走后,她心理还不能平静,情绪又低落。猛然间,她想掂一掂自己在总 经理的眼光中,到底有多重的分量,从而也就探测出总经理是不是诚心诚意帮忙— —“要是在这儿打工什么待遇?”恍然间,她若有所指地问总经理,“不会跟小桂 一样吧?” “那能跟她一样!”总经理随即予以否定,“跟正式工一样!” “什么都有?” “那当然,跟我们一样的。” 她仿佛得到总经理认同、首肯、最高评价,又无比欣慰——我并不比谁差!但 那又是什么样的生活……寄人篱下……死皮赖脸,而且,束缚了我的手脚,这决不 是我的本意!……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我有我的理想! 北京只不过占首都的光,什么经济文化中心——从来不敢苟同!在我的记忆里 北京没有响当当的名牌产品,市场并不十分丰富多彩;北京不是缺乏管理,而是管 理不善。世界仅有几个不发达的国家,才有落后的户籍制,而几个发达的国家是没 有的,这是有目共睹的!现如今《条例》把人才流动的大门关的更死,无庸置疑更 增强了他们的优越感,助长了他们的惰性;减少竞争压力,无疑对经济发展更为不 利! 恰在此时,院长经过总经理办公室,并打了一声招呼,随之,总经理说要开会。 她知趣地起身告辞,悻悻地离去…… 下午,工人们都已上班走了,她独自一人在他们寝室里找一本杂志在看。她看 着,时不时看看手表。 快到4 点,她再也坐不住,静不下心来。她再一次前去……在前排房子拐弯处, 她看见陈亮和另3 位同事,正站立在那儿争论问题。显然,会已经开完了,可以放 心地去找了。她正待穿过他们,陈亮已笑吟吟向她转过脸来,和颜悦色而略显惊喜 地说:“你还没有走,我以为你走了。” “没有,赵总的车不在。”她温情地回答道。“你们会开完了?赵总在办公室 吗?” “你去找吧,赵总在楼上。” “啊——” 她多么多么想说,你去送我吧!但细细打量他一身油渍渍的工作服,她不敢、 也不忍——那不太让他为难了。何况自己已经错过了一次。 总经理不在办公室,她急切地寻声找了过去,原来总经理在里间董事长办公室。 赵总、董事长(院长兼)还在私下讨论问题。 她稍侯在门口,总经理赶忙招呼说:“在我办公室等一会儿吧。” 4 点多了,还不见车回,她又一次走了过去。刚出现在门口,冷不丁,院长突 兀一句:“我们这儿没有合适的年青人。”拒人于千里之外,与原先那种和蔼可亲 的态度迥然不同。——可不,官当大了!前不久老院长退休,他由副院长晋升为正 院长;还有那个高级的户口。然而十年前,他还在河南河北等地打江山。现如今, 在北京各项各业,都有外地人独当一面,是屡见不鲜的!哼……二期工程请我来, 我也不会来! 她本想回敬他一句:“我是来这儿干活的!”无奈先天不足,后天又营养不良, 还不会溜须拍马;尽管理直却怎么也不能气壮——缺乏底气的傲气。她只是神情自 若,不卑不亢,婉转地说:“那你帮帮忙吧。” 她边说边走到门口处的沙发前,并坐了下来。 “去隔壁等一会儿吧,我们这儿有事。”总经理不知为何,立即打断了谈话。 “坐我的车走吧。”院长的态度忽地120 °大转弯,温和而大度地说,“到车 站正好顺路。” “行。”她想一路可以和院长唠唠,借机求院长帮帮忙。 “我已经呼了!” 总经理的争先恐后,没有给她留一点回旋的余地,她只得又悻悻地起身退出。 这一次,她去的是隔壁行政科办公室,室内只一老者——行政科主任一人在值班, 于是他们便聊了起来。主任极力鼓励她赶紧抓紧时间找,也不胜叹息说,应该早找 就好了…… 好一会儿,院长终于走了,总经理这才回办公室。她立刻跟了上去,追到门口, 她劈头就问:“是不是,院长不同意?” “没有,”总经理轻描淡写地回答说,“我没有跟他说。” “帮帮忙,跟院长讲讲呗。” “回去好好过个年,回来再说。” “你不答应,我怎么能过好年?” 总经理似有为难之处,其实她心理明白。听说前段时间提拔副院长,不管是论 资排辈或比贡献,赵总是最有资格的,反而落选了,赵总是难免有情绪的。看来不 公平的现象那儿都有。而她是求职心切,才步步紧逼的,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一直就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交谈着。就在此时,透过窗户,她看见一辆 红色的桑塔纳轿车急驰而过。 “车回来了。”她只是淡淡的一句,没有丝毫高兴而是流露出一种无奈。 一会儿司机上来了,明了了情况,慨然应许。 “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 只简简单单几句话别,——她似乎觉得总经理在下逐客令,从而没有一点感激 之情,怏怏离去。 她把车引到寝室房头,于是工人们七手八脚把她的旅行包放进了车后行李箱内, 继而她就安然地坐进了车内后排位子上。此时总经理也赶来了,和几个工人一道站 在车后。在车内,只听见总经理很自豪地说:“小姐,这是享受专车派送的待遇。” 她正想打开车玻璃窗户,同总经理打声招呼,挥挥手,说声再见。猛然间却听 见陈亮的声音,在车前,肯定是刚从寝室出来的。 她胆怯、茫然不知所措,慌乱中找不到车窗的摇手在哪儿;也不知道怎样同他 们打招呼好……那就不管了,让车开走吧。她左顾右盼、心慌意乱、愧疚不安地坐 着。 汽车徐徐开动,驶出了厂大门。 让爱和恨都成为一个梦吧! 让一切的一切都随风而逝……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