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让爱恋终结 作者:敬庵(iori.chow@163.net) 2000年12月8 日,农历十一月十三。是她22岁的生日。我很想打个电话给她, 对她说声“生日快乐”。可我不能这么做,我知道她也不希望接到我的电话。 四个月前,我和阿光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在一家名叫“天天乐”的小饭店吃饭。 在中国大陆这个被人们称作“羊城”的繁华都市里,象这样的小饭店比比皆是。它 的价格很便宜,可菜的味道却着实不错。但一般都藏匿在很不起眼的角落里。只有 象我和我的朋友们这样,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一门心思只用在吃喝玩乐上的公子哥 儿才对它们了如指掌。 正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其它任何一天一样,几个百无聊赖的年轻人又聚在了 一起。我们摇摇晃晃地走进饭店门口,大声吆喝着那个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的老 板娘:“喂,泡一壶铁观音来!”那个长着一双媚眼,扎着一个高高的发髻的半老 女人笑嘻嘻的,用使劲憋着嗓子所发出来的嗲声嗲气的声音说:“就来了嘛,靓仔!” 然后扭着屁股走到厨房门口,换了一副嗓音冲着里面大声嚷道:“细妹,快点得唔 得?”俨然一张资本家,还是小资本家对劳苦大众的丑恶嘴脸。 这个城市奇怪得很,所有年轻或自以为年轻的女性,对待尚未结婚,年龄从十 四岁上至四十岁的所有男性,无论他是貌若潘安,还是丑得象“钟楼怪人”,毫不 吝啬地一律冠以“靓仔”这个称呼。初到此地的人可能会以为,这个见鬼的城市里 的女人们的审美观是否全都出了问题,或是由于空气污染太严重,以至于模糊了她 们的视线。 所以我们这些混迹于这个城市里的几个年轻男人们,也就心安理得的自己找了 人。边玩边等上菜。 我们一共六个人,阿光带了他的女朋友,一个年仅十八岁,打扮得却成熟的象 个二十四、五岁的白领丽人般的女孩——佳佳。除此之外,强仔昨晚刚在Disco 泡 的一个小妞也和强仔宛如老夫老妻一般并肩叠股地偎在一块儿。昨晚他们俩在我家 的客房里闹得天翻地覆,搅得我一夜都没睡好。居然今早楼下的邻居向物业管理员 投诉,说如果物业管理公司不采取措施,他就不再交物业管理费了。害得物业管理 员,那个从河南来的小伙子在停车场拦住我,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对我说: “周生,你就帮帮忙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作的呀!”我瞥了他一眼: “下次谁再找你麻烦,你叫他直接来找我!”“哎呀,我怎么敢呐!老板会炒我鱿 鱼的啦!”听到这种变了味儿的粤式普通话,我心中顿时冒起一股无名火,好好的 北方人,才来了半年还不到,说话怎么就变成这个味儿了?我抛下他走向我的车子。 可当我从车窗玻璃中看到他仍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我又扔下一句话:“好了, 我知道了。”他马上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谢谢,周生,谢谢啦!” 这会儿,我看到我的对面坐着的那两个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强仔的头发梳得 一丝不苟,那是因为今早在我家用了至少半瓶渚喱水才打理成这样的。说句良心话, 强仔长得确实不错,甚至有点混血儿的味道。真奇怪他那个从农村里出来的师长老 爸和那个其貌不扬、作了一辈子的黄脸婆的老娘怎么生下的他,他居然高鼻凹眼, 颧骨和下巴有棱有角,头发还带点自然卷,细看和那个台湾的老帅哥费翔还挂点像, 难怪女孩子容易被他吸引。再加上一张薄薄的嘴皮又能说会道,那些肤浅的女孩子 更会上他的当了。瞧见他单手搂着那个女孩,不时扭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些什么, 逗得她不断地“咯儿,咯儿”,像母鸡下蛋似的轻声笑着,我就不禁开始同情那个 女孩:小妹妹,你如果多读点书,也就不会喜欢这种人了。强仔所说的,无非就是 那些他不断在不同的女孩那里重复的几个肤浅的、带有黄色情节的成人笑话罢了! 想到这儿,我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那个女孩。立刻,眼前的现实再次证明了我 的判断和推测。那女孩虽然五官长得不错,打扮也很时髦前卫,但还是一眼就能看 出在那层脂粉下掩盖不住的乡土气息。我敢肯定她出来不到两年。而且我还可以肯 定强仔在经过昨晚之后,还绝对喊不出那个女孩的名字,甚至那女孩也不知道强仔 的全名。看着他们俩那卿卿我我的摸样,我只好在心里苦笑一声,把注意力又转回 到我手中的牌上。牌真臭,连一张小2 也没有。 “该死的,伟哥你的脚能不能好点放!”我愤愤地拍了拍裤子上的黑脚印。 “啊?”那个脸白白净净的家伙一脸茫然地把头抬了起来,正好碰上我恶狠狠的目 光,“又踢到你了?真不好意思!”他马上嬉皮笑脸地说。其实他一点道歉的想法 也没有,我还不知道他?! “坐在你旁边真倒霉,连牌都这么臭!”我借题发挥。 “算了,吵什么吵。小庵你也真是的,没事老穿一身白干嘛?”阿光总是俨然 一副老大的口气说话。 “操,我穿白的又不是给别人踢的!”我余怒未消。 “唉!你就喜欢穿白的,我就喜欢穿黑的,两个人一起走就象黑白无常一样。” 强仔一副揶揄的口气,挤眉弄眼地对着正往他嘴里塞烟的那个小土妞说。我懒得看 他那副损相,重新又把目光移回到我手中的牌上,研究着怎么出才能不被关得太多。 只剩下那个小土妞又在像母鸡下蛋似的:“咯儿、咯儿”地笑着。 佳佳眉开眼笑地冲着我:“小庵,正好我有一个好朋友也喜欢穿白色的衣服, 我看你们俩倒是挺般配的,介绍给你怎么样?现在可就只有你没有女朋友了哦!” “谢了,免了吧!”我头也不抬的还在继续研究手里的牌。 “真的?长得怎么样?”强仔马上有了反应。这小子一听见有女孩就来了精神。 我心里暗想。 “如果我打80分,她至少能打90分!”佳佳郑重其事地宣布。 听见这话,我不禁抬起头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望着她。 佳佳虽然年纪不大,但发育得却挺早挺成熟,再加上漂亮脸蛋和白皙的皮肤, 也可以算得上是百里挑一了。何况她还是个极有自信的人,曾经扬言可以从她手里 把阿光抢走的人还没出生。怎么今天居然……?奇怪! 连伟哥都抬起了头望着佳佳。伟哥这名字有点滑稽,可他的真名更可笑,叫杨 伟。真不知道他那当大学教授的老爷子是怎么给他起的名字。他的女朋友可可在北 京舞蹈学院念书,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档次。不过连他自己都曾客观地评价过佳佳和 他女朋友是不相伯仲、各有千秋。要知道伟哥和他那位未来的舞蹈家的恩爱可是在 我们朋友圈子里有目共睹的。当他听到佳佳说的话,也跟我有了同样的反应。 “在哪在哪?快带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强仔眼睛里冒出了狼一样的光,看着 他那垂涎欲滴的嘴脸,那个正帮他点烟的小土妞脸上挂不住了,气哼哼地把打火机 往桌上一拍,拎起皮包就往外走。强仔望都没望她一眼,继续盯着佳佳问。佳佳说: “还问?还不去把她追回来!”强仔“哼”地一声:“不出十分钟,她就会乖乖地 回来。”“可别太牛X 了!”“咱们走着瞧!” 果然还不到五分钟,强仔的手机就响了。 “喂,干嘛?” …… “行了,买了东西就快回来吃饭,听见没有!”“啪”的一声挂了电话,脸上 一点得意的表情都没有,仿佛这早就是意料之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你这家伙,真奇怪刚跟你一天的女孩子怎么就这么服你!”佳佳问了一句我 们大家都想问的话。强仔又是一副揶揄的口气:“因为我不用‘伟哥’也‘阳伟’!” 伟哥笑骂道:“妈的,你个混蛋!”可佳佳却莫名其妙:“阳痿?”阿光也笑着说: “就是‘阳具伟大’!”这下连佳佳也骂:“流氓!”。 那个小土妞终于拖着皮包的带子,慢吞吞地走了进来。强仔还是望都没望她一 眼,只是把打火机往她面前推,用牙上下摆了摆嘴里的555 香烟,那女孩心不甘情 不愿地拿起打火机,“当”的一声点燃了强仔嘴里的烟,然后用手在桌子底下掐了 他大腿一下强仔“哎哟”一声笑了起来,那女孩噘着嘴,又重新倒回强仔的怀里。 又回到了刚才那个稍微有趣一点的话题。 “要不要我叫她到这儿来吃饭?”佳佳冲着我挤挤眼睛。 说实话,我的好奇心和我久已缺乏爱情滋润的、已经失调的内分泌在促使我同 意佳佳的提议。所以,我说:“让我见识见识你能打九十分的女孩长什么样?”我 也对着佳佳挤了挤眼睛,刚才的不愉快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佳佳站起来,跑到门外对着电话嘀咕了一阵,又笑吟吟地回来坐下:“十分钟 就到。”伟哥撇撇嘴:“菜都快凉了。”四双眼睛同时瞪向了他,他吐了吐舌头: “当我没说过好了!” 这座城市唯一的好处就是一年四季气温都居高不下,特别现在又正值酷夏,爱 美的女孩子们都一个比一个穿得少,一眼就能她们那凹凸有致、玲珑浮凸的美好或 不美好的身段。 当她在众人的望眼欲穿中终于款款而来时,我们的眼前确实觉得突然一亮。她 的五官其实并不特别出众,尤其是鼻子,很扁、很小还有点翘,就象日本卡通漫画 中的人物一样,但长在她的脸上,却让人感觉到一种佻皮。嘴唇稍稍噘起,不太小, 就象一颗饱满的红樱桃,很生动性感的样子,让人一见就想去尝尝它的味道。事实 证明确实如此,后来只要我和她单独在一起,最想做的事就是不停地吻她,那滋味 的确妙不可言。她穿着的品味很不错,既不象佳佳那样成熟稳重象个淑女,也不象 那个小土妞般暴露艳俗。她上身是一件无袖高领短襟T-SHIRT ,露出结实平坦的上 腹,肚脐很圆、很深象个漩涡。下面是一条性感非常的牛仔裤,斜斜地系着一条亮 光腰带,登着一双厚底BALL鞋。确实是一身白色,显得很有青春活力。还有她的头 发,慵懒地从颈后束起搭在左肩上,女人味儿十足,但那眼神分明是个小女孩的感 觉。后来我才知道她已经足足二十一岁了,那怪有人说这个年纪的女孩是最具魅力 的时候。 佳佳站起来招呼她坐下,故意把她安排在自己和我的中间。 “这是萧妍。就叫她妍儿好了。” 她逐个对着微笑了一下,除了我。我怀疑佳佳已经在电话里跟她说了些什么。 我也没望她,一仰脖把杯子里的啤酒灌进了肚子。我的酒量很不错,在座的几 个人没一个是我的对手。一顿饭吃完,菜我没吃多少,可啤酒我一个人已经喝了五 瓶。而且从始至终我没和她说一句话,她也没望我一眼。奇怪的是强仔居然也没去 跟她开玩笑,真是罕见。事后我问过他,他竟然说了:“唉,兄弟,看见你一年多 没女朋友,你以为我们不急吗?我们比你还急呢!而且妍儿看样子也只有跟你才配, 我哪儿还会去招惹她!”我笑了:“这可一点儿都不象你啊?”他又回到了我熟悉 的那副德性,拍着我的肩,吸了吸鼻子:“我已经够多的了,这个就让给你吧!” 我摇头苦笑:“你真以为你自己是情圣啊”。 吃完饭,佳佳提议:“我们去蹦D 吧!”萧妍叫她:“佳佳!”她们俩走到一 边,背对着我们嘀咕了一会儿,再回过头来时,佳佳皱着眉头:“萧妍说她还有事, 先走了。”她略有些尴尬地笑着说:“不好意思,你们去玩吧!”阿光说:“那让 小庵送你吧,他有车。”我不置可否。佳佳见我没出声,也说:“要不要送你一下?” 她急急地说:“不用了,谢谢。我自己走就行了。你们玩得开心点!”我听了这话, 转过身,用手指转着我的车钥匙,向外走去。 我把钥匙扔给等在车旁的伟哥:“你来开吧!”伟哥看看我,打开车门坐了进 去。 我那是一辆二手的廉价跑车,白色,车型很拉风,可动力却实在是不行,差不 多每隔三四个月就得大修一次。这辆老爷车后座很窄,幸亏后面那几个人都不胖, 勉强还坐得下。 除了强仔和那个小土妞——其实我不该这么叫她,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去问她 的名字。因为我知道,她跟强仔在一起决不会超过一个星期——还在唧唧喳喳地说 个没完之外,其他四个人全都一言不发。我摇下车窗玻璃,点燃一根Mild seven牌 香烟。 我问:“上哪儿?” “天鹅会吧!”阿光说。 伟哥一打方向盘,向珠江大桥开去。 长长的白色的烟柱从我的嘴角飘向窗外,被风席卷而去。 我知道,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了。 很快离上次吃饭已过去了两个星期,这段时间里强仔已换了两个女伴了,今天 他带的又是个新面孔。而我也差不多忘掉了两个星期之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那 个她。 我们在一家卡拉OK里要了一个包厢,强仔正声嘶力竭地唱着一首动力火车的歌。 强仔哪儿都挺吸引人,只有他的歌声实在不敢恭维。用一句话形容:能把狗都吓死! 我们曾经臭他:如果他身边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的女孩听到他唱歌,恐怕他就会变 成和尚了。 正准备和伟哥联合起来捉弄他,门突然被推开了。看到门口进来的几个人,我 稍稍有点意外。阿光、佳佳还有——她! 她又是一身白! 我把屁股往边上挪了挪,坐到沙发的角落里,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佳佳凑了 过来,从茶几上拿起打火机帮我点燃:“把握机会呦!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她喊来 的。”我龇着牙冲她笑了一下,把点歌机的遥控器塞到她手里,站起来向外走去。 阿光叫我:“上哪儿去?” “洗手间!”我头也没回。 “等我,我也去!”伟哥跑上来和我一起走出门口。 “喂,哥们儿,怎么样?你不上我可上了?!” “你敢吗?不怕可可甩了你?”我瞟了他一眼。 “嘿嘿”他傻笑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来招惹我:“说真的,她真是挺不错的,你就没想法?” 我不再说话。他见我没反应,也闭上了嘴。 回到包厢里,佳佳问我:“喂,歌神,跟萧妍唱首对唱好不好,她的歌可是唱 得很不错哦!”我望向萧妍正好她也在望着我,我好像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点什么。 “你喜欢唱哪首?” “张宇和张清芳的《别来无恙》怎么样?”佳佳又在自作主张,大包大揽。 她坐得离我隔着万水千山,轻轻地点点头。 “这感情是否真的别来无恙,为何你眼中仍泛着泪光,你坚持你的,我坚持我 的,爱就是这样受伤。 这感情是否真的别来无恙,为何我至今仍失去方向,你放弃了我,我放弃了你, 是不是遗憾从此真的遗忘。“ 我的嗓子本来就很适合唱张宇的歌,她的声音也如张清芳般的高亢嘹亮、纯净 透明。所以直到张清芳的面容慢慢在屏幕上变成白色,最后终于消失,但包厢里仍 未有掌声响起。 他们都忘了。 过了一会儿,强仔笑着说:“这里的DJ怎么搞的,干嘛不把原音消掉?!”包 厢里才爆出一阵笑声和掌声。伟哥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手里递过来一枝笔,扯着他 那件T-SHIRT 的前摆:“歌神,来帮我签个名吧!” 可可也说:“小庵你可以往这个方面发展嘛!干嘛一天到晚就知道写歌词,帮 别人做嫁衣?你要是当歌手,我一毕业就拉几个同学来当你的DANCER!” 我笑:“可可你怎么也跟他们一起来拿我开涮?!” 我又转向她:“你的歌唱得挺不错的,有没有兴趣干这一行?我可以帮你引荐。” “比你差远了。”她笑着摇摇头。 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话,我看见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 一群人疯起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十一点半时,她站起来说:“我该回家了。” “不再坐一会儿吗?要不要送你?”阿光问她。 她把头转向佳佳,佳佳连忙说:“小庵,去送送人家嘛!” 我站起来,用手指转着我的钥匙,向门外走。我听见她在我身后说:“你们玩 得开心点,我先走了,BYE-BYE !” 她一直走在我后面,并没有追上来和我并排走,我也没有停下来等她。 走到车旁,我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让她坐了进去,当我绕过车头时,看见她探 着身子把我那边的车门打开了。我坐进车里,我和她异口同声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我们都楞了一下。 然后我们都笑了。 “住哪儿?” “锦宁花园。” 直到她告诉我:“到了。”我们都没再说话。 我把车停下:“要送你进去吗?”她摇摇头,把车门打开。突然又回头问: “你还回那儿去吗?”我第三次读到了她眼神里的光。“不去了,我回家。”她咬 了一下下嘴唇:“晚安!”一只脚已跨出了车门。我叫她:“等等。”她眨着眼睛,, 奇怪地看着我。我拿起一枝笔,飞快地写下我的姓名和电话,递给她,她看了一眼, 笑了,然后拿过我手中的笔,在我手心里写了一串数字。然后下车飞快地消失在昏 暗的路灯下。 我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再看了看倒车镜里的自己,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发动了 引擎。 我没有回自己在天平架租的那个窝,而是回“家”。 我在停车场PART好车,进电梯,进门前点燃了一根烟。我正准备掏出钥匙开门, 突然我犹豫了一下,按响了门铃,看看表,十二点二十。 我从门底下看到客厅里的灯亮了。一双拖鞋踢踢沓沓地向门口移动。门开了, 露出了老头的一张脸。 “回来了?”他说:“怎么也不打个电话?” 我径直走向浴室,没换拖鞋,而是把鞋脱在了浴室门口。 当我从浴室里出来,门口已摆着一双拖鞋。 我踢踢沓沓地走向那套庞大的沙发,把自己摔了进去。老头望着我:“把头发 擦擦干,小心感冒了。”我又摸出一根烟,点燃。老头把烟盅朝我面前移了移: “少抽点吧!”我猛吸了几口,把烟灰弹在沙发旁一株盆景的花盆里,站起身,朝 自己的睡房走去。 我听见老头在我身后咳了几声,心里燃起一丝快意。 床头柜上摆着一张母亲的相片,是她住院之前照的。我把它捧在手里,思绪穿 越时空,回到了八年前…… 我家本是湖南的,住在一个中等城市,离毛泽东故乡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那 时我刚初中毕业,有个姐姐是大四的学生,寄宿在学校里,正在和他们系里的一个 年轻助教热恋着。我见过他,高高大大,戴副眼镜,挺不错的一个人。老爸老妈也 很喜欢他。在我准备中考的时候,他常来家里辅导我的功课。 老爸在政府一个部门担任处长,老妈是一家国营单位的预算统计师。我们家可 以说是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文革前的正牌大学生。全家的希望就是让我也能 考上一间不错的大学。而我当时经过中考,也进入了一座高考升学率很高的重点高 中。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满,可就在这个暑假,突然,变故发生了。 一天中午,老爸老妈下班回来,吃中饭的时候,老妈吃着吃着忽然哭出声来, 我惊慌失措地望着她,她两眼含泪地看了我一眼,跑进了卧室。老爸把筷子一放, 也跟了进去,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我一个人坐在桌子旁,味同嚼蜡地扒了几口饭, 终于忍不住跑到他们卧室门口去偷听。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声音总算让我听明白了: 老爸有了外遇!那时我刚刚十五岁,对这件事似懂非懂,但我知道它对于我母 亲来说,是件不可容忍的事情。在当时的社会里,连离婚都是很少见的。后来老爸 好象终于跟那个女人断绝了关系。这件事就象有人在平静的水面上投进了一块大石 头,虽然当时掀起了轩然巨波,但过去了就完了,我们家又恢复了原先的风平浪静。 甚至连我姐姐都被蒙在鼓里,只有我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知道我们的家庭曾一度面 临破裂的威胁。 可三个多月之后。正值我高中第一次期中考试。老妈却突然病了。她有一天下 午在单位晕倒被同事送进了医院。经过多方检验老妈得的是一种很罕见的病:肌肉 组织萎缩性病变。简称:肌无力症。这是后来在电视上看到的,王志文和江珊演的 《过把瘾》中王志文得的那种病。 听医生说:当时全国只有北京一家军医院有能力控制这种病的恶化发展。只是 控制!而不是治愈!可老爸还是请了长假陪着老妈去了北京。而我就每天在学校食 堂里解决温饱。 过了两个多月,老妈回来了,比去之前白了,也胖了,精神看上去挺不错的。 我们都以为她的病治好了。 可是有一天,我上学之前在家吃早饭时,竟然发生了一件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的事情。 老爸在老妈吃的粥里倒进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当他发现我在望着他时,他的表 情很不自然,而且还手忙脚乱地收起那个包着那些白色粉末的纸袋,故作镇定的进 厨房去了。我当时脑子里“嗡”地一声,变成一片空白。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唯 一一个念头就是:决不能让老妈喝下这碗粥。更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我端起那只 碗,飞快地跑进厕所倒掉,把碗扔进了垃圾袋。回到餐桌旁,抓起书包,冲出了家 门。 一个多月之后,老妈的病情突然恶化了,又住进了医院。我去医院看她,老妈 拉着我的手说:“小弟,妈要走了,好好读书,照顾好你爸,他身体也不好!”我 望着老妈深陷的眼窝和苍白的嘴唇,心里有股冲动想把我看见的那一幕告诉她,可 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那毕竟是我的生身父亲呀!! 我只能把头深深地埋进老妈的被子里,哭得泣不成声。 两个星期还不到,老妈终于走了。她躺在灵柩里,两只裤管里空荡荡的,好象 里面根本就没有老妈的两条腿。我在殡仪馆里长跪不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 说一句话,只有泪水不停地流着、流着。 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是他害死了老妈! 是他害死了老妈!! 我恨他!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两年后,他又结了婚,而且辞了职,下海办了一家公司。没用多久,身家已过 百万。姐姐早已毕业,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去了深圳,很少回来。再后来他就把家搬 到了现在这个城市。 我正在念高三,成绩很不错,特别是中文。可我不想再靠他,我决定退学。我 的年级组长和班主任找我谈话,我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口袋里装着从小积攒的压岁钱和打暑期工赚的一共两千多块钱,谁都没告诉, 只身一人去了海南岛。 我什么都做,打小工,酒店门童,酒吧调酒师,夜总会主任,俱乐部经理。还 不时在各类报刊上发表一些短诗和豆腐干文章。终于,三年后我怀里揣着十万元钱 回到了“家”。 我签了一家小唱片公司做他们的特约作者。年收入近五万。如果写了一首好歌, 一次大概能拿到近万元的稿费。 我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我也知道自己没有经商的天赋,我只想做自己喜欢做 的事,我有这个权利。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大义灭亲,去举报我所恨的那个人。在我心里一直认为老妈 的死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只想让他对我感到失望、痛心。这样我也许会好受 一点。 我一直睡到下午一点,走出房间,老头和他后来娶的那个女人坐在沙发上正说 着话。看见我出来了。老头说:“你姐姐姐夫星期天回来吃饭,你也回来吧!”我 突然想起。星期天是老头的生日。我把衣服穿好,走了出去。 我不想开车,一个人走在午后的街上。太阳很毒,我突然想到我好像很久没有 见过阳光了,皮肤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太阳照得我头晕脑胀的。可我还是坚持走着。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姐姐,告诉她我星期天不会回家吃饭。不过想约他们一家出 来吃餐饭。姐姐早已结婚。还有了个三岁的小公主。我很久没见他们了,想抱抱我 的小外甥女,我还买了一个很大的布娃娃准备送给她。 姐姐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唉!真不知你跟老爸是怎么回事。我也管不了你, 随便你吧!” 挂了电话,我继续走在烈日下,故意不走有阴影遮盖的地方。我实在太久没见 到阳光了。 路上人很少。 我眼前突然一黑,昏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四周都是白色的地方。白墙,白床单,白被子, 穿白衣服的人。唯一醒目的就是被单上有个红色的“十”字。 我掀开被子,穿上鞋就往外走,后面有人叫“喂,喂,你站住。”我头也没回。 外面天已黑了。 我打了一部TAXI,回到了自己的那个窝。 我的胳膊肘很疼,上面裹了些纱布,我想大概是下午摔的。我进了洗手间,想 刮刮胡子,可手抖得厉害。只好放弃。 我躺在床上,把灯光调到最暗,想起写在手上的那串数字,试着拨了一次,里 面传来“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我看看表,一点多钟了。只好又放 弃。 我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因为我每次都是等到实在顶不顺了才上床睡觉,然后睡 得象个死猪。所以一般都没有梦。可我那天晚上突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我在街上拼命的跑,后面有几个人在追我。我跑过了几条街,已经累得快不行 了。 突然前面窜出一个人,拿着刀狠狠地向我砍下来,我一偏头躲开了那把刀,可 脚下却一滑,摔倒在地上。后面追着我的那几个人这时也赶了上来,我吓了一跳, 他们慢慢地狞笑着向我逼近,竟然是阿光,强仔他们! 拿刀砍我的那人分开他们,走到我面前,是老头!!他残忍地望着我,高高地 举起了手中的刀,劈向我的头…… 我大叫一声,醒了。 床单已被我的冷汗浸湿,我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点燃了一根烟。 刚凌晨四点半,可我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几天没有出门,手机也关了。但奇怪的是,强仔这几天居然也没有来骚扰我, 平时他带了女孩总是到我这儿来的,莫非他这几天改邪归正了? 冰箱里的残余食物早已被我吃光了,只好打电话给楼下那个浏阳人开的小店, 让他送点吃的上来。 刚挂电话,正准备关机,它却响了起来。我看看号码,是姐姐打来的。 “小弟,我们在天河广场shopping,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想起来,今天已是星期天。 “你们在门口等我,我来接你们!” 我的小外甥女要吃麦当劳,只好三个大人陪着她一起。 姐姐劝我:“晚上还是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吧!一年只有一次而已嘛!连礼物我 都帮你准备好了!”我把小公主的头发帮她拨到耳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起回到“家”。那个大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一看就知道是老头生意上的朋 友。 正在高谈阔论。 一个秃顶的说:“你们知不知道人生三大哑巴亏是哪三样?” “哪三样?” “小蜜被撬,赃款被盗,伟哥无效!” 大家哄堂大笑。我靠在吧台边冷冷地看着他们。 “这算什么!你们又知不知道人生三大快事是什么?比你那个精辟得多了!” 一个长着一嘴大黄牙,手上至少戴着七、八个戒指的胖子说。 “哦?说来听听!”那个秃顶问。 “听好了,升官发财死老婆!”说完,他咧着一口大黄牙一个人带头狂笑起来。 我的心“突”的一下,漏跳了一拍。 老头的脸色也变了变,抬起头来望向我。我把手里的酒杯“ 啪”的一声摔在 地上,被肢解成无数块的碎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目光在我 这里聚焦,我踩着那些玻璃碎片向外走去。那些碎片委屈地在我的脚下发出“吱吱” 的声音。 我把门重重一摔,走到电梯口,电梯旁的数字显示着“3 ”。我拉开消防通道 的门,沿着楼梯跑下去。头上传来姐姐的声音:“小弟,小弟,别走啊!” 我开着车在一条僻静的、车子很少的路上狂飙。时速表上显示着:120 ! 电话响了,我减低速度,慢慢停在路边。 “喂!”看到是个不熟悉的号码,我的口气很硬,象块石头。 那边传来个怯怯的声音:“是小庵吗?” 我一下子听出来了,是她!我深吸了一口气:“你在哪?” 她陪着我坐在一家饭店里。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吃饭,只喝酒。她看到我喝 得那么凶,好像很害怕,声音很小:“少喝点吧!” 我声音很粗:“没事!”但我还是抬起头望着她,把嘴角向上牵了牵。 “我打过几次电话给你,都没开机!”我说。 “我很少出去,在家的时候就关机。” “哦!” “我也打过电话给你,也没开机。” “我跟你一样。” 她眨眨眼睛:“你没跟阿光他们一起吗?” “没有。” 沉默。 “你在哪儿做事?”买单的时候我突然问她。 “我在火车站批发市场那里有个小门面,哦不,应该说是个摊位,很小很小的 一个。”她皱了皱鼻子,笑着说。 “看你穿衣服的品味和眼光,生意应该不错吧!” 她今天仍然是一身白,一件白色紧身T-SHIRT ,一条白色休闲裤,鞋是白面黑 底的GUCCI.头发用两根橡皮筋扎着,分在两边。 “还好啦!”她好像心情很不错,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我被她感染了,也暂 时忘记了刚才那些不愉快的事。 “想去哪儿?”我望着她的背影。 “陪我逛逛好吗?”她回过头来望着我。 这次我们肩并着肩,她每次跟我说话时总是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忽闪忽闪的。 这让我感觉很好。 路上很多人望着我们,我知道我们俩走在一起时回头率一定很高。两个人都是 一身白色。她大概1.64米,身材又很好,我1.78米,由于读书时经常锻炼身体,又 从事过体力劳动,所以也还算引人注目。 我视若无睹,可她发觉后脸却有点红,和我拉开了一点距离。一个人从旁边的 巷子里窜出来,撞到了她,她“哎哟”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我赶忙扶住她。 她抬起头,眼睛里又在闪着光,咬着下嘴唇,脸红到了脖子:“谢谢!” 我很快松开了手。 仿佛走了很久很远,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累。路过一家冷饮店,她把我拉了进 去:“我请你吃冰激凌!” 她吃冰激凌的样子很好玩,嘴唇边粘满了雪糕。 “别的女孩子都怕吃冰激凌会发胖,可我怎么吃都胖不起来。” 她一口气吃了三个,可我面前那一个刚吃了一半。我的胃不好,不能吃太凉的 东西。见她吃完了,我拿过一张纸巾递给她。 她的脸又红了:“谢谢!” 我掏钱买单,她说:“说好这次我请你,下次你再请我好了!” 我不再坚持。 刚走出冷饮店,电话响了,是强仔。 “喂,小庵,过来陪我喝一杯好不好?我失恋了!” 我莫名其妙,他?失恋? 我把目光投向她。 “我该回家了。”她看着我。 “我送你!” “不用了,你的车也没在附近。我自己打TAXI回去吧!” 我犹豫了一会儿:“那好,到家给我个电话!” 她点头。 我拦下一辆车,打开门让她坐了进去。 强仔坐在珠江边的栏杆上,脸朝着江水,好象随时都准备跳下去一样。身后已 丢了五、六个空酒罐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挨着他坐下。 “别问了,喝酒!”他举起手中的啤酒罐,两眼通红。 “好,你想喝酒是吧,我陪你!”我“噗滋”一声拉开一罐啤酒,狠狠地撞向 他手中那一罐。“干杯!”我一抬头就喝光了那罐酒。 我知道他的酒量,喝完这一罐他非醉不可。 白色的酒花从他的嘴角流向耳朵,我冷冷地看着他的喉结一上一下困难地吞咽 着。 喝着喝着,他突然往后倒去。幸好我早有准备,一把拉住了他。 我带他回到我那个“窝”,把他丢在浴缸里。拨通了阿光的电话。 十五分钟后,阿光和佳佳一起来了。 佳佳进洗手间去照顾他,我扔给阿光一支烟。 “怎么回事儿?” “那女孩儿是可可的高中同学,现在在中山医科大学念书。” “不错嘛!将来做医生,很有前途啊!” “她的胸脯几乎和她的脸同样平坦。” “这可不象强仔!” “强仔看上她,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她看不起强仔!” “啊?不会吧?!” “那女孩儿对强仔就好象主子对奴才一样。强仔想亲亲她的脸,好象都得跪下 来求她老半天。” “那强仔干嘛要去找她?” “因为男人都生得有点贱!”佳佳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阿光瞪了她一眼:“也好,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想这下强仔 应该再不会乱来了吧!” “可是强仔不是已经失恋了吗?” “没关系,可可和那个女孩儿是最要好的朋友,只要强仔能改了他那些坏毛病, 再让可可出面,我猜他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我已经收拾干净了。你们俩把他抬到床上去吧!” 佳佳拿起了她那只名牌坤包。我和阿光把那只醉猫扔上床后。“好了,我们也 该走了,有什么事再打电话给我吧!你看着他点儿。”阿光嘱咐我。 “行了,走吧!” 我坐在强仔身边,点燃一根烟。突然,我想起我的电话一直没响。我掏出来一 看,该死,早就没电了! 我从强仔那堆弥漫着酒味儿的衣服里翻出他的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已背得滚瓜 烂熟的号码,谢天谢地,她还没关机。 “喂,哪位?” “我是小庵。我的手机没电了,不好意思!” “哦。难怪我说怎么打不通呢!?你还在外面?” “没有,我在家。没吵到你休息吧?” “我在看书。” 沉默。 “好了,那你早点睡吧。我改天再打电话给你!” “今天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是在家!晚安!” 她挂了。我赶紧把手机充上电,再翻到“已接电话”那一栏。幸好,那个不熟 悉的号码还在。 我望着那个从地面一直连到天花板的大镜子,对着自己笑了起来。 可可带着我们去了那女孩儿的寝室。 她正坐在窗前看书,一本卫慧的《上海宝贝》。描写的是一位女作家和一个画 家的爱情悲剧。里面有些情节是不适合她这种女孩子看的。 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比教士、修女们读圣经时还要严肃,就好象在也没有比看这 本小说更重要、更伟大的事情了。 当我们再望向强仔时,却吓了一跳。 强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显得又骄傲、又崇拜、又得意。 我猜他是在想:象我这样的人,想不到居然能找到这样一个有学问的女孩。 强仔初中没毕业,还不到十五岁就被他的师长老爸送进了部队。那时他老爸还 只是个团长。 我忍不住想笑。 “婧子。”可可叫了她一声。“镜子”?我实在忍不住了,跑出了寝室。 等我回到屋里,只见那面“镜子”和可可坐在一张床上聊着天,那床很干净。 她好象从头至尾就没望过伟哥一眼,更别说强仔了。伟哥在那里如坐针毡,可强仔 却还是以刚进来时的那种表情傻傻地望着她。 我把伟哥拉了出来:“走吧,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伟哥点点头,把脑袋伸进寝室里。 “可可,我们在外面等你!” 我和伟哥在校门口找了间酒吧,一直等到快十点,学校要熄灯了,他们才出来。 可可气得要命:“他这个死人,一句话都不说,只会傻坐在那儿。”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怕不小心说错话她……她会生……生气。” “噗”的一声,伟哥把口里的啤酒都喷在他的衣服前摆上。哈哈大笑。 “喂!你他妈怎么回事儿?往哪儿喷呐?”他终于回复本性,露出了“狼”的 尾巴。 “好了好了,慢慢来吧!可可你就帮帮他嘛!” “我还没帮他呀?可我也只能再帮几天了,我该回学校去了。” “嗨!能帮几天算几天吧!现在我们上哪儿?” “我……我想回家写……写信!” 天呐!强仔居然脸都红了!! “算了吧!就你那水平!是你的也给吓跑了,你还敢写情书!?”伟哥总算找 到了报复的机会,平时都是强仔损他。 “唉!有诚意就行了嘛!强仔,我支持你!”我笑。 强仔一走,我当然也不想继续留下当电灯泡,也喊要走。 伟哥说:“打个电话叫萧妍出来怎么样?” 我犹豫:“算了吧?十点多了!” “嗨!试试怕什么?” 我摇头:“还是算了!我去打电玩!” 走到门口,我突然回头:“祝你们‘春梦了无痕’!” 从小学开始直到现在,我都很爱打电玩。不论是掌心雷、街机、BG机、PS机还 是PC机,我样样精通。不过这段时间有很久没玩了。去看看进了什么新游戏也好。 我走进一家通宵营业的电玩城,换了一大把硬币。发现靠近门口摆了一台新机 子。 上面写着“DJ机”。我停下脚步,看着别人玩了几盘,就明白了。 你可以任意选择一首歌,按照歌曲的节奏、鼓点敲击机台上的六个键,就象敲 鼓一样。这种玩意儿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从小我的节奏感就很强,更何况我 还是做音乐的!前段时间流行的“跳舞机”,我很轻松就能打出很高的分数,还会 玩花样呢! 我站在那里不停地拍呀、拍呀。直到外面的天空出现了鱼肚白。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天平架,把自己重重地往床上一抛,连脸都没洗,就 不省人事了。 当我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我看看时间:六点整。我坐在床上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她家的电话。 “喂,你好!”是她的声音。 “吃过饭了吗?” “是你呀!”她的声音很跳跃:“还没呢!” “一起出去吃饭怎么样?” “嗯……”我的心在下沉:她要拒绝我!?“我晚上七点要上夜校补习英语。” 我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几点下课?我来接你!” “不用了,离我家很近的。这样吧,九点半你在我家附近的‘口水吧’等我好 了! 不过我十点半之前就得回家!“ “那好!待会儿见!” “BYE ——!” 她挂了。我仍举着电话贴在耳边,我想听听别人先挂电话是什么声音。每次跟 人通话我都很简单扼要,而且大多是我先挂线。上次她先挂电话我甚至觉得很意外。 话筒里“嘟- 嘟- 嘟”短促地响着,我往后一倒,一个人傻笑了起来。 我起床、洗脸、刷牙。 我举着牙刷在嘴里不停地运动着。 忽然我的手一阵抽搐,连牙刷都握不稳了。而且从骨子里传出一阵痛感。 很奇怪,自从上次晕倒摔伤胳膊肘之后,这种现象已出现过几次了。难道上次 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吗? 我用力把手握成拳头,狠狠地朝着墙上打了几下。虽然也很痛,但比起那种从 骨子里传出来的痛感来说要好得多了。而且这个方法很有效,屡试不爽。手马上不 抽筋了。 我提前十分钟到了“口水吧”,要了一杯咖啡。 我打量着四周,这间BAR 很有特色,全木制结构,有点复古的味道,电唱机里 在放着怀旧的情歌。暗暗的灯光,蛮有情调的感觉。 五分钟后,她来了。 我和她度过了很开心的一个钟头。 聊得很开心。 我说我送她,她坚持要走路。 再长的路也有终点,何况这条路很短。很快就到了她家楼下。 她眼睛里闪着光:“晚安!”扭过头向楼里跑去。 我欲言又止。我站在楼下,直到看见四楼一间房里的灯亮了,然后窗口出现了 她的剪影。 她朝我挥了挥手,我也向她挥挥手,才转身离去。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星期。 一天,我接到公司的电话。我去年写的几首歌被收录进公司旗下一位歌手的最 新专辑中,这张专辑在一个月之内,发行量已突破五十万大关。公司老板喜出望外, 为那位原本籍籍无名的歌手开了个庆功会暨记者招待会。要知道全公司上下的员工 可都指望着靠这张专辑拿年终奖呢!老板特意把几位词曲作者都请了来。我作为该 专辑主打歌的词曲作者坐在主席台上,默默地看着那个年纪一大把,却故做青春的 小歌星在台上演唱着我写的那首歌。突然对这种借新闻媒体来进行宣传炒作的方式 感到极度的厌恶。我借口上洗手间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上点燃了一支烟。 公司老板在记者会后把大家都请到了淘金路上的一家夜总会,开了一间VIP 房, 还安排了几个PL. 我一看见那些庸脂俗粉,胃里就一阵翻滚。 “喂,我们在黄花岗安排了一桌‘麻辣烫’,正等着帮你庆功呢!”这时阿光 打来了电话。 我本来就是吃辣椒出身的湖南人,所以对火锅十分钟爱。我立刻出了门,连招 呼都懒得打。 萧妍也在。她身边的位置特意空了出来。 我喝了不少酒。 我起身去隔壁的巷子里上厕所。一阵风吹过来,害得我肚子里的杂物不断地向 上涌。 我撞上了对面并排而来的几个人,其中一个一扭头,把一口又粘又浓的黄痰吐 在了我的裤脚上。 “你他妈的瞎了?走路不长眼睛!” 我一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几个人一拥而上,把我逼到了角落里。我渐无还手之力了…… 突然,一个啤酒瓶“砰”地一声在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头上炸开。酱红色的血顺 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他抱着头慢慢地歪倒。就象一条被抽了筋的狗。 “妈的,找死呀你们!”强仔他们从天而降。 当我们走出那家大排挡时,那几个人还躺在巷子里的臭水沟中。 我的手上流着血,有我自己的,也有刚才那几个人的。 我打起架来下手特别狠,那是在海南时被环境逼出来的。一个教我打架的人曾 经告诉我:“如果你不用最短的时间将对方打倒,那么可能接下来倒下的将是你自 己!” 萧妍在发抖,她好象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我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拉住了她的。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红了。 强仔回头叫我:“刚才可真过瘾,妈的,好久没这样打过架了!” 萧妍轻轻把手从我的手里挣脱出来,低着头向佳佳那边走去。 我狠狠地瞪了强仔一眼,没理他。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