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班车 作者:壬辰 等了很久,很久很久。终于,还是没有等来。 每一天,我都站在这个站台,我也不知道等什么,不知道,暝暝之中,仿佛注 定了这样的等待,没有结果,也永远没有答案。但我又必需得等,我害怕这样的等 待,心仿佛被掏空了一切,所有信念只剩下漫长的等待,也许不,说不清是否下一 刻它就到来,它是神灵,也许是慈祥的上帝,也许是小鬼狱卒,可谁知道呢? 但我能感觉它的存在,就在我身边,也许它是小D ,因为他是同性恋,他变态, 他说,他喜欢男人的屁股,也喜欢我的,我说,我不是,他说,不要紧。我就沉默, 猛吸烟,然后就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我就是要哭。我在夜里,零晨一二时, 经常去一个“红豆坊”的同性恋酒吧,我不是同性恋,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 人,我只是在等,我的生命就是在等。我怕睡着,睡着了就会做梦,噩梦,梦得乱 七八糟,在梦里,我永远是一个悲惨角色,我被一群同性恋抓了去,他们鸡奸了我, 我很痛,醒的时候,屁股还在痛。 有时,我被肢解了,我看到我的眼睛看着我的嘴巴,我的嘴巴张得好大,舌头 伸得好长,仿佛逮虫子的青蛙。我的心也跳了出来,那个心是黑色的,千疮百孔, 就机枪扫射过似,我狂笑。然后,一大群人跑过来,我认识的有小D ,还有我的上 司,也有我不认识的。他们跑过来,把我的心一人撕一块,吃掉,生吃。我说,那 是我的心,分一块给我。没人理睬我。很多人吃着血淋淋的,千疮百孔的心,他们 总是吃不完,因为吃完一个,又有另一个心跳出来,像是发情的妓女勾引嫖客,无 耻而下贱。 小D ,不是男人。他说,他不想做男人。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烦!因为烦 就可以不做男人了吗?我不知道。我也烦,我也可以不做男人吗?我不知道,可我 也不想做女人,女人怕被男人奸污,女人每个月还有那几天,女人还要生Baby,女 人还有更年期。你他妈闭嘴。小D 骂我。小D 想做女人,小D 特别想。我不想伤害 他。小D 有个男朋友是双性恋者,他有老婆,但他老婆不知道他喜欢男人。小D 的 男朋友很威猛。这是小D 说的。小D 对他的男朋友很痴情,很迷恋。他恨不得把一 切都给他,给他的男朋友。 不,不可能是小D.因为小D 是同性恋者,上帝不会是同性恋者,上帝是个老头, 是个慈祥的老头。是那个卖菜的老阿婆,她监视我。每天,天没亮,她就站在我窗 外,大声喊叫,“卖菜,卖菜喽,新鲜的大白菜喽。”这是她们的暗号,肯定是暗 号,要不她怎么喊了两声“卖菜”,而且为什么是大白菜,为什么不是小白菜,为 什么是新鲜的,腐烂的白菜就不能卖了吗。或者她还有同党,同党是谁?小冬子, 那个丫仔屁的狗娘养的没屁眼的,竟敢动到老子头上,串通了上帝那老头整我,要 我等,白等,我一生都在白等,还不许我偷懒。我那天,提把菜刀,找那个老阿婆 算帐,其实,我不想这样,我只想吓唬吓唬她。我要她告诉我是谁指使她这么干的, 幕后指使人是谁,我愿意等,但我不能等得这么冤。那老太婆说我抢劫。我说,不 是。她张大口,眼睛里充满惊恐的暧昧。你想,你想强奸我吗,天啊!我这么老了, 我已经很久,很久,我做不动了。老太婆很激动,声音颤抖。然后,就晕过去了, 因为血压太高。我把她背去医院,虽然,她不能诬蔑我要强奸,因为这是不道德的。 但我还是送她去了医院。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送她去医院。后来, 我成了新闻人物,因为我尊敬老人。他妈的,这个世界也这么变态,小D 是个变态, 这个世界也变态。 我没找小冬子,因为老阿婆说她不认识小冬子,或者小豆子。她说,她卖菜, 因为她很穷。她老公在她十八岁那年过世了,被斗死了,吊死在牛棚里。那时,她 儿子才三个月。我问她干么不改嫁。她说,她不相信男人。男人是祸水,惹上男人 这东西,女人会一辈子受苦。她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儿子拉扯大,那个混蛋王八糕子, 读了大学,找个女人,比翼双飞去了,嫌她太老,没啥用,抛弃了她。她只能靠卖 菜养活自己。她说,她得赚点棺材本,还要留点遗产给她那混蛋儿子,不能白来世 一遭。 五一四站台。这样的一个地方,和这个城市所有的公交站一样,没有大幅的裸 体女人广告,因为伤风化。其实谁不知道,城市就他妈个女人似的,迫不急待的想 脱光衣服,告诉你,爱我吧,爱我吧。 五一四就是我的站台。我不知道,有没有公交车经过,或者它只是为我的等待 而开设。因为没有任何的标示,哪路车经过这里,我也常年累月没有等到车。这过 程,我长出了胡须。这过程,女朋友离开我。这过程,我上过无数次毛厕。这过程, 天荒地老,苍海桑田。 雨下得很大,一切都回到从前,因为昨天,以及明天,都和今天一样。列车仍 然没有经过,我的等待没有结果。甚至,我不知道,我等得是不是列车。 雨下得很大,我很迷糊,迷迷糊糊。我想睡觉,因为我真得很累。我趴在站台 的椅子上,冰冷冷的,刺骨,犹如这个世界,犹如一个女人的手。我记得,那个女 人每过一段时间就来一次。她不说话,她说话,我也听不见。她笑,天使一般的笑, 很神圣,似乎不可侵犯。她的笑似乎掩藏无数的深意,而我不懂。我想走近她,至 少我想握一下她的手,她的手一定是冰冷的。每次,在我走近她的时候,她消失了, 梦也就醒了。我一次比一次靠近她,但似乎永远不能握到她的手,那只冰冷的手。 我好冷,全身湿漉漉,我像一只狗,蜷缩一团,我想用我的身体温暖我的身体, 但只是更冷。我想起,在我五岁那年,发高烧,也是这么蜷缩一团,在一个朋友家 里,他们在烛光晚餐,而我狗一样的,发着高烧,没人可怜我,我是狗,我他妈就 是狗。我能怎么着我自己。 “呜,呜” 车到了,我听到欢呼声,好像还有鲜花。 门开了,我看到了许多人上了列车,一个接着一个,面无表情,秩序井然。卖 菜的老阿婆上去了,我来不及叫她。小D 也上去了,我叫他。他没理我,仿佛他不 是小D.最后,我只能叫同性变者。很多人看过来,然而,仍没人理我。 所有的人都已上去了。我也跟着上去,我不知道,我是否等这班列车,就如, 我不知道,这班列车开往哪里。 车,慢慢启动了。 我环顾四周,原来,除了我,什么人都没有,难道是幻觉吗?那些人呢?小D 呢?卖菜的阿婆呢?没有司机,列车上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停下,我要下去。我 的心在呼喊。但车越开越快。 车,开往无边的黑暗,死一般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