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生涯 为何你受到冷落就自暴自弃/ 为何你遭受挫折就怨天怨地/ 也许是生活欺骗了 你/ 也许是你无法证明自己/ 睁开你的眼分辨是与非/ 摘下那面具看清这世界 一大早,我爬起来便往经十路的农业银行而去。 路过省委门口,就见路边堆着一群上访的群众,又在为自己的蝇头小利而奋争。 我记起一句老顺口溜:“吴官正(调北京)不管了,谢玉堂(市长)傻眼了,张高 丽来晚了。”不由得会心一笑,看来,不光我这个保险公司的小经理日子不好过, 大人物们也有大人物们的烦恼呀。 昨天晚上都他妈十点半了,这个网点的牛行长又打来电话骚扰,说我们公司派 驻的营销员和另一家康泰公司人打起来了,扬言要把我们赶出去,措辞激烈,声音 震得我耳膜咚咚响。 我估摸着要在现场肯定洗口水澡了。我可怜兮兮地领导、姐姐地喊,就差喊姑 奶奶了,她才勉强同意面谈,说给不给机会看我们的表现。 我撂下电话,骂骂咧咧地给那个惹事的小张打电话,你他妈还有心思睡觉,网 点出了那么大事怎么不报告?! 小张姓张名海,聊城东阿人氏,就是那个盛产驴皮“阿胶”的地方。是一个长 得挺刮净的应届毕业生,除了人反应比较迟钝外没有什么大缺点,整天穿着个劣质 白衬衣,打着条在地摊上花5 块钱买来的领带,在银行大厅里扮演“理财专家”, 专门瞅准老头老太太下手,忽悠他们把血汗钱放到保险公司去理财,享受“专家投 资”带来的滚滚红利。一天口干舌燥地忙活下来,也挣不了仨瓜俩枣,却得忍受来 自银行、客户、公司的白眼和屁呲,活得也挺艰难。 更炫的一次是,这个新兵蛋子发扬“狗皮膏药”的作风,竟把一个老者“粘” 得突发心脏病,惊动了“120 ”、“110 ”两大机构! 那家伙一听我气势汹汹的语气,竟一时吓得语无伦次,弄不好还屁滚尿流了。 “经理、经理,请听我解释,”张海喘着粗气说,“事后,我已经给牛行长赔 了不是,并花300 多元给她的孩子买了个MP3 ,她没再说么呀。” 我一听,小子还挺上道,危机公关处理得还算到位,做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责 怪他。 “经理,经理,”就听张海壮了壮胆说,“咱也不能让老牛牵着鼻子走,这个 娘们太贪婪了,我都受够了!” “屁话,当领导的还看不出来吗?”我训斥道,“她就是利用我们和同业公司 之间的竞争拿我们一把,可她手里有业务啊,懂不懂?” “鉴于老牛的重要性,我们一时半会还得靠她,只好牺牲一下我的色相喽!” 我体恤地对可怜的张海说,“你他妈就不能搞挺她,让我省点心?” “嘿嘿,她好像只对你这样的成熟男人感兴趣,还是你老人家鬼(魅)力大!” 嘿,臭小子拍起马屁来了。 我交待他明早在银行门口等我,别晚了。张海颇有点委屈地说,我每天都是银 行不开门就在那侯着了,又是拖地又是抹玻璃,哪敢怠慢啊。自己都不吃早饭,还 得给柜员们买好,伺候得周到着呢。 可怜的人! “好了,好了,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我不失时机的给他洗脑,“有了 业绩不就有了一切吗?努把力,你这个月转正没问题!” “还差50万呢,你说我行吗,经理?”张海底气不足地问。 “搞定老牛,让她忽悠一个大客户就够了。现在看,牛行倒是给我们提供了一 个做工作的好机会!”我继续给他打气,“赖昌星成功的信条不就是投其所好吗?” “老赖可是政府打击的对象呀!”小张发懵地说。 “你个芋头,我是让你学习别人的长处,这不是打个比方嘛!” “还是领导高明,”就听张海热血沸腾地说,“谢谢领导,让你费心了!” “好好睡一觉吧,啥都别想了,”我关心地对小张说,“但是别忘了琢磨琢磨 业务!”咳,我还是补了一句让他睡不着觉的话,三句话不离本行,职业习惯吧。 据我所知,在济南城乡结合部,譬如济南大学附近的后龙窝庄,和北京昌平的 沙河镇、上海的松江地区一样,是无数张海们的集聚地之一,形成了所谓的“知青 部落”,过着连“低保”都没有的“下流生活”。他们这一代好像比我毕业那时更 惨,他们开始上大学时,关于大学生跌落凡尘的故事早已遍布于社会了,从杀猪卖 肉,到卖冰糖葫芦、烤羊肉串,“天之骄子”的光环早已变成济公头上的破沿帽了。 张海们是济南或者说整个社会的一个缩影:大学教育收费精英化,就业却是大众化, 甚至贫民化! 我也只不过比他们老成点而已。 当年,我渐渐不满足于郊区黄台银行的小圈子,暗暗地想超越我曾经的同事甚 至领导们,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人中之龙”,应属于更广阔的天地,于是我完成了 我的“人生第一跳”,作出了自认为正确的选择:辞职! 我在小小的轰动氛围中,开始涉足认为大有前途的保险业,几经折腾,被呛了 N 次水后,在这个更为浮躁的圈子里稍稍站稳了脚跟。 我们干的活计美其名曰“银行保险”,就是和银行联手,向银行客户推荐保险, 大家各取所需,但事实绝不是我们常忽悠的那样:“是个客户、银行、保险三赢的 好事!”由于银行网点是有限的,随着保险公司雨后春笋般的出现,竞争日益加剧, 用我们的行话讲就是“银行保险渐渐显现出它的吸血性”,那些资源好的网点更是 成为竞争焦点,保险公司之间互相踩挤,银行很牛B 的挑挑拣拣,还趁机提高手续 费,弄得我们基本上是“赔本赚吆喝”,再遇到牛金花这样的贪婪行长更是没辙。 人真是没有前后眼啊。 想当初,认为在银行里整天求爷爷告奶奶地活得没有了尊严,没想到今天竟落 到这帮乌龟王八手里,倒让他们猫玩耗子似的整得更没了脾气! 哎,女怕嫁错郎,男怕选错行,老祖宗所言极是啊! 俗话说,蛇打七寸,牛金花之流还是比较好对付的。她捞外快也得需要个合作 者,我索性就表现得对她很尊重,再暗地里塞给她个500 元面值的“银座购物卡”, 又对她宣导了一下最新奖励方案,还故作神秘地说其他银行都享受不到,唯独她! 好家伙,老娘们立马就把我奉为“财神爷”,信誓旦旦地表示冲个50万没问题。 完了,还客气地把我送出门,直到目送我开车离去。 事后,张海点着个汉奸头连呼,佩服,佩服! 刚回到办公室,内勤小薇就凑过来给我递眼色,问我一大早干嘛去了,老总问 了好几遍了,都发火了! 我一听就来气了,我不是给他打招呼去银行处理点事了吗?!就他妈知道瞎折 腾人! 快,快,胡总说召集几个你们业务经理碰碰!小薇跑进来通知,急火火地把高 跟鞋都跑掉了。那几个等候多时的女将们急忙弹向胡老板办公室。 看来,谁也不想因为表现不积极挨屁呲。 “碰碰”是胡总的口头语,意思就是开个碰头会。其实,就是他自己在那儿满 嘴放炮,假大空地胡演导,一点实质性的问题也解决不了。开始,我还轻信他的鬼 话,认为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不同意见,没曾想差点让他给当场活吞了。后来,大 家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都学乖了,都净捡好听的说。 因此,每次“碰碰”都成了比较痛苦的事,大家好像屁股底下都长了个痔疮, 不论内痔外痔混合痔,反正贼不舒服! 胡某人很具有表演欲,一旦被人奉承几句,便发出很虚假的爽朗笑声,“嘎、 嘎、嘎——”,很是令人毛骨悚然。偶尔,讲到兴奋处,这个傻逼还很矫情地说, 你们怎么不表扬我啊,我觉得我的思路很了不起嘛!那嘴脸很象一个风骚的婊子, 露出半个奶子,对着路人饥渴地喊着,来啊,来操我啊! 我慢悠悠地最后一个走进胡旺财的办公室,全然不去关注他拉长的驴脸。就见 旺财点上个骡子屌似的大雪茄美美地抽上一口,很欠抽地问我们,香不香?这可是 正宗的古巴顶级雪茄COHIBA( 高希霸) ,猜猜多少钱一支? 被呛得泪花四溅的几个女孩子人云亦云地说,得一百多块吧? 哼,二百六一支!旺财很拽地抿了抿“苍蝇上去劈大腿”的油光光的脑袋,眯 着小眼说。 我躲在后面恨的直咬牙,他奶奶的,还拽英文,不是老子们浴血奋战创造的效 益,你连狗屎橛子也含不上! 果然,这次的“碰碰”,也在一片臭哄哄的雪茄味道中,毫无实际意义地收场 了。我磨蹭到最后一个,婉转地把早上的工作做了汇报,含蓄地提出追加点费用的 想法。 就见旺财把脸一沉,给我玩起了太极推手,大意是费用盘子就那么大,公司也 很紧张,自己先垫上,业务促上来不就什么都有了?! 靠,拿我对付张海那一套对付我! 不给钱也就罢了,却还拿张海的错误说事,吹胡子瞪眼地要我深刻检讨并提交 整改措施! 靠,我顶你个肺! 我真想淬他一口,顶撞他说:“强奸犯也知道强奸是犯罪,我总不能拿着剪刀 跟着他的屁股后面,在他作案进行时剪他的鸡巴呀!” 罢了,犯不着啊! 我恼怒万分,恨恨地走出胡旺财那令人窒息的坟墓似的办公室,心里恶狠狠地 问候了他祖宗八辈。 又要马儿跑,还想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人在职场,号称“白(领)骨(干)精(英)”的我们,过着“起的比鸡早, 睡得比狗晚,吃的比猪差,干得比牛多”的禽兽生活,还被旺财之流把玩于股掌之 上,被牛金花之类拿捏个没完没了,个中滋味,只有自己能体会。 忙忙活活,到底图个啥? 孙子哎,玩我是吧?你不仁我也不义,看哪个傻瓜再为你卖命! 我一怒之下关掉手机,溜溜哒哒来到环城公园边上闲坐,自己给自己放假吧。 走着走着竟到了著名的黑虎泉旁。 黑虎泉位于南护城河南岸。泉源在陡壁下一个深邃的洞穴内。洞中上有巧石悬 挂,下有顽石啮波,左右秀石错落。古时洞前有一黝黑巨石,泉水激石,有如虎啸。 加之巨石又似一踞伏的猛虎,故得" 黑虎" 之名。 明代诗人晏璧曾有诗描绘当时的黑虎泉:“石磻水府色苍苍,深处浑如黑虎藏。 半夜朔风吹石裂,一声清啸月无光。”凭栏而观,虎口喷水的壮观景象及虎啸般的 水声让我深深领略到它的粗犷之美。 许多精神矍铄的老年人,大桶小瓶地取泉水回家。想着他们沏一壶清茶,悠然 自得品味的情形,才算是“济南人”最本色的写照吧。 我向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爷笑了笑,讨了瓶刚从虎口中汲的泉水来喝,就觉得 丝丝清凉沁入心脾,心中的郁闷渐渐散去。 我好像明白了庞老狗说过的一句话:其实,这个城市从来就不乏美景,只是缺 少了发现的眼睛!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