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长假 多少次深情的遥望/ 魂牵梦绕的故乡/ 离开了已经很久/ 影子却越来越长/ 村 口的那盘石碾/ 碾碎了多少美好时光/ 山坡上的羊群/ 还有天边的那抹斜阳。 “五? ;一”长假来临。 将要取消“五? ;一”长假的谣传渐渐变成真实,举国人民好像要吃大亏似的, 又开始了更为疯狂的大迁徙行动。我本来想“躲进小楼成一统”,昏睡个几天几夜, 但架不住家乡亲朋好友的呼唤,便在人潮汹涌中回到了故乡小城——曲阜。 承蒙兄弟们错爱,我每次回去都享受一次隆重接待,美其名曰:接风洗尘。中 间常有某兄弟感叹:真是沾你的光,我们都好久没聚了!情真意切,让人感动啊。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我们这帮兄弟们的灵魂人物,或者叫召集人刘大印同志,早就给我打过电话: 弟兄们都等你来了啊。我给他们都打过招呼了,再忙也得把手头的活放放,弟兄们 情分要没了,人还活个啥劲啊! 我毕恭毕敬地说:那是,那是。大哥放心,我准时到。 小城流动着媚俗与忙碌。 街边小店传来庞龙的《两只蝴蝶》—— 亲爱的你慢慢飞 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亲爱的你张张嘴 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亲爱的你跟我飞 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 亲爱的来跳个舞 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飞越这红尘永相随 追逐你一生 爱你无情悔 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 “仰圣门”城楼下川流不息的人、车。 孔庙之南,有一段高大庄严、黄瓦红垣的宫墙。古时七尺或八尺叫作一仞,后 人便以“万仞宫墙”来形容孔子学问之深厚。为表达对孔子的敬仰,于是明胡缵宗 题写了“万仞宫墙”镶在仰圣门上。清乾隆皇帝为表示对孔子的尊崇,又换上了自 己御笔书写的“万仞宫墙”四个大字。此仰圣门不是一般的门洞,古时只有皇帝及 钦差大臣来祭孔时,此门才会打开。而今天,我则是混迹在一帮小商小贩的人群中, 招摇而过。 这个时候的曲阜,像样的酒店均人满为患,而我们兄弟的聚会便在全国人民乃 至世界人民熙熙攘攘的助威声中开始了。 酒店的豪华包间内。刘大印、王锋、郑义、马强、姜明、高成、孟医生等弟兄 或坐或站地抽着烟,比比划划地交谈着。 刘大印同志,身阔体胖,皮肤黝黑,大背头,带着副塑料宽边眼睛,显得很老 成,形象貌似伟人,派头十足。据传说,当年曾给调皮捣蛋的小同学扮演过学生家 长,唬得老师一愣一楞的。因为其年纪稍长及历史形成的地位,被我们一伙奉为 “老大”,并一度追捧为“精神领袖”。 一见我进门,大印哥就开口说:吆,省城的肖老板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我笑答:老大哥,你就抽你老弟大嘴巴子吧! 众人都笑。 我上前与与初次见面的孟医生握手:幸会!又专门与姜明握手:回来了兄弟。 这小子可不简单,刚刚完成“单骑赴西藏”的壮举! 纷纷落座。 坐在主陪位置的大印哥招呼我坐主宾、姜明坐副主宾位置。又对王锋、郑义招 呼道:你哥俩选个副主陪。 这兄弟俩,一个在税务口,一个在公安口,按酒量算基本上能入围“喝遍曲阜 无敌手之十大人物”。 王锋躲向一边:我不行,我不行,昨天在酒厂检查喝多了。 郑义则一捋袖子坐在副陪位置上:喝死事小,失节事大嘛。我来,为了弟兄们 的感情喝死拉倒! 他还没忘了侧头揶揄王锋:往客厅拉你,你这还往驴栏里跑! 众人又笑。 刘老大招呼服务员:小闺女,给我们上菜。 服务员偷笑 刘老大自嘲:怎么,你不是小闺女还是小伙子? 郑义起身去拿酒:尝尝我带来的极品“孔府家”酒! 众人说:吆,咱们地方上的“五粮液”,这个酒好! 刘老大边拿热毛巾抹他的大胖脸边说:你看,你看,又让郑“局长”破费了! 郑义朗声一笑:没事,这也是腐败来的。前两天因为一个小民事案子,帮别人 和了个稀泥,人家送的! 郑义说完便呵欠连天。 王锋笑他:昨晚是不是又抓嫖创收去了? 郑义假装正色道:咱这可是全国精神文明县市,哪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是 不是弟兄们? 众人都笑。 郑义疲惫地说:哎,还不是那“城管事件”给闹的,昨晚有几个人要到北京去 上访,被我们跑到兖州火车站给抓回来了。稳定压倒一切嘛。 众人无可奈何地摇头。 我一头雾水地问:什么“城管事件”? 郑义以警方发言人的身份向我陈述道:城管人员在清理小商贩乱摆摊时发生殴 斗,致使一名商贩被车轧死,从而引起上千人围攻市委、市政府。现在被网上一传 播,全世界都知道了! 在市旅游局供职的马强插话说:别提了,那天我正好去市委办点事,推倒的围 墙把我的摩托车都给砸烂了! 刘老大安慰他: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服务员陆续上菜。 刘老大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说:这两个热菜上来了,咱们开始吧。除了我们 医院的老孟(拍拍其肩膀)初次,其他都是多年的亲兄热弟。咱择日不如撞日,今 天难得聚在一起,今天的主题就是给肖剑、姜明两位老弟接风!肖老弟在省城高就, 轻易不到小地方来了;姜老弟呢,骑摩托车独行几千里赴西藏的壮举,也是个了不 起的事! 我咧嘴尴尬地笑。 众人点头附和:那是,那是! 刘老大说:我带6 个酒,郑“局长”4 个,咱先喝个“十全十美”,这第一个 酒都干了! 众人举杯喝光。 我好奇弟问:姜老弟,你怎么会有这么个非常了不起的举动? 姜明: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太沉闷了,总觉得这30几年白活了,专门给 自己较劲吧! 我又问:出去那么长时间,你工作不丢了吗? 姜明:那个鸟工作早干腻歪了,大不了重头再来! 我点头称赞:还是你活得潇洒,再苦再累,我们也就是骂骂娘罢了。 姜明:当你脚踏青藏高原时,望着皑皑雪山,什么功名利禄、什么人情事故都 成过眼云烟,不值一提了! 大家都若有所思地点头:佩服,佩服!…… 酒过数巡,众人交叉进行,互相开着玩笑。 刘老大:姜老弟,改天再搞环游世界我也跟你去!咱也找个洋妞开开荤。 姜明笑:好,好,先干为敬! 高成:孟医生,我敬你个,改天找你看病去,这阳痿好治不? 孟医生笑:好治,好治。老弟在法院高就?离婚打官司就去找你。干了! 王税务,有个亲戚开了个酒店,能照顾照顾不?我给王锋开玩笑。 王锋正色道:只要在我害(辖)区里,该免的免,不该免的咱也免! 郑义:老刘哥,咱正副主陪喝个,人家不是说,要想大家喝好,副主陪得先把 主陪喝倒! 刘老大:你个熊玩意,枪口对着我来上了! 郑义:你这个人事干部还整天忙着找小姑娘谈心不?听老孟说,你们医院的人 都说老刘很忙,简称“老流氓”! 孟医生抿着嘴偷笑。 刘老大拍了孟一把:老孟你尽在这里败坏我!又指着郑义骂,你个小子,没大 没小地,自残一个! 王锋掺和过来,作端酒灌人状:对对,冒犯刘老大没有好果子吃! 王锋逼着郑义干完酒,又揶揄他道:你那帮把兄弟们最近又喝了吗? 郑义叹道:哼,“把兄弟,臭狗屁,操完仁兄,操仁弟”,整天狗撕猫咬地没 正事。都是“用着你朝前,用不着你朝后”的主,和咱弟兄们的感情不一样。 我会意地和王锋、郑义单独加深一个。要说关系最铁,感情最深,非我们兄弟 三人莫属。 喧嚣声中,刘老大环顾一圈:吆,除了孟医生是转业军人,咱这些人都是戴眼 睛的大知识分子呢!咱可都是70年后的吧?也该着咱这批人掌权了!弟兄们得加把 劲啊! 孟医生笑道:就是,当官就是好,咱市里那个X 死播音员的副市长,打官司也 没怎么着他,人家又异地为官去了! 高成说:怎么能这么说人民公仆呢?人家那是在床上谈工作,因劳累过度疾病 突发,纯属意外! 刘老大吐口烟圈:老孟,要不怎么说你没文化呢!当官就想着裤裆那点事?! 众人哄笑。 郑义:这事还没完。那播音员的老公要索赔54万呢!操,一顶绿帽子也那么值 钱! 众人又笑。 刘老大:去去,我说正事呢。要是弟兄们都提拔起来了,把持着咱市的方方面 面,我朝这儿一坐,啊,那感觉!啊,谈笑间咱就把常委会开了!再有肖老弟在省 城罩着,啊! 姜明:那刘老大你就是咱市的党政军一把手了! 刘老大稳重地点点头:我盼望着这一天早日到来啊!来,来,弟兄们干个,一 块升官发财啊! 众人起身,群情激昂。 王锋叫声:不成功便成仁! 众人大笑,庄严肃穆的气氛一下子没了…… 我有点腾云驾雾地回到家里。退休在家的老父亲正听老戏曲,一副严谨的样子。 老父亲问我:又跑哪喝得这个样? 我含混不清地答:没办法啊!爸,你的心脏最近没事吧? 老父亲拍拍胸脯:没事。我每天早上到山上溜达一圈,好着呢!你也得早起锻 炼锻炼! 我则哼哼叽叽地说,哼,哪有空,等退休再说吧。 我把买的药从包里取出来递给老父亲:按时吃,别忘了。 老父亲看了看我,用半商量的口吻对我说:抽点时间回老家看看你姥姥吧,老 太太刚动了大手术,没几天活头了,整天念叨你呢! 我有点不耐烦:忙成这个样,哪有空!再说,你和我妈不是去看过了嘛! 老父亲不乐意了:那代表的意思不一样!姥姥当时多疼你,咱不能让人说忘了 本,再说,你多久没回老家看看了? 我脖子一梗说:看啥,还不是那样,能给我带来财运还是官运? 老父亲明显火了:你这个熊孩子净胡说!我们的根在那儿,什么时候也不能忘! 我沉默不语。 老父亲疑惑地打量着我。 我腾地站起来:我这就回老家一趟! 老父:这就去?对了,别忘了绕道去你爷爷奶奶坟上看看,我昨晚上又梦见他 们了! 我怔怔地接过老父亲递过的祭祀物品。 车子在一个镇上停下来。适逢大集,来来往往的人。 我在一个摆满琳琅满目商品的店前选点礼品。 我摆弄着假伊利牛奶等商品,问老板:你这除了香港的就是国际的,有没有真 点的! 老板笑笑:就你识货!我这里就这样的,卖的都挺好。 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走出店面,我被一阵敲大鼓的动静吸引住。 咿咿呀呀的民间艺人;神情各异的看客。 叼着香烟的我似曾相识地看着这一切。 农家院。 颤颤巍巍的姥姥抹眼泪,也让我一阵心酸。 我有一搭无一搭地与小舅吸烟聊着。 今年收成怎么样? 小舅说:现在化肥、种子等农资都涨钱,能够本就不错了。现在取消了农业税 负担轻点了。要不是你姥姥拖累着,我也出去打工挣钱去了。 我叹气道:外面也不是遍地是钱,竞争压力大着呢。我说不定哪天干烦了,回 来跟你种地呢! 小舅楞了:回来?回来活受罪?你在那多好,吃着公家饭,风不吹面,雨不打 脸! 我麻木不仁地笑笑。 小舅:你表弟明年就大学毕业了,你得操心安排安排。 我可没这个本事!让他自己在北京多活动活动吧,大城市机会多。 小舅叹口气,沉默着。 我一看表,与姥姥告别。小舅把花生、大葱往车上搬。上车前,我塞给小舅几 百元,小舅推让了几下收下了。 庄稼地里,草丛中若隐若现的坟头。 我拿出纸钱、白酒,在坟前点燃。 望着跳跃的火苗,我感觉自己离开这个地方,仿佛已经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了。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