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右耳上的悲伤印记 作者 /荆纯 相逢在孤鸿遍地 许多个夏天就那样过去了。 傍晚的时候,沈言终于醒了过来,他的脸颊有亮晶晶的水渍,不知是汗水抑或 眼泪。他想了想,然后拿出手机给夏琳发短信,约她出门。他说: 树人中学如今只 剩断壁残垣,但是想在孤鸿遍地中与你相遇,需要天意。 一恍神、一刹那,垂垂老去夏琳洗过澡,裹着浴巾埋头在衣橱里找了高三时候 穿的深蓝色学生服,稍微打理了一下便出了门。 天色已是暮色四合。夏琳骑着单车穿越家门外那条长长的林荫道,突然想起来, 两年前、还是更久,自己曾经和沈言在晚自习后沿着这条小巷回家时的情景。 彼时的夏琳,坐在沈言的单车后座上,毫不淑女地笑着,唱着,年轻得凛冽无 比。而现在,她总是再想,那些落落无尘的少年,那些飘飘长发的姑娘,是不是一 如他们当年夹着厚厚的课本急匆匆地奔向学校,会不会在有夕阳西下的傍晚在他们 曾经走过的路上演绎他们当年的故事,以及,缅怀青春里经过的每一棵树? 一恍神,一刹那,真正的物是人非。 穿过两条街,长街尽头就是夏琳的母校,树人中学。只是现在已是一片废墟。 车滑到满是铁锈的大门口时,夏琳看见沈言倚靠在那棵高大梧桐树前,手中的烟随 着他的吐吸忽明忽灭。 沈言还是一如从前的气宇轩昂,只是不可避免地让时光在眉间留下了沧桑印记。 “夏琳,你……还好吗?” “嗨,好……” 很不自然的对话,突然之间就产生了莫名的生疏,随后便是长时间的苍白沉默。 他们似乎都在树人中学的断壁残垣前,努力还原成自己年少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沈言手里的烟已经燃烧到了尽头,烫到了他的指尖。少年如从梦 魇中突然惊醒般全身一抖,条件反射地弹灭了烟蒂。 我不再是当初那个穿着白色及地长裙的女子,他却成了留着长头发坐在马路边 上唱歌的男孩子。他在那么多的日子以后终于长成我喜欢的样子。可是,我离开了。 By:夏琳留在右耳的悲伤印记“夏琳,我们去那里?”沈言声线温和地问。不长、 却很柔软的浅色头发垂下来遮住眉毛,明亮的眸,以及俊朗的五官。一切如旧。 夏琳在心中暗叹,无论经年,沈言总是一副淡定从容的表情。不可否认,沈言 是美少年,这在多年前夏琳第一眼看见他时,就洞悉这样的男子注定会是爱上他的 女子的一场劫难。 然而即使她早猜到结局,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去靠近沈言,从此,让自己一痛三 四年。 好在时光荏苒,夏琳对那段痛彻心扉的爱慕大抵已经释然,和沈言如此平静地 交谈,而心湖没有半丝波澜就是最好的证明。于是夏琳微笑,脸颊上的酒窝深深陷 下去,绽放了她这个夏天最美丽的笑容之花。她说:“沈言,陪我去打耳洞吧。” 夏日的傍晚,时而有凉风袭过。他们推着单车,碾过干燥的路面。咯吱,咯吱。 在街边的梧桐下,有捧着花篮的孩童。沈言一如从前,习惯走在夏琳的右手边。 然后驻足,从孩子的手里买了小束未盛开的栀子花递给她。夏琳低头轻轻嗅了嗅, 洁白的花骨朵有纯洁的味道,于是淡定微笑。 街上行人阡陌,偶尔遇见沈言认识的人,他们做短暂的交谈。而她总是转头看 昏黄的街灯下枝繁叶茂的阴影,没有只字片语。许久,沈言说:“夏琳,现在的你, 平日也这么安静?” 她低下头继续嗅手中的白色香花,不说话。 到了“越人坊”,精致的工艺品小店。沈言为夏琳选了枚简单的耳钉,镶一粒 小小的水钻,柔弱的日光灯下,散发温和细腻的光。 老板是漂亮的江南女子,声音温柔好听:“打在哪边?” “右边。”夏琳说。 没有丝毫犹豫,她喜欢右边。然后在她闭上眼睛等待激光穿过脆嫩的耳骨时, 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由于突然而至的疼痛微微蹙眉,他的手也跟着抖动,一如轻微的疼痛划过。 然而不知道,他们的疼是否一样,亦无人说破。 她说:“谢谢。” 从“越人坊”出来后,夜色渐深,他送她回家。 分别时,他们互相注视着对方,不作声响。沈言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夏琳新打的 耳钉,她微微避闪。却不自觉指尖触到发红的右耳,微微疼痛。 “那,再见吗?” “那么,再见吧。” 夏琳,时光匆匆,我们都已衰老,只有不停地缅怀,在幻想中将自己还原成年 轻的样子。当我伸出左手轻轻去触碰你带伤的右耳时,恍惚间仿佛指尖触碰的瞬间 与逝去的岁月再度相逢。By:沈言你和我,只是彼此的蓝颜红颜夏琳和沈言相识于 16岁。那时的夏琳,留着短短的发,立志不早恋,要做个好女生,考个好大学。 沈言是初三下学期转学来树人中学的。高高的个子,因为瘦的缘故,颧骨微凸。 第一次见他,他拖着书包,认真地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 没过多久,沈言就成了树人中学的风云人物,这让夏琳很诧异。后来才得知, 因为沈言踢华丽的足球,写漂亮的文字,所以成为众多情窦初开的女生心目中的白 马王子。 后来,由于和同班女生看了一场沈言参加的球赛,而喜欢上他。不是因为沈言 华丽的球技和轩昂的身姿,只是因为,沈言的球衫是11号。 11——,听着温和亲切,无人知,夏琳的乳名就叫:——。 不知是否是天意,初三毕业后,两人竟然同时考上市重点。偌大的校园,只有 他们两人来自边陲小县灵台城。因此便显得格外亲切。 接近沈言后不久,沈言对夏琳表白。叠成心形的信笺,浅淡暧昧的文字。夏琳 约沈言出来,将信还给他,安慰他说:“我现在不想恋爱。” 沈言耸耸肩,假装无所谓地说:“我也不想,只是不说的话憋在心里难受。” 后来,谣言四起,大家都说沈言与夏琳在早恋。 老师先找夏琳谈话,说这是关键时刻,不能出岔子。夏琳噘着嘴,倔强地不说 话。 老师又找到沈言,夏琳站在离办公室不远的地方听见沈言与主任的争吵,然后 他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拉着夏琳就走。日后想起,或许是那一刻她喜欢上他了。 于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放学后常留在教室里做题,他离夏琳三张桌子的距 离,偶尔会回头看女生一眼,与夏琳眼神对上,就朝她傻头傻脑地笑。 曾经,他们翘课去后山的绿地,荒芜的风吹散夏琳的头发,他们躺在青色的草 地上唱着喜欢的歌。回家后身上全是青草泥土的味道。那片向阳的山地、迷失的风、 青青的高草、头发乱乱的少男少女,构成那个季节最好的画面。 到了凛冽的高三,现实终于残忍地报复了沈言与夏琳。高考,夏琳失利,留下 来读高四。上大学后,他们隔着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却依然坚持那份脆弱的感情, 中国移动见证了他们的年少爱情。电话卡积了厚厚一沓,过年时拿回家,他们各分 一半,说留做纪念,等到老得走不动就拿出来数着过日子,温馨又浪漫。 彼时,他们相信美好,坚信牵手的两个人永远不会分手。可沈言一学期后的一 个晚上发短信告诉夏琳:即便相爱,也会有不再爱的一天,这世界没有永远。我们 分手吧。 …… 仿佛是在珍惜渐行渐远的盛夏时光,只要不出门,夏琳就蜷在开足了冷气的房 间里,光着脚坐在木质地板上看大摞的碟片。她喜欢周迅,看恢弘悲伤苍凉的《大 明宫词》和安静缓慢悠长的《人间四月天》。 就这样断断续续看到结局,无论欢喜还是忧愁。 屋外是弥留前的夏日,沉重而浓烈。巴蜀的夏天总会让人感到绝望。夏琳不停 喝水,喉咙发出寂寞的声音。 沈言偶尔会买苹果送到她楼下。有时候会直接送上来,更多的时候是放在白色 的排水管下的窗台上,整齐的一排。这让夏琳不禁联想起《不能说的秘密》里的美 丽桥段。 妈妈慢慢熟识他,招呼他进来一起吃饭。他忙拒绝,然后仓皇逃走,样子很可 爱。夏琳靠在门口微笑着看他离去的背影。 “男朋友?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啊。”妈妈问。 夏琳低眉浅笑,“妈——”长长的尾音里有着少女独有的娇嗔。 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提着苹果进屋,接了一盆水,洗干净,拿出一个到阳 台上慢慢吃光,其他的整齐摆在冰箱的最下面一层。 随着天气逐渐凉爽。夏琳也逐渐变化,显露本色。穿最丑的衣服和沈言去夜市 吃烧烤、讲笑话、喝可乐,笑得又明亮又放肆。在街边和穿得五颜六色的孩子跳街 舞,汗淋淋地看着沈言傻笑。一起打街机,但并不尖叫,只是将头放在他肩膀上。 “沈言沈言,”她说,“我并不安静。我自己也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而每当这时候沈言总会紧紧将她搂入怀里,低头亲吻她光洁的额头。周围偶尔 有行人向他们眼中的年轻恋人投来暧昧的善意目光。 只是沈言心中苦笑,他亦无法定义自己与夏琳的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 是恋人,充其量,不过是借以慰藉取暖的蓝颜红颜。 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习惯他对我的好,然后看着他的背影匆匆离去。于是学会 遗忘,可是他再次回来,带着那些似毒药的甜言蜜语,要我怎么办?By:夏琳让我 感谢你,赐我空欢喜假期快结束的时候,以前的高中同学组织了一场告别球赛。 比赛那天,夏琳剪了头发,露出耳钉的光泽。她买了600ml 的可口可乐和无香 纸巾,坐在树下看沈言踢球。 球衣是阿根廷,11号。数字突兀地醒目。沈言跑的时候很漂亮。高,瘦以及难 得的干净。 终场之后,他到夏琳身边,喝水,擦汗。碰到相熟的老师,开始觉得尴尬或疏 远,毕恭毕敬地打招呼,有老师客套地询问了一下大学的事情,然后笑着说经常回 到学校看看。 他们微笑,其实心里是明白的,从这个夏天以后,这个地方就是难以回来的。 两个人,一直默默无语,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夏末的天气风雨难测,送夏琳回家途中遭遇暴雨。夏琳穿单薄的棉布T-shirt ,被雨全淋湿了,冻得她直哆嗦。沈言把自己的比赛服给她穿,她死活不肯,后来雨 更大了,在他的坚持下,夏琳套上了那件大的出奇的11号阿根廷蓝色剑条衫。 沈言盯着夏琳看了好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视觉美:宽大的服饰,湿漉的 头发……沈言突然觉得难过,狠狠抱住她。 “夏琳,我们明明可以在一起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她的眼泪和雨水一起流下来:“沈言,当初,是你不要我的。” 假期很快结束,又是告别的时候。新打的耳洞已经恢复得很好,和耳钉浑然天 成,相依为命。 伸手抚摸,便会想起沈言手心的温度。 夏琳在电话里和沈言说,我们不要说再见,也不要相送。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夏琳送了《妻妾成群》的最新版给沈言,用有美丽花朵图 案的纸包好。 沈言接过来,说:“谢谢。” 谢谢,谢谢。生疏而遥远的话。 “我们是有过美好回忆的,不要这样子,沈言。”夏琳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面 带微笑,眼里却是水光潋滟。 沈言在远行的汽车上打开《妻妾成群》。夏琳在书中空白处用铅笔做了许多记 录:读书笔记,电影观后感,更多的是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书中夹有夏琳用铅笔写在白纸上的粗而坚定的字迹: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分离, 但右耳耳洞和耳钉会一直在一起。他们是最好的见证。这本书和这些字送给生命里 最重要的再也回不来的时光,和再也回不来的你。 他不知道,从一开始,她就准备好看着他离开。从她选择留下来继续读高四时 起,他们之间就有了断点与无法逾越的距离,谁也再回不到那些逝去的旧时光中去 了。她在自己的右耳上留下疼痛和光芒,只是为了告别之后,证明不是梦境。 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记得要忘记。 在那些迷失的梦境里我总会想起你,想起你躺在我怀里闭着眼睛问我许多年后 怀里拥着其他女孩儿时还记不记得曾经的夏琳。当时我说一定会的,因为我的怀里 以后只会躺一个叫夏琳的姑娘。by:沈言。 时光轮转,人已不在2007年的夏天,天气温潮闷热,空气里渗透着一层腥腻的 雾气。植物在辛辣的气息过后散发出萎靡的迷香。白色的栀子花被烈日暴晒得干萎, 蜷缩成黄褐色的一团。夏天开到尽头的最后一朵栀子花,让人在呼吸长久的气味之 后,感觉开始麻痹。 这个夏天,夏琳过得异常艰难。学校里没有空调,白天常常汗流浃背,头脑昏 沉。晚上躺在蚊帐里,电扇已经形同虚设,翻来覆去浑身又蒙上薄薄的汗水。所以 近来睡眠一直不好。 夏琳开始怀疑自己对于夏天的怀念与迷恋到底是否真实。是不是仅仅作为人为 的诗意。明明酷热难耐,却还一直心心念念。仿佛对痛苦的追忆,明知是在自我折 磨,却还是如此地欲罢不能。 她开始取掉耳针,任耳洞长合。然后接着去打耳洞,再长合。哪怕这个过程非 常艰难。 直到遇见了安远。 那是夏天最后的一天酷热。马路上被烈日烫伤的龟裂,深色窗帘遮挡住刺眼的 阳光,墨绿桌角冰冻绿茶融化的水珠,视线里晃动的规则条纹的衣服,他,她,他 们的微笑和似有若无的眷顾,还有那些柏拉图式的华丽安慰。 就像某一时刻,站立在原地,置身于某种神秘时空的沉浸当中,全心投入,并 无选择。面对它时已感受到了不可逗留的轻微忧虑。他,一袭白衣,右耳上有温暖 柔和的光。 安远拿着DV拍摄学校的教室、操场,还有楼梯转角处夏琳喜欢站立的窗口,竟 然有清晰的离愁。 “能给我做一次模特吗?谢谢。” 谢谢,谢谢,沈言也这么说过。 “好的,我站在这里,随便拍吧。”当时夏琳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急促的难过。 就像记忆,虽然能以DV里的画面虚无地存活在敏感的神经里,却永远不可触摸和兑 现。 夏琳看他。右边。耳洞。夏琳手上拿着一本苏童的小说集。只是让目光停留在 书上,然后感受心里的微小触动。仅仅如此。 安远请她喝水。一起来到学院门口的书吧坐下来。她依旧是一杯茉莉清茶。书 本、白纸,以及铅笔。夏琳知道,已经逝去的日子不可能重来,还是极欲拨反时间 的钟摆。时光轮转,人已不在。 透过书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这个学院里,苏式的教学楼庄重肃穆。浓密的树 影一丛丛打在红砖的墙壁上。教室里有人在上课,他们看上去很认真,他们年轻得 像树上被阳光照得晶亮的果实。 安远说:“我叫安远,你呢?” “夏琳。安远你好。” 两人一起看DV回放。画面中很清晰地出现她右耳上那个新打的耳洞,以及之前 那些耳洞,长合或未长合的伤口。 “你的右耳看起来伤痕累累。” 她看他的眼睛。清澈,难得的纯净。眼前的这个男子,竟然会有沈言的影子。 只是沈言没有耳洞,他没有沈言温暖的手。 回宿舍的时候,暴雨如约而至。这个炎夏该告一段落。 我一直不停地惦念,遗忘,再惦念,再遗忘,然而时光仿佛一个巨大的轮回, 转身间,我又遇见另一个他。By:夏琳。 没有他,只有他 夏琳给安远打电话。 五分钟之后,安远已经在楼下等她。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旧的衣服,出神的神 态。倾盆大雨之后还有余下的雨滴,见面淡淡微笑,各自撑伞走过一段湿淋淋的路。 她扎两个黑色麻花辫,穿一件棉布长袖衬衣。可秋天的风,也似乎来得太猛了 一点,她不禁瑟缩。 安远说夏琳你像个村姑。 “我们去打耳洞吧。” 老板很热情地招呼她们,“男朋友吗?” 夏琳回头看身后的安远,微笑,避而不答。 这次她没有选择右耳,而是很安静地告诉老板,打在左边。也是,右边已经找 不出一个可以容得下另一个耳洞的地方。 他们各自打了耳洞,安远打在右边。选了很考究的耳针。不再简单。复杂的花 纹像是某种图腾。 “嗯。待会儿你怎样?我从那边回去。”夏琳摸着刚打完耳洞还有点疼痛的左 耳。安远不是沈言,没有可以给她依靠的手。 “我也回去的。要不我送你到楼下。” 然后他们转身,像两片消失在风中的树叶。 “安远,你知道吗?高三常常不知所以,下课的时候,我总是和一个叫沈言的 人到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转弯处,从那里的窗口望向操场。看见过许多的风景, 比如在篮球场上汗流浃背的学生,比如站在高处和认识的人招手。 “整个学校在那样的视角里一览无余。那操场后面有木头秋千,还可以清晰地 看见上面的纹理。铁索和木头摩擦的声音,摇摇晃晃中翻腾的声浪,在回顾的苍茫 里渐行渐远渐无声。” “夏琳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你看,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你看这学院。没有 你高三的树,没有你高三的房子,可他有古典苏式的建筑,有绿草茵茵的球场,没 有沈言,还有安远。” 很偶然的机会,夏琳看安远的DV里存放许久的老照片。拍了大门、教学楼、寝 室楼、雨后的体育场。曾经的鲜活生动还是只能禁锢在一纸平面的静态里。定格在 这里的时光,像回放的慢镜头,在幻觉的眼中铺天盖地。 还有,安远以前的生活。 夏琳,与你初相识时,每天放学后,我看见你总是双手抱着课本,低着头走路。 知道吗?那是我见过的最忧伤的姿势,就是那么一瞬间,让我爱上你。By:安远左 耳与右耳的伤很久不上MSN ,很多留言。包括沈言:我们的成长到底是浴火重生还 是破茧成蝶? 长大前的日子,我们像在隧道中逗留的孩子,以纯真优雅的风度藐视人生。 很多东西在时光的洪流中沉淀下来,被打磨成自己的幸福。 然后是你的离去我的留守,深夜的电话无助的倾诉,带着陌生气味的信笺,恍 若隔世的失落片段。 沈言,安远。夏琳是一个常常会半途而废的人。无休无止地怀疑,否定,推翻。 左耳与右耳的伤。 镜中的夏琳,右耳的耳洞已经差不多全部长合。而第一个耳洞,却固执地不能 痊愈,依旧是能穿过那个简单的耳钉,还会时不时发炎,疼痛。让人无法呼吸,睁 不开眼睛。 她去学院医务室买酒精。很刺鼻的气味。可是自从打了这个耳洞之后,她必须 要经常和这种气味作伴。 回来把发炎的耳洞处理之后,在电脑上看周迅的碟片。 《如果爱》。迅姐姐的表演总是会让夏琳不自觉地流泪。光着脚接一杯温水。 天气已经转凉。虽然校园里充斥着金黄的暖色。 夏琳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16个小时的颠簸车程,到达沈言的新地址。夏琳想给他意外,那一次久别重逢 的拥抱默默地为他们的相依为命做了完结的祭奠。 后来他们相顾无言。 夏琳,你可曾在梦里听到那沉沉落地的忧伤,听到那句被晨雾覆盖的告别。我 多想再次让你穿起我那件阿根廷蓝色剑条球衫牵着你的手奔跑。可是我如迁徙的北 雁,已然南飞,再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纯净幸福。by:沈言。 时光来澄清,那些迷途的爱慕一直到现在,夏琳都在想,他们之间,是不是只 能生存在距离或者宿命的残酷里。 “沈言,你问过我们究竟那里出错了,其实我们最大的错就是认为自己强大到 可以战胜时间和距离。 “沈言,再见。只是,我不愿意生活在一个人居高临下的同情里。毫无戒备的 稚嫩笔体,这成为最大的悔恨。” 夏琳打完最后一个字,关掉MSN 。 她决定通宵不眠。叫上安远出去看看有没有通宵营业的商店可以提供他们食物。 可是四处都寂静无声。 城市的黑色底纹滤去了真实。兜兜转转这么长的路程,重重叠叠这么多的分岔, 曲曲折折这么缓的流转,才参透生命里的意外和甜美。 安远和她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之前的某个时候,她和沈言,亦是如 此。秋天分隔两地。故事的线索折返到全新的旅程。天空布满飘零的叶子,片片落 尽,生命的脉络才清晰可见。盘桓,绕转,始终摆脱不了枉然的轮回。 沈言,也许是你的敏感,一直生活在对于我的歉疚之中。就好像捧着一块碎裂 的玻璃。偿还过,才如愿,闭上目承认故事看完。 沈言,我知道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有太多,这个故事一开始就不是我能主导。 我,或者是我和你,还有沈言,我们是三颗无知而盲目的棋子,聚散离合,纠结游 离,都是站在被操纵的位置。如果愿意相信,那是命运的话。 可是,尽管你是一片好意,可我仍然无法原谅你们,我不想自己再次义无反顾 去爱的男生,也是因为你善意的导演安排。 镜头回放,就在夏琳的心为安远开放时,她在安远的DV里看到一些老照片,其 中竟然有沈言和安远的合影。 于是夏琳前往沈言的学校,终于间接了解到安远是沈言的好友——确切地说, 安远是沈言未来的小舅子。 夏琳直到那时,才终于找到沈言当初与自己分手的真正原因:他爱上了另外一 个女孩儿,一个在孤儿院长大、和弟弟相依为命的女孩儿安昕。 后来安昕的弟弟安远考到夏琳所在的大学,于是沈言便拜托安远照顾前女友夏 琳。原来爱情,真的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毕竟谁也不是谁的谁。 好吧好吧,再把时光的镜头往回拉,拉到夏琳颠簸了16个小时去见沈言的时候, 仔细过滤,或许会有许多隐藏的画面。 彼时,与沈言告别后,夏琳并未离开,而是去了安昕的家。她不甘心,至少在 临走前,去见见那个让自己输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儿。 夏琳以沈言老朋友的身份拜访了安昕,并被邀请共进午餐。 “这些,都是你做的?”夏琳看着面前简单而精致的四菜一汤,拿起筷子品尝 了一口,放下筷子笑道:“沈言真的很有口福。” 安昕笑得很柔和,她穿着一件很居家的棉质T 恤,一头秀发很随意地扎了起来, 素面朝天,丝毫不施任何脂粉。小家碧玉的模样。 菜并不隆重,原本夏琳心里还在想:会不会是她看穿了我的来意,故意展示厨 艺对我示威呢?但是看着面前简单的菜肴,纯粹是最最普通不过的居家小菜,夏琳 打消了心中的猜疑。 她又尝了一口鱼香茄子,又笑着赞美了两句。 安昕的眼神干净而清澈,她只是笑了笑:“嗯,其实这几道菜都是沈言喜欢吃 的,反正我平日工作很轻松……而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所以每天都会做几道 符合他口味的菜肴。” 夏琳默然,她夹了面前盘子里的一块东西放进嘴巴里,嚼了两下。忍不住道: “这是什么东西?嗯,是莴笋么?” 安昕却忍不住眉宇间露出了一丝毫不作伪的喜色来,她忽然仿佛非常开心地笑 了起来,激动道:“夏小姐,你真的吃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么?” “嗯……”夏琳一脸疑惑。 安昕带着一丝得意和安慰,忍不住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看来 我终于成功了。”她笑得是那么天真,那种由衷的喜悦更是让夏琳茫然,不过安昕 随后就解释给了夏琳听。 “这个不是莴笋,是胡萝卜。”安昕很认真道:“胡萝卜素对沈言的身体有好 处。但是他生平却最讨厌吃胡萝卜。而且他这个人,一旦固执起来,我也拿他没办 法。只能想着法儿哄他吃。”安昕对这夏琳眨了眨眼。 “可是,你可以说服他吃啊,”夏琳忍不住笑道,“我想,他那么喜欢你,如 果你一定要求他吃,这种小事情他不会不肯的。” 而安昕的回答,则彻底让夏琳震惊。 “我不想让他委屈。”安昕幽幽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我就是不想让沈言不 开心。如果连吃饭这种事情,都要让他被勉强,都要让他有不开心,那么……我不 想让他受委屈,只要看见他皱眉的样子,我就会很心疼的。” 夏琳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将来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心爱的男子不喜欢吃一样东 西而煞费苦心。但偏偏安昕,却把爱人的一切,哪怕只是一丝最最细微的东西,看 得比什么都重要。 或许,这就是区别吧……夏琳心里想。 一顿简单的午餐之后,安昕收拾了桌子,然后捧上一杯热茶。 “夏小姐,我能求你一件事情么?”很突然地,安昕开口。 “嗯?” 安昕叹了口气:“和您不太熟悉,贸然地说出这些,我也有些为难。不过快要 到假期了,沈言肯定要回家。”安昕抬着眼皮看了夏琳好久,然后幽幽道:“嗯,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是和沈言很熟,对么?” 凭借夏琳的聪明,立刻明白了安昕说的“熟”是什么意思了。 在这一刻,夏琳确认了一点:安昕其实是明白自己的身份的。 夏琳有些尴尬,但是安昕却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然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 知道我这样说可能很无理。但是,假期的时候,请你多多照顾他,好么?” 然后,在夏琳复杂的心情下,安昕说出了一番让她之后一直都无法忘记的话。 “沈言很喜欢吃涮火锅,但是他经常上火,所以请你尽量要让他少吃,否则很 容易得口腔溃疡。 “他吃的菜,只能用花生油不能用菜油,因为他讨厌菜油的味道。但是他却从 来不说,但是吃的时候就会吃得很少。所以,如果他去你家蹭饭,请你关心一下这 点,否则的话,他什么都不说,吃得很少,身体会出毛病的。 “他脱鞋子不喜欢松鞋带,而是喜欢用一只脚踩另外一只脚的后跟下来。这样 鞋后跟很容易脏,要多提醒他。 “沈言是一个很倔的人,所以当他生气的时候,只要你顺着他说,他就会气消 了。如果他真的错了,他还会事后悄悄地用别的办法弥补回来。但是当他生气的时 候,即使他明知道自己错了,他也会硬扛到底。所以,有的时候,不妨绕着圈子哄 哄他。 “还有……” 夏琳听呆了。 一条一条,安昕这么不慌不忙地说了出来,全部都是关于沈言的生活的点点滴 滴的细节。这些事情,却是夏琳平时连一点心思都不会关注的“小事”。 那天,夏琳几乎是带着深深的忧虑走出了安昕的家门。尽管她脸上装得若无其 事,甚至还友好地和安昕微笑告别。但是她走出门之后,忽然生出了一个让自己都 感到不可思议的念头。 或许……我真的比不上她。 时光最终澄清了,那些曾经迷途的爱慕。夏琳苦笑,回头检阅曾经的故事,就 像是在阅读别人的幸福。 我们的故事,死在那个夏天。那个右边耳朵上的伤痕,就让他去吧。那只是一 个记忆。我会善待自己。从此生活中,没有沈言,没有安远。从此特立独行,好好 生活。By:夏琳。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