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玫瑰的花店 蒋一凡张大着嘴巴看着马场里那匹通身黑得亮的马,马正不停地扬起后蹄,试 图将背上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甩下来。 蒋一凡的一句“小心”硬是活生生地吞了下去,他怕恼怒了马,他怕马受惊, 而他更怕马背上的金晨珞一时分神。 那是一匹来自土库曼斯坦的野马,黝黑的毛像缎子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光,而四 支蹄子和耳朵,却是一尘不染的白,两眼之间至马鼻子上,一条白斑透着诡异的神 采。 蒋一凡记得金晨珞一眼便相中了这匹马。 可马童惴惴不安说,“金大少,这匹马还没驯服好,”马童迎上金晨珞冷冷的 一瞥,将剩下的话硬生生地吞到了肚子里。 他看着金晨珞一步便跃上了马背,抓着僵绳扬长而去。 他隐隐地担心。 “蒋哥,这马在套缰绳时踢伤了我们三名最优秀的驯马师,蒋哥,金大少要是 有个什么万一,金老爷子那里,我们同泰马会不好交代啊!”马童双手呈给蒋一凡 一杯茶。 “金大少要是不高兴了,相不相信他能把你这儿夷为平地?”蒋一凡接过了茶, 盯了马童一眼,可再抬眼看向马场时,只看到一阵尘烟四起,马和马背上的金晨珞 都不见了踪影。 “这儿地方不错,空气好,阳光也好,改成高尔夫球场,再恰当不过了,”蒋 一凡将目光收了回来,狠狠地盯在马章的脸上,“金老爷子那里,什么时候轮到你 来操这份心!” 马童撇撇嘴,低着头退了出去,转身离开时,偷偷地看了眼广阔马场上只剩下 一个小黑点的金晨珞。 金晨珞将几日来聚集的怨气和怒意全部撒到了这匹马的身上,他的屁股被硌得 生疼,这是一匹还来不及装上马鞍和马镫子的马,更确切的说,是一匹无人敢去给 它装上马鞍和马镫子的马。 它是一匹野马,从不曾被人牵着鼻子走过,从不曾被人骑在背上,从不曾受过 人的驱使。 一匹放纵的野马,桀骜不驯。 可他要征服它。 金晨珞狠狠地拽着缰绳,两腿夹着马腹,尽量地向前弓着身子,他知道,只要 他不被它甩下来,只要它开始带着他在草场上狂奔,而他依旧能紧紧地抓牢它,这 匹马,便是他的了。 马终于嘶叫着,扬蹄仰天长啸一声,在原地转了几圈后,突然间拔蹄而向前奔 去,金晨珞开始兴奋的心情再一次落入到谷底,马像离弦的箭一样从身下蹿出,而 他,重重地摔在草地上。 马在不远的前方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他,再一次扬蹄仰天长啸一声,便开 始悠闲地啃着地上的草。 金晨珞撑着站起,他知道马在耻笑他,马在漠视他。 他冷冷地盯着那匹马,马通体的黑缎子在阳光下的光芒灼痛着眼,他眯着眼睛 看着它,他金晨珞要的东西,还从不曾失手过。 不管是什么。 他用百米冲刺的度冲了上去,牢牢抓住了刚才脱手而去的缰绳,缰绳在掌心勒 出一道渗血的伤痕。 蒋一凡将入口的茶全部吐了出来,他怎么都觉得入口的茶有着马粪的味道,一 道完美的弧线在空中闪过,他将那一只杯子扔进了马场里。 那是一只很精致的杯子,杯身画着徐悲鸿先生的奔马图,杯口嵌着描金的丝线。 他在杯子落地的一刹那看到了转角处策马奔腾而来的金晨珞,日渐西斜的余辉 洒落他一身淡金色的光晕。 电话几乎在金晨珞跳下马的瞬间在圆桌上响起。 一个魅惑的声音软软地从话筒里飘了出来,“honey ,猜猜我在哪儿?” 蒋一凡下意识地后退了三步,这个时候打来电话,他用脚趾头也猜得到,是沫 儿小姐,红透整个中日韩的当红明星,一个混血美人。 金晨珞挂断了电话,冲着蒋一凡歪着头笑笑,上前一把拽下了他的领带,仔细 地缠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大少,要不要先消消毒?”蒋一凡心疼自己的领带。 “把你的车钥匙给我,”金晨珞向蒋一凡伸出了手,领带上Zegna 的1ogo透着 一丝的无奈,他抬眼看着他,“那我怎么回去?” “都说国内的秘书有颗七巧玲珑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脑子里能同时想着 十件事情,可我怎么碰到了你这个榆木疙瘩!” 金晨珞伸手抓过蒋一凡手中的钥匙,转身离去的瞬间将自己的车钥匙抛给蒋一 凡,“开我的车回11号公馆,明天早上十点再开到金氏的停车场里,下午三点再开 到温都水城,你小子记住了,不许跟着,否则我废了你!” 蒋一凡伸手接过钥匙,低声嘟哝着:“我是助理,才不是秘书。” “蒋助理,车上有我的名片,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金晨珞突然转过身,对 着蒋一凡意味深长地笑笑,依旧歪着头。 笑里藏刀。 蒋一凡看着金晨珞离去,白色的马裤上满是青草和灰尘的印迹,可就算是一身 破烂的乞丐服,金晨珞依旧有着鹤立鸡群的迷人气息,他周遭仿佛有着强大的气场, 他知道,那是金家人独有的气场。 冷漠的金家,孤傲的金家,富甲一方的金家,神秘的金家。 “我的特别助理,通知一下马会的头儿,那匹马属于我金晨珞了,除了我,谁 也不许碰它!吩咐他们好生替我伺候着,”手中的电话响起,蒋一凡伸到了耳畔, 金晨珞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大少,路上当心,”蒋一凡只觉得眼皮突突地跳。 金晨珞对着后视镜审视着自己的脸,他记得在回国的航班上沫儿足足盯了他十 分钟,十分钟后,这位有着十足大腕派头的明星向他伸出了右手。 沫儿后来说,她成天在航班上飞,头等舱里,他是唯一一个不正眼瞧她,不和 她搭讪的男人。 沫儿的笑容很迷人,他喜欢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永远带着笑意,带着让你永远 看不透的笑意。 沫儿说,honey ,我在西岛等你。 沫儿的声音在说句话时酥到了他的骨子里,他甚至能想象得到,此刻的她就躺 在洒落玫瑰花瓣的浴缸里,或者不着一丝纱地斜卧在阳台的吊床里。 他对女人没有免疫力,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可他从不主动的去招惹女人,从来不。 从马会到西岛,百余公里的路程,如果按他的车程,也许半小时就到了,可他 开的是蒋一凡的奥迪,他讨厌车前车后那四个圈的1ogo,所幸车的性能很好。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骑着马去西岛。 西岛,城中城,明清残留下的灰瓦红墙混合在尖形拱门的哥特式建筑和圆穹顶 的拜占庭式的别墅群里,中西合璧。 一片镜湖绕城潺潺而过,湖水清澈见底。 沫儿的小别墅,就在镜湖边上,推开阳台上的落地门,能听到水流抚过水草缓 缓的声音。 金晨珞在进城的街角停了下来,他看到了一家花店,他喜欢给女人送花,送大 束的花,他喜欢看到女人捧着花时那如花般绽开的笑魇。 “老板,把所有的玫瑰包上,”金晨珞推开了门,门檐下一串铜制的风铃在门 开的瞬间清脆地悸动。 “对不起先生,小店什么花都有,就是没有玫瑰花,”一个很悦耳的女声从花 架子后传来,一张清秀的脸庞绽放在花海里。 金晨珞转身离去,又是一阵风铃的脆响。 “先生,西岛只有这一家花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屋内的声音在 门将要关上的时候飘了出来。 金晨珞止住了脚,慢慢地转身。 威胁么? “是吗?”金晨珞依旧歪着头笑笑,抬眼看着眼前这位神情甚至有些傲慢的店 主。 “是,仅此一家,先生不信的话可以再进城找找,”苏筱婉拍拍手上的花泥, 微笑着打量着眼前闯入的主顾,他穿着一双质地优良的马靴,她认得出,那是一双 纯手工制造的,鞋带上绑着一个笨拙的结。 她笃定他会停下来。 “玫瑰容易凋谢,先生要不要送其他的花?”苏筱婉试探着问着,她不会放过 每一次赚钱的机会,她要养活自己,养活依依。 “哦,那小姐给本人推荐什么花,既不容易凋谢,还能讨女人欢心?”金晨珞 的视线落在苏筱婉的头巾上,那是一块淡紫色撒满黄色小花的头巾,头巾下,她的 额角沁着细密的汗滴。 他突然现她很适合紫色,尤其是这种淡淡的紫,她的皮肤很白皙。 “三色堇、天竺葵再配上樱草,先生,您的女朋友一定会喜欢,”苏筱婉顺手 将三样花各取了一枝递到金晨珞的面前。 “你这么确定她会喜欢?如果不喜欢,我是不是可以来退货?”金晨珞盯了眼 眼前的花枝,透过花枝的间隙盯着苏筱婉的脸。 那是一张与沫儿绝然不同的脸,没有妩媚,没有妖娆,没有对他的谄媚,与他 身边的各式女子都绝然不同的脸,金晨珞想了半天,依旧想不起眼前这张脸有何不 同,他只想到,素面朝天。 素面朝天也能有如此的红润和光泽。 可他喜欢看女子精致的妆容,他不喜欢女人的不修边幅,她从头巾里散落的一 缕上,挂着一片花枝的枯叶,腰间的围裙上,沾染着她擦手时落下的花泥,尽管他 知道自己的马靴上沾染着草屑、混合着草汁和泥土。 他记得自己好像点了点头,他看着她微笑着转身,然后像花蝴蝶一样穿梭在一 排一排的花架子上,取着花枝,团在一起,再麻利地恨绳子系了,剔除了多余的叶 子。 他看着她的手泛着红。 门铃接二连三地响起,他看着她抬眼和他们淡淡地微笑。 “里边不管是买花的还是看花的,都统统给左七少滚出来!”一个很嚣张的声 音传了进来,“这花店里所有的花,我们七少全包了!” 苏筱婉抱着怀中那束未曾完工的花快步走了出去,金晨珞看到,她是用脚踹开 的门,风铃依旧是一阵的脆响。 “贾六,你从哪里来,就给我再滚到哪里去!告诉你们七少,我苏筱婉今天打 烊了,关门送客,不接他的单子!” 金晨珞抱着胸观赏着店里的花,他喜欢从二层旋梯处垂下的那个花球,不起眼 的小野雏菊,团在一起,却分外地别致。 而旋梯上,花球下,一个小小的人儿翘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一切,很小的一 个女孩,抱着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布娃娃。 “六子,有这样和苏小姐说话的吗?”左恒从车里走了出来,边走边摘着手上 的皮手套,来到贾六面前,扬起手套对着贾六的脸就是两巴掌,“去跟苏小姐道歉。” “筱婉,何苦呢,跟着我左恒,我每天会将所有的花都送到你的房间里,何需 劳烦自己动手,”左恒扔掉了那副手套,走近苏筱婉,“你看你的手,我左恒会心 疼。” 左恒的手已握住了那束花的底端。 “左恒,请松手!这是客人订的花!”苏筱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左恒,“左七 少想要订花,请明日再来!” 苏筱婉转身,可手中的花束却生生地被左恒夺了去。 “老板,那可是我订的花!”金晨珞倚在门框上,看着左恒手中那束不曾完工 的花,他讨厌穿粉色衬衣的男人,而眼前的左恒,敞开的胸膛上,挂着一条如狗链 般的金链子。 如果不是那条粗俗的粗链子,他应该是一个很优质的男人,一张有型的脸,一 副足以骄傲的身架。 哼,暴户,金晨珞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对不起先生,我再新给您做一束,狗咬过的东西,我不会再碰一下,”苏筱 婉擦着金晨珞的肩而过。 “可我就要那一束,小姐,你这店里好像再没有樱草了,”金晨珞扫了一眼店 内,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小女孩身上,小女孩依旧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一切,动也 不动。 金晨珞突然后悔刚才的那句话,他并不想刁难她,他只想拿着他的花去见沫儿, 他不是一个喜欢看热闹和浪费时间的人。 “左恒,把花还给我!”苏筱婉止住了脚,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再次与金晨 珞擦肩而过,走到左恒面前伸出了手。 “晓婉,一会儿陪我吃晚饭,我这花就还给你,我等你打完这些人,”左恒微 笑着看着苏筱婉向自己走来,他怜惜她,从她的花店开张的第一天,他就开始怜惜 她,到怜爱她,爱上她,可她好像,从不曾像对依依那般温柔地对过自己。 左恒苦笑,他是左七少啊,整个西岛听到名头都会抖三抖的左七少啊,可眼前 这个女人,看到自己却连头都不会抬一下。 “不,把花还我!”苏筱婉依旧冷冷的看着左恒,回绝得干净彻底。 “如果我不还呢?”左恒压抑着心中的怒意,依旧微笑着看着苏筱婉,他不知 道她身上有着怎样的魔力,她像一个会施魔法的妖精,让他为她辗转反侧。 她怔怔地看着他,“悉听尊便!”她冷冷的吐出四个字,转身离去。 “苏筱婉,信不信我毁了你所有的一切!”左恒的手指深深地嵌入花根里。 而苏筱婉,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去。 “对不起先生,本店打烊了,”金晨珞看着苏筱婉对自己微微颔。 “你的意思是,我今天拿不到花了,是吗?”金晨珞一把拽住了苏筱婉的胳膊。 “是,你拿不到了,我苏筱婉今天不卖花给你了,我改变主意了!”苏筱婉一 把打下了金晨珞的手,他看到她的眼里弥漫着雾气。 他走了出去,他看到左恒手里捏着花冷冷地看着自己。 “这是我订的花!”金晨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的?”左恒笑笑,“我左恒拿到手的东西,好像还从不曾有人拿走过?” 左恒低头嗅着花的芳香,“这丫头的眼光到很独特,配在一起的花,总是那么的不 同凡响。 “是吗?我看中的东西,也从来没有失手过,”金晨珞紧盯着左恒,淡然一笑, “不管是什么!” “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敢这样对我们七少说话!”贾六在一旁叫嚣,开始挽 着衣袖。 “六子,我说话的时候,容你插嘴?”左恒头也不曾抬,依旧嗅着手中花的芳 香,“我这几条家狗没调教好,冲撞了先生,先生要不要替我教训一下他们。” 金晨珞扫了一眼已围上来的五个人,“若我替七少教训了他们,这花可要还与 我了。” “好说,好说, ”左恒转身,靠在车门上拨弄着花儿。 苏筱婉抱起旋梯上的依依,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依依是不是被他们吵醒了, 睡不着了。” “妈妈,他们是不是又要打架了?这次不会打翻我们的花架子的,对吧,”依 依松开手中的布娃娃,掂起苏筱婉端上的那片枯叶。 这栋两层的花房,如果记得不错,三年的时间里,好像已经被左恒的人毁灭了 两次了,两次面目全非地毁灭,只余残桓断壁、残花枯叶! 苏筱婉抱着依依上了旋梯,依旧把她放到小床上,将布娃娃放到她的怀里, “依依再睡一会儿,睡醒后妈妈带你吃饭去,想吃什么?” “依依想吃赫连爷爷家的卤面,”依依抱着布娃娃,看着苏筱婉微笑着点点头, 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很会打架的男人。 苏筱婉隔着玻璃门看着,她现他身手很好,他应该是受过专业的训练,一招连 着一招的双飞踢和旋风踢,应该不亚于蓝带的高手,尽管五个人包围着他,可他却 依旧占着上风,他毫不费力地解决了他们,看着他们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金晨珞拍拍了身上的灰,他听到了左恒的掌声,他缓缓走向他,伸出了左手, 左手上,依旧缠着蒋一凡的领带,“七少还有家狗需要收拾的么?” “花还给你,不过小子记住了,以后在西岛再让我遇到你,你不会有今天这样 的好运气,”左恒松开手中的花,看着金晨珞弯腰接住,冷哼一声,“小子,对我 七少,不必行此大礼。” 金晨珞紧握了另一支拳。 “先生要不要挑一下包装纸的颜色,”苏筱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悦耳。 金晨珞转身看到她,她依旧紧盯着左恒,他现她的手中多了一把花钳。 他跟着她进了花店,晚风来袭,风铃脆响,他指着紫色的包装纸和彩带,“紫 色。” 他接过了花束,他数也不数地从钱夹子里取出一叠人民币递了过去,“不用找 了。” 而她只从里面抽出了三张,他再一次看到她的手,有着花刺扎过的伤痕。 “等一下,找您零钱,”她叫住了转身推开门的他。 “不用了,依依布娃娃的裙子破了,给她买个新的吧,”他想到了依依,那个 小女孩说,她叫依依,与妈妈相依为命的依。 他自诩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他听到风铃的脆响,而钻到他耳朵的,却是她略带担忧的声音:“先生今天惹 怒了左恒,以他的性子,他不会善罢甘休,先生,当心。” 他冲她淡然地一笑,花的芬芳随风钻入鼻孔里。 他在车启动的时候拨通了蒋一凡的电话,“替我查一个人,西岛,左恒!” 沫儿裹着一阵优雅的香风扑进金晨珞的怀抱里,“honey ,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沫儿的长卷挤在他的脸庞上,酥痒。 “给你买花去了,”他腾出一只手抚着她的背,他知道她的粉色的吊带小裙下, 是真空的,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朝下腹部涌。 “谢谢”沫儿松开了缠绕着他的脖子,一把夺过花,在金晨珞的腮部印了一个 吻。金晨珞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 他看着沫儿轻嗅着花的芳香,他突然记起苏筱婉恨恨地将左恒嗅过的花全部摘 了出去。 “honey 是不是马场来的,身上都是马粪的味道,”沫儿抱着花去了厨房,小 短裙的蕾丝花边擦过她粉白的腿。 他只觉得喉咙紧,窄窄的马裤膨胀得难受,他冲上去把她摁在厨房的吧台上, 一把掀起了她的裙子,第一次,没有温柔悱恻的前奏。 沫儿手中的花束脱手散落了出去,划过一道弧线,在半空中如天女散花般地洒 落开来。 “honey ,怎么今天改属猴了,”沫儿微喘着气,转过身来,手指拂过金晨珞 的六块腹肌,划着圈圈。 “沫儿是在批评我吗?”金晨珞勾起沫儿的下颌,眯着眼睛看着沫儿酡红的面 容,他看到一片三色堇的花瓣沾落在她粟色的卷上。 他抬手替她取下了,他的眼前突然浮现苏筱婉的脸,她的梢也残留着一片的枯 叶,可是后来,后来不见了,又是谁替她取下的。 “honey ,”沫儿撒着娇,将头深埋进他的胸膛里,她的舌头轻舔着他。 他一把拽下了她的小吊带裙,丝滑的裙子从手中滑落,他这才看到满地的花枝。 沫儿刚剪开花的包装,就被他摁在了吧台上。 他自嘲地笑笑。 他的手抚过沫儿的背,她的背像缎子一样的滑,他感受得到她的肌肤在他指端 的颤栗,他俯身将沫儿横抱起,一脚踹开了房间的门,他突然想起,她那个时候也 是用脚踹开的玻璃门。 夜里仿佛下着雨,雨丝滴落在镜湖上,像纤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金晨珞感 觉沫儿翻了个身,柔弱无骨的手臂带着体香缠绕上自己的脖颈。 他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像一种花的香,百合,还是丁香? 蒋一凡的电话在天亮的时候打来,金晨珞睁开眼,窗帘的边缘已洒下丝缕的光 芒,身畔的沫儿已不在。 “大少,左恒说来还是你的亲戚呢,大少的小姨就是嫁到了左家,左恒在这一 辈里排行老七,人称七少,打小就是个混世魔王,仰仗着家里的权势,没少做过坏 事,据说今儿凌晨,就把镇上的一家花店给砸了……..” 门“哐咣”地一声关上了。 沫儿从厨房里控出头来,只看到卧室的门大开着,金晨珞的穿过的拖鞋整齐地 码放在玄关处,院落里,响起车引擎的低鸣声。 金晨珞在街角看到了她。 花店仿佛轰然倒塌般,玻璃的幕墙只余废弃的残渣,无数的花散落着,残花败 叶。 而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三年了,第三次,第三次毁灭性的催残,苏筱婉只觉得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疼。 上一次,他买了自己店子里的花,他转身送给了她,她收下了,接着便将那束 花当着他的面卖与了他人,她只看到他只是挥了挥了手,她小小的花店便面目全非 了。 而第一次呢?第一次为了什么,究竟为了什么他砸了她的花店,她已经不记得 了。她不是个健忘的人,可她喜欢有选择性地去删去一些记忆,她不想活得太累, 她还年轻,她才23岁。 23岁,如果不被父亲赶出家门,她想,她这个时候应该刚刚从学校毕业吧,可 她的一生,她把自己毁了。 毁了。 苏筱婉长叹,伸手推开那扇歪在砖缝中的门,她在门框下找到了那串风铃,金 晨珞想起,昨日黄昏,他就倚在那门框上,看了一场好戏。 他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有把握地说,西岛的花店,仅此一家。 因为左恒,左恒爱她。 可左恒也毁灭了她的一切。 而招惹左恒的,他想,应该是自己吧? 他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继续在残花枯枝中搜寻着东西,玻璃的碎片划伤了她 的手背,花枝的刺扎上了她的手指,他看到有血从伤口涌了出来。 “你住手!”金晨珞狠狠地拽起了她,“你要找什么?这些都是旧的,残缺的, 还找着有什么用!” 而她漠然地盯着他,仿佛她从不认识他,从不曾见过他,他是,陌生人。 她默默地抽走了自己的手臂,他看着她趟过花泥,踩过花架子,在乱花堆里, 找到了那个布娃娃,依依的布娃娃。 可是布娃娃的脸脏了,裙子破了。 金晨珞只觉得眼皮突突地跳着。 “他在哪里?嗯,惹怒他的是我,不是你,他凭什么对你这样,凭什么!”金 晨珞再一次上前拽住了苏筱婉的胳膊。 “筱婉?”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很温和的声音。 “赫连哥,”苏筱婉越过金晨珞的肩膀,看到了阳光下伫立着的赫连墨,正温 和地对着自己笑着。 “你还要找什么,我帮你找,”赫连墨擦过金晨珞的肩膀,接过筱婉手中的布 娃娃,“依依刚睡着了,还闹着要她的娃娃呢,我一会把它洗干净就好了。” 他无视他的存在。 金晨珞看到了他身上沾染着面粉,第一次,有他人无视他的存在! “苏小姐,我送你去医院,你的手会感染,”金晨珞有着莫名的恼怒,抓着苏 筱婉的手加大了力度,他突然不想她被眼前这个身上洋溢着面粉气息的男人带走。 他粗鲁地拽着她的手,从他的眼前带走了她。 他把她推进了车里,关上了车门,他突然有着小小的成就感。 “谢谢,医院在城南,”他系上安全带,落下了车门锁,他听到她的声音从后 座传来,淡然,平静,仿佛刚才面前的一堆建筑垃圾与她毫无相关。 她只觉得手开始疼,她用衣襟按住了手背上的伤口,她不喜欢看到血液的颜色, 那种像红玫瑰一般的红。在她的认知里,玫瑰带着死亡的气息,那种红,是用血液 染出来的。 记忆里,每年母亲的祭日,父亲放在墓碑前的,都是滴血般的红玫瑰,殷红的 一大束,开满整个墓碑的周围。 而她看到,其他的墓碑前,却是菊花,黄的、或白的,或缠绕着几枝绿叶。 父亲对着坟墓说,这世上,只有她配用这种花。 她用手指划过墓碑上的阴刻碑文,“玉莲若”三个字,泛着岁月的风痕。 他看着她咬着牙忍受着医生用酒精为伤口消毒,而她没有落泪。他想起一句话, 女人是水做的,女人的眼泪仿佛大海的深处,是源源不断的,可她好像没有眼泪, 女人受委屈时会哭,女人打针时会哭,女人心爱的东西被弄坏了会哭。 可她赖以生存的花店被毁灭得粉身碎骨,她竟然没掉一滴眼泪。 该死的左恒。 “听到没,你们必须给她打消炎药水,她的伤口这么多这么深,你们没有看到 吗?”金晨珞在医疗室咆哮着,他看到医生草草地处理了伤口,贴上了一剂黑黑的 药膏。 他紧紧地抓着医生的衣领,他狠狠地看向苏筱婉,他用眼神制止了她的抗拒。 “这是医院,你可不可以小点声音,我不需要打什么消炎药水,”她用另一只 手掰开了他紧抓着医生的手。她的手,冰凉。 那是他握过的抚过的女人的手中,最冰凉,最粗糙的一双。 那种凉,凉到骨子里。 他松开了那个医生的手。 护士送来了交费单,他抢着接了,他按她在椅子上坐下,“你听好了,不许擅 自离开,我去去就来。” 他的语气,带着严厉,仿佛她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他狠狠地批评着她。 她坐下了,看着他小跑着去了大厅的方向。 护士的针扎在手臂上,微凉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渗透进血管里,他的声音在一旁 响起,“对不起,花店,我陪你一个。”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与你无关,你最好早点离开 这里,西岛,是他左家的地盘,他就是地头蛇。” “你在担心我吗?”金晨珞看着那每隔一秒便落下一滴的药水,“我从小到大, 还没怕过什么。” “我只是不想将你卷了进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离开西岛,或者去安城,安城离这里很近,我可 以帮你找一个最佳的地段,够你开一家安城最大的花店。” 她依旧摇着头,安城,她好不容易逃离了安城,这辈子,她不会再回去了,永 远不会了。 门轻轻地推开,依依抱着布娃娃出现在门前,一脸的委屈。 “依依睡醒了,哭着找妈妈,”依依的身后,赫连墨温和的声音响起,他应该 是个极其温和的人,温和地牵着依依的手,温和地对着苏筱婉笑,只是当一旁的他, 依旧是透明人。 “妈妈生病了吗,依依再也不闹妈妈了,妈妈打针疼吗?”依依松开了赫连墨 的手,小手抚过苏筱婉的手臂,看到苏筱婉笑着摇了摇头,才将一张小脸转向金晨 珞,“珞叔叔好!” “筱婉,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店了,”赫连墨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金晨 珞,探究、猜测、疑虑。 金晨珞勾了勾唇角,用指腹抹去依依脸上沾染上的一抹面粉,“依依喜欢布娃 娃?” 赫连墨轻带上了门。 金晨珞将依依抱上膝头,孩子很轻,甚至比不上昨天那一束花的重量。 “妈妈说我是由一个布娃娃变来的,所以依依喜欢布娃娃,我也要一个会说话 的娃娃,这样就有人陪我说话,陪我一起玩了。” “依依,”苏筱婉略带佯怒地打断了依依的话,转头看了金晨珞一眼,偏头看 向了窗外,“小孩子的话。” 他明白她的意思,他看到她眼底看着依依时的挣扎,这是一个没有父亲疼爱的 孩子。 他突然不忍心伤害她。 护士过来拔下了针头,针头带出了一抹的血,他看着她只用棉签按了一下,便 将带血的棉签丢弃了,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他记得自己最怕的就是打针,针拔出来,比扎下去还要疼。 “妈妈,我饿了,”依依在门口转过了身来,仰着小脸看着苏筱婉。 “去五月石榴,”金晨珞俯身抱起了依依,自去开了车门。 “依依回来,”她在他打开车门的时候轻声的唤着。 “上车,”他俯身将依依放到后座上,扶着车门盯着她,他喜欢听话的女人, 就像沫儿一样,惟命是从。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她不看他,自去车里拉起依依的手,他看到她挽起的 散落了一缕,弯弯曲曲落在脖颈处,她的耳廓上,他大致扫了一眼,一排下来,至 少五个耳洞。 打耳洞,也是需要勇气的。 依依哭闹着不肯下车。 “上车,”他说了第二遍,他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听到自己略着命令的 声音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他扶着车门的手不由得紧握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