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节的夹缝里流离失所 苏筱婉在合约的最后一页右下方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于合约的内容, 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看。 “苏小姐要不要再确认一下合约的内容,与您和珞总商议的有没有什么出入?” 蒋一凡客气地提醒着苏筱婉,他觉得苏筱婉签下自己名字时的那一抹笑意,灿烂中 却带着赌气的成份。 这是金晨珞第一次亲自拟定的合约书,她却一个字都不看。 “反正上了贼船,后悔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我别无选择,”苏筱婉套上笔帽, 准备地投掷到桌上的笔筒里,瞥了一本正经的蒋一凡一眼,“你叫他珞总?” “是,金氏有两位准继承人,生于同一天,属下们已示区分,就以名字中最后 一个字来相称,”蒋一凡讪讪地笑着,“让苏小姐见笑了。” 迂腐!苏筱婉在心里暗骂着,“你们珞总人呢,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店面的吗?” “珞总交代下来,由我来陪同苏小姐,珞总今天要出席董事会的会议,”蒋一 凡扯了扯唇角,萌萌之中,他感觉眼前这位苏小姐,和珞总一样的难伺候,甚至于, 更胜一筹。 他来不及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夹,苏筱婉已拎着自己的包起身了,“那带路吧。” 声音淡然,而慵懒,甚至于,对眼前金氏38层的VIp 接待厅的奢华不屑一顾。 蒋一凡小心地开着车,他猜不透她的身份,他也不明白堂堂的金家大少为何要 大费周章地折腾着开一家花店,更何况,他讨厌花,他对四季的花粉过敏! 他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她并不是金大少喜欢的那一类女子,她没有华贵的 衣饰,也没有精致无可挑剔的妆容,甚至于,她还有着……. 傲慢! 蒋一凡吸了吸鼻子,心下盘算着要如何应付这位难缠的主儿,他把车开到了街 道的拐角,下车替他开了车门:“苏小姐请,珞总交代苏小姐可以自己设计整个花 店的装修。” 门推开,空气里弥漫着粉尘和混浊的水泥味道,向街两扇四开的窗格,楼梯静 静地挂在墙角。 “楼梯能改成旋转的么?这里要放一个大冰柜,这里要安电源,这里,要三个 花架子,”苏筱婉一一地打量着,指点着,她看到蒋一凡迅地拿出纸笔勾画着,记 着。 她描绘着西岛那一家花店的模样,最后一次,是左恒设计的,他学建筑,她喜 欢那个跃然于图纸上弯弯的玻璃幕墙屋顶,她甚至设想着在上面栽种着一株株的紫 藤和绿箩,让它们沿着整个屋顶蔓延着,又或者,种一排的葡萄架子,夏夜的时候 可以抱了依依在下面看月亮,数星星,可这一切,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梦想。 甚至于,碎掉的梦想。 左恒,你去了哪里? 知不知道,我在想你。 “苏小姐?”蒋一凡看着苏筱婉突然地停了下来,咬着笔在一旁怔怔地问着。 “一层要粉色的瓷砖地板,二层要原木的地板,收银要准备刷卡机,”苏筱婉 背转着身,眨着眼睛把鼻子里微微的酸意冲淡去。 蒋一凡低头记下,边抬头瞥了苏筱婉一眼,“苏小姐,珞总刚才来电话了,说 会开完了,他马上就到,让苏小姐稍候片刻。” 金晨珞的车在门外无声地停下,推门进来的时候,恍惚着仿佛又听到了那一日 在西岛时听到的门前屋檐下那一串清脆的铜铃声。 蒋一凡微微颔称呼了一声“珞总,”便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金晨珞。 “苏小姐,这设计看着很熟悉呢,连花架摆放的位置都相似,是不是门口也挂 上一串铜铃?”他打趣着她,看来她是个怀旧的人。 “好,”苏筱婉一口答应,简单而直接,金晨珞微微一愣,他的话音只是刚刚 落下,她便迅地回复了,仿佛,怕他反悔一般。 “合约签过了?没有任何异议?”金晨珞将手中的文件夹合上,歪着头打量着 苏筱婉,“既然合约签了,那苏小姐从现在开始,就要正式工作了,”他顿了顿, “荣庆地产今天的地盘标王酒会,苏小姐应该会赏脸陪同出席的吧。” “珞总是说我必须挽在您的臂弯里,像个花瓶一样点缀着您出现在一帮达宫显 贵的面前?”苏筱婉浅笑着问道,真是上了贼船了! 苏筱婉在心里暗骂。 “是,没错,不过苏小姐现在还算不上花瓶,倒像一件出土的老物件儿。” “那珞总就不怕我苏筱婉折了您的身价,损了您的面子?”苏筱婉依旧在他话 音落下后接到,她依稀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的惊讶。 “既然是下属的工作,那上司当然要提供相应的物资需要,就看苏小姐这个物 件经不经得起打磨了,”金晨珞在心底暗叹着她的牙尖嘴利。 “那就要看打磨物件的人有没有一双锐利锋芒的眼睛了,珞总,这应该算加班 吧,加班费是不是应该另算?”苏筱婉向金晨珞摊开了手掌心。 “你倒很会算计,”金晨珞紧盯着那只手,掌心有着花枝划过的旧痕,“成交! 不过整个酒会上,你只能保持微笑,还有,不能喝酒,我可不喜欢带着一个酒气熏 天的女人上我的车,否则,你就考虑着如何走着回家去。” “放心,现在就算是拿着刀子逼我喝酒,我也不会去喝的,”苏筱婉长长的叹 了口气,“主人家身份我总应该知道吧。” 她不喜欢酒,她也不胜酒力,唯一的一次喝醉,就被人在身体里留下了一粒种 子,肆无忌惮地芽,像雨后的杂草一样地疯长。 那是她不堪回的岁月与往事,不堪回,每一次与那段记忆擦肩而过,都会有着 毁掉一切过往从新来过的冲动。 可她讨厌自己冲动。 金晨珞看到她的神色明显地一僵后,又在很快的时间内恢复如初,“你不是对 许若年感兴趣么,今天就带你去见一见他。” 他看到她瞪了自己一眼,满眼不屑的神情嘲讽地看着他,“没想到珞总也是个 小心眼的人,倘若有机会,我会告诉那个许若年,你说他很老。” “他在确很老,他是我的长辈,所以苏筱婉,最好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金 晨珞抬腕看了眼时间,“走吧,我们路上时间可不多。” 他看着她趴在车窗上,看着路边一闪而过的风景,她一上车便认真地系好安全 带,他破天荒地忘记了按下车门锁。 他往cd入口处塞进了一张光盘。 “怎么,几年没回来,安城是不是变得很快?”他问她,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 让他惊讶的东西,也有太多他不曾知道的东西,比如说,生在她身上的故事。 “珞总想要问什么直说好了,我会以下属的身份有问必答,”苏筱婉依旧趴在 车窗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珞总除了想知道我是整个华北军区司令员赶出 家门的女儿外,还想知道什么?” 她头也不回地反问着他。 他接不上来话,他在想着Tina的店里有没有适合她的礼服,她的身材高挑,骨 架却过于偏小了一点,“喜欢什么颜色的礼服?”他瞥了一眼她的侧影,“淡紫色 可以吧,和我的领带一个色系。” 他听到她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Tina不在,金晨珞猜测着她定是早早去了酒会现场,那种场合,不能缺少女主 人。 Tina的助理认得金晨珞,几尽谄媚地扭着上前,吩咐着取过金大少的礼服,却 冷着眼睛打量着金晨珞身后的苏筱婉。 “替她选一套衣服,头也盘上,记得要我的颜色一致,”金晨珞并不接过自己 的衣服,却在一旁的沙上坐了下来,“做得好我会在Tina面前美言你几句,让她给 你包个红包什么的。” 他看着Tina的助理先是撇撇嘴,然后便满脸堆笑地走向苏筱婉,“小姐贵姓, 小姐的皮肤可真白啊,我们店里很多礼服都跟你很配的。” 他不禁皱皱眉,这样的人,他可见多了。 他看着几名店员推出几排的礼服,他听到她说,“别人穿过的,我不要,”他 看着几名店员挑了数十件取了出去,他想到她刚才的一句话,分明带着几份的清高 和傲慢。 都说女人多变,还真是。 他本没想带她来,他的计划是柳青,可那妞临走前打来电话说,爷,我不去了, 我昨晚吃辣长了一脸的痘痘。倘若不是蒋一凡来电话报告进度,他还真忘记了苏筱 婉这么个人。 他由着她,他金晨珞的面子,这家店子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是不敢不给的。 他看着她的手指划过一长排的衣架,取了两件紫色的礼服出来,一件深紫,一 件浅紫色,一件长裙,一件抹胸小裙。 她取着两件裙子看着他,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低头品着店员端上的咖啡,却一抬眼看到面前一袭深紫色的身影,苏筱婉歪 着头注视着自己,“如何?” 他打量着她,裙子腰部的尺码偏大,她正用手理着腰线,“改怕是来不及了吧。” 她没从他的眼里看到肯定,转身离去,再出来时,金晨珞正品入口里的咖啡差 一点呛动,那是一件很小巧的抹胸裙,简约的款式,却有着极佳的手工,他喜欢胸 部那一圈鹅黄的流苏,配上淡淡如梦幻般的紫,再配上她如凝脂的肌肤,简直,就 是一件完美的……. 艺术品! 他吞咽下口里的咖啡,可他现自己的喉间依旧有着干涩,他看着她细长的双腿 向自己迈过来,他竟然现自己像被钉在沙上一样,站不起来。 他对美好的东西向来没有免疫力。 “如何?”她直盯着他的眼睛,“腰的尺寸刚刚好,应该足以配上你的衣服吧?” 她的话语里带着轻蔑。 “珞总稍候片刻,我盘头去了,”她转身离去,他端起桌上的咖啡一口饮尽, 却依旧觉得唇干舌燥。 有店员带他去换了衣服,他在经过化妆室时看到她的背影,她的长已被轻松的 挽起,几枚精致的夹在灯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他出来时,她已站在他的更衣室门前,他怎么都觉得她满眼不怀好意的笑,可 他开始后悔了,他想让她换上之前那一件礼服,至少,她的纤细的锁骨和浑圆的腿 只有自己看得到。 而现在,她的好身材就要这样美好地呈现在每一个人的面前。 他再一次觉得唇干舌燥。 她只上了淡淡的妆,极清淡的,可却依旧让他惊艳,她有着极好的气质,说不 出来的婉约与隽秀,可却又不似江南女子的柔媚,他就不出来的感觉。 她看着他看着自己失了神。 她从鼻子里冷哼着,“珞总,是花瓶还是老物件儿?” 他舔了舔唇,上前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臂弯里,“要不,让她们把那件改一 改,改个尺寸应该是很快的。”他听出自己的声音有着异样。 他的身体也有着异样,燥热,他突然觉得衬衣的领子是不是太紧了。 “不用,就这样,第一天上岗,总应该尽心尽力才对,”她的手里握着一个同 样紫色系的小绸包,对他轻轻地一扬,“收工后珞总是不是也要奖励给我一个红包?” 她微笑着挽在他的臂弯里,出现在许若年的面前,那个一身白色礼服的中年男 人,鬓角有着同样的微白,她看着他迎上来拍了拍金晨珞的肩膀,在他耳畔低语, “你小子有种,换得比手机还快!” 她听到了,也明白许若年的意思,可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的礼节性地微笑,颔。 “晨珞,”有人在叫他,一个十二分艳丽的女人,妖娆妩媚至极。 “怎么,晨珞,也不介绍一下,”那个女人从人群里出来,笑盈盈地看着金晨 珞,再打量着挽在他臂弯里的苏筱婉,“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这件裙子可是 我镇店之宝,一尺七的腰从来就是让人望而却步,可真真在她身上,方能显出它的 好来。” “Tina,刚才店子的老板娘,也是我未来的小舅妈,”金晨珞微笑着介绍。 “晨珞,这八字还没半撇呢,什么小舅妈,我有那么老吗?你也真是,当年我 要介绍给你认识的,怎么到现在才挽在手心里?” 苏筱婉看到Tina朝着自己不好怀意地笑着,“苏筱婉,当真连我都认不出来! 你这个死丫头!破碗!” “林洁英?”苏筱婉在脑海里查找着,当年那个的着圆圆的婴儿肥的林洁英, 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无比妖娆的女人。 “你们认识?”金晨珞饶有兴趣地看着苏筱婉惊奇的表情。 “晨珞,你出国那年,我就是带她去参加你的生日宴会的,可是后来我却找不 到她了,说,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Tina伸手拧了下金晨珞的胳膊。 “英子,当年你追的帅哥就是他啊?还死拽着要我帮你做参考?”苏筱婉揭着 林洁英的短儿,“你是不回重生炉子里重新打造了一番?” “她是去韩国挨刀子去了,全身上下,都不知道挨了多少刀,”金晨珞俯下身 在苏筱婉的耳畔低语,他闻到了好头上淡淡的花香,多年前,他见过她么? 他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晨珞,再嚼舌根子我撕了你的嘴!”Tina娇嗔地看着金晨珞,“当年要不是 你那么绝情地拒绝我,我才不会神经跑去韩国读个什么教育学,也不会知道那儿能 让人大变样,”Tina拉着苏筱婉的手,“死丫头,那天晚上去哪儿了,我找遍了都 没找到你。 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她去了哪里? 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先走了,找不到你,”苏筱婉撒了谎,那一晚,她不想再提起,她抗拒再 想起。 “我在那儿呆了四年,每到假期我都往医院跑,筱婉,猜猜我一共挨了多少刀, 136 刀啊!不过也值了,你看我现在,还哪有当年15o 斤大圆周脸水桶腰的影子,” Tina顺手从经过的侍者手中接过两杯酒,“为我庆祝吧!” “英子,我不喝酒,”苏筱婉看着Tina伸到自己面前的高脚酒杯,为难地笑笑。 “叫我Tina,别那么老土,几年不见,也不给点面子,”Tina依旧举着酒杯, 娇嗔着看到苏筱婉。 “我不让她喝,”一只手伸了出过来,接过了酒杯,“Tina,我替她喝,可以 吗?” “哟,瞧瞧,没听说金大少摆过喜酒啊,人还没订给你呢,都管得这么紧,” Tina娇笑着,“既然金大少肯赏脸,一杯哪里够,至少三杯!” “三杯就三杯,不过今天晚上,你这个女主人可不能再让她沾酒了,否则你自 己安排人送她回去,我这个司机要罢工了,”金晨珞招手唤过侍者,取了酒,将三 杯酒一口饮尽,底朝天地示意给Tina看。 苏筱婉冷眼旁观地看着金晨珞替她挡了酒,三杯下喉,眉都不皱一下。 “你可以去要杯果汁,这个时候葡萄汁不错,有抗氧化的作用,还能美白皮肤,” 金晨珞看着苏筱婉淡淡的表情,裸露在外的削肩在水晶吊灯下闪耀着淡金色的光晕, “Tina,我说的没错吧,”他转身看向Tina,Tina已踩着高跟鞋和其他宾客寒暄去 了,“你的皮肤好白。” 他最后一句是自言自语。 Tina挽着许若年款款前来,“晨珞,暮珈那孩子怎么不见?” 金晨珞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你小子那一尊瓶子是怎么弄到的,这种缠枝莲的青花市面上基本见不到旧的 了,”许若年拍着金晨珞的肩膀,目光却瞟向了一旁的苏筱婉,“苏小姐今天晚上 真是艳惊四座呢!” “若年,她可是我的小,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起玩大的,通知你那帮人,谁也 不许打她的主意,”Tina佯怒地拧了许若年的胳膊一把,“晨珞,玩得尽兴。” 金晨珞礼节性地微笑致谢,他看到来往的男宾都朝她这里看着,她小小短短的 抹胸裙,却满是掩饰不住的风情,他有着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肩膀上的冲动。 “我真后悔带了你来,”他俯下身在她的耳畔低语,他一只手搂向了她的腰, 纤细,盈盈一握,他明显感觉到她的后背一僵。 “怎么,心疼你那个青花的瓷瓶?” “不是,你抢了我的风头,以前这样的场合,我可一直是焦点和中心,可这次 却是你,”金晨珞颇有些无奈地笑笑,他为自己的词不达意有着自嘲。 他将手环在她的腰间,他朝那些看过来的目光一一地微笑回应着,他无声地向 他们宣布,宣布着他对身边人的绝对拥有权。 他不喜欢和任何人抢东西,也不喜欢任何人觊觎他的东西。 得不到的,他会毁掉。 别人觊觎的,他也不会放弃掉,即使是自己并不喜欢,甚至是不屑一顾的什么 东西。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