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早晨十点钟,一阵清脆悠扬的音乐声由小渐大缓缓传来,打破了房间该有的安 静。石彬慢慢睁开眼望向声音的来源。外面射进几丝刺眼的光芒,透过窗帘的遮挡, 石彬瞧见了早已亮堂的城市。 热闹的街道,疾驰的车辆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紧急的刹车声,他刚准备起身,陡 然觉得手臂一阵酸麻,眼一低,一头乌黑的发披散在肩上,心里强烈一震——殷若 离。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平静地熟睡着,身体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地轻轻起伏。她 和自己,两人就这样相拥同眠一夜。 音乐声再次清脆而不依不饶地响着。石彬眼一眯,低头瞄了眼身旁的殷若离, 她貌似还未醒,眼睛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顺着阳光在脸颊上投下阴影。他轻轻 抬起她的头放到枕头上,小心地起身,捡起跌落在沙发边的殷若离的包,掏出一个 款式老旧的手机。 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名字,——“黄苓”。石彬回望了一眼床上的殷若离,还好 没有惊扰到她,于是按下接听键。 手机那头传来黄苓焦急的声音:“若离,你怎么不来学校?今天模拟考,你不 记得了?”石彬双眉微皱,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过了十点,现在去应该也来不及 了。他没有做声,又看了一眼殷若离。 黄苓还在那边急呼:“若离,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家里有事,我替你请假。今 天刘老师又发飚了,说缺考一律记零分,就你和那个混世魔王没来。”石彬嘴角一 动,混世魔王?不会是指他吧?“殷若离今天请假。”石彬缓缓动着嘴皮,声音无 比冷静。 手机那头突然一阵沉默“石彬?”黄苓听出了石彬的声音,惊讶得说话都结结 巴巴起来。 “是我,帮她请一天假。”石彬再次肯定,声音坚定而沉稳。 黄苓愣愣地“哦”了一声。 石彬直接挂了手机,随后在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走到阳台上,给六哥又打了 个电话,询问昨天追查的事如何。六哥说还在查,石彬点点头没再多说。 回到房间,望着床上依然沉睡的殷若离,石彬慢慢躺过去轻轻搂过她。她昨晚 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恶梦,梦里也紧扯着他的衣服,让他一夜不敢合眼,直到 天微亮时,她才渐渐沉睡。 殷若离眼微颤,慢慢转醒,一睁眼就对上双黑幽的眸——石彬!他就那样直直 地盯着她。 “醒了?”石彬细薄的唇在眼前微动。 殷若离脑中的影像慢慢倒带,心里一紧,她在石彬家过了一夜。她挣扎着想起 身,石彬伸手一按:“我替你请假了。”他以为她要去上学。 殷若离眼快速一抬,吃惊地问:“和?”他和请的假?“你同桌打你电话,我 接了。”石彬说得那么自然。若离心一怔,黄苓,那她不是知道她和石彬在一起, 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石彬捕捉到她眼中的担心,嘴角轻笑:“你介意?”若离低下头,无所谓了, 现在他们的流言被传得满天飞,黄苓平时跟她关系那么好,应该不至于将这事告诉 别人。 若离撑着手要起来,可是手一用劲,就发现浑身火辣辣的,顺着身上刷子留下 的红印丝丝生疼。 石彬盯着她脸上痛苦的表情,身下床,在屋外的柜子里找着什么,发出“叮哩 咚隆”的声音。若离呆怔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修长而结实。 若离撑着身慢慢向床边移动,双腿也酸疼得像被人打了一顿。昨夜的惊恐再次 袭来,手微颤撑在床边。 还没等她下床,石彬已拿着一瓶酒进来,若离一瞧,呆住了,他早上要喝酒? 石彬走到床边,阻止正要下床的她,扬扬手上的酒瓶:“这是药酒。”若离心里一 怔,他是拿来给她涂的?瞧了眼他英俊的脸,她慢慢伸手去接酒瓶。 石彬却没给他,将她推向床内:“坐好。”“我自己可以。”若离看懂了他眼 中的意思,他要给她上药。心里微颤,有种羞赧慢慢浮现。 石彬却没理会,打开药酒瓶,抬起她一只胳膊,将袖子慢慢向上卷,露出大截 手臂。 若离手一缩想抽回,却被他轻轻握住。她单手将药酒一,药酒就倒在他掌中: “有点辣。”他的声音地在耳边响起,沾着药酒的大掌覆在她手臂上,湿热的掌心 带着冰凉的药酒,惹得她肌肤一凉,手一缩就想逃开。他眼一抬,一手握着她的手, 另一只手慢慢地揉搓着手上的红痕,那些斑驳的印痕看着就让人心里难受。 酒精带来的火辣感觉慢慢地由手臂传递到全身,他的大掌好像没使劲,可按在 手臂上却又感觉酸痛微刺,手臂被他揉得一直在抖动,连带着身体和心房都在颤抖。 石彬认真地揉搓着她的淤痕,揉完左手又换右手,直到两只手都涂满了药酒, 刺鼻的味道呛得她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神更让她的心有莫名的酸痛。 垂下手,若离轻轻开口:“谢谢。”从昨晚就该开口的话,此刻终于说出口了。 石彬望着她柔弱的表情,一晚上盘踞在心中的念头越来越明晰,他想好好保护 她。 “转过去。”石彬说道。若离愣了一下,没反应。 石彬将她的双肩一按,扭转她背向他,轻声说:“还有背上的。”若离一听, 浑身一颤,手扯住领口,不敢动弹。 “让我看一下。”石彬微低下头,贴在她脸边,轻轻说。 若离手抓得更紧,头快垂到胸前。 “相信我。”石彬慢慢抬起她的脸,温柔却坚定地凝望着她。 若离静静地望着他那双明亮的眼,心里的犹豫一点点瓦解。她在他眼中看到的 不再是冰冷,而是跳跃的火焰,那笃定而温暖的眼在告诉她,他想关心她。 若离紧抓的手慢慢放下,她愿意相信他,相信这个在她最难堪和脆弱的时刻从 天而降的男生。 石彬看到她放下的手,退坐到她身后,轻扯住她的T 恤边缘,慢慢地往上抬, 一点点露出她布满红痕的背,青白红紫,一条条印痕映入眼中,石彬的嘴一点一点 慢慢抿紧。 殷若离感觉到T 恤被他慢慢抽高,肌肤迅速被清冷的空气包围,浑身微颤。她 慢慢抬高双臂,让他将T 恤完全脱下。裸露的身体只着一件内衣,殷若离紧紧地环 着胸前,颤抖地直立着背。 石彬慢慢倒些药酒在食指,轻触那令他心痛的红印,手指一碰到她的背,顿感 她强烈一震,背瞬时绷紧。他停住手,轻声安抚:“忍一忍。”然后,才轻轻地将 药酒慢慢涂向她的伤痕。 手指抚过每道红印时,他的心都抽痛一紧,这些伤痕就像是划在他心上的伤, 狂揪着他的内疚。他不该让她一个人回去,他不该失约晚到,都是他的错,她才会 遇到这么可怕的事!他不敢开口,不敢问她有没有被怎么样了?看到她昨晚那失魂 落魄的样子,他的心就已被最坏的答案给打倒,这样的伤他不敢揭,也不敢再勾起 她痛苦的回忆。 若离颤抖着感受着他的手指慢慢抚过脊背,最初的冰凉慢慢被他掌心的温度替 代,她的肌肤在他的手掌下似找到一种渴求已久的温暖,心里的紧张一点点被融化 消散。 “对不起。”她听到他低沉沉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心里一怔。“我不该晚到。” 他的声音夹着沉重的后悔,一下压进她心里,沉得心快不能呼吸,这不是他的错, 怎么会是他的错呢?殷若离轻轻摇头,是她太任性了,没有听母亲的劝告。夜路走 多了,真的会出事的。这都是她自己的错。 石彬结实的手臂慢慢环上她的腰,头枕上她的肩颈,肌肤的亲密接触,令若离 心房一窒,强烈一缩,整个人都微蜷着,不知所措。 “殷若离,我没好好保护你,我没有”石彬自责的声音在耳边低喃,一声一声 敲击在若离的心上,震得她头晕目眩,心底却有一种强烈的酸楚腾着向外涌,不断 上升,酸过鼻尖、酸过眼眶,连理智都酸酸的好痛楚。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紧紧拥抱着她。无论她有多辛苦多困乏,一直都是一个人 苦苦撑着展现微笑,可是她真的好累,好想哭。隐忍太久的辛酸竟让她哭不出来, 任何情绪都压在心底,只能用无所谓来伪装,她可不可以有一点点不勇敢?石彬感 到怀中人儿的颤抖越来越强烈,她在忍住哭。手不禁圈得更紧,不要忍,在他怀里, 她不需要再压抑。 “殷若离。”石彬慢慢扭过她的脸侧向他,一点点贪恋着她娇弱的容颜。他慢 慢低下头,小心地探索她的唇,那柔软轻颤的唇惊颤地轻闪,他慢慢贴上,只想透 过最亲密的轻触告诉她,他有多么渴望给她安定!若离紧闭着眼,泪水不听使唤地 默默外溢,心房颤抖地紧紧蜷缩,他这般温柔地轻触,将她心中最可怕的那一幕一 点点抹去,恐惧也随着泪水悄悄流逝。 石彬尝到嘴角的湿润,心里一抽,不禁在心底默默呐喊,殷若离,我绝不让任 何人再伤害你。 “冯远,人都到齐了吗?十点半我们开始模拟考。”班主任刘老师拿了一大摞 试卷悠然地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圈教室,最后目光定在班长冯远身上。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低着头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大部分人抓紧着这最后的 一点时间温习重点,或者看之前的模拟习题。就连平时成绩不怎么好,吊儿郎当的 学生也保持着安静,随手在草稿纸上胡乱地,虽然心早已飞到了考试之后。等到听 到老师的问话,都齐刷刷地望向他。 “还有殷若离和石彬。”又是这两个人,流言满天飞。冯远脸色稍有不快。 刘老师的脸顿时青了,将试卷往讲台上重重一放:“缺考的一律记零分!”然 后愤愤地瞪向那两个空位,眼中的火烧得可怕。他们两个到底想怎么样?就要毕业 了,还这样。石彬倒是习以为常了,可殷若离这样的好学生竟然也处处和他唱反调。 有人在偷偷笑、有人轻哼、有人斥,讲台下面议论纷纷。刘纪早上一来就发现 殷若离不在,她居然旷考!紧咬牙,他心里是一种极度奇怪的情绪,愈加对她不满 和失望了,果然还是那样,确实本性难易;可是却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是不 是出了什么事情?抬起的头又重新低下,刘纪看着书本,思绪有些许的空白。 黄苓低下头不断地拨打着若离的手机,“若离若离!”愣愣地被挂断电话,黄 苓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忙举手大叫道:“老师,殷若离她请假,她病了,生病了。” 病了?刘纪继续盯着书本,开始的那种失望和不满一扫而空,心内的柔软仿似被搅 动。定了定神,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笔,在文字下一行行地来回划记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