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泪滴 作者:柔情毒药 (一) 程扬像一阵风似的来找我,满脸神秘,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望着他,眼睛深受他阳光般的吸引。耳畔是他爽朗的淡笑声,脑子里却是 小时侯我们在一起玩耍的欢乐情景。 “你拍一,我拍一……”那是我们在幼儿园时热衷玩的游戏,比谁的反应快, 输的人要被对方刮一下鼻子。我一直感到困惑的是,居然也有男孩子有玩这种女 孩子游戏的耐心。 “我第一次碰见她是在学校操场的小土丘上,那时它书……”我隐约捕捉到 耳边飘过的声浪。茫茫然地,又想起我们第一次在小学操场上打架的情形。 已经忘了是为何原因,总之那次我们两人打到最后都弄得一身狼狈。谁也没 有占到谁的便宜,回家两人反倒都挨了一顿臭骂。事后,他常常用这件糗我。 “我还从来没遇到过象你这样野蛮的女孩子呢!”于是我就追着打他,口中大喊: “你还没见识过我真正野蛮的样子呢!” “她又冷峻又神秘,不象许多女孩子整天唧唧喳喳,无所事事。自从那次奇 遇后,我的心里一直印着她的影子……” 我的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不安,脑子里闪过读中学时我不小心跳进河里,他奋 不顾身救我的情形。那次我们…… “……我想,我真的喜欢上她了。” “啪”手中的一叠书突然滑脱,掉到地上,脑海中所有的画面全都停住,然 后消逝了。眼前,只有一张为情所困的脸。 我不动声色地弯腰捡起书,一瞬间竟然感到有些头昏眼花。 (二) 从那以后,程扬每次来找我,谈话中从来没有漏掉过一次那个叫“沂”的女 孩子。 我总是在一旁默默地听他讲,从没插过一句话。他也从来不问我为何不出声。 我想他也并不需要我的意见,他只是太兴奋了,想找个人来分享他初尝恋爱滋味 的喜悦和秘密而已。 直到有一天,他似乎突然失去了一向的耐性,心急气败地来问我:“你是最 了解我的人,又是女孩子,帮我想想办法吧!我该怎样获取她的芳心呢?” 然后不知怎么回事,我竟然就成了他的恋爱顾问,替他送玫瑰,约看电影, 打探最新消息,甚至“枫叶情书”的点子都是我给他出的。每次我的任务一完成, 他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向我报告情况,然后一起策划下一个进攻步骤。看着他脸上 一次比一次灿烂的笑容,我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阴霾。有时候我真想发脾气, 可是当他用信任的双眼看着我,语气真诚地说:“你是我最好的伙伴”时,我就 为那种不应该有的情绪感到羞愧不已。于是,我一直压抑着自己,把那份不满隐 藏在心底,不让它在脸上表现出来。 (三) 阳光很好。程扬的恋情也进行得很顺利。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是不知为什 么,我的心情却一直处于从来没有过的低谷中,脾气也越来越坏,有时自己也搞 不懂自己在气些什么。只是觉得什么东西都不顺眼,什么事情都不顺心,莫名其 妙就想叹气。 这天是2月14日,情人节。程扬又来找我,两道剑眉深深地锁在一起。我 太熟悉这种表情了。我突然间感到自己满心疲惫,好累。 “程扬,别再叫我帮什么忙了。我好累,不想再做这种事情了。我真的很累。” 我无力地说道。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好找你。”他又是一贯的诚恳,像个孩子 般无助地哀求。 我突然火大,一下子发作了:“你还是不是男人?连追个女孩子也要人家帮 忙吗?我是你什么人?凭什么我一定要替你做这做那?凭什么要我做这种难堪的 事?” 他显然呆住了,愕然的望住我,呐呐地开口:“你是我最好的伙伴,不是吗?” 我忽然愣住,发觉自己的脾气发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是怎么了? “对不起。”低下头,我低声开口。 (四) 灿烂的阳光又重新回到程扬的脸上。记得那次我发脾气的一个星期后,他神 采奕奕地跑来向我报告他与那个沂好的消息,并且非常诚恳地向我道歉又道谢。 他说那次我骂他骂得很对,他很感激我骂醒了他,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多么幼稚、 懦弱的人。最后,他拉住我的手,真诚地向我征求:“我们还是好朋友、好伙伴, 对不对?” 我用力地点头,直到眼前开始金星闪闪,天摇地转。 以后,我们便不常见面。我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生活,忙于学业,而他自然 也有自己的事情忙着。偶尔碰面,便像从前那样吵吵闹闹,只是我总觉得没有从 前那样自然了。也许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吧。 有时想想,人与人之间的缘份真的是很奇妙。有些人相识、相知一辈子却擦 不出火花,有些人倒可能一见倾心,实在是奇妙的安排。数数日子,他与沂交往 大约也有大半年了。我是从心底出发祝愿他们能永远相爱、快乐。 然而,像我这般卑微的人的祝愿,上天大概也懒得理睬吧。在那异常寒冷的 冬季,有一个人的心碎了。他来找我,他说他被沂甩了。然后,他突然像个孩子 似的哭了。 他约我去从前我们经常一起玩耍的学校的那棵大柳树下,苦恼得手足无措, 象迷了路的孩子一样迷茫。 “我需要你,小约。做我的女朋友吧。”他用哀伤的眼神望住我。 我有一刹那的呆怔,然后伸出颤抖不停的手,抚了抚他凌乱的头发。直到这 时,我才发觉,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一刻也没有。 那夜,我流下了我们相处以来的第一滴眼泪,只因―― 快乐有泪。 象梦一般,恍恍惚惚中,我做了程扬一个月多的女朋友了。我强迫自己不去 多想,只是努力抓住眼前的拥有,哪怕明天就从梦中醒来。在那最最寒冷的一个 月中,至少我感到冬天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可怕。 我不去管他心里真正想着什么,不去管他向每个人宣称我是他女朋友的目的, 也不去管我与他之间相处的方式到底象不象恋人,我什么都不要管。他不给我承 诺,我就不要承诺。我只是沉默,只是沉默。 可是,可是―― 程扬真的属于我吗? (五) 程扬已有三天没来找我了。我尽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找他。我只是 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结局,或是一个新的开始…… 夜深了,寝室里一片欢声笑语。小玉在谈她的“白马王子”,众人起哄。我 突然感到有些压抑,有些不自然,于是披上件大衣,逃也似的飞奔出门。立即, 一阵猛烈的寒潮向我袭来,我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不知不觉中,我竟然走到了那棵大柳树下,曾经沧海,恍若隔世。隐隐约约 中,我看到两个身影依偎在树下,背对着我,显然没有发现有人来。他们说话了, 声音很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扬,我好冷。” “披上我的大衣吧,小沂。” 我突然像雕塑一样呆立了,什么感觉也没有。天,竟然是程扬和那个沂! 然后,我全身的血液突然一下子沸腾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横冲直撞,绞得 我又痛又晕。我想移步,想离开,可是我的腿根本不听使唤。天知道我根本无意 偷听,可是,鬼使神差般的,我一步闪到了大柳树的后面。 我尽力屏住急喘的呼吸,努力克制住牙齿激烈的打颤,心却像要跳出口似的, 又猛烈又紊乱。 “扬,你这个傻瓜,居然会误会我跟魏强。你也不用脑子想想!” “是,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太冲动,看见你跟他从电影院一块出来,就以为 ……也没搞清事情的真相。” “你还好意思说!现在怎么办,你怎么向覃约交待?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我感到风停住了,呼吸停止了,连心脏的跳动也停止了,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沂在等待,而我,也在等待。像是过了一百个世纪―― “我从来没爱过小约。我与她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像兄妹,又像哥们,怎么 可能爱上她!要她做我的女朋友,只是为了气你,报复你的负心。我――”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了一下,又开始微弱地跳动起来。 “你真是糊涂!感情的事怎能当儿戏呢?你这是在利用小约的感情啊!现在, 你准备怎样选择呢?你忍心伤她的心吗?” “沂沂,你先别生气嘛。我爱的是你,现在误会冰释了,当然要跟你在一起。 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小约说清楚。她一直那么好心,她一定能原谅我的。我想,她 并不见得真是爱我,只是看我当时太伤心,可怜我才答应的。毕竟,是我向她开 口的,而且她从来没有说过爱我呀。” “真的吗?” “真的,不骗你的!明天早上8点我们还在这儿见面吧,然后一块去向她解 释。怎样?” “好吧。” 我紧紧地依靠住那棵柳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们早已走远,那谈话 的声音却像鬼魅一样一直在空气中萦绕不去。 我开始重重地呼吸,脑中嗡嗡的嘶鸣声越来越尖锐。我用力捂住耳朵,眼泪 还是不争心地抖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心中的呐喊狂野得想跳出喉咙,胸口的窒 痛和沉闷却令我发不出任何声响。在疯狂的冬风里,我像一片枯黄的树叶般,终 于无力攀住枝干,晃悠悠地飘坠下来…… (六) 早晨八点,阳光已经挂在枝头微微笑了。我准时出发,然后走向那棵大柳树。 他们已经站在那儿,似乎还在商量着什么,看到我,脸色突变。 我用尽全身力气,换上一副灿然的笑颜,装出惊奇的样子,仿佛只是路过而 已。 这时候,我想起从前读过的一句诗:“我疯了,才对你们笑。” “你们俩――嗯?和好了吧?”我用手指指他俩,然后用暧昧的语气调侃道。 “小约――”他俩同时惊呼出声,表情更加难看。 我不想给他们开口的机会,马上抢过话头: “喂,程扬。你真是够意思的,让我当了你一个月的假冒女友,促成了你们 美满的”姻缘“,就这样悄悄地和好了,也不让我知道,不准备请一次客好好谢 谢我吗?这一个月我可是别扭得生不如死啊!” 只见他俩的眼神闪现出越来越多的喜悦的光芒,然后同时如释重负地呼出一 口气。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你真好,小约!”程扬的脸绽放出笑容,与阳光一样 灿烂。 “今天的天气竟然与昨天大不一样,似乎一夜间春天就来了,你们不觉得吗? 连小河也解冻了。”我欢快地说着,然后看他们一眼,真诚地说:“祝贺你们误 会冰释,和好如初。我要去上课了,下次请我客吧!” 说完,我转过身,阳光刹时转到了我背后。在我面前的,只是我自己的影子。 春天来了。可是春天不属于我,春天只属于相爱的人。 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慢慢滑落,然后慢慢冰冻在春日的第一个艳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