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悄悄 作者:锐儿 (上) 1 郑家鹏在一个绵绵雨夜认识了周蕊。 其实郑家鹏是讨厌雨天的,特别是这种连续下了七、八天的,这让他的心情 一直很压抑,做起事来也总像缺了油的机器,懒洋洋的。 周蕊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夜,抱着她的猫,闯进了他的诊室。 那已是午夜了,郑家鹏以为这个时候不会在有病人来访,况且是这样一个寒 冷的初春之夜,就算身体不舒服,可能也会随便找几片药吞下等明天在说。所以 趴在医护室的桌子上昏昏欲睡。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有如轻柔的催眠曲……郑 家鹏似乎进入了一个奇特的世界。 忽然一个女孩冲破漆黑的雨幕,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她高喊着:“医生, 医生……” 郑家鹏手忙脚乱的站起来,以为女孩有急诊。 女孩却把手里抱着的黄色雨衣放在了桌子上,雨衣散开,里面竟是一只乳白 色的猫儿,它似乎很不舒服,浑身在不住的颤抖。 女孩说:“医生,你快看看”小白“,它昨晚上就不怎么爱吃东西,今天晚 上我一回家就看见它一动不动的躺在门口……” 郑家鹏没想到在这么个寒冷的雨夜,会有人叫他为一只猫看病。 他说:“对不起,我不是兽医。” “医生,它一个小时前已经开始尿血了。它也许就要死了,你救救它吧。” 女孩恳求他说。 郑家鹏心软了,他一向是个无法对任何事物狠下心来的男人。他妥协的走过 去检查那只缩成一团的猫。他发现,女孩浑身湿透了,但猫却一点雨水都没沾上。 看来这个她真的很在意这只猫。但猫已经送来的太晚了…… “它是不是有五岁了?”郑家鹏一边检查一边问。 “下个月三号,正好七岁了。” “这就对了,它太老了,你懂吗?”郑家鹏回头惋惜的对女孩说。 “不,它才不老,它才七岁呀!还只是个孩子。” “也许对于人来讲,七岁真的太小了。但对于动物来说,七年已经是个奇迹 了。它身体的各项功能已经下降了。”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它。想想办法好吗?”女孩拉着郑家鹏的袖口恳求着, 她的神情是那么无助。 郑家鹏遗憾的摇摇头说:“现在它很疼。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它打上一针…… 让它少受些罪。” “不!”女孩扑到猫身边,迅速用雨衣把它包好,向外冲去。 郑家鹏拉住她问:“你去哪?别在随意晃动它,它很疼,你知道吗?” “不,你是骗人的。你是医生,是医人的。你根本是胡说八道,我不相信你, 它不会死的,它怎么舍得抛下我一个人。我要去找兽医,找最好的来医它……” 女孩推开郑家鹏跑进了茫茫雨中。 雨似乎下的大了点,郑家鹏站在门边,愣了一分钟。 那是一个寒冷的初春之夜,郑家鹏正好被排值班。他是医科大的高材生,所 以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诊断错误,那只叫“小白”的猫生命已到了极限。一个活了 七年的猫在人间是个奇迹,一个为了猫在雨夜狂奔找医生的女孩呢?那在又算什 么呢?郑家鹏想。但可惜他并没有答案,他只知道那女孩与那只猫都一去不复返, 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也许她们真的找到了可以拯救她们的医生,如果是那样就 好,郑家鹏忽然非常希望自己的诊断是错误的。 2 每个星期二是郑家鹏的假期。这天他去商场买了个晾衣架。这又是个讨厌的 雨天,熙熙攘攘的小雨拍打在郑家鹏蓝格子的雨伞上,顺着伞骨滚落下来,像一 个伞的哭泣。 郑家鹏拿着长长晾衣架从商场里走出来。他本来打算坐出租车回去,却在艰 难的支起伞时,看见一抹艳丽的黄色。那诱惑般的颜色如此熟悉,吸引着他向它 靠去。 周蕊正在为美容院分派传单,今年春天这样连绵细雨的天气到比晴天来的多。 但这并不表示周蕊就可以偷懒。她一个人孤单的矗立在这细雨连绵的街头,把手 上已经侵湿了三分之二的粉红色传单分给路上的行人。偶然不经意的低头,才发 现自己喜爱的那双白色鞋上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儿,这让她本就阴霾的情 绪更加灰暗起来,她觉得有样东西在脸上蠕动,她知道那是她的眼泪,因为它是 温热的,不像雨那么寒冷。这时她就会责怪自己的脆弱,自从马磊离去后,她的 泪腺变的越来越丰富,动不动就哭个不成。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曾那么认真 的答应过他,要坚强幸福的活着。 此时有人停滞在她身边,周蕊下意识的把手里的传单递到他的手上。抬头时, 才发现郑家鹏左手抱着晾衣架,右手撑着伞,根本没有手再拿她的传单。她有些 窘,红了脸,却感觉面前的这张脸有些熟悉。仔细端详后,她终于想起那个雨夜, 那间小诊室里的那个不称职的“兽医”。 郑家鹏很怀恨自己没能生出第三只手来,那样就可以接过她的传单,她那双 冻的通红的手上攥着那张粉红的传单,雨已经彻底把它打透了,所以它黏黏的, 似乎要化成纸水随雨而去。 其实郑家鹏没有奢望过女孩会记得自己,但她的眼睛似乎告诉他,她记性很 好,而且已经认出了自己。这让郑家鹏更愤恨自己今天狼狈的模样。如果知道今 天会碰到她,那买个口琴多好,放在口袋里带着就走了,非买个这样庞然大物的 晾衣架,显得自己又笨又蠢。 周蕊问:“医生,是你吗?上次谢谢你,请原谅我的失礼,没对你说声谢谢 就不负责任的跑了。” “客气了。该我说对不起,没能帮到你的忙。小白,它是叫小白吧?它好了 吗?” 周蕊脸上蒙上了一层哀伤,她说:“它死了。它没能支持到第二个医生的面 前,就死了。当我把它带到兽医诊所时,它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郑家鹏忽然觉得很难过,他觉得自己没能帮到她,还有那只可怜的猫。那只 猫也许对她非常重要。 “医生,你有空吗?如果可以我请你喝咖啡表示感谢。” 郑家鹏无奈的扬扬双手。 周蕊说:“那好吧,我不打扰了……” 郑加鹏坐在出租车上经过柠檬黄雨衣时,他感到莫名的伤感。此时雨却小了 起来,五分钟后,太阳终于在久违了几天后,头一次露出了它灿烂的笑容。 天晴了。 周蕊晚上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脱下白色的鞋子放进水池里用刷子,努力刷 起来。那些污渍很难清除,总是刷下去表面后留下个黑影儿。周蕊很认真的清洗 着她喜爱的鞋子,终于洗干净了。拿起来时,发现上面涂燃的小花儿也褪了颜色。 总是这样的,原来没有一件事情是不付出代价的。 还是这样一个夜晚,孤单的夜晚,周蕊吃着用热水烫熟的方便面,窝在沙发 上看电视。屋里昏昏暗暗的,只有电视发出的白光才证明这间屋子里有人,电视 上正在播陶喆的“月亮代表谁的心”是的,周蕊想,我的心又给了谁? 忽然她如此这般的想念小白,泪也就停不住的落进方便面了,她是如此寂寞 …… 3 不知道是不是发传单那天着了凉。第二天周蕊一觉醒来就觉得头重脚轻,勉 强爬起来打电话到美容院请了假。翻抽屉时才发现原来家里的药早都过了期,是 呀,她想,自从马磊离她而去后,她就再也没有生过病。原来人在失去依靠后, 会不知不觉变的坚强。 周蕊在药箱上发现贴着的一张纸,上面是马磊的笔记,他说:小蕊,白色的 是退烧的;蓝色的是消炎的;乳白的是失眠药,你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吃一粒…… 她握着那张纸片,感到椎心刺骨的心痛。为什么命运总是这样,最想要留下的, 却用尽方法也留不住…… 郑家鹏大学毕业后在社区的一间小诊所里实习。只要在过半年,他就可以离 开这里去市里的大医院当医生了。这是一间小小的诊所,与门外那些高耸的楼比 起来,郑家鹏觉得这里真的很小很小。 诊所里除了郑家鹏外还有一位王姓的老医生,他是退休后自愿来这里工作的, 他的家就在这个社区里。还有一名刚满21岁叫小晓的女孩子,她大专毕业后就 一直在这里帮忙,也就渐渐被认为是这里的护士。那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她生 日时,郑家鹏送了她一只粉红的玩具小猪,是那种一拉上发条就会打磕睡的,哄 的她十分开心,连叫还是郑医生好。 今天是这个春天难得的晴天,碧蓝的空中不时飘过几片白云。郑家鹏没想过 会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里见到周蕊。 周蕊推开诊所的门,因为感冒她的脸变成好看的潮红色。她站在郑家鹏的面 前,看他正神采飞扬的趴在桌上给上一位病者写着诊断书。那龙飞凤舞的字,煞 是好看。很小的时候周蕊就很想弄懂为什么那些医生的字那么好看却又看不懂, 像神话里的天书一样。那时她很崇拜这些穿白色制服的人们,觉得他们好神奇, 只要在身体上摸两下,就可以医治好你的病痛,像有魔法一样。但至今周蕊还是 没有弄懂为什么医生写的一手好字,却又看不懂。 郑家鹏抬头看见周蕊的时候吓了一跳。 周蕊说:“我今早起来头很疼,似乎感冒了。” “似乎有点烫。”郑家鹏把手在她的额上放了放。 周蕊环顾四周发现左面的王医生也在为一个女人看病。那个女人僚起袖子让 他看自己肿起来的手腕。而靠门的长沙发上此时又坐了三四个病人,她终于知道 原来这个世界上生病的人这么多。 开诊断单时郑家鹏问:“你的名字。” “周蕊。” 郑家鹏工整的在诊断书上写上周蕊两个字。他想:原来她叫周蕊…… 郑家鹏给周蕊开了些治疗感冒的特效药,叮嘱她吃药的时间与数量。 …… 郑家鹏在电影院前等刘欣。这是这个月她第九次因为工作迟到了。经历的多 了郑家鹏也就习以为常,此时他抬起手腕发现她已经迟了20分钟。 他打电话给刘欣,知道她此时正在车上,马上就可以赶过来了。 刘欣在一间经贸公司做公关,和闲散的社区医生相比,刘欣的工作就变的正 统而且繁忙了。 郑家鹏和刘欣在一起已经五年了,这不是个短暂的时间,他们正商量郑家鹏 去了市医院工作后就贷款买房子结婚。 刘欣坐的出租车终于从街的拐脚处出现,她匆忙的下车,拖着郑家鹏的手说: “Sorry. ” 郑家鹏心疼的望着她,捋了一把调皮跑到她前面的头发。 两人买票进电影院,因为晚了20分钟进场,电影早已开演。那是一个沉闷 的爱情故事。刚坐好不到半个小时刘欣就依偎着郑家鹏困倦的睡了过去。郑家鹏 望着她小心翼翼的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并不是郑家鹏不怪她迟到,那 是他知道刘欣真的很忙,他心疼她,所以不愿意去怪她。 电影散场后,刘欣似乎有了点精神,她缠着郑家鹏给她说电影的剧情。为了 讨她欢心,郑家鹏故意把情节说的十分动人,惹的刘欣要进去重新看一场,而其 实郑家鹏自己也没看懂那场电影…… 4 周蕊到诊所复诊时,感冒以经离她而去了。她的精神也好了很多,只是那天, 又在下雨。 “怎样?” “嗯,我听了你的话,吃了药就躺下睡觉了,一觉醒来,身体果然轻松了不 少,而且我已经好久没睡过那么舒服的觉了。” “呵,那是因为我给你开的药里有少量的安眠药。” “原来,医生,你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感谢你医治了小白,还有我。” “但可惜,我没能救活小白……”郑家鹏有些遗憾的说。 “但你治好了我……” 郑家鹏为了赴周蕊的约,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他们坐在餐厅里。周蕊点好了 菜。对郑家鹏说:“医生,你不要客气。” “好。你今后也别总称呼我医生,医生的。叫我郑家鹏就好了。” “呵,我喜欢叫你医生。那让我觉得安全……” 两人相视而笑。 “我怎么没见你的亲人?我的意思是你那天病的那么严重却没有人陪你来看 病。你男朋友呢?” “我男朋友死了。”周蕊说:“至于我的父母,他们住在城南,我不想让他 们担心,所以没有通知他们。” “对不起,我不知道。” 郑家鹏有些窘,她的男友竟然死了,这让他吃惊。 “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用心去感受他。虽然他死了,但我知道他舍不得我, 他的灵魂一直在我身边的。只是我见不到他罢了。医生,你相信,死是另一种重 生吗?” 是呀,我爱的他已经死了。但在我的思维里我知道他还活着,继续着我们的 故事。 “你是个感性的女孩。” “是吗?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懒散的人。” “不呀,你可以为一只猫在寒冷的雨夜里寻找医生,你很重感情。” “其实,我和我男朋友认识要多亏了”小白“。所以它对我来说不单单是一 只猫,它更像是他的替影儿。而现今它也离我而去了。医生,你说我是不是个讨 人厌恶的女孩,所以我喜爱的人终要与我分离?” “当然不是。” “呵。我与他相识时,也是个多雨的春季。那时我还在上学。放学回家的路 上,在巷口看见一个男人蹲在纸箱旁边。纸箱的盖子开着,里面是一只刚刚长了 些毛的猫。那只可怜的小生灵睁着大眼睛对着对面的男人瞄瞄叫个不停。当时我 以为这个男人是扔了这只猫的罪魁祸首,所以气愤的跑过去冲着他叽哩呱啦的叫 个不听。最后不由分说的把猫塞进他的怀里。因为在下雨,他的发梢上滴着水, 我永远忘不了当时他不知所措的神情。那时我不知道他原来听不到,他是个失聪 的人。” 是啊,宝贝,我深爱的男孩,当时你窘迫的站在那里。后来我听说你为了小 白被父亲狠狠斥责了一顿。是我害你的,所以需要我用一生的思念来补偿你吗? 这夜周蕊很晚才与郑家鹏分手…… 回到家,刘欣今天却破天荒的比平时早回来,正躺在床上看书。见郑家鹏回 来,抬起头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今天有个急诊病人,所以……”郑家鹏撒了个谎。 “哦。”刘欣丝毫没有怀疑他,她又低下头,认真的看手中的书。 郑家鹏低下头脱鞋他想起因为那只猫发生的故事:一个女孩与一个聋哑男孩 的爱情。而此时那个男孩已经死去了,就连他养的那只猫也老死了。那只猫在临 死之前见的最后一个陌生人就是自己。那是一个雨夜,一个穿着格子睡衣的女孩, 踏着拖鞋闯进他的诊室,她一脸的无助与哀伤,头发上不时有水珠儿滚落,她着 急的叫自己救她的猫。但自己很没用,没能救活那只猫。她生气的抱着它走了。 他记得女孩的衣服都湿透了,她站在那里不住的发抖……女孩抱着猫冲进雨幕, 雨丝儿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白,像一根根银针,落在心上,扎的人心痛…… 与马磊相识的周年纪日,周蕊忽然很怕自己会哭,所以用感谢的名义请郑家 鹏出来吃饭。今晚周蕊吃了感冒时剩下的药,因为医生说药里有少量的安眠药, 她想尽快入睡,别让自己有思念的念头。 曾几何时,周蕊以为今生会与深爱的他如此安守一生了。当后来她知道原来 那只猫不是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扔的后,她曾万般抱歉的站在他面前说:“对不 起。”那时马磊是校乐对的小提琴手。虽然他听不见自己创造出来的音乐,但正 是如此,他创造出来的音乐才是人类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呼喊。而且马磊会唇语, 只要你说的慢一些他就能猜懂你要表达的意思。 他们一起为捡回来的猫起名字,他们叫它“小白”,是蜡笔小新里小新宠物 狗狗的名字。周蕊买了个婴儿的奶瓶喂小白喝牛奶,马磊坐在旁边望着她们笑着。 世界是吵杂的,爱意却是无声的。那时小白还是个小宝宝,时光却把所有的幸福 都拍成回忆的电影了。 5 有些时候,往事历历在目,但有些人是再难出现在故事情节里了。这些人往 往是你最在意的,他们曾在你的回忆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也许曾是你铭心刻 骨深爱的,这些人是值得回忆的,但有时想念他们往往是最伤痛的时刻。 周蕊保留着马磊写给她的所有纸条,那足可以把整间屋子的墙壁贴满的纸条, 似乎倾诉着他们曾快乐幸福的曾经。那上面错落的每个字上都有马磊的样子,他 原来是那么爱她,曾答应陪伴她一生。可为什么自己的一生还那么长,而他的却 已经过完了?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劫难。 在恍惚的梦里,她似乎又感觉到那个曾拥抱着她的温暖怀抱,她像一个婴儿 般张来双手,却只抓到一片寂廖。那空空的感觉,一下子把她拉回到过去…… 第二次见到马磊,是学校一年一度的校庆。当时马磊是小提琴独奏,周蕊则 是给独唱的伴舞。 马磊比她先上场。周蕊与同班同学小惠站在后台守场。小惠指着舞台上正认 真表演的马磊说:“帅吧?” “哼,还好。就是有点缺德。” “啊?不会吧,他怎么得罪你了?” “我上次看见他在扔一只可怜的小猫。多亏我及时阻止,否则那只猫可能就 要进动物救济所了。” “不会吧?我和他是初中时候的同学,他对动物毛发过敏呀。当初有个女朋 友家里养狗狗,坐在他身边,惹的他咳嗽个不停,这是我们全班竭知的事情。 周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一瞬间,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周蕊。马磊的小提琴声在她的耳边萦绕,忽然 噶然而止。整个世界陷进空灵的安静。周蕊醒悟过来。台下是一片掌声。 下一个就是周蕊的群舞。马磊与周蕊相遇在后台长长的走廊里。 他看着她有些窘,也许还记得前几天她的凶悍,所以眼神里写满了不知所措 …… 文艺会演后的一个午后,那是那个春天难得的晴天。周蕊坐在教室里上课, 那是她讨厌的历史课,所以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操场上有吵杂的说笑声,她不经意的一瞟,原来是别的班级在做跳跃练习。 男生一组,女生一组。而在那些人里周蕊一眼就看见了马磊,他很安静的排在后 面,脸上有阳光的痕迹。周蕊细致的看他,才发现原来他长的很好看。高高的额 头,圆圆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总是流露出伤感的嘴角。 此时他正在做预备动作,起跳,完美的落地。那么落拓连贯的动作。他的体 育老师拍拍他的肩膀,他转头腼腆的笑笑。原来他是个如此有魅力的男生。 …… 周蕊有些情不自禁。她的目光开始不自觉的追着马磊。 周蕊发现马磊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的生活像一条直线,永远都没有迂回。 他每天总是在六点到达学校,然后就一头钻进练琴室,总会投入的拉两个小时, 然后上课,他似乎从来不吃早饭!中午去食堂打完饭,他又会钻进练琴室,晚上 又会如此。他似乎对他的音乐有这独特的情感。他几乎没有朋友,也很少与人交 流。他总是默默的一个人,陪伴他的只有他的音乐,那总是透露出伤感的乐曲。 刚刚的几天,马磊的脸上有些小红的疙瘩,像是过敏造成的。他还时不时的 打喷嚏,他原来真的对动物毛发过敏。这几天这些症状好了很多,原来有些事情 有些毛病是可以习惯成自然,慢慢淡掉的。 周蕊忽然很想了解这个男孩,她故意每天在他练琴的时候跑到练习室。坐在 舞台下面的椅子上,装出一脸陶醉的欣赏他的音乐。 而她竟茶饭不思的想念起他来。甚至有时听到小提琴声,或者“马磊”这两 个字就心慌意乱,心跳如麻。 难道自己喜欢上他了?她想。 终于在一次练琴后,马磊塞给她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这几天有些事情, 能帮我照顾猫么? 原来他一直养着那只猫,他没有狠心仍了它。周蕊用手紧紧攥着纸条,开心 的在学校的走廊里跳舞。她忽然那么快乐。原来爱情可以让人变的傻傻的快乐。 他们似乎就这样成了朋友,虽然没有过多的接触,每一次见面也只会客气的 点点头,但周蕊已经非常开心,那像是他们之间才懂的暗号。 周蕊每天都会去听他拉琴,有时侯会上台帮他整理东西。马磊经常把猫偷抱 到学校给周蕊看。因为如果没有这个冒失的女孩,这只可怜的小东西也不可能被 自己照顾。 周蕊猜踱着马磊的心意,她想,也许他也是喜欢她的,否则怎么会每次见到 自己脸都会红起来呢。她着急的期待着的表白,但他似乎不懂一样,丝毫没有行 动的表示。这让周蕊十分着急。 终于在一次练习结束后,周蕊帮忙收拾。她背对着他,低下头,轻声说: “我喜欢你!”整间琴室陷进空落的静寂。周蕊背着身,焦急的等待着他的回音, 她的双手握在一起,不住的扭啊扭。一分钟,三分钟,她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之 慢。她鼓起勇气红着脸转回头,却对上一张安静的脸,他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用单纯的眼神望着她。他的面无表情已经回答了周蕊,他不喜欢她。 周蕊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泪水终忍不住,簌簌的落下来。她是第一 次如此喜爱一个人,而他连声拒绝都没讲给她听。 马磊望见她的眼泪,着急的拉住她,眼神里竟是询问。 此时的周蕊却再也看不出他眼里对她的温柔,她挥开他的手大喊:“你别管 我,我不需要施舍。” …… 整整半个月,周蕊故意躲避马磊。她精神萎靡,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她发 现自己原来已经如此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有一天,她与朋友小慧无意经过琴室。 琴室里正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周蕊不用听也能知道那是马磊的琴声。那琴 声如此忧怨,拉琴的人似乎因为什么事情显得那么伤感。 小彗说:“不知道马磊最近怎么了,琴声那么悲伤。” 周蕊没有说话。 小彗说:“马磊帅吧,只可惜是个哑巴。” “你说什么?”周蕊抓住小彗的手问。 “周蕊,你怎么了?你弄疼我了。” “你刚说马磊他如何?” “他是个聋哑人呀。这件事情人尽截知,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看你和他走 的那么近,以为你知道呢……” 周蕊呆呆的站在琴室的门口,里面的琴声若隐若现,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自己难为他的时候他不回嘴,为什么自己说喜欢他的时候,他没有反应… … 周蕊失踪了,一个月后,她站在马磊面前,用手打着哑语,那是:“我爱你!!” (中) 6 郑家鹏万万没有想到,再见到周蕊时,她因吞食安眠药过量陷在昏迷之中。 当她被人送进诊室时,脸色苍白,眼睛紧紧的闭着,但嘴角却挂着笑容。郑 家鹏被她吓坏了。他的手冰冷,摸到一个温热的躯体。他忽然如释重负,他想, 还好,她还没有死。周蕊的脉搏很弱,需要紧急处理。因为这间诊室太小,没有 很多应急的设备。郑家鹏只好给她灌药水,并把手伸到她的喉咙,希望她可以把 药吐出来。 周蕊睡的很沉,她好久没睡的这么舒服过了。她忽然好希望就此睡去,再也 别醒来。可,是谁,是谁,一直在她耳边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叫的那么急,让她 感到心晃。她胃里好难受,烧灼的,有些东西要涌出来,她张开嘴,终于吐出了 好多黄色的肮脏的东西…… 救护车闪着红灯把她从这间诊室脱进漆黑的午夜。 今夜又在落雨,这是个寒冷的初春之夜。郑家鹏站在诊室门口,他今天值夜 班,就在40分钟前,刘欣给他打电话,说她已经到家……而这40分钟里,他 又经历了一次生死离别。他知道做为医生,今后这样的事情是时常会发生的。他 忽然有些厌倦,他很疲惫,他只希望自己能医治好所有有伤痛的人,但现在这愿 意却显得这么单薄……原来有那么多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也许郑家鹏与周蕊是有缘的。这缘分总在生死攸关间徘徊。 又是个雨天,郑家鹏特意选这样的天气去医院看望她。 此时,周蕊正坐在病床上,她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但却还是显得很憔悴。 她偏着头,看着外面淅淅沥沥飘洒的小雨。她的眼里充满了寂寞。 郑家鹏把一篮水果放在她床前,她回头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愉快。她说: “医生,你来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郑家鹏质问到。“你知不知道生命有多么宝贵,你居 然不把它当回事情……” “我。我没有自杀。只是吃了你给我开的药,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所以不知 不觉把那些药全吃掉了。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郑家鹏忽然感到深深的内疚,又是因为自己。第一是因为自己无能救不了她 的猫。这一次又是因为自己疏忽开多了含有安眠成份多的药物。为什么自己这么 粗心,如果不是自己,也许她不会受这么多苦。 他的脸上写满了内疚。周蕊似乎看出来了。她忽然讲:“医生,我明天出院, 你能来接我吗?” 像是个游戏。郑家鹏接周蕊出院,又是雨,这场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了。 周蕊说怕自己的父母担心,所以一直没有通知他们。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有郑 家鹏陪伴着她。 那是郑家鹏第一次踏进她的家。屋子里的摆设都很简单,但都井井有条的。 充满了怀念的味道。 因为周蕊还很虚弱,郑家鹏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她。他煮了一锅粥,并小心 的喂她喝下去。周蕊说:“自从他死后,我已经很久没受过别人的照顾了。我想, 能照顾我的人已经死了,也许我该坚强起来。”她抬起头说:“医生,你能留下 来吗?” 郑家鹏小心的脱去她的衣服,他望着她,一脸的怜惜。周蕊忽然按倒他,爬 到他身上,为他脱衣服……但几分钟后,她颓然的从他身上翻了下来。她说: “对不起,我不能。” “你还忘不了他?” “我想,也许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了。因为他是独一无二,再也找不到的… …” 郑家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望着她,他没有气愤,只是觉得疼惜。他说: “你是个好女孩。”然后开门离去。周蕊把自己紧紧裹进被子里,她忽然很委屈, 趴到床上,痛哭失声。她爱的他,已经死去了,再也无法回来,她还有那么多话 要告诉他,那么多,那么多…… 她还记得毕业后,马磊被乐团招聘。他们从城南搬到城北,他们商量好要分 期付款供这座房子。他们商量着三年后就结婚。那时的日子无忧无虑,马磊会把 所有的困难都过滤,只让她知道幸福与快慰…… 但往往幸福总是稍纵既逝。马磊在一次乐团练习时昏倒在了舞台上,就再也 没有站起来。他脑袋里压迫神经的肿瘤忽然破裂,引起大出血,他连周蕊最后一 面也没见到,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周蕊听不见医生最后的诊断。却想到那个引起他无法说话的东西破碎了,那 他最后一刻是否听见了声音?听到了自己的音乐,还有自己的呼喊?但周蕊知道 那一刻他一定听到了她心碎的声音。 她一个人静静回到与他的小屋,屋外在下雨,她没有打伞,就那么一路走回 来,所以全身都湿透了。小白跑到她身边,瞄瞄甜腻的叫着。它还不知道它的男 主人已经永远都不会回到这间屋子了。她忽然发现这个屋子变的那么寒冷,那个 她深爱的男人再也不会回到她身旁了。周蕊蹲下身,紧紧抱住它,泪水不停的落 下来。小白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它的叫声变的凄惨…… 马磊的东西至今没有被收起来,还放在原来他习惯放的地方……周蕊怀念着 他。她是那么那么爱他! 周蕊趴在床上哭的很伤心,门又响了,郑家鹏又回来了。 周蕊望着他,其实她是多么的脆弱,她多么需要一个宽阔温暖的肩膀,她再 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她似抓住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他。她那么脆弱, 那么害怕黑。在失去马磊后,她怕别人说她变的奇怪,所以一直假装着坚强。但 她知道,自己的演技那么差,她其实早已被人拆穿…… 小白死后,周蕊一直很寂寞。这让她总想也许认识郑家鹏是上天的安排,这 个温柔总是在她危机时刻拯救她的男人,慢慢化解了她冰封的心。周蕊很喜欢他, 他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周蕊放假,中午她去诊室想找郑家鹏一起去出午饭。 她想告诉他,自己今天很想念他。 而周蕊此时却万万没有想到,在她生命里占据了很重要位置的一个人,正离 她越来越近…… 这是一个晴天,阳光温柔的梳在窗子上,郑家鹏是绝对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 美好的天气里,会发生这样措手不及的事情的。 是的,郑家鹏没想到刘欣会踏着阳光来到诊室。她亲热的依偎在郑家鹏身旁 说,今天老板带她去附近谈生意。生意谈妥了,所以她顺道买了郑家鹏最喜欢的 东西给他送来。 郑家鹏窘迫的指着周蕊接受说:“周蕊。” “刘欣。” 刘欣友好的对她点点头。她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孩会给她任何威胁的。是的, 她那么小,那么脆弱。而且刘欣十分信任郑家鹏,他们已经在一起五年了,也许 明年下半年就要结婚,永远厮守在一起。她相信他们的感情,是坚不可摧的。 周蕊心在不停的往下沉,她似乎要掉进地狱里去了。她过去从来没有想过郑 家鹏会有女朋友。现在想来,是的,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是应该要有个女朋友的, 而且是看上去非常好的一个女人…… 7 周蕊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家的,她只感到浑身乏力,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她 觉得自己似乎又生病了。周蕊不免有些痛恨起自己来,自从认识了郑家鹏后,她 变的越来越脆弱,她怎么可以这样。 周蕊拿出马磊遗留下来的小提琴。那是一把名琴,是马磊16岁时参加国际 大赛,他的老师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视为珍宝,十分爱惜。现在琴在,拉琴的 人却已去了。这真是物旧人非让人感到哀伤。小提琴被预为最具有灵性的乐器, 看着它周蕊就似乎聆听到马磊天籁般的音乐。 整整五年,周蕊每每想念马磊时,就会拿出这把小提琴,静静的擦拭它,抚 摸它。琴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像马磊。周蕊一意孤行的认为马磊没走,他其实 一直留在她身旁,只是她看不见他而已。 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如果不这样想,她无法想象自己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 漆黑的夜晚。 周蕊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它,她那么细致,就像摸到马磊的灵魂。忽然一根琴 弦断了,它卷在一起,那抽力打伤了周蕊的手。周蕊没有哭,只有手指的长口子 一滴一滴的流着血。周蕊把手指含在嘴里,轻轻的吸着。 郑家鹏一个下午都在给周蕊打电话,电话一直没人听,他知道她在家,知道 她现在一定很伤心。郑家鹏很难过,他觉得自己怎么如此差劲。但他是无意的, 爱情在来时从来不事先通知你,一切都不在计划之中,只是如此情不自禁。 郑家鹏本来打算下班后去周蕊家,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她做出解释。 但他一走出诊所,刘欣却在街角的车上叫他,她来接他回家去。 车在周蕊家楼下经过,郑家鹏抬头凝望了一眼那间藏着一个孤独灵魂的窗口, 那里没有灯光透露出来。车开过了,天空又一次飘雨,它也很伤心,所以开始哭 泣了吗!郑家鹏低下头,他有女朋友,他与她开始在马磊去世的那一年,他们在 一起五年了。这个数字就像某个预言。五年后,又是一次死亡,把他与一个脆弱 的女孩拉在了一起。 这几日刘欣似乎觉察到了郑家鹏的反常,她开始有意无意的注意起他。 郑家鹏几乎不间断的给周蕊打电话,但没有人来接,她拒绝在与他有任何联 系。郑家鹏知道她在家,她故意逃开他。郑家鹏坐在马桶上叹了口气,淋浴器一 直开着,有节奏的水声,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刘欣这几天都推了公司的应酬,去诊所接郑家鹏,然后亲自下厨做饭。此时 她正半卧在床上看一本书,那本书她已看了半年多,最近终于只剩薄薄的几页, 要结束了。 郑家鹏钻进被窝,他很累,所以闭上眼睛,想睡了。刘欣偎进他怀里说: “家鹏,我们结婚吧?” “怎么忽然想这些?” “只是这几天心烦意乱,觉得没有安全感。” “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实习完了,工作安定了,就结吗?” “可我有些害怕。” “傻瓜,只是半年时间,我们已等了五年,不是吗?” “但有好多事情都会瞬间改变的……” 刘欣知道,就是因为等了五年,所以她害怕。 周蕊拒绝接听郑家鹏的电话,她照样去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只是她的 话越来越少,脸色越来越差。这天她坐一个小时的车回妈妈家。母亲说有事情找 她。车上,手机响了,是郑家鹏打来的。周蕊按下了拒绝接听。 她不想见郑家鹏,却忘了越这样,越表示她的在意。 车上人很多,他们都行色匆匆,在终点牵挂他们的人在等他回家。 周蕊是万万没想到母亲急切的叫她回家,是让她去相亲的。介绍认识的张先 生,请周蕊去吃饭。周蕊更加想不到的,是会在餐厅碰见郑家鹏。 这晚,刘欣拉郑家鹏一起去吃饭。周蕊与张先生一进餐厅,就看见坐在靠窗 位置的郑家鹏。周蕊愣了,她想马上退出去,但郑家鹏已经看见了她。她拉着张 先生走过去同他们打招呼,她故意笑的很甜。 张先生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男人,他在一家外资企业做人事管理。他说:“周 小姐,我听了你的事情,所以很想认识你。” “嗯。”周蕊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她的眼睛情不自禁的望向郑家鹏坐的桌子,却看见他也在望着她。他眼神里 写满了错综复杂。 周蕊忘了那夜她吃了什么。也忘了张先生同她讲了什么。她只感到浑身不自 在,有样东西在心口穿梭。 所以草草的吃完饭,她就跟随张先生离开了餐厅。走时,她走到郑家鹏桌前。 对刘欣说:“刘小姐,我们走了,你慢慢吃。”她故意不看郑家鹏,她心跳的很 快,她很难过。郑家鹏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他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 那甜腻的味道含着丝丝伤感。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几日不见,她瘦了很多。 街上很冷,周蕊心里很难过,她忽然累的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有风吹过,刚 下过雨的空气里透着丝丝无奈与伤感。这是一个伤感的夜晚。她下意识的搂了下 肩膀。 “你冷了?”一见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谢谢。” “刚刚在餐厅的是你的朋友吗?” “嗯,是我家楼下的医生。” “他似乎有话和你讲……” “是吗,我没觉得。” “你还忘不了”他“吗?” “怎么这么问?” “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问的,因为我也忘不了我妻子。她也死了, 去年车祸。”张先生沉默。 “对不起周小姐,今天我本来是不打算来相亲的,但我听了你的事情。我忽 然觉得也许你能了解我的心情。” “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是不是一个人死了,他就可以如此霸道的占据一个人的生命? 周蕊不知道。 她害怕知道。 她没让张先生送她,他们都是心里有牵挂的人。她独自坐上出租车。 “周小姐,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希望你幸福。”张先生诚恳的说。 “你也是。”周蕊笑着说。 车里在播顺子的“回家”。周蕊却忽然好害怕回到那个冰冷的家,那里还可 以被称为是家吗?其实只是个孤独灵魂的栖息所。电话没有响起,她好难过,好 寂寞。 当周蕊回到家时,却发现郑家鹏站在她家门口。他拉住她的手,把她拖进自 己怀里,紧紧的抱住她。 周蕊愣了,下一秒,她伸出手回应着他,她知道,她想要他。 …… 8 与刘欣回家的出租车上,郑家鹏表情落寞,他盯着漆黑的车窗外,那些流逝 的景物,像某种预言。他忽然对刘欣说:“我们分手吧?” 刘欣一愣,在某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转头盯着郑家鹏的脸,终于意 识到他确实在说要与她分手。她望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讲,但这些都掩饰不了她 的惊慌,她浑身都在颤抖。 从出租车上下来,刘欣像没事儿发生一样向家里走去。她走在前面,郑家鹏 跟在身后。 两个人谁也不讲话,默默的走着。 郑家鹏说:“对不起。” “为什么?”刘欣的声音里带着呻吟。 郑家鹏看见她抖动着的肩膀,他知道她在哭泣。 “分开吧。这样对我们也许都好。” “你爱上了别人?” 郑家鹏沉默。 刘欣转回头,盯着这个她爱了五年的男人。她忽然发现,郑家鹏在不知什么 时候已离她那么遥远。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在冷冷寒风里。 钟敲响了,整整11下,还有一个小时又是新的一天,郑家鹏说:“对不起。” 他转身走了,脚步越来越快,他想尽快离开那里,他逼迫自己千万不能回头,他 害怕回头后自己就会后悔。郑家鹏开始奔跑,他跑过诊所时,看到王医生正趴在 桌上打磕睡,屋里的灯整夜的亮着,那么刺眼,这就是爱情吗? 郑家鹏为了周蕊与刘欣就这么分手了。郑家鹏知道这一生遇见周蕊是他的劫 难,他已在劫难逃。 刘欣没有找郑家鹏。郑家鹏知道,她不会的,她那么高傲。他依旧每天去诊 所上班,为那些头疼脑热的人们开着各种处方。这几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这时,他与周蕊在一起。 周二时,郑家鹏准备回刘欣那里收拾点东西。这个时间段刘欣在公司,绝不 会在家的。 打开门,迎面而来一股刺鼻的酒味。刘欣穿的很少正躺在沙发上睡觉。身旁 的地板上放了许多酒瓶,满客厅都是被打碎的玻璃碎片,他们的合影被撕的粉碎。 郑家鹏把她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他看到她眼角的泪,他小心翼翼的为 她拭去。 他清扫了碎片,把那些破碎的东西一股脑倒进垃圾桶。似乎像他们的关系, 只能倒进回忆。 郑家鹏拧了冰毛巾,放在她的额头,又喂她喝了些水。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 西。这间屋子里有太多自己的东西,他只是略略收拾了些衣服与日用杂品。 刘欣惊醒了,她捂着疼的要裂开的头,缓缓坐了起来。眼前有个熟悉的身影, 在某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使劲摇了摇头,终于发现这是真的。 她琅琅跄跄的扑进郑家鹏的怀里,说:“你终于回来了……” 郑家鹏有些窘的扶她上床。他的脚边放着收拾好的行李。 刘欣终于看见了那些行李,她感到心痛欲裂。 他真的要走,要离开她,而且永远的离开她。她痛苦的不知所措。 “对不起。” “你真的要走?” “对不起。” “家鹏,别走,别走……我求求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刘欣终于痛哭 失声。 “对不起,刘欣,我……” “你还是要走?” “对不起。” “既然如此,你滚。” “小欣。” “滚……”她大喊。 郑家鹏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拿起行李,开了门。他留恋的回头深情的望了一 眼,这间屋子有着太多他的过去。门关上了。刘欣缓缓的滑倒,一枚没有扫干净 的碎片,割伤了她的手,血涌了出来。她闭上眼,感到无限的绝望。 周蕊去琴行拿修理的小提琴。因为那把小提琴很名贵,琴弦缺货,所以它还 是残缺的立在那里。周蕊凝望着它,有些东西是无法被替代的…… 回到家,她知道今天郑家鹏休假。刚打开门,就听见有人在叫:“小白,小 白……” 在某一瞬间,周蕊迷惑了,她似乎回到了从前。似乎看见马磊坐在阳台的躺 椅上看报,小白乖乖的蹲在他的腿上憨睡。 这时郑家鹏抱着一只瘦小的小狗从卧式走出来。那只小狗似乎刚刚满月,浑 身的毛,绒绒的。 他举起小狗说:“看,可爱吗?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周蕊冲过去,对着郑家鹏大喊:“你干吗要干这些?你以为用只小狗就可以 代替小白吗?不可能的,你懂不懂,而且我讨厌狗,我讨厌……” 郑家鹏呆了。周蕊站在原地不住的喘气。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刺 骨的难过。她觉得不该这么对他,她怎么可以如此对他。 郑家鹏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马上就把它送走。”他穿上衣服,关门 而去了。 周蕊走进卧室,颓然的坐在床边,她忽然看见床上的行李,那是郑家鹏的, 周蕊感到非常后悔,她刚刚不该那么对他。她怎么可以如此对他呢? 周蕊一个晚上都坐立不安,她觉得他也许不会回来了。 门在午夜响起。周蕊从床上跳下来,奔进郑家鹏怀里。 郑家鹏轻轻摸着她的头说:“怎么了?小丫头?”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傻瓜。” “小狗呢?” “我把它送到诊所,让小晓照顾了,她很开心。” “对不起,我……” “傻丫头,别这么说,也许是我错了,小白是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替代的。 但我送你小狗并不是要你忘记它,我是希望你别在那么寂寞。” 周蕊乖乖的偎进郑家鹏怀里。 小白死的那个晚上,她万念俱灰,她觉得自己也许是个极其差劲的人,没有 谁愿意陪着她。她抱着小白僵硬的尸体,欲哭无泪,只感到绝望,心理空落落的, 她已失去了整个世界。 现在,她真的好想感谢神,把郑家鹏带给了她,她不再孤单,她可以在伤痛 时偎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9 刘欣刚听到郑家鹏说分手时,她被吓的浑身颤抖,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 是郑家鹏开的一条黑色幽默。但郑家鹏却冷酷的通知她,这是真的,他爱上了别 人,他必须走。 刘欣一个人站在寒冷的午夜,望着他绝情的背影,看来他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他甚至没有回头。下雨了,飘摇的雨滴拍打在刘欣的身上,她抬起头,泪眼朦胧 里,她再难寻觅旧日欢情,只剩这冷冷的雨,让她寸步难行。 五年前,刘欣在一次校庆里认识了邻校的郑家鹏。当时的郑家鹏少言寡语, 目不斜视,身上有一种不同反响的正气。刘欣欣赏他的个性,她以为爱上这样的 男人是有安全感的,她这辈子都不用担心他会变心。难道时光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她再也搞不清,这是怎么了,她最信任的人,却最先背叛了她。 星期一一大早,周蕊就步行去琴行取小提琴。今早有雾,也许今天会是个晴 天,她想。周蕊推开琴行的玻璃门,门上的铃噹发出动人的呼喊。 琴行老板拿出小提琴抱歉的说:“周小姐,这把琴很名贵,所以琴弦也很难 配。” “多少钱都成。” “对不起,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束手无策,英国方面一直没有货过来,您先 把它拿回去,如果有货,我通知你。” 周蕊提着残缺的小提琴走在街上,只是瞬间,雾已经退了,天没有晴,却又 飘起雨来。旁边的很多店铺都在忙着开铺,周蕊抬头,无意间看到一张广告招牌, 上面写着一句广告语:请抓住我,别让我轻溜走……它叫着一个奇怪的名字“彩 球坊”。 在细密的雨里,在一块牌子下站着一个冷漠的女子,她手上提着一个琴箱, 箱子里装着一把残缺的名琴,这是她逝去的爱人留给她的唯一的遗物。但正如那 份感情一样,这把琴也变的没用了,它再也奏不出完美的音符。面前广告牌上的 话语,又是否预示她,抓住眼前的幸福呢? 依在美容院的玻璃门后,周蕊给郑家鹏发短讯,她告诉他今早看见的那个店, 她说,她很想知道那里究竟是卖什么的,她给他讲那句广告语。 郑家鹏回话,它叫“彩球坊”也许是卖好多五颜六色气球的。气球代表美丽 的幻想,那是一个造梦与幸福的地方吧。 这几天得流感的人特别多,人人都垂头丧气的,郑家鹏似乎也被传染了,但 他得的是爱情流感。所以他只有些心神不定,神智恍惚。 晚上回去,他特意买了一束鲜花,红的、粉的,桔红色的康乃馨,代表着安 静与爱。鲜花是能让人心情舒畅的,还没人能抗拒得了它的美丽。回到家,郑家 鹏才发现,没有合适的瓶子生养这些花。他翻了很久,终于在柜顶看见了一个水 晶瓶子,他把它装满水,插上花,那么合适,似乎就是为那些花准备的。郑家鹏 今天心情很好,他甚至在里面投了几片阿莫西林,看着药片在瓶子里发出细密的 水泡,他感到很快乐。 周蕊回来了,她的手上提着一个琴箱,一进门就钻进了卧室。脱了大衣出来 问:“晚上想吃什么?” 一抬头,她终于看见了那瓶花,郑家鹏很得意,他以为她会开心,但周蕊冷 冷的走过来问:“这花瓶那里找的?” “柜子上。”郑家鹏有些手足无措。 “你怎么可以随便翻我的东西?” 周蕊把康乃馨都从花瓶里拽了出来,仍在地上,花梗上的水,滴了一桌子, 一地。 郑家鹏望着她,看着她愤怒的把花瓶里的水倒进马桶,瓶底的药还没化完就 咕噜一下被黑暗吞噬了,那药像某种预告,他们的关系就似那药,总有些隔阂, 无法化解。 郑家鹏蹲在地上,拾起那些花,开门而去。他忽然想赶快逃跑,他怎么把自 己弄到这步田地。花上的水让郑家鹏手心冰冷。他知道那个花瓶一定又是马磊生 前曾钟爱的,这些日子都是,一旦他碰到曾属于马磊的东西,周蕊就会发疯。他 一个人走在街上,忽然很迷茫,不知该去何方。郑家鹏不想回诊所,因为王医生 在值班,他不愿他们询问他这是怎么了。 郑家鹏攥着还滴水的花走进一间酒吧。他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会遇见刘欣。 刘欣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裙,坐在吧台边的圆椅上,她的左腿摞在右腿上,短 短的裙子遮不住她修长美丽的腿。她正在吸烟,一脸的冷漠与绝望。 郑家鹏坐在她身边把花放在旁边的吧台上说:“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吸烟?” 刘欣是绝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郑家鹏。她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非常吃惊。 “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你走那天。” “你好吗?我们好久没见。” “嗯,非常快乐。” 郑家鹏望着她,他意外的发现,几日不见她消瘦的厉害。 “你那?和你现在爱的她幸福吗?” “嗯,非常幸福。” 他俩默契的在同一时刻,对着对方撒谎。但可惜,他俩说谎的功夫都太差劲 儿了。 刘欣喝了一口酒,那是一种极烈的酒。鲜艳的红色,像不停流趟出的鲜血, 它有着一个绝情的名字“爱情杀手”。 “什么时候喝这么烈的酒拉?你的香水也换了,这么浓。” “你走的那天。” 刘欣眼里闪过一丝悲伤,眼前的这个男人,还嗅的出她换了香水。是呀,他 们整整在一起五年,这些细思末微的情节,彼此都太清楚了。 “今天怎么忽然来这里,陪老板谈生意吗?” “不,我辞职了。” “什么时候?” “你走的那天。” 刘欣盯着他的眼睛,她想告诉他,你走的那天,她的整个世界都死去了。 “你呢?今天怎么忽然跑来这里?” “外面要下雨了,所以跑进来避雨。” “要下雨?外面还有星星。” “是吗,那也许是我的感觉错了。” “是呀,你连如何爱我的感觉都忘掉了。” “对不起。” “这些花?” “买来养的,但是没有合适的花瓶,你要吗?送给你。” “谢谢。” 刘欣从桌上拿起那些还滴水的花,她似乎想告诉郑家鹏,她依旧愿意等他。 周蕊在楼下徘徊了整整三个小时了,今晚养花的花瓶,是马磊送给她的第一 个圣诞礼物。他说:“爱情就如水晶,我的心就如水晶,它们都被热烈的激情熔 化,幻化成这个水晶花瓶。”那个花瓶是他的心,他的爱。现在自己已守不住那 份情,但周蕊想守住过去对他的所有回忆。她在漆黑的楼下徘徊,她不清楚自己 如此草率的接受了郑家鹏究竟是对是错。她心乱如麻。 郑家鹏觉得有些冷了,他把手插在裤兜里,四下环顾,他从来没这么心神不 宁过。越来越接近家,他的心就越来越乱。他被一些无形的压力压的抬不起头来。 周蕊站在郑家鹏面前,他似乎看见了她的脚,所以停了下来,站在离她几步 远的地方。 “你回来了。” “嗯。”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怎么会呢,傻瓜。” 周蕊忽然泪流满面,她飞奔进郑家鹏的怀抱,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 起,对不起……” 郑家鹏搂紧她,他知道她是那么痛苦矛盾。她不是不想忘记过去,而是她不 能。 周蕊望着他,用手打着一个手势。她对他打了一遍又一遍…… 郑家鹏回去时候在床边发现了那把小提琴,琴盒上写着马磊与周蕊的名字, 旁边写着“此爱永恒”。郑家鹏用手指摸着那些字,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痛。 那夜,他紧紧搂着周蕊,疯狂的要她,他忽然那么希望她痛着,如果她痛的 深了,是否会从回忆里回来,看清楚现实中,还有一个男人可以为了爱她放弃一 切呢? 郑家鹏痛恨着,因为他发现自己永远无法得到全部的她,她有一些是属于另 一个男人的,而且将永远属于。 (下) 10 刘欣装成生病坐一个小时的车去郑家鹏的诊所。她已经有三天没有合过眼了, 失去了郑家鹏温暖的怀抱,刘欣完全失去了安全感,她得了严重的失眠症。只是 短短的几天,她整个人都脱了像,脸色苍白,眼神涣散。 “你那里不舒服了?”郑家鹏今早送周蕊去上班,一踏进诊所就碰见刘欣, 她一直在等他。 “头疼、嗓子疼、耳朵疼、肩膀疼、手指疼、腿疼、心也疼……” “你几天没睡了?脸色这么难看,眼睛里都是血丝。” “不清楚。” 郑家鹏轻轻的叹息,他说:“我给你开些安眠药吧?” 刘欣想,其实你才是我最好的安眠药。 郑家鹏请了一个小时假,送刘欣回家,她那苍白的脸色,让他无法放心。 刘欣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郑家鹏给她倒水,把药放到她手里。 “吃完睡一会儿就好了。” “我不想吃。” “怎么了?又难受了吗?” “我吃了你就要走了。” “小欣,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很难受。” 刘欣忽然捂住脸,痛哭失声,泪水让她的手掌变的湿漉漉的。郑家鹏轻轻拉 下她的手,望着她苍白的脸庞,他不清楚该对这个曾深爱过的女人说些什么。 刘欣靠进他怀里,她抬起泪湿的脸,恳求说:“抱我,吻我。抱紧我,吻我 呀……” 刘欣的手在他身上游移,郑家鹏有些迷茫了,情欲像毒虫一样钻进他的身体, 他把刘欣压倒在沙发上…… 郑家鹏回诊所时,天空下雨了,已经接近夏天,这雨却越来越稠密起来。 周蕊正站在诊所门口等他。 她一边温柔的替他抹干雨淋湿的头发,一边问:“干吗去了?” “没。出诊去了。” “是给女人看病吧?” “怎么这么问?” 周蕊把鼻子凑到他衣服上,嗅了嗅说:“因为你身上有很浓的香水味。用这 种香水的女人一定很寂寞吧!” “不是,是给一个女人的小儿子。她一点也不寂寞。”郑家鹏忘了周蕊是搞 美容的,更忘记女人对香水一向很敏感。 “是吗?或许是我的直觉错了吧?” 郑家鹏只能低着头默默的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知道今天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这让他陷进了一种近乎绝望的众矢之的。 刘欣睡醒时,正躺在温暖的床上,她浑身赤裸,蜷缩在被窝里。多久了?她 问自己。多久没睡的这么舒服了?就像躲藏在母亲子宫里一样安全。她走进浴室, 浴室的地还是湿的,表示郑家鹏刚刚洗澡离去。刘欣闭上眼,努力嗅着,这闷闷 的空气里,还残杂着郑家鹏的味道。她是这么爱他,她要把他抢回来,不管付出 什么代价,用什么方法。 这几天刘欣一直在诊所外徘徊,想要夺回郑家鹏,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清 楚情敌的具体情况。透过诊所的玻璃,她看见郑家鹏一直在忙碌,这间小小的诊 所,病人却出奇的多。也许这个世间生病的人本来就多。 刘欣躲藏在诊所对面一间咖啡馆里,外面又开始飘雨了,雨速度把干燥的大 地涂染。她看到郑家鹏闲暇时给一个人打电话,五分钟后,他撂了电话。然后似 乎还要给一个人打电话,但按了几个号码,又放下了。他脸上写满犹豫,转过身, 却又马上转身,像满心挣扎后下定了决心,又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刘欣的手机响了。 “喂,你还好吗?” “嗯。” “你在哪儿呢?” “在家,看电视。” “好好休息。” “你晚上过来吗?我等你。” “嗯,不了。今天不行。” “嗯。” 刘欣攥着电话惊魂未定。电话响起的瞬间,她以为郑家鹏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但还好不是,她开心的想,他原来还是在意自己的。 下班时间,周蕊出现了,她提着一篮子菜走进诊所。不一会儿,与郑家鹏一 起走出诊所。两人牵着手,显得非常甜蜜。 刘欣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她没想到原来郑家鹏爱的是那个神情脆弱的女子。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自己第一次碰见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吗? 怪不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女孩眼里那么忧郁。这个女孩并不比自己强啊!她究竟 用什么俘获了郑家鹏的心?是她那受伤的眼神让人心动?为什么郑家鹏就会爱上 了她呢?为什么?为什么? 最近这段时间郑家鹏总是回来的很晚。 “那孩子病的很重吗?” “啊?!” “你衣服上的味道呀。你去给他复诊吗?”周蕊抱着衣服轻轻嗅了嗅。 “嗯,是啊!” 郑家鹏低下头,他感到脸很热,他并不是属于善于说谎的人。他爱周蕊,无 法抛下她,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但她给他太大的压力,每每他快要崩溃时,就 会忍不住去找刘欣。他知道这样做是多么的错误,他让自己陷进了众矢之的。 “小蕊,我们结婚吧?” “啊?你怎么了?病了?疯了吗?”周蕊摸着郑家鹏的头问。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们结婚吧?” “这太突然了,你能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吗?” “我给你24小时思考,我等你回答,好吗?” “嗯!” 周蕊今夜失眠了,郑家鹏睡在他旁边,她不敢随意翻动,她害怕惊醒了郑家 鹏,怕他询问她怎么了。她忽然觉得很不知所措,她不清楚自己应该答应他吗? 她知道心里还是忘不了马磊的,那个曾在她生命里创造了无数奇迹的男孩,他也 曾腼腆的对她打着手势,询问她愿意嫁给他吗!?那时候她以为这一生都要和这 个男人在一起了。但他死了,在幸福唾手可得的时候。现在又一个男人问她愿意 永远和自己在一起吗。她该答应吗?她想,这个男人又是否是她生命里的真命天 子呢? 周蕊轻轻翻身,望着郑家鹏的脸。她偎进他怀里,那么温暖。她忽然想起那 句广告词:请抓住我,别让我轻飞走。周蕊忽然决定了,她要嫁给郑家鹏,抓住 眼前的幸福。 郑家鹏在刘欣的门口踌躇了很久,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按响了她的门铃。 刘欣来开门,她开心的拉住郑家鹏问:“不是说好今天不来的吗?怎么站在 门口,快进来呀。”郑家鹏走进屋子。他不清楚该如何对她开口,这曾是他深爱 过的女人,如果没有周蕊的出现,也许他们会在一起,就这么永远在一起。 “你吃饭了吗?和我一起吃呀?我去拿碗筷。” 郑家鹏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你今天是怎么了?我问你话呢,快过来吃吧。” “我要结婚了。” 刘欣手里的碗不自觉的掉到地上,她无法相信的回头盯着郑家鹏。 “对不起。” “闭嘴,我不要听这三个字。你要和谁结婚?那个在诊所的女人吗?” “我决定娶周蕊。” “哈,真有趣。我和你在一起五年你都没说要娶我,和她在一起短短……” “对不起。” “别说,我不要听这几个字。” 刘欣捂住耳朵,她痛心疾首。郑家鹏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膀,说:“小欣, 你别这样。” “别碰我,你这个骗子。”刘欣抬手给了郑家鹏一巴掌。郑家鹏捂住脸,吃 惊的望着她。 两个人僵持的站在客厅里,互相望着彼此。 “你走吧。”刘欣背过身去。 郑家鹏叹了口气,这一生还没有谁打过他,他绝对没想过会是刘欣。他轻轻 为她关上门,那一瞬间,他听到刘欣撕心裂肺的嚎哭。 刘欣听到门绝情的关了,她像斜了气的气球一样摊倒在地,她哭的很大声。 五年,整整五年,原来爱情是无法用数量衡量的。那个叫周蕊的女孩才认识他几 个月,就完全俘虏了他。在这场感情的战役里,自己是个失败者。刘欣不知道哭 了多久,直哭到胃里有些东西在翻腾。她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狠命的呕吐起来。 把那些杂质吐出来,她觉得好了很多,只是浑身轻飘飘的,用自来水漱口,刘欣 抬头望见镜中的自己,她傻了,曾几何时那个对一切都有自信,潇洒快乐的自己, 被现在镜子里这个脸色苍白,一脸伤痛的自己替代了?自己把自己作贱成什么样 子了,刘欣忽然好恨,她恨周蕊,恨爱情,更恨郑家鹏。 她想:既然我不幸福,那就让我们都痛苦吧! 周蕊与郑家鹏在一起的第一天,就想到有一天会与刘欣面对面。女人有时候 为了爱情是会变的很勇敢的。 刘欣坐在背对着阳光的地方,她今天特意画了个很浓的妆来掩盖苍白的容颜。 但这些并不能影响她的美丽。刘欣大大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难过与矛盾,但一闪 这些都幻化成了坚定。 相比起来周蕊显得很不知所措,她不停的用勺子搅面前的咖啡。 “我听说你们要结婚了?”刘欣终于打开这尴尬的局面。 “嗯,是的。” “那我应该恭喜你了!” “谢谢。” “其实你也该恭喜我,因为我怀孕了。” “什么?”周蕊震惊的问,她的眼睛睁的好大,在某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 了。“是谁的孩子?” “还能有谁,郑家鹏的。我昨天刚去确诊,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一个多月,不可能,你们已经分手好两个月了。” “这,你就要去问他自己做的好事了。” 周蕊呆坐在椅子上,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阵低迷诱人的沉香。 郑家鹏今天加班,回来时屋里的灯灭着,他以为周蕊先睡了,所以小心翼翼 的脱鞋,开灯。却发现周蕊坐在沙发上,眼睛呆呆的望着前方。 “我还以为你睡了,怎么还不睡?” “我今天见了刘欣。” 郑家鹏五雷轰顶,他站在屋中央,愣了一分钟,他故意装着不在意的说: “是吗。” “她说怀了你的孩子。” “什么?她告诉你的?” 周蕊盯着郑家鹏,她多想听他说,这是假的。但他却显得那么惊惶。 “她说那孩子已经一个月了。” “不可能,我和她在一起都是体外射精的。” 周蕊痛心的闭上眼,原来他们还在一起,在与她在一起后,背着她。 郑家鹏楼住周蕊说:“小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 “啪”一个巴掌打在郑家鹏的脸上,他愣了,这是他几天来第二次被人打, 而且都是被他深爱着的女人。 “小蕊,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我前几天已经和她说清楚,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和她再也不会见面了,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呀。” “你骗我,都是骗我。你说过你会爱我,却又背着我和她在一起。” “我,我也不想如此,只是我无法忍受你在我身边,心里却还惦念着另外一 个男人,而且他已经死了。他死了,你懂吗?” “你根本比不上他!!”周蕊对着郑家鹏喊到。 郑家鹏愣了。 “你比不上他。他不会嫌我啰嗦,他不会说我吃的多,不会在我发脾气时, 甩开我离去……他更不会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 郑家鹏低下头自嘲的笑笑:“原来我在你心里的位置还不如一个死人。我真 傻。” 郑家鹏走进卧室开始收拾东西,这是他今年第二次彻底的收拾自己的这些东 西。他望见了马磊的小提琴孤单的放在床边,他忽然好羡慕他,郑家鹏有种想死 去的绝望。 郑家鹏提着行李把钥匙放在茶几上,轻轻关上门。周蕊知道,这次他真的再 也不会回来了。 周蕊站在原地不住喘气。 郑家鹏走到楼下,忍不住回头,他看到周蕊站在窗口,灯光让他看不清楚她 的脸,只是觉得她那么孤寂。 周蕊站在窗口,泪流满面,刚刚她说了多么伤人的话,她知道这次他再也不 会回来了。她终于彻底失去了他。 11 郑家鹏没有搬回刘欣那儿,他直接搬进了诊所。 他对王医生说:“这阵子的夜班都我值好了。” 王医生笑着问:“怎么,同小蕊吵嘴了?” “如果是吵嘴就好了。”郑家鹏自言自语的讲。 “你们年轻人呀。无法懂得你们的思想。但我也曾年轻,也有过如此的激情 ……”王医生似乎陷进了对往事的追忆。 诊所条件很差,只有一张供客人休息时坐的长沙发。每晚夜深人静后,郑家 鹏就穿衣窝在沙发上小睡一会儿。他身上只盖一条薄薄的毛毯,但还好,夏天已 经来了,夜里不再那么冷。但几天下来,郑家鹏还是弄的份外憔悴,不是因为身 体,而是因为内心的压抑,他的眼眶深陷,头发与胡子乱蓬蓬的。 王医生的夫人在五年前的某个夜里,起夜,摔倒在卫生间,就那么永远睡了 过去。是突发性的心肌梗塞。王医生一直很自责,说自己看了一辈子的病,到最 后却让最重要的人这么离去。王医生的几个子女都在国外,两年前,他又娶了一 个夫人,现在他们就住在诊所的楼上。这间诊所算不上国家资产,也算不上私人, 每天赚的钱都买了药品,根本没有多少钱拿。王医生的子女每月都会寄一大笔数 额可观的生活费给他,他完全可以不用再来这里上班。但王医生还是每天坚持来 这里,他说:“我是医生,我喜欢为人看病,治疗他们的痛苦是件快乐的事情。 如果这个街上行走的人们都欢笑着,那将是件多美好的事情。” 王医生的现任夫人是个比他小8岁的女人,那是一个温柔恬静的女人。她知 道郑家鹏住在诊所,就帮他在她家对门又找了间房子。 郑家鹏搬进新家的第一天,天又下雨了,他独自把新买的单人床推到窗口, 他想睡觉前能看天上的星星。 已多年没有独居的他,猛然自己一个人住,竟有几分不适应起来,看屋子哪 里都是空荡荡的,似乎整个世界都如这阴霾的天空,变的黑漆漆的。 郑家鹏忽然好想周蕊,想她那张泪湿的脸。他拨她的电话号码,却又想起临 分手时她刺人的话语。他不免自嘲的笑笑,那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她甚至 没对自己说过一句我爱你,也许他们注定有缘无份吧! 郑家鹏放下电话,想去洗个澡,刚刚转身,电话响了,在某一刹那,郑家鹏 欣喜若狂,他以为是周蕊打来的,急切的抓起电话,电话另一头却是刘欣。 “家鹏吗?我是小欣。” 郑家鹏沉默。 电话另一头传来低低哭泣的呻吟。 “找我有事吗?”郑家鹏终还是无法忍心。 “对不起,家鹏,我听说了你和周蕊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你能原谅我吗?” “这和你无关,好了,你别哭了,好吗?” “家鹏,我想你,我想见你……” “小欣,你明白吗?我们不可能了,不管有没有周蕊,我已经不再爱你。” 电话另一头是久久的沉默,之后电话挂断了,只剩刺耳的盲音,郑家鹏拿着 电话,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为什么该来的不来,来的却又苦苦相逼。郑家鹏坐在 新家的地板上,抱着电话沉沉的哭泣,天渐渐黑了。 周蕊失望的挂断电话,这是今夜她第无数次拨郑家鹏的电话了,但另一头一 直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已经两个小时了,这个电 话打的真久,他在给谁打电话,也许他正在与刘欣通电话呢吧?也许他们现在正 在一起,周蕊绝望的想。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在意郑家鹏。 郑家鹏第二天一踏进诊所,就听到了刘欣割腕自杀的消息…… 他急切的奔跑在医院阴暗绵长的走廊上,打开一间间病房的门,又关上。郑 家鹏忽然好害怕,他怕那间病房里推出一辆车,车上就躺着刘欣,她头上盖着白 被单,她不在呼吸,不再哭泣,不再欢笑,她死了。郑家鹏忽然想到王医生的那 句话:治好每个人的病。而他自己呢?他不仅没有去医治,还把几个人都推上了 悬崖。 郑家鹏推开走廊最后一扇门,刘欣静静的躺在那里,她闭着的眼睛旁缓缓流 下一滴眼泪。 郑家鹏满头大汗的摊坐在病房门口,她没死,郑家鹏想。 郑家鹏又与刘欣在一起了,但他拒绝搬回他们的家。他独自睡在诊所的楼上, 每夜开着窗,看天上的星星。周蕊再没找他,他却越发思念她,他从来不知道原 来自己如此爱她。 今年的雨天对周蕊来说,已经熟悉的像老朋友一样了。郑家鹏走后,她辞去 了美容院的工作,她准备再回学校上学,学习法语。 今年的雨天连绵不断,周蕊刚刚下课,她独自撑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郑 家鹏离去后,她变的更少言寡语。街角有个暗黄色的纸箱在不停蠕动着,里面还 发出呜呜的哀鸣。周蕊走过去,打开已经被雨淋透的箱盖,里面竟是一只白色的 小狗,似乎刚出生不到30天,毛还是绒绒的,它已经被冻的缩成一团,躲在箱 角,不停抽搐。 周蕊撑着花伞,蹲在纸箱旁,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天,马磊也是这 么察看着一只小猫。她刚刚放学,也是这么撑着伞,往家走去。马上到路口时, 有个男孩与她擦肩而过,他走的很匆忙,还撞了她一下,周蕊差点摔倒,那个男 孩扶了她一下,男孩没有打伞,雨水从他的发梢上缓缓滑落。他长的很英俊,高 高的鼻子,眼睛很圆,嘴唇很薄,那是郑家鹏。 在雨中,一个被抛弃的小狗前,周蕊想起在七年前与马磊相遇的那天,她碰 见过郑家鹏,只是那时他们都还是孩子。原来在七年前他们就相识了。周蕊轻轻 把小狗搂进怀里,她说:“小白,我们回家了。” 郑家鹏忘记了,他七年前丢过一只猫,那是他家的大花猫生下的孩子。生它 时,大花猫难产,好不容易生下了小猫,大花猫却因失血过多,死去了,因为没 有奶水,郑家鹏的父母商量着把小猫一起埋掉。郑家鹏很害怕,所以用纸箱把小 猫扔到了一个学校门口,他希望有个好心人可以好好照顾它。 这是周蕊与郑家鹏分手后,第一次来诊所附近,这段时间她都故意避开这里, 今天她撑着伞,怀里藏着一只小狗。她想见他。 周蕊站在诊所对面,郑家鹏从诊所里走出来,她刚想招手叫他,忽然看见刘 欣随着他走出来,郑家鹏细心的用宽大的手掌遮住她的头顶,他们一起坐上一辆 出租车,走了。 周蕊撑着伞,站在飘飞的雨中,有些事情错过了,就再难追回。她忽然想起 那句广告词:请抓住我,别让我轻飞走。泪水缓缓滑落,她说:“对不起,我还 是没能抓住你! 12 还有三天郑家鹏实习就期满了,他即将离开这个小小的诊所,市医院已经给 他下了聘书。再过三天,他将离开这片社区,去另一番天地了,也许他将永远都 不会再回到这里。 这几天郑家鹏没有上班,而是在家里收拾东西,他将搬到市医院医生寝室去 住。这些日子刘欣的精神好了很多,她在一间小公司找了一个秘书的工作。工资 虽然不高,但并不是十分繁忙,只负责打些公告报表之类。多出的时间,她就寸 步不离的粘着郑家鹏。 郑家鹏提着行李来到诊所与王医生他们告别。王医生拍着他的肩说:“医生 的本份就是救人,我相信你会做的比我好,用你的爱心去拯救那些伤痛的人吧!” 郑家鹏从诊所出来,没有打车,他提着沉重的行李,故意绕了一个远路,其 实他是想再去看看周蕊。 站在周蕊门前,郑家鹏踌躇着,但最终还是按响了门铃。一个女孩问:“谁 啊?!”门口传出狗哮与女孩的脚步声。 门开了,门口没有人,空荡荡的。周蕊抱起狗狗说:“小白乖,别叫了,一 定又是坏孩子的恶作剧。” 郑家鹏在楼下抬头,他盯着那扇窗口,屋里有明亮的灯光泄出来。开着窗, 有风轻轻灌进去,吹佛起天蓝的窗帘。 他想:周蕊也许搬走了,她是不喜欢狗的,所以不会养狗。她走了,去了我 不知道的某些地方,这样的结局,也许对我们都好吧! 周蕊当夜接到电话,说终于有琴弦到货,那把残缺的小提琴终于能再次演奏 出天籁般的音乐了。可周蕊的爱情却又变的残缺,这真像上天开的一个过分的笑 话。 两年后的春天,又多雨。郑家鹏已是市医院数一数二的医生了。一年前,他 终于与刘欣结婚,现在他们即将迎来第一个孩子。 郑家鹏参加了青年志愿者,每月月末都去聋哑人学校,帮他们无偿检查身体。 这又是多雨的一个月,郑家鹏像往常一样给他们检察。回身时,他不小心打 翻了一个聋哑女孩端给他的茶,他想起周蕊那夜对他打的那个手势,后来他曾询 问她那是什么意思。周蕊说:“那是”对不起“。” 他一直记得那个手势,于是他抱歉的对那个女孩打出。 女孩愣了一下,脸红着跑开了,满室哄堂大笑。 另一个志愿者走过来告诉郑家鹏,那个手势的意思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