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怒 “小舒,你,”田伯棠乍一见到活生生的文舒,心中激动得不行,“你是怎么 活下来的?你这几个月在哪里,被哪里的贵人所救?” “我……”文舒微微垂头,看着自己脚尖问道:“大师兄,他们怎么说我几个 月前就死了?” 田伯棠一怔,大手在空中一挥,说道:“嗨,都怪仲轩他们几个臭小子,没找 到你就敢回来,改天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那,镖没事吧?” “镖……唉!”田伯棠重重叹了口气,“丢了!” 文舒心头一缩:“镖丢了?” 她“死”了,镖丢了,那仲轩他们……爹那样严厉的人,岂能轻饶他们?她心 头突突地跳,扯着田伯棠的袖子问道:“大师兄,二师兄他们还好吧?我爹怎么处 置的他们?” “他们倒没大碍,每人罚了几鞭子罢了。倒是你,唉,这些日子没少受苦吧?” 田伯棠握着她细瘦的手指,心疼得不行。 “我还好,被路过的农家所救,侥幸得以保命。”就是脸花了,唉。文舒在心 中暗叹一声,对自己说道:文舒,你可惜什么?上苍留你条性命还不够宽厚?你喜 欢的人心里没有你,你还期待什么呢?脸花了,再好不过。 “小舒,你,你的脸?”透过淡紫色的面纱,田伯棠依稀能看见她沉静的目光, 心头一揪:这个小师妹从小就性子沉静,有什么事情总爱憋在心里。她这番毁了面 容,依旧平平淡淡看不出半点伤痛,真教人放心不下! “跌落山坡时被碎石子划得。”文舒听出他的疼惜,不想他过于忧心,轻松答 道:“早就不疼了,师兄莫再挂怀。” 田伯棠握了握拳,强忍住心头的酸意,也轻松道:“那就好,不疼了就好。走, 师父师娘都等着呢,见你活着回来肯定会惊喜得跳起来,哈哈。” “嗯。”到家了,爹娘妹妹都在等着她呢。看着院中熟悉的花草树木,熟悉的 小厮丫头,熟悉的砖瓦廊柱,文舒心头涌起一丝激动,呼吸都急促起来。 “爹,娘,我回来了。”文忠及文夫人听闻有人冒文舒的名,立时怒火冲天, 然而这愤怒中又隐隐夹杂着些期待,连忙派了田伯棠出门去看,自己则坐在客厅等 消息。 “你,你,小舒?真是你回来了?”文夫人哪能识不得亲生女儿的声音?颤抖 着从座位上走下来,“小舒?真的是你回来了?” 文夫人颤着手去揭文舒的斗笠,这一看,惊呆了:“小舒,你,你的脸?” 面纱下面是一张浅粉疤痕纵横的脸,遍布脸颊、鼻尖、下巴、额头,狰狞得骇 人。文夫人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抱住文舒连连抽泣:“小舒啊,我可怜的孩 子,你怎么这么命苦哇!” 文舒险死还生,又丢了女子最重视的容貌,心中早憋了许多委屈,反手抱住文 夫人也哭了起来。 “小舒哇,我可怜的孩子,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文夫人一面哭着,一面 无力地捶着文舒的肩膀。哭着哭着,怨气就上来了:“早叫你好好练功,你偏不听! 这下吃了亏,可去哪里诉苦,去哪里后悔哟!” “师母!”田伯棠眼角一跳,担忧地望了文舒一眼,文舒自小有多努力练功, 他是看在眼里的。若不是她日日拼了命似的练功,也不会和众师兄弟那么生疏。可 是她的天分……实在过于愚钝,这才造成二十岁依旧只是个二等镖师。 他张口欲替文舒辩解,可是话到喉咙口,又卡住了:说什么?说她一直很努力 地练功?这不是变相说她笨么?可是如果不辩解,却又让师母白白冤枉了她! “娘?”文舒身子一僵,眼泪戛然而止,她在娘眼中居然是这样的么?她明明 每天很努力地练功啊,师兄弟们练功时她在练功,师兄弟们玩耍时她也在练功。她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功,直到亥时才收剑回房。她用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玩乐的欲 望,日日待在练武场上,怎么娘一句话就否认了她所有的努力? “爹,娘,姐姐回来啦?”门外响起一声娇脆有活力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轻快 的脚步声,呼啦冲进来一个金发蓝眸皮肤白皙的明艳少女,她一进门便捕捉到文舒 纤瘦的背影,惊喜道:“果真是姐姐!” 文舒闻声揩揩泪,转头看向她微微笑道:“阿槿来啦。” 刚冲进门的少女正是她的胞妹,文槿。文槿欢快地冲她奔过去,正要拥抱她, 忽然瞧见她转过来的布满伤疤的脸,立时吓得僵在原地:“姐,姐姐?” 文槿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有些犹疑:这,这真的是她姐姐,文舒? “文舒,你,你还活着?!”门口同样僵立着一个人,是满脸惊喜的陆仲轩。 他胸膛急促起伏,在门槛处磕绊几下,终是颤颤巍巍走至文舒身边,“文舒,你回 来啦,你,你回来啦!真,真好!上天开眼,你还活着!” 他面上的惊喜那么真切,同文槿的犹疑、母亲的恨铁不成钢一样真切。文舒点 点头,强按住见到他后的悲喜交加,淡淡道:“嗯,我回来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文忠从座位上起身,开口道:“文舒,仲轩,伯棠,你们 三个跟我来。” 三人疑惑地对视一眼,应声跟在他身后朝里走去。 “舒儿,你能回来,爹很高兴。”书房里,文忠坐在椅子上,看着立在书案前 的文舒欣慰道。 “是舒儿无能,打不过别人,累得爹娘忧心。”文舒微微垂头,低声歉道。 “镖丢了,你知道吧?”文忠话锋一转,蓦地严厉起来。 文舒一怔,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只点头道:“知道,刚听大师兄说了。” “仲轩他们为了救你,把镖丢了,到现在都没找回来。”文忠右手握拳,不轻 不重地磕在桌面上,盯着她沉声道。 为了救她,丢了镖?文忠眼中的斥责那么明显,叫文舒忍不住后退两步,看向 陆仲轩:他这样跟爹说的?她晕倒后,他真的为了救她不顾敌人,弃镖救她?那为 什么他没找到她,让她埋在草堆里,巧合之下被农家所救? 陆仲轩却不看她,只恳切地看着文忠,求情道:“师父,这事不怪师妹,是弟 子没把握好尺度,不分轻重才……” “哼!”文忠重重地捶向桌面,怒道:“都有错!仲轩你是带头的,知道文舒 武功不好,为何不把她带在身边?战略错误,是第一大错!为了私情而不顾镖,是 为第二大错!” 田伯棠看着文舒渐渐泛白的脸色,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是他带着她送镖就好 了!可惜他之前得了任务,护镖在外,唉! “为师是怎么教你们的?啊?什么时候教你们救人不顾镖?!”文忠见陆仲轩 张口欲辩,又是一掌拍在桌上,站起身来吼道:“我们是镖师,我们吃饭靠的什么? 丢一趟镖,信誉会下降多少你知不知道?” “师父,我错了。”陆仲轩嘴唇嚅动几下,终是低了头。 “我问你,我们镖局门前挂的牌匾是什么?” “是忠信镖局。” “你还知道忠信镖局?你的忠呢,信呢,哪里去了?!”丢的镖现在也没有下 落,之前他以为文舒命丧途中,心情低落之下发作不起来。这下文舒回来,他心中 的怒气也渐渐复苏,盯着陆仲轩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不配为一名镖师!” “师父恕罪!”陆仲轩听他越讲越严厉,连忙跪下,叩头道:“师父恕罪,弟 子愿前行寻镖,还望师父切莫赶我出门。” 文忠怒气攻心,喘了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了怒气,指着他跟文舒道:“你们俩 把镖寻回来再说。寻不回来,人也不用回来了!” “是,师父!”陆仲轩叩了两个头,这才起身抹抹额上的冷汗,暗嘘一口气。 “师父,小舒受此重创,又刚刚回来,还是让我替她跟二师弟出去寻镖吧?” 田伯棠看着文舒削尖的脸庞,纤瘦的身躯,回想起她曾经圆润健康的神采,心疼得 不行。 文忠这才注意到文舒嘴唇惨白,面上毫无血色,心中一堵,摇摇手道:“镖是 因她而丢,非她不可!” “师父,这样不妥!”田伯棠毫不退缩,力争道:“说来是仲轩师弟枉顾镖规, 跟小舒有何关系?” 文忠顿了顿,忽然软了下来,叹道:“若她不是我的女儿,只是镖队普通一员, 仲轩如何会弃镖救她?唉!” “大师兄,”文舒扯了扯田伯棠的衣角,轻声道:“我去寻镖就是。” “不行!”田伯棠一口否决,“师父,要小舒寻镖也可以,必须等她伤好利索, 将养好身体再去!” 文忠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好吧,就听你的。你们下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忙。” “是,师父。” “是,爹。” “大师兄,还是你说话管用,又有机智,要不然我就愧对小舒了。”出了书房 门,陆仲轩便看着田伯棠诚恳谢道。 “这不是机智不机智的事情,小舒刚回来,哪能马上就出去奔波?”田伯棠皱 着眉头,牵着文舒往她房里走去,“走,师兄送你回房歇息。” “嗯。”文舒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师兄,跟我一起来的那个 少年,他叫凤鸣。我曾答应保他衣食无忧,你待会儿别忘了去安置他。” “好,没问题。” “那谢谢师兄了。” “傻丫头,跟师兄还客气。”田伯棠轻轻拍拍她的后脑勺,牵着她越走越远。 陆仲轩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手心都快被指甲掐破了,心中又嫉又恨,他不就 是年长他几岁,比他先进门么?师父居然这么待见他,听他的话,哼!他心底暗暗 发誓,早晚有一天要取代他,让师父唯他是从!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