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娶 “嫁人,嫁人,有什么好嫁的?”文舒被母亲指骂一通,心中很是憋屈,星辉 国不嫁人的女儿多了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不被世俗接受的事情,怎么她不想 嫁人还不行了? 她心中烦乱,一路冲出家门跑到大街上,看着四周熙来攘往的人群,漫指一个 方向便抬脚往前走。走着走着,居然出了城门。 如今是初春季节,城外漫漫一片柔嫩的薄绿,星星点点映入眼中,叫人的心也 跟着轻软起来。呼吸着清新凉爽的空气,文舒躁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母亲是为 她好,她知道。可是她才二十岁,尚能再逍遥两年,嫁那么早干嘛,到婆家受气去 啊? 她随手折了条柳枝,一面绕在指尖转圈挥扬,一面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母亲 虽是好心,却不一定办出好事情来。且不说那画卷上的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单说她 自己,就她现在这张脸,那不得来一个吓退一个?余下没跑的,要么是瞎子,要么 是身残的,要么对女人没性趣,要么就是纯粹冲着她的嫁妆而来。 就这样的人,她嫁过去有什么好果子?独守空闺?被人暗地里嘀咕奚落?尤其 冲着她嫁妆来的那些个,把她的嫁妆挥霍完之后,不得把她卖了? 其实那些她都不怕,一来她有娘家,二来她有傍身武功,被卖了什么的半分可 能也没有。可是,她怕麻烦!明知是麻烦,她干嘛去惹呢?这样一来,嫁人实在不 是件好事情。 可是,娘方才指着她的脊梁骨说要么她自己找个如意郎君带回家,要么证明她 能养活自己,却教她心中生了股拧劲儿,一定要让她服气才好! 她深思许久,总算勉强有了两个选择:一是给人做厨娘,二是接单子走镖。前 者,她在煮饭方面有天分,尤其她热爱捣鼓食材,每每闻到食材被烹熟的那种香味, 心中就满满的都是爱。后者,好歹她也是个二等镖师,又有数年走镖的经验,不怕 接不着生意。 那么,这两个做哪个好呢?她微微蹙眉,抬起迷蒙的眼睛,想从大自然中找出 些许指引。然而这一抬头,蓦地驻了脚步:前方有一条河,河畔散落着数棵梨树, 梨树下坐了名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一身白衣,如墨的乌发披了满肩,眉眼间覆了条四指宽的锦带,正倚 着树干仰头喝酒。 她离得不远,清楚看到他优雅的脖颈上来回滑动的喉结,上上下下,像荡在枝 桠的浑圆青枣,在风中来回晃动,勾得人心痒,极是撩人。 悠悠有风吹过,他肩上的发丝随之飘卷,偶有几根触到颊上,愈发衬得他肌肤 如玉。 文舒心头一动,说不清是细雨洒落湖面,还是蜻蜓嬉戏水面,总之轻痒挠心, 情不自禁走上前去,轻声问道:“这位公子,可有娶亲?” 白衣青年只顾仰头喝酒,似并未听到。 文舒微微皱眉:这公子该不会不仅眼盲,而且耳聋吧?提声试探道:“公子为 何不回小女子的问话?” 这是谁家姑娘,好生厚脸皮!白衣青年不愿同她掰扯,抬手冲她所站的方位挥 了挥,示意她识趣些,别再打搅他清静。 文舒不动,再度开口道:“公子,我嫁给你可好?”她话一出口,忽然觉得求 亲什么的,真是很有意思。略一偏头,勾唇又道:“公子,我想嫁你。” 白衣青年本来极不耐烦,然而听了此话,却挑挑眉毛生了兴致——当然,他眉 眼被锦带所覆,文舒是看不见的。在外人瞧来,他几乎是面无表情,清清冷冷的面 瘫一枚。 只见他薄唇微动,凉凉道:“小生此生只娶貌丑无盐女,姑娘划花了脸再来吧。” 嗯?只娶貌丑无盐女?文舒虽觉他后半句甚为不妥,但全副心神都被他前半句 吸引,道:“小女子面目已非,正符合公子要求。” 白衣青年勾了勾唇,又道:“小生要娶的是原本貌美如花,为了嫁我而特地毁 面的女子。” ……这个,就过分了吧?文舒拧了眉,她诚心诚意地向他求亲,他竟这般奚落 于她? 白衣青年依旧仰头喝酒,却毫无方才清雅的风姿气度,而是让人恨得咬牙:若 不是看在他眼睛不便,正巧与她的陋颜相配,她哪会低声下气、再而三地同他谈论 嫁娶?弄得像她嫁不出去,死活要倒贴他一样! 文舒胸中气闷,抬脚便要走。然而刚转过半个身子,脑海却又浮现出他仰头喝 酒那一幕:削尖的下巴,白瓷般的肌肤,薄抿的红唇,优雅的喉结——这,这可是 一枚漂亮的盲眼男啊! 她想弃他而去,却又舍不得他的花容月貌。然而不走,又觉得这臭小子心肠实 在阴毒。纠结半晌,心道反正回家也是无聊,不如治治他的骄纵,好出出胸中那口 闷气!她心思辗转,扭身又走回他身边,右手往下一探,揪起他的耳朵:“臭瞎子, 你娶不娶我?” “噗——”白衣青年既未恼,也没怒,反喷出一大口酒来,好巧不巧地洒了文 舒整个裙摆——不过他眼睛不好使嘛,即便知道也做不知。偏头躲过她的手,叫嚷 道:“喂,姑娘,你是生了恶疾还是怎么的,无缘无故缠着我一个瞎子做什么?” “我只问你,娶不娶我?”文舒居高临下,轻而易举地又拎起他的耳朵。 “你就算有千百般毛病嫁不出去,也不必非纠缠我一个瞎子吧?”白衣青年被 她拧疼了,胸口腾腾地往上窜火:“喂,臭婆娘,你还是不是女人?哪有硬逼着人 家娶的道理?喂喂,你松不松手?你再不松手,可别怪我不客气!” “啧,你不客气个我瞧瞧?”就他这副柔弱样儿,能怎么不客气?文舒倒想瞧 瞧。 白衣青年听出她的讥诮,身子一僵,声音蓦地转冷:“姑娘,在下可不是什么 怜香惜玉的君子,你若再不放手的话……” “不放手又怎么样?”文舒冷哼一声,手下更加用力。她恼他方才那句“小生 要娶的是原本貌美如花,为了嫁我特地毁面的女子”,教训的就是他这种阴毒恶劣 男! 然而她这回有些失算,被她按在地上的青年虽然外表柔弱,内里却有些功夫。 只见他左手迅速接过酒坛,腾出右手快若闪电地袭向她的肘弯,正往她的麻穴击去! 文舒不料他居然懂得人体穴位,旋身躲开他的袭击,拍手笑道:“好,公子真 是深藏不露啊!” 白衣青年成功逼退她,却并不继续追打,拎起酒坛摇摇晃晃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文舒挑挑眉毛,心道这不仅仅是个漂亮的盲男,而且是个懂功夫的家伙,更甚 者还是个冷酷的臭小子。她脑中冒出个念头,腾身跃至他身前,伸手阻了他道: “公子,我嫁给你如何?” “我说你到底是有多丑啊,怎么缠着我还不放了?”白衣青年见走也走不成, 彻底恼了,骂道:“娘的,老子今天是倒了什么楣,出门就遇疯婆子!” “你今天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文舒也冷了脸,“我撂话在这儿,你不 娶就别想走!” “不娶!”白衣青年只差没呸她一口,抬手推开她:“滚,别挡老子道儿!” “你是谁老子!”文舒抓住他胳膊,反剪他背后:“姑奶奶给你两个选择,一 是拿我一千两银子,娶了我将我带出宁州城;二是跟我决一死战!” 白衣青年刚要恼,闻言嗤地笑了:“谁要跟你决一死战,老子才不缺你这一千 两银子。” 文舒将他胳膊往上提了提:“你真不娶我?” “哎哟!娶,娶,娶!”白衣青年被她拧疼了,连连哀嚎讨饶。 “早说不就得了。”文舒总算知道为何母亲喜欢打压她,原来强迫人的滋味真 是不错。她微微仰起下巴,又道:“跟我来,我交代你些事宜。” 两人重新坐回树下,文舒捞过他手中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口,问道:“我叫文 舒,你叫什么?” “随意。” “随意?”文舒拧了眉:他这是什么态度?连真实姓名都不告诉她?不过算了, 反正两人不久后也会分道扬镳,不爱说就不说。微一沉吟,道:“既然你说随意, 那我以后就叫你白瞎子好了。” “我说我的名字就叫随意!我姓白,叫白随意!”青年男子夺过酒坛,嗤了一 声,“自作多情的笨母猪!” ……文舒满头黑线,什么样的父母会给自己孩子取名叫随意?他又敷衍她呢是 吧?不过算了,她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又问道:“白瞎子,我今年二十,你多 大?” “我知道我是个瞎子!可你能不张口闭口就提醒我一遍吗?”白随意虽看不见 她,还是忍不住朝她的方向吼道。 “好好,是我不对。随意随意,白随意。”文舒觉得他们两个还挺有缘分,一 个不在乎陋颜,一个不在乎眼盲,不由放柔声音,又问道:“随意,你今年多大年 纪?” “二十二。”白随意懒懒靠在树干上,恰逢微风吹过,带落瓣瓣梨花。那些花 瓣打着旋儿飘下,沾在他发上,衣摆上,额上,唇上。 粉白的花瓣,薄嫩的红唇,白瓷般细腻的肌肤,直看得文舒想在他脸上掐一把 :“随意,你出身不凡吧?” 普通人家的公子,再怎么娇惯也养不出这一身细白肌肤,尤其他修长优雅的手 掌,简直精致得让人想剁下来精心收藏。 “那当然,普通人家哪有大爷这种高贵、淡雅的风姿气度?”明明是问句,偏 被他理所当然地说出陈述句的感觉。 文舒微微一笑,学着他靠在树干上,道:“我是忠信镖局的大小姐,你呢?” “忠信镖局?”白随意喝酒的动作一顿,她是忠信镖局的人,还是大小姐?那 可真巧了,他原先不过逗她玩玩,这下真娶了也不算太可惜。他心中翻起层层波澜, 然而面目被锦带所覆,所以神情看不出丝毫变化:“我是落月阁阁主。” 文舒睁大眼睛,不信:“你骗我的吧?落月阁乃是江湖消息最灵通之地,你小 心这话被人听到,惹着祸端!”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