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至 遥远的东方,太阳将出未出,映得天边一片灿烂绯红,灼灼妖娆。 天光渐亮,碧蓝的天空,纯白的云朵,早起叽叽喳喳觅食的鸟儿,微微的清风, 一切都证明今天是个好天气。 文舒昨晚被白随意折腾两回,心中杂事纷乱,竟再也无法入眠,直至天快亮时 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唔?”她是被鼻尖旋绕的食物香气诱醒的,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见陆仲轩正 坐在篝火旁烤着干粮和昨晚剩下的一只兔子,怔怔道:“师兄?你起这么早?” 昨晚集来的柴火差不多用尽了,他又去外面抱的么?文舒看看架子上的食物, 差不多已经烤好了,心头滋味陈杂:他到底起多早? “来来,喝口水,要吃饭了。”陆仲轩灿烂一笑,露出的牙齿洁白整齐,眼睛 里闪着晶亮的光芒,很明朗俊逸的模样。 文舒胸口一紧,蓦地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缓缓抚上胸口的伤疤,微微垂眸,用 力按下心头涌起的那股难言滋味。 此行寻镖,还不知要经历多久。文舒转头去看身旁躺得安稳的白随意,心头渐 渐浮现出一个念头。她,她不想跟陆仲轩同行。一点点都不想。她看见他就难受, 心中各种各样的不舒服。 白随意依旧沉睡着,瓷白无暇的肌肤,高挺的鼻梁,薄而有型的嘴唇,削尖的 下巴,整个儿一个睡美人。文舒打量了好一会儿,见他嘴角居然微微上翘,似乎在 做什么好梦,不由地笑了。这一笑,心头那种窒息感如被风吹过一般,消失不见了 踪影。 “喂,喂,醒醒,喂!”文舒毫不留情地掐着他颊上的肉,转着圈儿地拧, “懒猪,赶紧醒醒!” “唔?”他就是睡得再沉,也该醒了。白随意捂着被她掐过的腮帮子,火大地 吼道:“谁掐老子的脸?” 文舒咂咂嘴,爱极了他发火的模样,伸手捏住他精致尖巧的下巴,戏道:“你 道是谁?当然是你‘姑奶奶’我呀。” “滚!!!”白随意怒吼一声,一把pia 开她的手,五指扣爪,往她脖子处袭 去:“臭婆娘,你胆子不小?!” 文舒若被他捉住,岂不是丢大人了?旋身一转,成功躲开他的袭击,反手捏住 他的手腕,拽到篝火前:“这回清醒了?吃饭吧。” 篝火前,肉香味儿尤其浓厚,白随意彻底熄了火,拍拍她胳膊道:“给我条兔 子腿儿。” 文舒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刀,削下兔子腿递给他:“呶,赶紧吃,时候不早了, 还要赶路呢。” 三人吃饱喝足后,便上马奔向邵陵。 邵陵此地稍为偏远,文舒三人一路策马,风餐露宿了月余才到达城门前。 “邵陵,终于到了啊!”高耸的城门前,文舒仰头看着城头上的官兵,再看看 身边陆续擦过的行人,笑着呼出一口气。 “是啊,终于到了。”陆仲轩拍拍她的肩膀,“走,进去吧!” “嗯。”文舒点点头,一手牵着马儿,一手牵着白随意,跟在他身后进了城。 “咦?邵陵虽远,却并不比宁州逊色半分啊!”文舒左右望着,甚是惊奇。不 是越偏远的地方越贫穷吗?怎么这邵陵无论是建筑、街道、行人、衣饰、商铺都显 得极富荣? 白随意嘴角一勾,弯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邵陵人是富贵商户、告老还乡 的官员集中的地方,比宁州繁荣。” 陆仲轩眼底一动,朝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落月阁阁主,这等隐晦消息都探 得到。” 白随意如若不是瞎子,肯定会翻个大大的白眼给他。然而他眼睛上蒙着宽锦, 只能用言语来表达对他的鄙视:“江湖上稍微消息灵通些的侠士,都晓得这些。” 陆仲轩被他讥讽耳目不明,却丝毫不觉尴尬,又道:“阁主的能耐众所周知, 那么……阁主肯定早已探知镖物的下落吧?”时间已经过去月余,算上夺回镖物的 时间,再加上回程,怎么也要三个月。他心中挂念文槿,越早回去越放心,试探道 :“阁主以为,我们多久能找回镖物?” “怎么,你有事?急着回去?”白随意奇道。 “没有,没有急事。”陆仲轩微笑着摇摇头,反问道:“倒是阁主,似乎并不 急着寻到镖物?”这趟镖半年前就被劫了,他居然到现在才找上门来,并且丝毫不 急似的,陆仲轩真是好奇了。 “有什么好急的?”白随意淡淡反问道,“邵陵比宁州好玩儿多了,如果你不 急的话,我们在这里玩几日再去寻镖。” “……哈哈,阁主真幽默。”陆仲轩心里那叫一个悔,那叫一个恨,愈发把白 随意讨厌起来。咬牙克制了半晌,又把文忠怨念起来,他干嘛找他跟着寻镖?这么 危险的事情,他干嘛不找田伯棠?哼,偏心的老头子! 他心底一突,田伯棠至今未娶妻,师父该不会把文槿许配给他吧?他想起这些 年文忠对田伯棠的培养,越想越觉得可能,眼珠一转,又道:“白阁主如果真的喜 欢玩儿,何不等到寻到镖物以后?那时心中毫无负担,岂不更加惬意舒畅?” 几人朝夕相处月余,谁还不知道谁?白随意坏坏一笑,不理他,反对文舒道: “媳妇儿,你找个人问问,看能不能带咱去‘聚星楼’。” “聚星楼?那是什么地方?” “聚星楼是邵陵最大的一家客栈,楼内布置得极漂亮。里面既有漂亮的小姑娘, 也有俊秀的小伙子,服务极好。” 文舒挠挠头,奇怪地问道:“你眼睛不便,如何得知那里布置得漂亮?人家小 姑娘长得漂不漂亮,小伙子俊不俊秀,难道你摸两把就知道?” 白随意脸一沉:“我又不是生来就是瞎子!” 他自进了这邵陵城,便不再时时嘻哈不正经,反了股子沉着。文舒不知为何, 心底突地一揪,似是在心疼他,又似乎不是。 “这位小哥,你能不能带我们去聚星楼?”反正白随意有的是钱,他爱住什么 样的客栈,就随他去好了。文舒叫住一个看起来甚为机灵的少年,问他道。 “二十个铜板,我就带你去。”少年嘻嘻一笑,眼睛晶亮晶亮的,算准了他们 不会在乎这点钱。 “给。”文舒好笑地数出十个铜板递给他,“前面带路吧。” 少年接过铜板细数一番,往腰间荷包里一塞,笑嘻嘻地招招手道:“跟我来。” 两刻钟后,一座金灿灿、耀人眼的高大建筑出现在几人面前。 “聚星楼?”文舒夸张地张大嘴巴,看着建筑外墙上贴得满满的小星星,被雷 得不行:真贴切啊,不愧是聚‘星’楼! “到了?”白随意薅着文舒的袖子往里拽,“过来过来,我带你去厨房。” “干什么?”文舒惊奇地看着他左转右拐,似乎对此处极为熟悉的样子,诧异 道:“随意,你到底在这里住过多久?”怎么能熟悉到这种地步? 白随意不答她的话,因为厨房已经到了:“王厨子,让个空儿,我媳妇儿要占 地方!” 厨房里少说十个人,二十道目光齐齐射来,文舒大汗,扯着白随意的袖子道: “你搞什么?” 哪想果真站出来一个大厨,憨笑道:“是白公子啊,真是好久不见了。”他瞅 了瞅文舒,又道:“咦,怎么不见流莲姑娘?” 文舒只觉手腕一紧,低头一看,白随意的指节已用力得泛白。他虽然面无表情, 文舒却真切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那股沉痛,心中一揪,笑了笑道:“王大厨,您好, 我叫文舒,陪同白公子前来游玩。” 王厨子似乎也觉失言,干笑两声,闪身让开一个灶,道:“那,那姑娘请便, 请便。” 文舒刚要过去,不妨白随意转身就走。他走就走了,偏偏抓着她手腕的手没有 松开,直直拽着她向外走去。 “喂,随意,你怎么了?”文舒有些不安,又有些好笑,最多的却是心疼。这 心疼如此真切,她自己都有些慌乱。 白随意拉着她往楼上走,拐了几个弯,来到一扇精致的房门前,抬脚一踹,直 直往里进。他来到屋子正中,这才撒开文舒的手,往桌子旁一坐,静默着不说话。 “那个流莲……”文舒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他梦中。现在王大厨也提到, 看来他们两个曾一起在这里住过。 “不许提她!!”白随意一拍桌子,捞过一只茶壶往墙上一扔,“哗”地碎了。 文舒心一紧,扯扯嘴角,笑道:“你这样的脾气,也难免人家甩了你。” “你懂什么!不是她甩了我,是我甩了她!”白随意此时跟被针扎了的气球般, 嗞嗞直往外冒气。 文舒耸耸肩,笑而不语。 “你不信?”白随意哐哐拍着桌子,怒了半晌,忽道:“你可知当朝三皇子?” “嗯?知道呀。”怎么扯到三皇子了?文舒奇怪地看着他道。 白随意下巴微抬:“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文舒好笑地道,“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哪有好 命去见三皇子那样的贵人?” 白随意气得直想敲她的脑袋,觉得她真是笨得不轻:“你没见过,还没听过啊? 当朝就只有一位皇子,这么一个稀罕人物,民间难道就没提过?” “倒是经常听人提起。”文舒歪头回想一会儿,道:“大家都说他是个性子淡 漠、严肃、冷厉、做事果决的人。”她顿了顿,忽然笑了,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不过啊,有传言说他的冷酷只是对外而言,对他喜欢的女子哟,啧啧,那可是温 柔得不能再温柔,体贴得不能再体贴呢。” 白随意听到后面半句,身子几不可见地僵了僵。随后微微一笑,掸掸衣袖,略 略扬起下巴道:“说得不错。你可知,大家都说我跟三皇子很像?”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