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 “给大爷倒杯茶,大爷渴了。”白随意懒懒倚在床头,两脚一踢,鞋子应声飞 落。 文舒瞥了他一眼,倒了杯茶捧在手心,戏他道:“大爷,您什么时候把手上绷 带拆了呀?” 白随意等了许久,也不见她端水过来喂他喝,不满道:“等好利索就拆,啰嗦 什么,还不快把茶端过来?” 用这种语气求人办事儿?讨打么?文舒挑挑眉,坐得稳稳当当:“姑奶奶可不 是你的婢女,别呼来喝去的,好好说话!” “臭婆娘,你可别忘了老子的手是因为谁才受伤的!”要不是她哐当压他背上, 他能像现在这样生活不能自理?甚至刚开始时,如厕都要借助小厮的手!!白随意 又委屈又恼火,忍不住吼她一嗓子,恨恨地撇过头去。 文舒挠挠眉头,耸肩一笑,端着茶盏走过去,递到他嘴边道:“呶,喝吧。” “不喝,渴死算了。”白随意心中有气,又往旁边扭了扭头。 “扑哧!”文舒忍俊不禁,碰碰他肩膀道:“喂,白随意,你是个男人,不是 个三岁孩子,耍什么小性子?” 白随意本来只是有些气恼,闻言不由恼羞成怒,冷哼一声滚进床里,背对着她 躺下,动也不动。 这……文舒彻底窘然,用尽力气才忍住没往他挺翘的屁股上蹬个脚印,强忍住 笑意,道:“快起来喝水吧,天不早了,喝完该歇息了。”他现在两手依旧包得像 猪蹄一样,每天晚上都是她照顾他宽衣,隔天早上再来为他穿好。文舒望望窗外的 夜色,无奈地软了语气:“白大爷?白公子?小女子给您端茶来了,劳您大驾起个 身可好?” 白随意哼哼两声,撇着嘴坐起身:“大爷大人大量,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喝完水,察觉到她为他宽衣时的动作轻柔耐心,渐渐又高兴起来,道:“你掀开 我枕头,我有东西送你。” “什么东西?”文舒诧异去掀他枕头,见下面是一对色泽莹润的白玉镯,不由 吃惊道:“这,这对镯子?” “大爷赏你的,戴上吧。”白随意听出她的吃惊,知她识货,不由得意地昂起 下巴。 文舒眨眨眼睛,垂眸凝视着手中的玉镯,这是一种沉凝的温润,并不像琉璃那 样映出太阳的七彩光芒,美而不绚。它们通体散发着丝丝凉意,凉而不寒,触感极 好。文舒心头流过一股温脉暖流,当即将那镯子套在手腕上,微笑着轻声道:“谢 谢。” 白随意知她喜欢,也很高兴,呼啦仰倒床上,做四仰八叉状,冲她挥挥手: “好了,大爷要安寝了,你退下吧。” 臭小子!文舒在心底嗔怪一声,瞟了他两眼,吹灭烛火退出房门。 “敏之,”书桌前的颀长身影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冷若寒潭,看着他道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给一个外人瞧见,还被拿来施以要挟!” 卢敏之不敢直视她逼人的贵颜,连忙屈膝跪地,伏在地上颤声道:“主子恕罪!” “我交代你的另一件事情呢,办得如何?” 女子寒冽的声音犹若碎冰溅石,直教卢敏之的牙齿都不禁打颤:“回,回主子, 此事,此事快,快了。” “快了?”女子冷笑一声,“我给了你半年时间,你居然跟我说快了?” 卢敏之心底一寒,连连叩头道:“回主子,奴才不久前方找到能打开那锦匣的 人,只不过他手掌受伤,暂时没法动弹。主子再多宽限几日,奴才定尽早办妥!” 女子盯着他的后脑勺,默了片刻,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留你也是无用,你 就地自裁吧!” “主子,不要!”卢敏之惊恐地瞪大眼睛,浑身哆嗦着醒来,抹抹额上的冷汗, 恍觉是梦。 梦境太过真实,他耳边犹回荡着女子清冷寒冽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犹如索命 的鬼魂一般,骇得他内心惶惶,不得安宁。 他望着窗棂上的一抹盈盈月光,随手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门,站在院中,定定地 地看向半空中的弯月。 人总会死的,死于非命,抑或安然而逝。他怕死么?卢敏之心底冷笑,他堂堂 三尺男儿,天下之大有何所惧?可是……他望向卢婉儿的卧室方向,心中一软,他 不怕死,可是他怕死后无人替他照料婉儿。 他这些年左手过银子,右手过人命,早该下地狱受油锅之苦。卢敏之心中恻然, 不由抬头去望深邃的夜空。空中点缀着粒粒繁星,闪闪烁烁,煞是迷人。深蓝的天 幕上渐渐浮现出一张温柔倩兮的美人脸,朦朦胧胧似在朝他笑。卢敏之一阵恍惚, 口中喃喃唤道:“阿阮。” “咳咳!”夜风袭来,卢敏之胸腔一阵涩痒,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他病了好 些年头,身子愈发瘦弱,咳得像风中的幼树一般。 婉儿,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许久,卢敏之才止了咳声, 面色愈发深沉。他命不久矣,顶多延长个三五载。待他去后,婉儿怎么办?他需得 抓紧给她找个好人家,找个老实可靠的小伙子,一个不为钱财所动、怜惜她、照顾 她的好孩子。 可是这世上,还有那样的人么?不,就算没有,他也要培养一个!卢敏之眸光 一厉,他还有时间,三年时间,足够了! “我瞧你的手差不多快好了呀?”文舒给白随意的手换完药,缠好绷带,笑盈 盈道。 白随意冷哼一声:“我早知道你这臭婆娘没良心,其实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吧?” “……”文舒满头黑线,搡他一把:“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 “我就知道,没有人愿意费心照顾一个瞎子。”白随意微微侧头,嘴角的弧度 抿出一抹倔强:“算我命苦。” “你这是说什么呢?”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文舒摸不着头 脑,推推他道:“喂,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我哪有说不愿意照顾你?” 白随意闻言转过头来,对准文舒的方向道:“那你是愿意照顾我了?” 文舒挠挠头,觉得他问的这话真奇怪:“咱是同行伙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呀。” 臭婆娘,居然不上当!白随意冷哼一声,又偏过头去,心里烦躁起来。臭婆娘, 大爷给你机会让你照顾大爷,那是给你的恩惠!哼,居然敢推来阻去,拿旁的无用 闲话搪塞大爷! 他越想越烦躁,直想摔打什么东西泄愤。可是这里不比落月阁,他不能任意而 为。 真烦!白随意心里窝了一股火气,也不知道烦什么,只朦朦胧胧对文舒刚才的 回答不满意,极不满意! “喂?”文舒碰碰他肩膀,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大清早给自己找不自在,奇道: “你纠结什么呢?” “哼!”白随意鼻孔朝天,不理她。 这臭小子!文舒默然半晌,摇头笑了,轻声道:“天下之大,孜然一身,若有 相伴,何乐不为?你若愿同我一道儿,我自是心甘情愿照顾你。” 白随意听着她低低沉沉的话语,心头一动,像新鲜的蛋黄被戳破表膜,内里金 黄浓郁的汁液渐渐溢出来,散发出淳淳的香气。他心里渐渐舒服了,便又转过头来, 将手臂往她身前一伸:“走吧,大爷肚子饿了,去吃饭。” 文舒摇头浅笑,顺从地搀起他的胳膊,刚刚迈出一步,房门忽然被敲响:“叩 叩叩!白阁主起床否?” 这声音,是卢敏之?文舒诧异地挑挑眉梢,上前打开房门,见果真是卢敏之, 欠身笑道:“大人早。” “文姑娘早。”卢敏之朝她点头笑笑,又对白随意道:“白阁主早。” 白随意早已摸到桌前坐下,听着卢敏之的脚步声,笑道:“大人这么早前来, 不知有何要事?” 卢敏之笑笑,道:“顺道儿路过,便借机看看白阁主。”他瞅瞅白随意猪蹄一 样的双手,眸光一沉,紧接着道:“不知白阁主的伤势,可有见好?” “劳大人费心,在下这双不争气的手,唉!”白随意知他来意,心中偷乐,面 上却做足一派恨极不争气的样子。 卢敏之眼皮一跳,连忙又问道:“怎么?伤势还是不见好?”他见白随意只是 叹气并不说话,便将疑惑的眼神投向文舒:“文姑娘,白阁主的手?” 文舒也摇摇头:“当日伤得太重,现在都动弹不得。”其实白随意的手已经好 得差不多了,便是现在拆下绷带也没什么。然而她见白随意现在这副样子,心知他 必有所谋,便顺着他答道。 卢敏之的心彻底凉了,讪讪道:“那,那白阁主且先休息,老夫去找那庸医算 账!” 他起身告辞,留文舒和白随意一站一坐待在屋中。半晌,俱都笑了。 “喂,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猜?” “……”算了,她才懒得猜。这些事情,与她何干?文舒耸耸肩,推推他的肩 膀:“走了,吃饭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