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 晴朗的夜,新月高挂在半空,弯弯细细像少女抿起的薄唇。夜幕上散落着颗颗 明亮耀眼的星星,一闪一闪,极是动人。 大好的夜晚,却有人辗转发财,夜不能寐。 卢敏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安然入睡。盈盈月光照进室内,洒落一地 银辉,映出被他晃得翩翩忽闪的帐幔。他盯着床顶看了半晌,忽地呼啦掀开被子坐 起身来。刚刚坐起来,忽觉后背窜起一阵凉意。他伸手一摸,触到一片湿漉黏腻, 原来不知何时已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怕什么?他在不安什么?卢敏之披衣踱至窗前,伸手推开窗户,望着屋外 朦胧的夜色,被寒凉如水的夜风一吹,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可是心底仍有一股不安。 这不安那样沉重,隐匿在最深最底的地方,叫他摸不到触不着,却又能够深刻感觉 到。 暗处的隐患么?卢敏之一只手攥紧窗棂,手指紧紧掰着坚硬的木质,觉得陆仲 轩就是那暗处的隐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他捅个篓子,坏他好事! 隐患,是一定要除去的!窗棂被卢敏之掰得咔咔作响,似乎下一刻便承受不住, 要断裂开来。 当下已是深夜,虫鸣声、鸟雀声偶不可闻。在一片深寂中,卢敏之几乎可以听 到自己无力的、虚弱的心跳声。他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而这事情却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这样不安、这样虚燥?卢敏之心中没底,不由更加焦 躁起来。 “喀嚓!”终于,窗棂一角被他掰断。 真是可恶,陆仲轩怎会探到那密室?石凳的分量不轻,又极常见,一般人根本 碰都不会碰!他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才在入府不久便发现其中玄机? 难道他一直心怀不轨?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若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哪会空置密室,一个守卫也不设放?卢敏之紧紧握着手心的木块,暗道明天便去 催白随意打开那锦匣。一旦这件事情办妥,他便可以无所顾忌,从而放手去处理陆 仲轩! 他心中装着事情,半丝困意也无。在窗前立了半晌,索性拿了蜡烛往袖中一塞, 悄悄走出门去。 “吱吱嘎嘎——”犹如暗处的魔鬼磨牙狞笑,伴着机关齿轮转动的声音,密室 开启。熟悉的窄小入口出现在脚下,恍惚间,卢敏之似乎看到上下翻飞的无数冤魂。 “哼!”他冷笑一声,点燃烛火往下走去。 地下的空气沉闷压抑,带着一股略略的霉味儿。卢敏之缓步踱到那几口大箱子 前面,心中的不安稍稍散去。 这些,可是他的命根子啊!卢敏之细细抚着箱子上的花纹,眉峰渐展——有它 们在,主子无论如何不会太过严厉处置他。更何况,他并未犯下什么大错,只不过 被旁人得知些秘密罢了。待稍后他将那人封口,便一切安妥了。 可是……先不说陆仲轩是否存心,此地既然能被人发现,便说明它并不安全、 并不隐蔽,极有可能还会被人发现。可是,他上哪里再去找一处安有机关器括的密 室?他想到这里,刚刚升起来的笑意渐又退去,眉头重新纠结起来。 朝阳踏着层层云霞越升越高,将明亮的光线洒向地面各个角落。 陆仲轩懒懒掀开眼皮,听着鸟儿欢快的啾啾声,侧首看向明亮的窗外,扯动唇 角笑了开来——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今天,带卢婉儿去哪里玩呢?他撩开床幔坐起身,一面穿着靴子,一面分神沉 思。正晃神间,忽听房门被人敲响,开口问道:“谁?” “师兄,是我。你起床了吗?” 文舒?她来干什么?陆仲轩不解,抓起衣服披在身上,打开房门道:“师妹, 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 他打开房门的一瞬间,面上洒满均匀而柔和的阳光。长长的睫毛像镀了一层黄 金,忽闪忽闪,带着股婴儿般的纯净。配上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看起来有种奇异的 魅惑。 文舒定定地看了他两眼,随后推开房门走进屋中,道:“关门,我有事情跟你 说。” “什么事?”她的声音太过平静,平静得有些泛冷。陆仲轩莫名其妙,不过还 是应声关上门,走到桌前在她对面坐下。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文舒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是陆仲轩,你师兄啊!”陆仲轩闻言,更加摸不着头脑。 “对,你是我师兄,是忠信镖局的一员!你要时刻记得,你的言谈举止处处代 表着镖局!”“你出外走镖这么些年毫发无损,一是自己本事足够,二来也是靠着 镖局在江湖上的信义,别人不会太过为难。”“你受镖局诸多庇佑,做事时考虑下 镖局的脸面不过分吧?” 陆仲轩一下子冷了脸——他比她年长,比她资历老,这些常识还用她教?她当 面告诫他这些,是什么意思?她是镖局的大小姐,很了不起吗?她凭什么当面教训 他,凭什么侮辱他? 文舒才不怕他拉长的脸,一点也不怕他会不高兴、会恼怒。她早知道他心气高, 受不得这些话,可是作为镖局的一份子,她却必须要说! 陆仲轩看着她冷冷的、寒气逼人的眼神,蓦地笑了:“师妹此话何意?师兄可 有做什么不妥的事情?”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文舒定定地看着他,“我只告诫你这一次,希 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呵呵。”陆仲轩看了她半晌,忽地勾起唇角,缓缓靠近她面前,轻声道: “舒儿,你吃醋了?” 他最近一直跟卢婉儿在一起做耍,难免忽略了她。女人嘛,总是爱吃醋。他就 说她怎么一大早跑来跟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看他日日与卢婉儿在一块儿, 心底不舒服了。 文舒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儿,心头一紧,连忙往后仰去,皱眉道:“你胡 说什么?” 陆仲轩微微一笑,倾身往她身上压去,低低道:“舒儿,你终于肯吃醋了。一 路上你跟那姓白的形影不离,看也不看我一眼,叫我好生难过。我为了引起你的注 意,便故意跟卢婉儿混在一块儿。”他一面说着,一面捉起她的手按在胸口:“其 实我心里想的人,一直是你。” 他,他有脸跟她说这个?文舒心口腾地升起一股怒气,抽回手掌往他脸上扇去 :“滚!” “舒,舒儿?”陆仲轩被她打得头一偏,脸上火辣辣的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道:“你,你?” “陆仲轩,你搞清楚,那个瞎了眼喜欢上你的文舒已经死了,被你抛弃在荒草 丛中,死了!死得干干净净,透透彻彻,再也没有了!”文舒气得直喘,一手抚着 胸口,一手指着他的鼻尖:“我今天来只是为了告诫你,如果你还想在镖局待下去, 就管好自己的言行,别尽给镖局抹黑!” 她说罢便腾地起身,打开房门大步向外走去,胸中犹燃着熊熊怒火:这世上怎 么有这么无耻的人?她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看上他,而且一喜欢就是那么多年! 陆仲轩脸上依旧火辣辣的疼,偏头去看开开合合的房门,依旧没反应过来:她, 她居然打他?她不是一直喜欢他么,怎么可能动手打他? 难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跟白随意待久了,被教坏了?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她打他的事实,只道她是被白随意教唆,一时冲动误会了他。 白随意,哼!陆仲轩搓搓被打麻了的左脸,对他的恨意又增一分。 与此同时,白随意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无聊地从床头蹭到床尾,又从床尾 搓至床头。来回往复,像一尾失掉鳍的大鱼。整张床被他晃得吱吱嘎嘎,床单更是 皱缩成一团,硌在他腰下。 “叩叩叩!随意,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白随意听是文舒,连忙坐起身,半是欢快半是抱怨地冲门口道 :“快进来快进来!哎呀,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文舒淡淡嗯了一声,拿起他的衣服挽在手臂上,轻拍他道:“站好,穿衣服。” 白随意昨晚听到黑鸦带来的好消息,毫无负担地睡了个好觉,心情正好,是以 并没有听出她的异状,一面张开手臂一面道:“今天天气不错?咱们上街上转转吧?” “好啊。”文舒刚从陆仲轩那里回来,心情还未平复,只淡淡答道。 “咦,你身上什么味儿?”她因着替他穿衣服,所以挨得极近,几乎是缩在他 怀里一般。白随意耸耸鼻头,往她肩窝嗅去。嗅了两下,声音蓦地转冷:“你去找 陆仲轩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文舒闻言讶异地抬起头来,虽然知道他看不见,还是 忍不住盯着他瞅起来,“我刚从他那里回来。” 白随意却蓦地收回双臂,紧紧捏住她的肩头:“你一大早找他干什么去了?” “跟他说了些事情。” “你跟他说事情,怎么身上沾了他的味道?”白随意狠狠捏着她的肩头,心中 莫名的有气:“你们干什么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