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罪 卢敏之面无表情地瞅着床边七彩斑斓的锦匣,目光顺着繁复锦绣的纹路绕来绕 去,好半晌方道:“白阁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仲轩摇摇头,缓言道:“回大人,白阁主自昨日跟在下的师妹出去后,到现 在仍未归来。” 还没回来?卢敏之稍稍拧了眉,疑道:“那这匣子?” 若说这匣子是陆仲轩打开的,他万万不信。卢敏之心想,他虽然算不得一代英 杰,好歹也非寻常粗人可比。他尚做不到的事情,陆仲轩岂能做到? “回大人,在下跟婉儿小姐在餐厅等候许久,仍不见大人、白公子还有在下的 师妹现身。一时担忧,便前来探望。” “在下去唤白公子时,敲了半天不见人应,便推门进去。走进一看,房中并无 人在,被褥收拾得齐整无褶。” “在床上,在下发现了这个。”陆仲轩指指那锦匣,面不红心不跳地道:“大 人曾说这匣中装有宝物,更曾命在下监督白公子早日将其打开。是以在下一见此物 毫无遮掩地置于床中央,为防下人们乱动东西,便将其拿起,欲藏置在隐蔽、安全 处。” “熟料,这匣子居然是开着的!在下一拎之下,里面的东西哗啦全掉出来。在 下心惊不已,却丝毫不敢耽搁,连忙将东西带来给大人看。” 这话半真半假。前面房中无人、匣子躺在床中央是真,他想把它藏起来也是真。 然而后面,他勤恳忠诚欲表忠心的话却是虚假。 他与卢婉儿分开后,一路行至白随意门前。见他房门紧闭,周围又鲜有的不见 小厮婢女晃动,眸光一转,抬脚朝房门踹去。 房门并没有从内上锁,被他一踹之下登时大开。他毫不客气地大步迈进,见屋 中空无人影,眉梢一挑,方晓得他与文舒尚未回来。 既来之,岂能空手走之?陆仲轩邪邪一笑,欲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抬眼打量 一周,目光停留在床上的锦匣上。 白随意啊白随意,你也有今天?他眼中闪过一丝快慰,这匣子有多重要,没人 比他更清楚。他犹记得那日,白随意与文舒落入客厅下的陷阱中,卢敏之看向他的 眼神有多狠戾。如果他将这锦匣藏起,那白随意的小命儿……呵呵! 他想到做到,拿起匣子便往外走。哪知匣子被他夹在腋下,居然啪嗒掉下一本 蓝皮书簿!他诧异地将其捡起,细细瞅了半晌,登时便笑了——白随意啊白随意,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却不可活!你既然存了这等心思,偷换匣中宝贝,又大意地 不知藏好,就等着小鬼索命吧! 卢敏之听着他的话,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神情。见他满面凛然之气,忠诚恳切, 不由得想笑,自胸口掏出一纸信封递给他道:“陆公子且瞧瞧这个。” “这是?”陆仲轩接过信封,只见上书“城主大人、陆公子亲启”,登时有些 不解。他不明所以地抽出信纸,细细瞧去。这一瞧,蓦地瞪大了眼! “陆公子?”卢敏之见他怔在当场,冷笑一声,“不知此信做何解释?” 陆仲轩呆愣半晌,急道:“大人,冤枉!” “哦?” “大人,在下从未对旁人提起过此事!”陆仲轩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明明是温 煦的大好天气,他却觉得有如冰天雪地一般寒冷:“大人,这,这,在下着实不知!” 卢敏之自他手中抽回信件,缓缓往后靠去,盯着他道:“陆公子的意思,是有 人栽赃陷害于你?” “是的,大人,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若不然,便是有人同大人开玩笑。”陆仲 轩重重点头,“那地方隐蔽别致,常人发现不得。大人如若不信,可以去下面查看 一番,定一封银子都不少!” 卢敏之扯扯嘴角,讽道:“你怎知一封银两都不少?你去看了?” 陆仲轩连连摆手,否认道:“在下乃无意间得知宝地,只那一次,再也不曾去 过!” “是吗?”他的话,他一句也不信!以他的贪心,以他的多疑及敏感,怎么可 能只去一次?那些银钱,说不定就是被他偷了去!哼,居然还在此惺惺作态,装无 辜扮忠诚!卢敏之咬牙犯狠,心中转过万千念头,面上却平静无波,只道:“说来, 老夫倒甚为好奇。那箱子上的大锁乃巧匠所造,陆公子是如何打开的呢?” 陆仲轩又是一怔:“大人所言是指?”那日他下到密室中,箱子明明是开启的 呀?他心中疑惑,便道了出来:“大人,那日在下进入密室中,箱子全是大开的!” “是吗!”卢敏之恻然一笑,“陆公子此意,是有人在你之前便探入密室?” 他请的机括匠人就这么差劲,随随便便找个人便能钻进去,随随便便找根铁丝便能 开锁?? 陆仲轩不知是急坏了还是怎么着,居然连连点头:“大人所言正是!在下进到 密室中后,只见周围一片漆黑,不可视物,转身想走。然而隐隐约约间,又觉下面 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晕。走近一看,只见满箱珠宝灼灼放华!” 荒唐,简直是荒唐!卢敏之气得一阵胸闷,差点吐血——那箱子怎会无缘无故 大开?大开之时又怎会只有一道微弱的光芒? 那地下密室乃重中之重,为防引人怀疑,他常年也去不了几回。就算去一次也 是小心翼翼,谨慎了又谨慎,如何能犯下不锁箱子的错误? 依他所言,就是在他之前恰有人去过。可是如若真有人去过,又打开了箱子上 的巧锁,为什么会留下无数珠宝碰也不碰?真有人面对如山财富而不动心吗?如果 有,他做什么要偷入密室,打开箱子又不见了踪影? 卢敏之气极,猛地掀被下床,走到门口高声喊道:“来人!” “在!大人有何吩咐?” “把他给我抓起来!”卢敏之一指房中的陆仲轩,沉声喝道。 “是!”家丁对他的命令丝毫不疑,挥挥手高喊几声,少顷便集了一群手执棍 棒的壮硕汉子,将惊诧中的陆仲轩团团围住。 “捆起来!” “大人?”陆仲轩惊得瞪大眼睛,不明白哪里惹着他,居然要将他抓起来! 他手无利器,加之对方人数众多,为防‘误会’加深,只得任由家丁将他捆了 个严实,惊异道:“大人为何要绑在下?” 卢敏之深深拧着眉头,往外一指:“将他关进大牢!” “大人?大人您为何关我?”陆仲轩被搡着往外走,擦过卢敏之身边时,扭头 高声问道。 “多嘴!”家丁不耐烦地踹他一脚,“关你自有关你的道理,嚎什么?” 陆仲轩被搡出去好远,虽然不知卢敏之为何变脸,却晓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被家丁一踹,聪明地闭上嘴,随着他们往大牢走去。 “进去吧,好生待着,别整天乱喊乱叫!”家丁一把将他搡进牢房,哗啦两声 锁上牢门便转身离开。 真是狗仗人势的东西!陆仲轩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暗道:待 老子出去,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他丝毫不知自己前途未卜,只等文舒回来后替他稍做打点,将他弄出去。在他 看来,他们来者是客,且白随意身份特殊,卢敏之多少会卖些面子。而无论私情还 是大义,文舒都不可能抛下他这个同门师兄不管。所以安心地靠在墙壁上,眯眼假 寐起来。 两日后。 “白阁主还没回来?”一大清早,卢敏之来到白随意的房间,见其中空荡荡一 片,拧眉问道。 “回大人,是的,他跟文舒姑娘自前日出去后,便一直没回来。” 一直没回来?去哪里了?难道替他打开锦匣后,见里面装着此等物事,怕他会 怪罪他么?卢敏之眉峰一拧,叫过一个小厮道:“你去聚星楼跑一趟,看白公子在 不在。如果在的话,请他回来。” “是!” “什么,他们没去过聚星楼?!”卢敏之得到小厮传回的消息,诧异道。 “回大人,是的。聚星楼的老板说,白公子自上回被请进咱们府中,便再也没 有回去过。” “叮!”卢敏之脑中似崩断一根弦般,恍惚起来。渐渐的,一个恐怖的念头浮 现在他心头——会不会,会不会其实是白随意搞得鬼,是他劫走密室中的银钱,是 他差人送的信件,是他将苗头转移到陆仲轩身上……而后与文舒一齐脱逃了? 难道,真是他冤枉了陆仲轩? “什么?!”陆仲轩不可置信地抓住牢门,盯着卢敏之道:“大人,我师妹他 们真的还未回来?” 他在牢中等了两三日,便等来这么个消息?怎么可能?文舒怎么可能丢下他, 不吱声地跑掉? 由不得他不信,卢敏之又道:“我差人打听过了,曾有人在马市看到他们,说 一个瞎眼男子和一个陋颜女子买了一匹骏马,出城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 三天前,三天前,三天前……陆仲轩恍如被雷劈一般,两眼毫无焦点,失神地 扯动嘴角,半天也没发出音来。 “他们走了,便由你顶罪吧!”卢敏之漠无表情地瞥他一眼,甩袖走出牢房。 他走后许久,陆仲轩才回过神来:“大人,大人不可!大人,您完全可以昭告 天下,拿忠信镖局开刀啊,大人!” 然而卢敏之已经走远,听不到他的话。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