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头 黑鸦的苦恼。 他不是个好人,可他是个好属下。他有一颗最忠恳、最赤诚的心脏,为了主子, 叫他杀多少人他都愿意! 可是,作为一个尽职的属下,他也有他的苦恼啊! 话说主子抛下爱情,去追寻他的事业与家族使命,他该如何做是好?是劝主子 抓牢爱情,还是劝主子先顾好祖业?按说谁的心上人由谁看护,可是照主子的性子, 他十有八九会选择先顾祖业啊!那,作为一个称职的属下,他是不是该拼死拼活拦 着文舒姑娘不让她变心,给主子守贞? 可是,可是女人心易变呀!而且褚华小子的攻势不仅猛烈而且充满技巧,他, 他能拦得住吗?(再说,他要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追了黄花那么多年,黄花的儿子 都会打酱油了他还单身着!) 唉!可惜了他这一颗尽职尽忠的小心肝——娘哟,你既然给人家生了一肚子衷 肠,为啥不配套生个聪明伶俐又开窍的脑瓜子? 文舒门前,定定立着一个挺拔清隽的青年。再一次,黑鸦叹了口气:主子哟, 您瞧瞧人家褚华庄主的殷勤哟!想当年,若是您也这般对文舒姑娘,人家不早痴心 相付,忠贞不二,任谁居心叵测仍道妾心已许,打死也不会跟人跑? 可是现在,你看现在,文舒姑娘面对褚华时笑脸愈来愈多,眼神越来越温柔! 若再不赶紧刹住……唉! 也不知道那些信,唔,管没管用?依他对乌鹊的了解,主子应该收到信了。只 是不知,主子是怎样的心思? 纠结是必然的,那么决断呢?景安殿下那么厉害,却还是着了景康殿下的道儿。 她这次郑重而着急地叫他回去,他岂能不回?但是另一方面,他跟文舒姑娘之间, 该怎么办呢? 唉!他一个局外人尚且愁成这样,真不知主子有没有愁得满头青丝变白发?啧 啧,一头漆黑乌亮的秀发,迎风一甩,唰,变成翩飞卷扬的晶莹剔透的白发。再配 上主子那张俊美然而忧伤的面容,呀嘿,简直美极了! “叩叩叩,文舒姑娘?叩叩叩,文舒姑娘?” “叩叩叩,文舒?文舒?” “文舒?你醒来没有?” 褚华立在门外,见日头越升越高,卯时马上就要过去,但是里面的人儿却不像 平时那样按时起床,心下微讶,抬手轻轻叩响房门。 他静静等了许久,不见里面传出任何回应,甚至连翻身或者打鼾的声音都没有。 “我进去了?”片刻后,里面仍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褚华一皱眉头,抬手要 推门进去。然而手指刚刚触到房门,却又缩了回来,转朝四周高声喊道:“绿儿? 眉儿?文槿?来人啊!” 不多时,院子里聚齐了被点名的三位姑娘:“什么事?” “庄主,您在这儿干嘛?” “我说庄主哟,一大清早您喊什么?人家文舒姑娘还睡着觉呢!” “还睡着?不能啊!”文槿瞅瞅日头,瞠目讶道:“我姐姐平日都卯时中起床, 可是现在卯时都快过去了,怎的还睡着?” 褚华摇摇头:“我也觉得反常,这才叫你们过来。”他说到这里,有些羞赧: “我一个大男人,不好进女子闺房,所以,嗯,你们先进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叫我。” 外面这么大动静,睡得再熟都该醒了啊?为什么阿姐屋里半点动静也没有?文 槿一瞪眼,呼哧呼哧奔到门前,砰砰拍起来:“阿姐?阿姐你起床没有?阿姐?” 她砰砰拍了一会儿,里面仍旧半点声响也无,与绿儿、眉儿两人对视一眼,脚 下一抬,“砰”地踹开房门:“阿姐?阿姐!” 床上,一个面部缠满白色绷带的人儿静静躺着,呼吸均匀,心跳缓和,双手覆 在胸前,一动不动,一副睡得很香甜的模样。 “阿姐?阿姐你醒醒,阿姐?”她又不是个死人,外面那么大的声响,她怎么 可能听不到?文槿觉得甚是诡异,坐在床畔晃着她肩膀:“阿姐,该吃饭了,你快 醒醒,阿姐!” 奈何任由她怎么晃、怎么唤,文舒都毫无反应,依旧是绵长地呼吸着,胸前规 律地起伏着,睡得再香甜不过的模样。 “这?”文槿一时慌了,求救地看向绿儿、眉儿两人。 绿儿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莫急,待我先看过再说。”语毕,拉过文舒的手 腕,搭指其上,静静查看起来。 半晌,绿儿面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神情:“这,好像只是睡熟了?” “睡熟了?”三人闹出这么大动静,她竟然还睡得熟?她是几天没睡觉了吗? 眉儿不信邪地拉过文舒另一只手腕,搭指细细查探。不多时,露出与绿儿一模一样 的奇异神情:“要不,我们把庄主叫进来罢?” 问:什么人,能在天打五雷轰之下,仍然一动不动睡得香甜? 答:死人。 问:如果是活人呢? 答:那就是聋子。 问:如果是身体健康、普普通通的正常人呢? 反问:请问他多久没有睡觉了? 曰:数个时辰而已。 嗟:他装的! 装的?文舒装着熟睡的模样,要干嘛?有必要吗?明显不合理!可她若不是装 的,岂不是更加不合理?绿儿一扭头,朝门外喊道:“庄主?庄主您快进来!” 文舒此时的情况太过诡异,饶是她们学医多年,仍然探不出半丝异状。绿儿与 眉儿架着文槿从床前挪开,紧张兮兮地看着褚华为她诊脉。 许久,褚华移开搭在她腕上的手指。手腕一翻,指尖多出数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他手腕翻飞,指尖急转。只见衣袖翩飞,银光骤闪,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的残 影,绚得令人睁不开眼。 片刻后,那些骤闪的银光消失不见。褚华阴沉着脸坐回床畔:“她不是睡熟, 而是……中毒!” 什么,舒儿中毒了?!白随意满是不信地盯着手中信笺,神医山庄是什么地方, 褚华是什么人物,舒儿岂会在那种地方中毒?! 可是信笺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的舒儿确是中毒了,而且是一种奇毒, 一种叫人昏睡不醒、至死不知的奇毒! 怎么会?她怎么会中毒呢?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计、这样的毒药, 能避开神医山庄重重众人,避开褚华毒辣犀利的双目,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身上下 毒? 是谁?! “阿离哥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白随意推开那具靠过来的温软,闭目靠在车厢壁上,昏昏沉沉想着 事情。 “阿离哥哥,我给你揉揉吧。”流莲瞧见他皱得死紧的眉头,很是心疼,连忙 伸指按上那团疙瘩,要为他揉开。 “我说了,没事。”白随意抬臂隔开她的两手,微一侧首,不豫说话。 “哦,好。”流莲一连被拒两次,也不着恼,乖乖缩回自己的角落,抱膝微微 眯起眼睛。 嗯,看阿离哥哥这副愁容,是神医山庄那边传来好消息了?她就说嘛,依褚华 的性子,早该动手了才对。 现在好了,哈,文舒那丑婆娘马上要见阎王了,阿离哥哥就只是她一个人的了! 莽莽雪地里,一袭沾了点点血迹的白衫飘来飘去,被风一吹,嗤啦撕裂好长一 道口子。 “阿离,大姐自小护着你、捧着你,你要什么,大姐从来不曾委屈了你。可是, 你就这样报答大姐的么?” 幽暗从林中,点点磷火飘忽不定。飘着飘着,飘到一只青缎绣花鞋上。 “随意,我真想在临死前再看你一眼。” 明黄宝座上,一张厉容淡淡噙笑。锋利的双眉下,是一双明亮慑人的黑眸。 “三弟,二姐的好弟弟,你果然是向着我的,哈哈!” “喝!”白随意惊喝一声,从梦中惊醒。抬手一摸,额上已渗满冷汗。 清醒的时候还不够愁么?现在那些事情,竟都入了梦!回去或不回去,真有那 么难下决定?他轻吐一口气,揉着太阳穴,闭目沉思起方才的梦境。 如果他一直向前走,走至京都,被其中琐事困住,很有可能许久许久见不着舒 儿。 如果他折回去,回到神医山庄,看着舒儿的毒如何被解,看着她醒来,看着她 对他笑,极有可能遭到大姐的控诉与谴责。 皇位丢了,可以夺回来。可是人若入了棺,想再见就难了! 于是,他应该折回去么? 不,不对!褚华是什么人,竟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殒命?!他不是一向吹嘘 “想活易,一死难”么?凭他的本事,这点小毒便带走一条人命,那神医山庄的名 声还要不要了?! 嗯,不会的,舒儿肯定不会死的,她绝对、绝对不会有事的! 坚定了信心,白随意呼出一口气,撩开车帘,朝乌鹊喝道:“快些走!” 自从文舒昏迷不醒,黑鸦的报告信便由每日一封变成了每日两封。 “……午时中,文舒姑娘的肚子已经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声音如雷贯耳,响 彻云霄。褚华看得极为不忍,于是决定牺牲自己的初吻,舍小家保大家,舍己为人, 为文舒姑娘进行哺喂。说来也怪,用勺子喂饭时,文舒姑娘无论如何咽不下去。但 是褚华庄主一采用哺喂的方式,那吞咽速度简直惨绝人寰,好大一碗稀饭,竟然在 眨眼间消灭得干干净净……” 白随意攥着手中雪白的信笺,恨得牙痒——哺喂?哺喂?!哺喂!!!褚华, 你堂堂一代神医,就不会想个法子给昏迷的人喂食么?再者,你们山庄的人都死干 净了么,竟然要你亲自哺喂?!! 他不敢想象,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褚华这小子还能做出什么来! 那可是他的媳妇儿啊他的他的他的媳妇儿!!他凭什么染指他的媳妇儿?!! “乌鹊,掉头!” “主子,掉头去哪儿?” “你说去哪儿?回神医山庄!” “咦,为什么啊?” “……让你掉头你就掉头,那么多话?!” “哦,好,驾——” 风中,传来乌鹊垂头丧气的哀叹声。黑鸦果然比他厉害,他说半个月内能让主 子掉头,果然,今天是第十三天,主子就掉头了…… 好吧,其实是因为他跟在主子身边的时间比较长。嗯,肯定是这样的。某鹊吸 吸鼻子,撩撩衣袖,徒留一撮鼻涕摇摆在风中。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