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学,花和哪里来的黑暗 作者:扫红 第一次是这样的:我和毛虫等了很久的车,都挤不上去,看看时间,还有半个 小时就要上课了,就算上了车,去到学校也差不多快迟到一小时,索性拉了毛虫的 手说:“走,吃早餐去。”毛虫不明白,我说:“这叫逃学,等你长大了,自然就 会的了。” 今天,闹钟响的时候,我起不来,头疼,看看毛虫,睡的就象一条虫,懒懒得 堆在那里,抱不起来的样子,他是个睡眠不够的孩子,我也是。小手松松的握着, 放在耳边,嘴儿翘起,等我吻下去。我往学校打电话请假,说我病了,不能带他来 上学。最近发觉我对他的爱渐渐有些变态,比如昨夜睡下去时,不是并头的,左翻 右翻不自在,爬过来看看他,对了他狠狠的吻一口,才心安理得的躺在他脑袋旁边。 其实他是我儿子,什么时候都是,我大可不必这么恨恨的爱他。 “虫,喜不喜欢妈妈?” “喜欢。” “等你到了十八岁呢?” “都喜欢!” “等你大到好大好大呢?” “喜欢!时时都喜欢跟妈妈玩的。” 我还在睡时他就醒了,抱了玩具自己在地上玩,也不吵我,乖乖的。到我起身 时他在看电视,我说虫,我们出去买花吧,他说我不去,你去买回来吧,要白色的 菊花。我说去吧。我很歉疚,拉了他的手。 有半个月了,我每天早晨特意的经过美孚街市,那里有个小小的花档,摆些常 见的花。我很想买花。想的要命。可是我是在外面,要游荡一整天,那样娇嫩的鲜 花,怎么可能撑的住。我每天就饶个圈子从那里慢慢走过,看花的同时把美孚街市 的一切都看进去,我想买菜,想割一斤猪肉,我想把手伸进那些青绿绿的蔬菜里, 让洒在菜上的水把我的手弄湿,然后甩甩手。我每天从花档前绕两次,然后走开。 我问过一次价钱,那种野菊花,要多少钱。卖花人说八块。 进了城它这么值钱了。我说它是野菊花。在我以前住过的一个地方,满坡都是, 看不见根,看不见枝,只看见一坡一坡的花,细细碎碎的白花瓣,黄芯子,铺过来 盖过去,哪里都是。 十二月里毛虫病了,把他从荃湾带回将军澳,观塘换车,他不肯走,说好累呀, 好累呀,就背他。拎着东西,路窄人多,毛虫穿了大衣,厚厚实实的一大抱,我觉 得好沉啊!好沉啊!夜里给饭他吃,一下子全吐出来,他和我的衣服上,床上,地 上都是。忙抱了他去洗手间,把他放在地上,给他一块毛巾擦手,就脱了自己的脏 衣服去换床单,换被套,擦地。虫儿站在那里一声不坑的把自己擦的干干净净,然 后乖乖的看着我,他以为他擦的是干干净净的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我夸他。 把他洗干净放回床上,再去洗那些满是污物的床单衣物时,忽想起以前在篁村有一 次,我只用一脚就把厚厚的大门蹬烂了,因为毛虫把门反锁了不会开,他在里面害 怕。 我和毛虫相对坐在餐厅里吃早餐,小小的孩儿捧了小匙梗小碗,歪着脑袋往嘴 里拔,多叫人疼啊!这一次不用急着看时间:快迟到了,快迟到了。我不催他,他 就那么满足,享受着我对他的好,奶声奶气的说:“我想妈妈时时都好好,莫恼我。” 我不出声的内疚,毛虫乖的后面,藏了我多少暴戾,只有天知道。 我一巴掌打下去,忽然就忆起以前一个人一巴掌打下来,我看她的眼神和他看 我的眼神重叠。 我关在房间里不知如何去发抖。这是意料之外的。从十几岁起我就想要个孩子, 去爱他,把我想要的东西给他。我发誓说假如我有一个孩子我绝对不会去伤害他。 那时不知道自己的心性里也深深的埋藏着来自她的暴戾。巴掌下去时,比他更吃惊 的是我。 那时我一跑出去,眼里就看不完的山野和花草,野菊花没有束缚,放肆的开。 我看过电影,还看过聊斋,好的东西不要人说,我是多么羡慕。我的身边是荒野。 “妈妈,你要买白色的菊花啊。”我从没指给毛虫看过我想象中的花,是他自 己在说:“白色的菊花。” 我们挑了两扎白菊花走出花档,毛虫把它抱在怀里,从外往内努力的敛着的笑, 不愿把它溢出来。虫,开不开心?开心!妈妈呀,这花花是不是好中意我抱着它? 花花都好开心是不是? (趁他的眼里还没有恨,我要好好的爱他呀。) -------- 文学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