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来过这世界 相邻的法国老妇人向他嗳昧的微笑。 飞机从跑道划过。 有人说当你注视着飞机滑行时的跑道时,你一生的事都会象云烟一样从眼前飘 过。 有些倦了。拧拧眉心。淡淡回应了相邻妇人的搭讪。 你喜欢吃古扎吗。有人轻轻的问他。 他睁开眼那声音和那影子都在空气里散了。 怎么是,又会想起来的。 马打了电话嘱他过来。 吴痕快来。马快活的说。然后小鱼抢过话简,马的爱人同志来喽。然后是小鱼 被拍了一掌的声音。他们都是相交多年的死党。 平日在马的口中听她多了。倒象是身边一个无形的朋友。总之心里有那么一个 虚胧的影子在那里放着就是了。她果然就是他想像中的样子。 其时天已经晚了。 空气都不一样了。她看着他们三人一起嬉闹。宽容和微笑着。马就止不住的吻 她。小鱼笑骂着马。马和小鱼滚作一团。他和她对视着。笑从眼睛里发出来。他收 不住自己的眼睛。她就一直那么闲闲的。三个男人的眼睛都随着她转。最后她说, 我来做宵夜吧。 她在厨房里忙活。扎着围裙。一种令人心安的样子。马的表情幸福的一蹋糊涂。 这又要招小鱼骂了。三个男人都不再说话。传来一些厨里的声音。小鱼看了他一眼。 满是落寞的样子。他拍拍小鱼的肩。会的。他用眼神告诉小鱼。马的眼中纯然没有 他们了。他有些好笑又好气。她出来了。 还有一些厨里的香气。她端着托盘。盈盈望着他们。她对他说,你喜欢吃古扎 吗。 你喜欢吃古扎吗。他记住了。 他知道了古扎就是水饺。 他很喜欢吃古扎。 他和小鱼闲时就往马那里去。 有时玩到夜深他们就有古扎吃。 很长一段时间后。有一天小鱼在回家的路上对他说,她不会是马的。 小鱼说,她不会是马的。 他笑笑。没有说话。只是从此很少去了。 偶尔她也会问起他。 他常常工作到夜深。有时就下楼在路边摊旁胡乱吃些东西。后来他只吃古扎。 老板不知道什么叫古扎。后来见他下楼便说。来啦。一碗古扎。古扎端在桌子上热 滕滕的。他在那香气里感到心里塞的满满的。看了一会儿后他在余温里埋头苦吃。 胃口很好。 他的女友不明白。他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超市的各式的速冻水饺。那么多没有 感情的白白胖胖的水饺排在一起他看了就感到很恶心。他把那些水饺都扔了。他依 然在工作后下楼在路边摊吃他的回忆。 他吃尽了他一生的古扎。 有一天马打电话过来叫他去。 马说。我不放心她。 马说。我二星期后才能回来让你费心了。 马说。你知道小鱼凡事不经心又疯疯的自己还照顾不好怎会照顾好她。 马说。代我照顾好她吧。 马说。谢谢你了老朋友。 他从头至尾都来不及插话。 马走了三天后她给他打来电话。她说吴痕你好吗马走了三天了房子里很空。他 马上说。我马上来。他挂上电话心里象窝着一团呼呼的火苗一不小心就会溢出去。 见了她她依然是那么闲闲的样子。只是没有了自在的表情。他觉得有什么在淹浸他 的心和嘴。坐下聊了一会儿他感觉都很虚浮。她忽然就嗔嗔的笑了。不笑的时候她 的脸上也依然有恋恋的影子。他有些许的失神。她说,我饿了。带着点撒娇的吻触。 他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他买了各种的吃食。在超市里他跟着一个同样采购的女孩转 了许多的圈圈。房间好像沉入水底似的光线很暗。他们一起看他租来的影视片子。 在那些别人的故事的悲喜里偶尔对视一眼便觉得恍如隔世。她的眉目是浮在面上的。 不化妆也似上了妆。一身松松的绿衣使她鲜艳凄怆的像一只蝴蝶。她和他象过客。 在黑暗里远远注视着屏幕。很吵也很热闹。爱了。哭了。一定要在一起。离别。笑 了。总走不出那圈子罢。他们不作多的交谈。 后来她睡着了。蜷在沙发里。象一只受伤的虾。他独自看完了所有的片子。 那一夜没有什么故事发生。 逛街的时候她也会叫上他。有时小鱼也加进来。 大家都很快乐。那是一种令人感动的快乐空气。 和她走在一起他会有牵手和相握的感觉。她和他的女友太不一样了。她在夜晚 会打电话给他。渐渐的他们的话多了起来。他们一起谈马。象一个久别的故友。他 们不谈马的归期。 他的女友是个女人。女人注定要有敏锐的触觉。女友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很聪明也有些悲伤。后来他的父亲从家乡传话过来叫他考虑结婚。你们 也谈了许多年了。你母亲一直等着抱小囝。他说。不看他的眼睛。女友是那种矜贵 的妻子型的女人。私下里也热情非常。不能要求比她更好的了。女友的相貌和家世 一向是被他家人看重于心的。况且她一直对他如初。他们在一起四年了。 那时已经是秋天了。 他一个人在街头行走。很是轻寒。黄昏的时候城市便沉淀了。一些小得察不出 的雨丝渐渐扯成了湿重的烟雾。象一只找不到自己洞窝的小兽。那一瞬他对高楼和 行人感到恐惧。他可以想像橱窗映射他的脸。疑惧和仓皇还有类似被鞭打过的表情。 夜色狂奔。跌撞和失重。他握不住自己。一家水果行里摆了许多黄灿灿的桔子。雨 夜里它们象是一只只小太阳。橙红。那是火那是温暖。他在外面看着。他要拥有。 那一点小小的暧色唤起了他的寒栗。他冲了进去。我要桔子。回家的路上他很安定。 剥开那一只只橙红的小太阳。那么多鲜红的汁水吃下去怎么也浇淋不到他的心。而 桔香是那么容易唤醒他的心事。坐在黑暗里吃桔子一只接着一只。可他的心是空的。 吃到后来什么触觉也没有。只是机械。往嘴里塞桔子。 是不会忘记那个夜了。门开了。她就站在外面。拥的很紧他们却没有痛的感觉。 那感觉都沉入心里埋入骨子里了。他们都象是死了。好似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这样 拥着。拥着。怕是要化作石像的罢。他吻住她的唇。象是吻住了自己。这是完整的。 他一直在寻找她。现在她在这里了。仿佛只要轻轻一摁就能把她摁入他的身体里去。 她抱住他。他在她怀里说着一些世人听不懂的话。她能够懂得。她懂得。她和他。 男人和女人。这就是世界。世界离他们很远了。 电话和门铃音交替响着。一圈一圈。回旋着。扩张。收缩。波纹。他们相拥着 世界离他们很远了。然而还是有然而的。 然而已经注定了的。 航向很稳定。飞机一直飞。他的故事早已经结束了。他的妻和孩子在异国等他。 这次回来见了马和小鱼。大家还是从前的样子。面貌和心境不同了。人却还是 那一个人。小鱼告诉他在马的家中为他洗尘接风。小鱼还是那样。老了也会是活跃 的一只鱼。小鱼是永远不会老的那种人。有时快乐起来没心没肺。马的妻很恬静。 笑起来嘴角弯弯向上一撇。和他的妻也差不多吧。 很久没见了居然笑闹起来也没什 么分别。大家都很满意。圆满了。他想马和他都有些庆幸。夜深了。都有些倦意。 马的妻在厨里做宵夜。 马静静推开了。谁叫你做这个的。马在露台上吸烟。他给马的妻足以信赖的解 释便出来找马。小鱼会做好尾巴的。象他们当年在联考里联手做弊。 两个男人在夜深的露台上吸烟。明明灭灭。炽余的情事原来并没燃完。 那一夜后马便回来了。女友也找回了他。女友一直听他说。很安静。后来马一 脸倦意的来。我们准备结婚了。 马把烟灰弹在一盆花里。花片灼伤似的卷了起来。 马说。就在前一天。我发疯似的找她。 马微笑了。婚纱躺在床上。 马说。那真是一袭很美的婚纱。 好了,回去吧。他说。 马说。我相信小鱼说的。 小鱼说,她不会是马的。 马说。小鱼一向看得透。 所以他才快乐。他说。 后来他们都说。我们一起去吃古扎吧。马的妻做的古扎也很好吃。 飞机一直飞。他的故事已经完了。后来有了许多事。辛苦过了可说的也不过是 寻常。出来了。有了妻。现在还有了孩子。很可爱。叫他爹地。娇娇地童音里软密 头发的头颅轻轻向左边歪一歪。 那天在马的家里三人喝酒到天明。醉了。马的妻带着孩子去了游乐场。很聪明 的女人。一直是小鱼絮絮的讲着话。没了女人。三人都有些形骸放浪了。当时他们 把家里的声音都打开。仿佛还是学校里的样子。大家都有些释泄了。累了躺在地毯 上。静下来音箱里传出一些音。是时下流行的曲子吧。他们都不会听音乐了。 站在屋顶上/俯瞰眺望/我只能想像/你停在某条路上/曾经一段感情的喧嚷/如今 远离张望竟看到宽敞/或许该感谢/你的绝裂/有时幸福只看刹那交叠/有缘爱的真切 /无缘失恋也美/不该逼迫/谁来为谁弥补心碎/我痛到心好灰/你走的那一夜/时间凝 固我的孤独爱变成一只蝴蝶/蝴蝶她不再飞/但来过这世界/曾绚烂就别说一切是枉费 他们都流泪了。蝴蝶来过这世界。 相邻的法国老妇人双手交握摁在硕肥的胸上。匆忙的呼吸。噢。我的孩子。噢。 噢。他说,没什么。我想起来一个女孩子。她已经死了。她理解的点点头。噢。 上帝保佑愿她安息。可怜的孩子。 他笑笑。感谢。 可是。 蝴蝶来过这世界。 你喜欢吃古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