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不相见 1. 又到七月,酷热难耐。树叶、小狗都垂头丧气的,当然也包括我。 我和成言结婚了,但是还是我一个人在生活。他不在中国,也不在我身边。 我以为他走了,我不会想他,因为除了刘尘宇我不会再爱任何人,可是我时 不时会因为看到成言的衬衫或是他的工具书而想起成言,我知道我应该对成言的 思念更多些,但是有些事不是觉得应该就能实现的。 成言走那晚,他紧紧的搂了我一晚,弄湿了我睡衣的前襟。 “每天给我发E-mail. ”我说,虽然我知道我不会坚持每天都看,但是他的 泪水让我心软。 “我不走了。”他睁开闪亮的眼睛。 “感情若是长久时,不在乎朝朝暮暮。”这是我觉得的最狗屎的一句话,但 是却不得不说。 “你知道这份工作对我的重要性,等我上了轨道,我会考虑回国的。你要好 好的,你要等我啊,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替成言高兴,除了爱情,他还能有别的生活支柱。 我失去刘尘宇太突然,太平间里的他像睡着了,我疯了半年,曾经我以为我 永远也好不了了,能活下来,是因为我母亲,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虽 然我们不在一起生活,但是她说如果我想死,一定先告诉她一声。 所以我活着是为了别人,不是为自己,现在又多了一个成言。他她们是我的 责任。再不高兴想想他她们就又有了勇气,有时候被人依赖也是一种动力。我知 道失去亲人的感觉,我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在亲人身上发生。如果我能避免的话。 2. 成言去美国的两个月里,信箱爆了两次。 我不习惯有人太牵挂我的感觉,我在电话里留言说我很好,很好,很好,不 要觉得奇怪。 周未,是我最爱的时间,我会在下班后,一个人,美丽的在街上走一会,看 来往人流,看事态变迁,找一个玻璃窗很大的冷饮店坐上一个小时,然后回家。 回到家里总是很黑,我从不开灯,成言走后,灰尘越来越厚,我想过不了多 久,地上会有路出现,在床、电脑、厕所之间一个三角形的路,其它的地方对我 来说全是摆设。 电脑上的Mail灯又在亮,成言啊,我打开信箱看着,主题:我想你。你要好 好的。 成言不知道我会用电脑,他耐心教我用信箱时,我忍了又忍,我怕他知道了 会把QQ,聊天室什么的全用上。 我有一个很好的男性网友,叫常识,我的电脑操作是他在网上手把手教的, 我认识他比认识成言久。我们持续了这么久是因为第一次认识时,他说我叫你nini 可以吗?当时我便热泪盈眶,这个称呼是刘尘宇的专利,没有第二个人这样的叫 过我,一度,我以为是我的真心感动了上苍,让他复活了。不过后来我知道这个 世界没有什么感动不感动的,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常识有个不在身边的女友,我没告诉他我结婚了,我想在网上自私的占有他。 我甚至希望他的女友永远不要回到他的身边,他每天想的只有我。 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到你的城市出差,能见你吗? 他说,为什么要见?你不怕自己爱上我? 我说,我不会爱上你,我想和你吃饭,我想微笑的把你看个够。 他说,然后呢? 我说,然后?然后我会走,出差能有几天呢?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劝我说我们不可能,他只爱一个人,是那个可爱脆 弱的女孩。 我说,那又怎么样?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在网上交谈时,只有我们两个,现 实要我们负责,在网上我们还可以有另一份感情。 他说,道德论理不会允许,也过不了自己的一关。 我说,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我的目标 一向是明确的,我在网上找一个奇迹,一段失去的感情。你每次讲你都是别无所 求,但是你在网上所做的事情本身就蕴涵的丰富的欲望。 他沉默了。 我说,要么我们成为网络情人,要么就不要继续了,我不想每晚见面,得到 的答案是,你是别无所求。 五分钟后,他答应了我。条件是永远不相见。我跑去打开了音响,音量调到 最大,差点摔倒,灰尘太厚的缘故。 3. 我和常识,第一次认识,其实是我在KURO下载他的MP3 ,于是他一直以为我 对歌很感兴趣。他只要在QQ里看见我在网上,便马上有歌送进我的信箱,当然我 有好几个信箱,分别与不同的人联系。 他给我的歌,说实话,比我自己下的歌要好听很多,但是每次都只有歌。 “除了歌就只有歌,就没有别的吗?”我问他,我知道接下来他只会讲一句 话。 果然,他说,“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个,给你的歌全是我细心为你挑的。” “我最最讨厌的就是听你讲这句话,你能给的,你能给的比这个多很多。” “我已经全给了另一个女孩子了。” 我的眼泪噗噗掉着,为什么要对我如此狠心? “那你每晚与我讲话做什么?你的那个女孩子呢?” “她近期不会回来。” 每当这个时候,他既不走,话语却也是冷的。他和我一样,是个不愿意伤别 人心的人。却已经把人伤的遍体鳞伤。 “睡吧,时间不早了。” 每天都由他先提这句话,不管我有多么不情愿,我也会去睡,我很想第二天 不再上网与他碰面。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他有一种魔力,我会为他哭,为他 笑,我想我爱他,曾经我以为除了刘尘宇,我不会再爱别人,但是我错了,虽然 常识身上有刘尘宇的影子,但是他毕竟是另一个人。 我最近经常哭,为什么每次我爱的人,都无法属于我。 4. 成言干脆不发Mail了,他改写信,信封信纸都很考究,我也看,也不看,有 时做饭时会给他的手机上留言,说我的头发长长了,等他回来带我去剪。他虽然 给不了我悸动,但是他是我的亲人。 他说十一前会回国,让我乖乖的。 吃完自己做的晚饭,我上了网,信箱里又有歌,《最熟悉的陌生人》、《好 心情》 “你在吗?”我问他,因为他在QQ上总是隐身的,而我也总是隐身,因为这 样字符传输会快很多,是他发现的。最主要的是,我们不想别人打扰。 “在。”他答 “我不要《好心情》,行不行?”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了你的。” “你怎么了?” “我送你的东西不是我随地捡的,全是我费了心思的,你居然不要?我伤心。” “我喜欢常识,喜欢,喜欢,喜欢” “没见过你这样的,说喜欢,像吃饭一样。” “你是浓眉毛吗?”刘尘宇的眉毛非常浓,飞扬着的。 “不算是怎么浓,哦?你想看我照片,就直说好了。” “真的要给我看吗?” “你说发,我马上就发,只要你说。” “你想发就发吧” “不想看是吧,那算了,本来也没什么可看的,我无所谓。” “你有扫描仪?” “是啊,才买的。我的公司是专营电脑的,买一个很容易。” “那你发吧。” “好,第一张。” 想象毕竟是想象,当他的照片初进入我眼帘时,我都不敢正视,他是那样的 真实存在。他的个子很高,他的嘴唇很性感,他的下巴方方的,他的头发很黑。 就长像而言,他真的是另外一个人。他身上穿的红色衣服质地很好,我喜欢。 “再来一张。”他的兴致很高。 “有几张?你想开个人照片SHOW?” “一共有四张,我想你看的清楚一些。” “你早有准备吧,或是早有预谋?” 他默认。 第二张是学校里的,正在下楼梯,腿长长的。 第三张在吃饭,是一个侧面。 第四张,第四张有点不一样,是在商场里,很眼熟,是淮海路上的连卡佛。 他站在一个厨窗前,半回头,眼睛里有东西,是感情,是的,我想一定是的,我 感受的到。 “最后那张厨窗的照片是谁给你照的?” “是她。” “你把她给你照下的瞬间发给我,你为什么?” “不知道。” “你知道吗?只有这张我喜欢,那张照片里,你的眼睛里有感情,脉脉的看 着我,虽然你从没看过我。” “我也想要你的照片。” “我的?你不怕爱上我?” “不怕。” “你等一会。” 我找了一下,我没有扫描仪,但是我有一张一寸彩照的扫描图片。发了过去。 “好了,看到了,你是一个漂亮姑娘。你有男朋友吗?你应该找一个。” “你不想要我了吗?” “我想要,只在网上。但是生活里,你需要一个男人。” “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不是现在,告诉你的那天,是我们结束的 那天。” “你是说真的吗?要在一起的是你,说有一天要分开的也是你,你当我是什 么?我不想你不理我,不要提分手的事。” “这样发展下去,我不能保证能管住自己,我会侵入你的生活的。你会后悔, 你甩都甩不掉我。” “你会吗?你答应过我的永远不见面。” “哦?是的,我答应过的。” “问点别的问题,我试着回答。”他从不讲他自己,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在 缓缓讲着,他只是个听众。他突然开恩,要我问他,估计是被我感动了一点点吧, 我高兴的想。 “你有多高?” “185 ” “有这么高!”成言差不多有180 ,我已经觉得有些向后仰的感觉,因为我 只有162 ,我记的刘尘宇只有174. “希望没有吓到你。” “不会。”我想我头顶的高度大概在他的肩膀处。 “你的手机多少号?” “这个么……”我就知道这是他的死穴,他不会讲的。 果然,他沉默良久。 “我也答应你永远不用它。” “那你要知道它做什么呢?” “我和你之间全是虚拟的,我想有能攒在手里的东西,证明你的存在。轮船 有锚,风筝有线,我想有你的手机号。” 还是良久的沉默。 于是,我留下我的手机号,不管他愿不愿意,然后我下了。 知道他有多高后,我变的很神经,我会注意街上与我擦肩而过的所有男人, 当他们高到我的头顶能与他们的肩膀平齐时,我会多看他们一眼,然后想象常识 在我身边的样子。我想他离我说不定有一天会很近,说不定也能擦肩而过。 5. 接下来的日子,我觉得常识在躲着我,有时他比我先到,看见我上来也不打 招呼,很多时候他是没颜色的,谁知道在不在,他那么喜欢隐身。 于是,我找个机会出差了,也许他因为空虚,讲的话没有几句真的,也许他 类似我这样的网友有一大堆,也许从头到尾只是我在自欺欺人。我想过几天没他 的日子。 其实,我说想见他,只是一种想象,这种见面的情景我想象过几百次,但是 我从没想过让它真的发生,可能我了说来,吓到了他,可是我竟然会吓到谁!真 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没有谁没了谁就活不了,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讲这句话。我打算离开常识, 决心已定。 从外地回来,我没开过QQ,也不去KURO,当然,成言的信还是让我提不起精 神。主机上的mail灯不断亮着,我冷冷看着它。 我在自己喜欢的网站间徘徊,消磨时光,写点东西,当当义务板主。而我和 常识的关系是很脆弱的,固定的聊天室不去,就再也不会知道对方的存在。而我 们答应对方永远不相见,所以他当然永远也不会打我的手机。 我听着他给我的歌,真好听啊。 九月份了,成言要回来了,我竟有些企盼。他讲,他给我准备了无数礼物, 我说,我也有,我打扫了房间,结果什么都洗不出来了,我只有全换了新的。 当我把窗帘全打开时,光线没半点遮拦的射了进来,这个房间竟这么大,如 果要跑下来所有的房间,会跑十五分钟,可是这样大的一个房间却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人。我突然觉得成言也不是真的爱我,不然他不会舍得让我一个人住在这样 一个已经大到吓人的房子。如果刘尘宇在,他不会舍得。窗口离我不远,我住在 十二楼,我很想跳下去。 电脑上的mail灯又在闪。 一个念头闪过脑袋,我忘了,我不能死。 慢慢走向电脑,打开邮箱,我忘了我已经把主机默认邮箱设成了常识的,我 一直以为灯在闪是成言有信,他们俩的信我都有快一个月没看了,我给常识准备 的那五十兆的邮箱已经溢出,快爆了。五十兆的信像流水一样,在我眼前晃。我 想再过几天信会被操作员全部删掉,就像从没有过信一样。 ………… NINI,我想你 NINI,不要不看 NINI,是我不好 NINI,你怪我不理你是吗,我有原因的…… NINI,给我解释的机会啊 ………… ………… 我把信全部删掉了,我还想把QQ也暂时删掉,结果上面也响个不停,还是一 堆的留言。 ………… ………… NINI,你记得你要讲完一件事,才离开我的,真的要走的话,见我最后一面。 我给他留了言:晚上十点不见不散。9/11.nini 6. 我洗了个澡,头发还在滴水,我泡了杯咖啡,静静的等着常识。 “我们约定十年后见个面如何?”他来了,第一句话讲的像是认输。但是我 从来就喜欢他倔倔的样子。 “我们说好永远不见面的。” “你能答应我经常在网上见我吗?” “也不能。对不起。如果一开始你一无反顾来见我,我会一辈子跟着你,但 是现在我不会。因为不见面是最好的办法。” “你要讲的是什么事?” “我是结了婚的,我有丈夫。他不在我身边,他在很远的地方。曾经,我很 爱一个人,他叫刘尘宇,他死了。我以为我这一生都再不会爱上什么人,结果我 认识了你,结果,我爱上了你。但是我们互相答应永远不相见。这是最好的解决 办法。” “你爱我?” “是的。” “我们可以见见吗?” “你心软了,你总是心软的,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爱的人和爱过 的人,我们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也许十年后,我会打你的手机。” “为什么呢?年轻时最美的时候都不相见,等老了还见什么呢?只当相识一 场吧。” “就这样了吗?” “就这样了。” “再也见不到你,我会难过的。” “为什么要难过?网上这么大,我们还会见面的,我们再见面时会是朋友, 不再是情人。” 7. 九月底的时候,天不再那么热,只有在中午太阳照射的最猛烈的时候,我会 恍惚的感觉自己又回到闷热的七月,手里拿着咖啡杯,头发上滴着水,静静的坐 在电脑前,上着网,与一个叫常识的男人聊天。 成言在十月三日晚上到家,他看见我时,是那样高兴。 我坐在床上,看着成言在屋里不停忙碌着,他的视线从没离开过我,我也默 默看着他。 “你有点不一样,我发现。”他终于说。 我一个人累了这么久,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成言还在身后等我。 “你喜欢我什么,我如此固执!” “你的眼睛。” “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睛里面总是装满了东西,你不爱讲话,可你的眼睛一看我我就 忍不住怦然心动。” “你没发现,我眼睛里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你?” “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你的全部属于谁,但是我爱你,没有办法。” “快过来,我很想哭。” 我哭了很久,哭的精疲力竭。 “你想把眼泪哭干吗?” “是的,我想不开心的过往顺着眼泪一起流干,从此我再睁天眼睛时,装的 全是你。” “我太爱你了,nini. ” “你叫我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