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 这年九月开学,少年别无悬念,顺利进入了普通初中。这是一所带帽子的中学, 在原来小学的基础上,增加了初中班,宛如矮子上楼梯,一共三个年级。 初一(三)班的班主任是吴杏林,她是位见过世面的中年妇女,刚从县一中调 到这里教初中语文。他们家姓程。程家父亲是财政局干部,新近从罗汉乡镇调进县 里,在财政局机关工作。于是他们程家趁此机会就把一栋私家房子建到学校附近, 恰巧就与少年黄家成了近邻,隔开几步就到。程家有个准备参加明年高考的儿子和 一个正在读初三的大女儿,家里还有个小女儿程小清刚好就跟在自己班上读初一。 吴老师家里的儿子程小东硬是了不得,次年参加高考,一下子就考进了上海交大, 曾经的南洋公学,名牌大学,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大女儿程小明也有出息,初中毕 业考上了一所国家重点中专,也是师范专业,毕业后一样做光荣的人民教师。所以 吴老师讲课的时候,往往拿出自己的儿子姑娘作为榜样,顺便不厌其烦地讲给班上 的同学听听,着重强调一个道理:干部和教师的子女就是自觉,就是有出息,就是 人才。不像老三街的孩子,缺乏教养。 这是事实。 多年以后,这个少年苦苦挣扎,不懈努力,居然成为没有正式名份的培训讲师。 名份没有,讲课却是事实,教学水平无容置疑,有历届考生成绩为证。适逢吴老师 的幺幺女程小清作为国税局干部,也成了职称考试培训班的一名学员,坐在课堂上 听他的少年邻居兼初中同学主讲经济法,觉得不可思议。吴杏林老师这时已经光荣 退休,程家父亲也从财政局退居二线。他们分别见到这位当年的少年,是在不同的 时间和不同的地点,不约而同说出了大抵相似的一番话。 吴老师说:你是个聪明的男孩,有才,懂事,肯吃苦,我晓得。啧啧。长得高 鼻大相,几多体面。我们家小清听你讲课,都说不错,财政局请你,自然呢有水平 唦。 程科长说:你做孩子那时,就聪明,是个人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写小说,不是 哪个都能做到。我们家小东提起你,说你不错,他记得老三街有个写小说的男孩。 他现在是教授,水运学院,武昌余家头校区,你可以找他。 这个少年从小到大,一直没有找过谁。他一个人孤独地努力。 也就是这一年,国家恢复了少先队组织,刚刚进入十四岁的少年和他的十四岁 的初中同学,在学校过完最后一个队日活动,就这样懵懂懵懂地告别了他们的少儿 时代。他们从此步入青春。 此间,这个少年萌发出对文学的极端狂热,居然产生了朦胧初始恋情,意欲驰 骋文学创作这块辽阔的疆场,意欲遨游艺术设计这片浩瀚的汪洋。 刚进入初中,少年连续结交了很多好朋友,比如肖贤安和董清平,就是两位要 好的新同学,与小学的旧友李建新、王俊也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与原来的同桌黄耀 铁同学也相处得非常好。 肖贤安住在老三街,本来应该是初中二年级老生,由于留级,原地踏步,继续 变成初一同学,可他不是新生。董清平也住在老三街,家里就只兄弟两人,母亲早 年去世,父亲不惜娶了个继母,新家没人关心这董家兄弟。 少年与肖贤安结识,完全是因为肖家有个堂兄与少年黄家弟弟先后考进湖北省 戏曲学校的原故。大家原先都知晓少年爱看书,有才,成绩好,品行也不错。后来 少年的弟弟一举成名天下知,人们热捧弟弟,也就把这个做哥哥的少年冷落了。肖 家堂兄和黄家弟弟先后成了省戏校的学生,一个学伴奏,专工二胡,一个学表演, 主打丑角。他们从素不相识的一东一西两个学校的学生,变成了朝夕相处的师兄师 弟,就为这肖贤安自然也和少年变得亲近起来。 这时候初中学校也开办夜班,每月找学生收取电费,同学们每天晚上都得到校 上课。熊国强依然主动前来邀约少年同学一道上学,这让家里父母比较放心,却令 少年觉得很狼狈。尽管大块头熊国强可以帮助他上学放学的时候安全走过学校门前 那段陡峭的城墙和土堤,可是有人就会在一旁指指点点,笑言他们两个一个左眼, 一个右眼,假如合成一个人,倒是般配,他们就不再脱口嚷叫“独眼龙”,都怕熊 国强出拳揍人。 少年很忌讳这种指点。 但是看电视的时候,少年居然愿意跟随熊国强四处赶场。那时城关拥有电视机 的单位不是很多,家庭没有,只是有些机关、学校以及工厂里的工会这些组织置备 了电视机,用作宣传教育或者职工福利,有时晚上就开始播放节目。 熊国强永远知道哪里有电视机,知道哪里电视开播的时候哪道门最好进出。 少年下课后,就跟随熊国强四处赶场,寻找电视看。他们一路奔向饮服公司二 楼,找到一间宽大的职工俱乐部。可是人家嫌人多,早就将大门从里锁住,外面的 人根本进不去。少年想打退堂鼓,熊国强摆摆手,示意另找门路。 他们居然绕过二楼走廊,从饮服公司大楼另一端家属宿舍梯道翻窗进入俱乐部 阳台,站在走廊里看完半部根据柔石小说改编的影片《早春二月》。 少年觉得看电视和读小说都是回味无穷的。 吴老师点名要他起立,全文背诵鲁迅的名篇《雪》。他居然将先生那拗口的白 话,一字一句地倒背如流,字字珠玑,洋洋洒洒。教室里的男女同学大气不出,噤 若寒蝉,生怕被老师点名罚站,搞背书接力赛。少年写作文的时候,也是一反常态, 模仿起先生早期的笔法,长篇大论地记叙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期的中学生活。吴老 师自诩中学语文名师,竟然不知如何下手,如何指教这个“闷葫芦”似的明于心不 明于口的学生。她没辙。 少年居然用刚学的英语,拼拼凑凑,写出六页信笺的抒情散文,自诩形散而神 不散。英语老师是个武汉市下放知青,平时说话全用汉腔,读单词,别有一番韵味。 她如今落户做了初中校长家儿媳,住在教师宿舍,一群男同学总是上门求教,每每 耽误老师晚餐。老师浏览一下少年的英语作文,忍俊不禁,随后又严肃地请他坐下, 说:你很用心唦,这很好。可是你的作文怎么全用单词拼凑呢?没得一句完整的句 子。看看,语法也不妥唦,像是我们汉语里的病句。晓不得? 少年脸红,本来不愿将自己的大作出示给老师,还是那个喜欢炫耀的董清平抢 先递到老师手里的。 除了英语,还有数学。 数学老师姓熊,她与少年的母亲是高小同学,辈份上却是喻家媳妇。喻家父亲 喻国安医生同少年的父亲是嫡嫡亲的姑舅老表,大名鼎鼎的辛亥老人喻育之则是喻 医生的生身父亲,是少年父亲的姑父。熊老师因了这层关系,不得不对这个聪颖的 少年多了几分关心,时常将他带进办公室,仔细追问有理数和无理数的区别搞清了 没。少年从没弄懂数学里的名堂,关于数轴,关于无穷大,他半天都不甚了了。这 不比语文。一篇课文,他大声朗读一遍,即可背诵,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随即脱口 而出。数学不行。他只能保证中游,不能冒尖。 可是熊老师既是亲戚,又是母亲的同学,情面过不去,也马虎不得,少年就暗 暗发誓一定将数学成绩赶上去,争做全班第一。 除了语文、数学和英语,少年也对政治和历史感兴趣,不仅对政治历史感兴趣, 对地理也是,而且对于生物也是一见钟情。 中学就是不一样,不比小学。初中课程里面很多知识都有吸引力,少年畅游在 知识海洋,如鱼得水。 因为各科成绩在班里名列前矛,期末放假的时候,这个少年被评为三好生。学 校给他颁发了一张奖状,吴老师领回来,亲手交给他。他们班上一共三个。 假若命运的轨迹就这样一直持续延伸,顺顺当当,这个少年日后或许就会通过 正常的求学考试途径,获得他的成功人生。但是,造化总是弄人,命运多舛,少年 的际遇正是从这段时期开始嬗变的,一路坎坷,一路风雨,几乎九死一生。 少年与他的弟弟不一样。弟弟天生聪颖,比他这个当哥哥的灵活,乖巧,更逗 人喜欢。这点少年比不上。 弟弟出名较早。 二 到了年底的某一天,父亲从老街口三八餐馆门楼高高悬挂的巨幅招牌上,获得 了一则天大的喜讯,刚恢复组建的湖北省戏曲学校要在全社会公开招生,其中楚剧 科学员男女各二十名,委托湖北省楚剧团培养成专业演职人员,毕业后统一分配到 省级剧团,培养成为地方戏曲的后起之秀。中专文凭,学制六年,衣食住行诸等费 用国家全包,即日报名,报名费五角,公开招考,择优录取。 父亲兴奋得不得了,顾不得与谁商量,当即自掏荷包为弟弟报名。报完名后, 又不惜摩拳擦掌,擅自闯进课堂,将正在小学五年级(三)班上课的弟弟,生拉硬 拽,强行拖出教室,笔直带到省楚设置在本地的报名地点,参加面试。 主持招生考试的工作人员大部分是省楚的专业演员,这里一律称作老师,另外 还有一些是本县楚剧团的人员,都是父亲早年的师兄师弟和同事。首场面试地点就 设在人民会场的舞台上,主考老师坐在前排有利位置,众多考生排成队列,从出将 门洞出来,往入相门洞退场,大家纷纷站在台上亮相,按照主考老师的要求,开始 表演,有唱歌、跳舞,也布置一些即兴小品,完成考核的全部项目。参加面试的考 生逐一淘汰,剩下的等待通知,准备参加下一轮复试。据说一个获得成功的考生, 大约非得经历初试、复试、再复试、面试、录取等几个阶段不可。再复试和面试一 般都要安排到省城进行,由德高望重的前辈把关,现在的初试和复试可以就近在各 地招生点完成。 一个月以后,一张未能录取的通知函从省城武昌寄到家里。大大不识字,但是 她知晓它的重要,赶紧交给放学回家的少年。 少年捧着公函,思忖半晌,不知道信封里面装的是喜讯还是噩耗,把它紧紧拽 在手里,一直等到父亲下晚班回家,这才亲手交给父亲。 父亲倒是豁达,在前川卫生院跟同样收到未能录取公函的另一个考生的家长调 侃之后,不久就把这件事情给忘掉了。 哈哈,五角钱,买了个“未能录取”,哈哈,五角钱。 约莫过了些时日,有天下午,弟弟执着地从学校跑出来,一路找到父亲车间, 说是湖北省楚剧团刚刚有人特别开着吉普车寻到家中,通知他明天早上到省城武昌 参加省楚组织的一场面试。 父亲惊疑不定。他确信弟弟捎来的通知不是撒谎以后,立马决定行动。一生悭 吝的父亲毅然请了一天假,不惜由车间主任记上考勤,月底扣钱。第二天清早出门 时,他特地买了两个大馒头揣进口袋,火急火燎,一路拉着弟弟奔向车站,搭乘班 车去往省城。 父亲陪伴弟弟在武昌阅马场省楚排练大厅参加新一轮复试,弟弟在里面表演, 父亲在窗外踮脚窥看。 楚剧名家李雅樵主持了那场面试,弟弟出场以后,他就坐在台上观看,品评。 一位姓吕的年轻老师上前,诱导弟弟表演。 场子正中用粉笔随意划出一个圈,弟弟很知趣地走进去,眨巴着一双又大又圆 的乌黑的眼珠,朝台上各位专家挤眉弄眼。 这是一朵花。吕老师两手空空,很夸张地朝弟弟示意。 弟弟崭露出天生的作秀天份,更夸张地表示自己的喜爱,先是欣赏,然后做出 一番呵护的表演。 这是一条蛇啊。吕老师很惊恐地退后一步。 弟弟明知没蛇,只当早先在幼儿园演节目,他也惊恐地后退一步,俨然遇到一 条竹叶青,脸色煞白,惊恐万状。 然后唱歌。弟弟就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一如上个月在城关人民会场初试, 直唱到“永不落的太阳——”。最后一句那个“落”高八度像翻山越岭,大多考生 不是塌音,就是跑调,成为淘汰选手的难关。弟弟居然硬是响遏行云,艳阳高照, 直将那轮红太阳唱上天空,明明朗朗,不曾落地。 李雅樵将桌上的紫砂壶一按,沙哑的喉咙发出果敢的声音,说:就他,定了。 那天晚上,父亲和弟弟回家很晚,他们坐上最后一趟返程的班车。刚进家门, 父亲显得特别兴奋,大声唱起遗忘好久的楚剧讶腔。弟弟已经酣然睡着,他被父亲 一直背在肩上,从车站背回家。 在等待通知的日子里,父亲干劲冲天,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搜出他自己早年练功 使用的绑带,还拿出登台演出时化装用的一条水纱,将弟弟打扮成一位俊模俏样的 小生,每天凌晨带他到堤外滠水河边,翻跟斗,吊嗓子。 父亲嗓门出奇的好,清脆,嘹亮,底气足,能够将声音传出很远。他很专业地 教弟弟发声,运气,叫板…… 一大堆早起的邻居尾随在后,不图别的,只为混混热闹。 台上一分钟,台下千日功啊—— 父亲感叹道。 在父亲的帮助下,弟弟终于通过了最后的面试。他获得成功。 凭借自己天生的聪明机智,拼上最近一段时日孜孜不倦的努力,再加父亲百分 之百的支持,弟弟终于考进了当时属于全供给制的湖北省楚剧团学员队,后来的湖 北省戏曲学校,再后来毕业时的湖北省艺术学校,一步登天,成了同龄人中的佼佼, 就这样离开生活了十年的家,开始了独立的艺术生涯。 那几年,父亲常常往返于城关和省城之间,亲自到省楚照料儿子。他可以花上 整个大白天,将儿子换下的床单被褥和大堆衣裳,统统洗涮一番,乐此不疲,然后 赶上末班车打转。一个来回大约近百华里路程,票价一块一。 但凡从省城回来,父亲总是昂着头走路,故意往人多眼杂的方位经过,嘴里哼 着正宗的楚调,大家一听就晓得是那曲《铡美案》,落板落眼。如若被几个熟人逮 住,他就站定,开始不厌其烦地讲故事,大讲特讲,万语千言一句话,讲自己的成 为国家人才的儿子,回顾当初的成材趣闻,叙述现在的学习近况,展望将来的发展 前景,杂七杂八,一气呵成。然后眉飞色舞地开始表演,先起霸,亮个相,再徐徐 道来。人们乐得围观倾听,不惜浪费掉整整一个黄昏,听得入迷,个个脸上都表露 出非常专注的神态。 那时候,每个黄昏都是温馨的, 三 那年有幸考取省戏校的本地籍学员只有三个,两个搞表演,一个拉二胡。 弟弟和另一个叫做常耀建的常家贵贵独苗儿子先后考进省戏校楚剧科,常耀建 专攻花脸,弟弟则扮丑角。 常家父母都有好单位,拿的国营单位的工资,住的公家楼房,家里的大姐二姐 三姐都已参加工作,各自的职位也是不错,每月收入颇丰,福利待遇更好。他们常 家就这么一个男孩,平时娇惯得不得了,当真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活生生一 个纨绔子弟。 常耀建长得高大魁梧,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的嗓音具有天生的磁性,是个 不可多得的唱戏料子。由于这个原因,在第一批招生工作尚未结束的时候,省楚和 戏校的老师们就相中他了,牌面和嗓音,都出色,以后再也没有哪个能够超出他, 于是就这样先行确定下来,所以他入学报到的时间就比少年黄家弟弟早了三个月。 肖家第二个儿子肖云亭是学二胡的,从小就喜欢捣弄胡琴。因为家住文化馆附 近的缘故,一时间他对民间乐器疯狂地着迷。家里父母也积极支持他这个业余爱好, 原本让他学学二胡,为的是不到外面去跟不三不四的混混儿瞎胡闹。这样肖家二弟 一有空闲就时常钻进文化馆后台,坐在场子里看人演奏乐器。胡琴在民间流传很久, 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所以学起来容易拜师,容易入门。 肖云亭十岁那年,学校正好开办了一个音乐班,专门招收对乐器有兴趣的同学, 请来文化馆专业老师课后进行指导训练,培养他们的伴奏能力,为当时轰轰烈烈的 文艺宣传活动准备后继力量。 肖云亭成了众多有兴趣的同学中的杰出的一位,经过两年严格训练,居然能够 上台进行汇报演出。 这会儿省戏校来到本地招生,既招戏曲表演学员,也招乐器演奏学员,他第一 个报名,第一个成功,毫无悬念地被录取。 放暑假的时候,父亲代表黄家总是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顺路约上住在土产公 司宿舍里的常耀建,来到城东文化馆小巷里的肖家。 肖家父亲是单位里的小车司机,见多识广,诙谐风趣,他是个非常好客的人。 一见陈家父亲带领孩子们前来串门,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当即摆茶递烟,在家门 口空地上划出一个圈子,热情招呼客人落座。 父亲有意图,他把弟弟和常耀建带到肖家,是为了让两个小子练习唱功,也让 肖家老二操琴伴奏,这样一来,三个孩子都可以加强基本功的训练,同时也显显摆, 摆摆阔,唱个堂会解解闷,可谓一举多得。 正中下怀,肖家父亲也喜欢热闹。家对门的人民会场,巷子口的文化馆,走开 几步便到的万人广场,都有楚剧票友伴唱,清唱,不过都是县级草台班子,难成气 候。如今自己的幺儿登上大雅之堂,引来两名省里的楚剧学员,摆在自家门前唱堂 会,岂不是春风得意。于是,他不惜将圈子划大,搬出桌椅板凳,沏上香茶,派发 好烟,招呼街坊邻舍前来消遣,解闷。 父亲也教唱功,有一曲正宗的楚剧讶腔《劝贤弟》,说的是闯王李自成数落忘 恩负义的刘宗敏,腾腔落板,字正腔圆,父亲直把它唱得出神入化,不逊当年。 有时母亲也会跟随他们一道来到城东头的肖家,消闲纳凉,凑凑热闹。母亲一 直喜欢热闹,她耐不住寂寞。 那几年,也许就是父亲母亲能够和和气气过日子的几年,可惜好景不长。 为了能够方便经常探望自己得意的儿子,父亲罗列出一大堆子合理的理由,终 于取得母亲的同意,添置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有了自家的自行车,父亲就不辞辛劳地往车上捆绑一些行李,包括洗净的床单 和换季的衣物,然后特意用两根绳索将自己的裤脚一左一右,在家人关注下,一道 一道绑牢,绑好后,左右两脚逐一顿了顿,亮了个相,准备动身。那模样很像电影 里出发前的敌后武工队。 然后乘着黎明出发。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