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镖 作者:傻傻的歌谣 一、 秋日,午后的阳光如细雨般漫不经心。驿道上赶路的那队人马,头上戴了宽 边的斗笠,额头仍是汗珠密布。通往黑岭镇的驿道,蜿蜒崎岖,两边多是茂密的 从林。大家都知道,类似这种地方,历来是劫匪毛贼出没之地。深不可测的树林, 既利于盗贼伏击,也方便他们失手时“扯呼”。 这队人马的队首竖着一面青色镖旗,上有古篆的两个大字“乐天”。这面镖 旗代表的便是誉为陕西三大镖局之首的“乐天”镖局。二十年前,“撕风刀”沈 乐天创立此镖局,走镖大大小小近百次,竟无一失手。 这沈乐天武功奇高,行事讲究江湖道义,喜欢结交绿林豪杰,给人留情面。 太行山一带匪首,十有八九都在其“撕风刀”下饶过性命。大家因此感恩戴德, 一见乐天镖旗肃然起敬,不敢做半点非分之想。 乐天镖局声名再盛,过的也是刀头舔血的日子。风里来,雨里去,餐风露宿, 苦不堪言。镖局生意虽不错,但官府打点、黑道往来、镖局大大小小百余口的衣 食住行,统算下来,所费不菲。沈乐天却能知足常乐,既不投身官府,也不加入 盟派,乃至于死守陕西一隅,毫无向外扩张开镖局分部之意。武林中人提起,均 笑道:“‘撕风刀’真乃不负乐天之名。” 五年前,沈乐天病故。临终前嘱咐其子沈渊飞道:“以我们家传‘撕风刀’ 的威力,历年来不知有多少江湖帮派、官府势力争相拉拢,虚席以待。我亦想过 要退出镖局这个苦营生,一辈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你可知我为何要守这平淡 日子。” 沈渊飞摇头不解。沈乐天叹道:“人入江湖,犹如鱼入深海,不知何处是彼 岸。想当年,陕西与我齐名的武林高手多矣,他们贪图虚名,听信怂恿。加入各 大帮派,卷入武林争斗之中。虽地位尊贵为长老帮主,到头来全死无葬身之地。 若当真为了武林正义倒也无憾。可笑他们仍是别人手中一枚棋子,枉自白送了性 命,还连累到子孙后代世世争斗不休。孩儿你要谨记,江湖险恶,是非难辩,不 可误入其中。” 沈渊飞子承父业后,将沈乐天遗训牢记心中。心无旁骛,全力以赴打点镖局。 经过两代人的努力,镖局声威日盛,规模不大,却已被行内尊为陕西镖局翘楚。 这沈渊飞四十余岁,身材颀长,老成稳重,颇有其父遗风。他身背祖传的 “撕风刀”,威风凛凛,骑青骢马走在镖队前列。身后的镖师们人数众多,井然 有序。大家手持钢刀,留神戒备,队形始终保持不变。沿路只听到轰隆的车轮声 和踢踏的马蹄响,更无半点人语。 忽听得有人大叫道:“总镖头。”沈渊飞回头一看,只见镖局中大镖头王二 正急冲冲地从镖队中赶来,对着沈渊飞道:“老七不见了。” 沈渊飞心中一凛,手上缰绳略一用力,青骢马已掉转马头。高声命令众人道: “大伙原地歇息,小心戒备。”策马便朝镖队尾部奔去。 此次乐天镖局的镖队,共八辆大镖车,每辆镖车上一口黑色大镖箱。护镖的 大小镖师、趟子手高达百人之多,队伍蔚为壮观。明眼人一看即知,乐天镖局已 是精锐尽出。足见这趟镖份量不轻。 沈渊飞习惯走在镖队的前面,其妻郭鸾铃心细如发,居中前后策应。镖队末 尾通常便是这王七。 王七不骑马,一贯坐车。因为总在镖尾押后的缘故,骑马除非倒骑,否则观 察后方太不方便,王七便养成了坐车的习惯。他稳坐在一辆敞篷小马车上,背对 镖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劫匪从后偷袭。 王七功夫不弱。王家七兄弟均有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更何况王七 的“连环七杀”刀法已是炉火纯青,寻常人等根本上不了他的手,否则也不会担 此大任。 如今这王七竟然不见了,连示警的响箭也未发出,真是匪夷所思。 王七的旱烟袋就摆在马车上,沈渊飞一摸烟管,余温尚在。立刻沉声对王二 道:“你守在这里,我往回去看看。” 沈渊飞策马沿路搜寻,半个时辰过去,驿道上仍是冷冷清清,哪有一个人影。 沈渊飞望见路旁一棵大树,平空而起,高耸入云。手便往马鞍上一拍,身形拔起, 宛若一只蝙蝠飞上了树顶。放眼四望,一片茫茫林海,除了自己的镖队,并无半 点人迹? 沈渊飞稳立枝头,气沉丹田,缓缓说道:“乐天镖局沈渊飞,路过宝地。不 知何方高人在此,能否现身相见,让在下亲为陪罪!” 声音不大,几里外的镖局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如在耳边。但四周一片寂静, 只传来一阵山谷回响,没有其他反应。 沈渊飞无奈,拔马返回。妻子郭鸾铃恐其有失,已迎了上来,问道:“有何 发现?”。 沈渊飞摇头道:“并无任何痕迹。此事大为诡异。” 郭鸾铃道:“我分出两队人马,进密林中搜寻,也均告无功而返。” 沈渊飞无奈道:“如今天色已晚,我们先赶到前面的黑岭镇,再做打算。” 言罢,高声吩咐镖队道:“王二、王五押后,大伙快马加鞭直奔黑岭镇,沿 路不可停留。” 二、 黑岭镇最大的客栈便是“松涛客栈”。沈渊飞屡次押镖经过此地,与老板算 是故交。一行百余人,浩浩荡荡地包下了所有客房。镖师们小心翼翼地抬进八口 大箱,两口一摞,集中放在一间空着的柴房里。 沈渊飞选了楼上一家靠柴房最近的客房,临窗便可望见柴房内的动静。乐天 镖局所有精锐此刻便集中在这间客房里。包括王家六兄弟、沈氏夫妇及其独子沈 阑青、还有镖局内多年的管家老李。 王家共有七兄弟,当年是白泥江附近横行无忌的土匪,人称“黔中七霸”。 沈渊飞的父亲沈乐天押镖路过白泥江,历经一番苦战,方将七人收复。七人在乐 天镖局已逾十年,一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如今老七下落不明,沈渊飞心头沉 重,深感有负家父生前重托。 沈渊飞问道:“今夜何人职守?” 王二道:“大哥、四弟和五弟。外加十个弟兄。” “王二,你也去。今夜恐怕会有蹊跷。”沈渊飞道。 “是,总镖头。” 王二是七兄弟中最足智多谋的一个,有他护镖,沈渊飞方才放心得下。 “那七弟怎么办?”王三焦急地问道。 沈渊飞双拳紧握,沉声说道:“来人绝非等闲之辈,亦不会空手而回。惟有 待其现身之际将其拿下,方可得知王七兄弟的下落。” “总镖头言之有理。”老李道。 “可是爹,试问江湖上谁有如此功力,能将王七叔不声不响地擒去?”沈阑 青此言一出,众人皆垂首,默然不语。 沈渊飞沉思片刻:“江湖险恶,能人辈出,这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郭鸾铃道:“武林中有此功力的高手,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可是他们又岂会 在乎这点镖货呢?” 老李犹犹豫豫地说:“莫非是消失了几十年的血蝠子重现江湖。” “胡说!”沈渊飞大声呵斥道:“王七兄弟肯定是先遭了暗算,才会被不声 不响地掳了去。那血蝠子活到现在,只怕也有一百五十岁。我就不信他有这么厉 害。” 郭鸾铃忙劝道:“李管家提醒也是好意。如今前路艰险,大家需要团结一致。 切不可长敌人志气,堕了自己的威风。” 沈渊飞道:“夫人所言极是,大家且回去各自安寝。晚上要留个心眼,或许 今夜敌人便要现身。” 众人点头,便各自散去。 沈氏夫妇洗盥完毕,执械在手,合衣而眠。一夜过去,竟然安然无事,无惊 无扰。 沈渊飞往窗外望去,只见王家三兄弟和十位镖师守候在八口大箱旁边,丝毫 没有懈怠,颇为满意。 突然,西边厢房内传来王三的一声怒吼。 “六弟,六弟!” 众人皆已变色。沈渊飞伸出手来,示意柴房的弟兄们不要乱动。纵身跃到房 顶,一个“乳燕回巢”到了西厢房门口,把门踢开,只见王三拿着一把钢刀,疯 狂地大叫,就要冲出窗外。 沈渊飞忙把他一把拉住,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六弟,六弟不见了。” 沈渊飞背上惊出一身冷汗,眼光朝屋内一扫,窗椟大开,王六果然不在。沈 渊飞纵身跃起,从窗子里穿过,空中轻巧一个转身,飞上了房檐。 王三脚尖在窗台上一点,亦翻身而上。两人在屋脊上来回搜寻,四处张望, 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沈渊飞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问王三道:“王六是如何不见的?” 王三道:“我和六弟昨夜睡前还谈了一会话,后来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 起来小解,六弟还在。早晨睡起,发现窗户大开,六弟的床上空无一人。” 沈渊飞跳入房中,在王六床前察看。床头摆着王六最喜欢的牛皮酒囊,桌前 摆着半碟花生米和吃了一半的冷牛肉。床上并没有什么凌乱,可见王六根本未做 挣扎。沈渊飞拿起木枕,发现上有一丝米粒大的血迹。 “这个是……血蝠子?”王三骇然叫道。 沈渊飞细细看着木枕,不言不语。 “爹,血蝠子到底是何人?”闻讯赶来的沈阑青问道。 “血蝠子已消失近五十年。传说是魔道中,轻功最高的高手。血蝠子嗜好拿 活人练功,吸人鲜血,以增加功力。其独门暗器‘血蝠针’,无形无迹。据前辈 们说,中了”血蝠针“的人,要昏迷三个月才能醒转。”沈渊飞电眼一闪,断然 道:“来人绝非血蝠子。” “为何?” “血蝠子就算要拿人练功,也不需跟着我们镖队。就算他要劫财,我们这点 东西,他还不放在眼里。况且他隐退江湖时已近百岁,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沈阑青急切地问道。 “敌在暗,我在明。惟有以不变应万变。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毕竟心存 畏惧,尚不敢下明手,只是逐步削弱我们的实力。以后大家无论在何处,至少要 两人一组,不可分离。响箭随时扣在手中,如有异样,立即示警。” 沈阑青点点头,转身下楼,吩咐众人去了。沈渊飞箭步来到柴房,夫人郭鸾 铃迎上前道:“我已清点过了,镖货一件不少。” 沈渊飞道:“此地久留无益,大家火速启程。”言罢,看了王五一眼。王七 和王六先后消失,依此推测,难道噩梦又将落到王五头上? 王五毫无惧意,虽然一夜未眠,身体仍像标枪一样,站得笔直。淡淡道: “总镖头放心,我不会让那怪物将我掳去的。” 王五在王家七兄弟中武功最高。他不喜用兵器,一双肉掌黝黑似铁,不知拍 死了多少盗匪毛贼。寻常兵器在他手中简直如同小孩子的玩物。 纵是如此,沈渊飞依然放心不下,让王五形影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走在队 伍前面。夫人郭鸾铃和独子沈阑青、管家老李一组居中,王家其余四兄弟为一组 押后。 一行人马,向豫州方向急驰而去。 三、 沈渊飞知道,自己妻儿老小,镖局上下百余人的性命,父亲毕生创下的乐天 镖局的声誉,便全在这趟镖上。 这趟镖着实太重,光护镖的酬银便约定为十万两,首付一万两。以此推测, 这趟镖至少价值百万左右。乐天镖局虽为陕西三大镖局之首,全部身家也值不了 二十万两白银。所以这趟镖他陪不起,而主顾他更是得罪不得。 这趟镖的目的地便是“人生若飞絮,富贵如浮云”的浮云堡。浮云堡堡主碧 云天是武林谈虎色变的人物。有人说他是魔教四大长老之一,不过后来说这些话 的人都莫名其妙地身首异处,此事便无法证实。非但如此,大家还把他请出来做 南粤武林盟主。但碧云天毫无兴趣,而且放言说南粤武林盟会应该取消。所谓 “一山不容二虎”,南粤除了浮云堡以外,不应该有其他的大帮会。 过了两年,南粤武林盟会在浮云堡的威压下,人员凋零,难以为续,只好解 散。 这趟镖货,便是要送到浮云堡亲手交给碧云天,沿途不得有任何闪失。 所以沈渊飞要为这趟镖拼命。当他的青骢马在双鱼寨附近被陷马坑绊倒的时 候,他就地一滚,毫不犹豫地拔出了他的“撕风刀”。 身边王五的响箭已经脱手,发出刺耳的啸叫。几乎在同时,周围像下了一阵 箭雨。十几个功力稍差的趟子手纷纷中箭倒下。箭雨过后,一声唿哨响起,两三 百个山贼从树后跳出,将整个镖队围在了中间。 双鱼寨寨主诸葛容笑着从前面路上转出来,对沈渊飞道:“沈兄别来无恙?” 沈渊飞站起来,冷哼道:“这便是诸葛兄的待客之道?” 诸葛容道:“沈兄休怒,小弟此举也是不得已。只要沈兄将几口箱子留在山 寨,小弟必定摆酒谢罪。” 沈渊飞大笑:“沈某屡次路过此地,是否少了对贵寨的孝敬?” “哪里哪里,沈兄礼重,山寨大小都深知沈兄情意。” “沈某这一碗饭,也是靠各位朋友抬着来吃。但若诸葛兄坚持要与沈某撕破 脸面,沈某也只好拿一条老命奉陪。” 诸葛容奸笑道:“沈兄莫怪,怨只怨沈兄此次的货色太肥。就算小弟放沈兄 一马,只怕前面关口也难过,反倒便宜了他人。” “沈某此次的货色如何?不知诸葛兄从何处得知呢?” 诸葛容打了个哈哈,道:“这个沈兄不必知道。我看不如沈兄镖局老小全留 在此处,小弟及山寨众兄弟奉沈兄为首,共享富贵,如何?” 沈渊飞长笑一声,喝道:“你这卑鄙小人,纵使我沈渊飞要落草为寇,你也 不配与我为伍。” 话音未落,人突如飞鸟惊起,向诸葛容扑去。人快,刀更快。“撕风刀”闪 电般劈向诸葛容面门。 诸葛容大喝一声,举剑格住。不料“撕风刀”看似勇猛,却极灵巧,在剑上 一滑,趁势削向诸葛容的手臂。 诸葛容也是了得,身体向后滑出两尺,躲过这一击。身旁两名山贼手执钢刀 左右夹击,将沈渊飞挡住。沈渊飞人在空中,一扭腰,身体像旋风般一转,两名 山贼连人带刀被横切成两半。 诸葛容得到喘息之机,那容错过。刷刷刷连刺三剑,直取沈渊飞咽喉。沈渊 飞身子一沉,就地一滚,挟起一阵刀风,砍向诸葛容下三路。 诸葛容见其气势甚猛,一个“鹞子翻身”,向后跃出丈余。不料沈渊飞如影 随行,从地上弹起,一刀快似一刀向诸葛容杀过来。诸葛容避无可避,舞起一阵 剑影,直刺刀风正中心。 只听得“当”地一声响。诸葛容手臂一麻,宝剑一歪。沈渊飞趁势又是一刀。 这几下一气呵成,狂若野马。诸葛容手忙脚乱,执剑奋力向上一格,挡住“撕风 刀”,一头向沈渊飞怀里撞去。 此招看似笨拙,却极为有效。因沈渊飞双手执刀,胸腹空出,无法防御。弃 刀防护不可取,只有侧身避过。但如此一来,诸葛容便会弃剑紧紧贴住沈渊飞, 两人变为贴身肉搏,“撕风刀”发挥不出半点威力。而诸葛容的“七十二路擒拿 手”却是成名绝技。只见沈渊飞双足一弹,整个人如同惊鸟从空中飞起。诸葛容 收势不住,踉跄向前冲去。他心知不妙,忙伸剑向后一格。沈渊飞岂能让他逃过, 动若脱兔,改刀横劈,一个“旋风斩”,将诸葛容活生生劈为两段。 众山贼见首领被斩,士气大衰,与镖师们勉强应付三五个回合,便纷纷高叫 “风紧,扯呼”,逃得无影无踪。 镖师们向来训练有素,见盗贼散去,也不穷追猛赶。各自找回马匹,清点人 数,照顾受伤的弟兄。此战镖局兄弟死二十余人,伤十余人。山贼撂下的尸体则 是镖局兄弟的一倍以上。 沈渊飞让属下清点战场,知道镖队货物都在,兄弟们的伤也无大碍,剩下的 好马套车尚有余,心里松了口气。 又见沈阑青从队中急匆匆跑来,大叫道“爹。” 沈渊飞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王三叔不见了。” “什么!”沈渊飞登时呆立当场。 王三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镖局众兄弟们找了便了整个山头,既没有找到尸 体,也没有一丝线索。仅有的发现就是,第三辆镖车的车辕上,绑了一段白绸布。 车辕上原先空空如也,这段绸布是谁绑的?何时绑的?没有人知道。 沈渊飞解下绸布,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蚂蚁大小的一点鲜血。大家无言 地望着那块绸布,心头压下一块大石。 诸葛容的出现是对手计划的一部分吗?可以肯定的是,诸葛容被人利用。有 人将镖货的情况告诉了诸葛容,诱使他去夺镖。诸葛容虽然头脑鲁钝、功力不济, 但山寨毛贼众多。对手趁混乱之际掳走了王三,既打击了镖局的士气,又削弱了 镖局的实力。 这对手为何还不现身?凭他的实力,击败沈渊飞应该不成问题,明目张胆地 便可以将镖夺走。他还在等什么? 他为何偏要掳走王家三兄弟,而不将其一一击杀? 这一切如同迷雾。 沈渊飞仰天长叹。一直以为对方会对王五下手。故在击杀诸葛容之后,第一 件事便是寻找王五,与其并肩作战。谁知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掳走了王三, 自己的推测完全是一厢情愿。 四、 被山贼阻碍了半日,马匹和人员都受了伤,乐天镖局一行已经无法赶到前面 市镇,只有被迫在荒野露营。 沈渊飞详细查看了地形,决定将人马扎营在一个小山包。安排好警卫人手后, 大家吃了一些携带的干粮,就地歇息。夫人郭鸾铃则带着家传伤药,四处查看兄 弟们的伤势。 夜幕很快拉下来,四周影影绰绰,朦胧一片。沈渊飞吩咐不许动火烛,以免 引来麻烦。王家四兄弟和沈氏一家三口外加老管家共八人,围成圈子坐在一起。 八口箱子放在身旁。 沈渊飞道:“大家累了可以就地躺下,但不可独自走动。” 可是有谁睡得着?管家老李烟瘾大,却又不能点火,只有往嘴里胡乱放一点 烟草嚼着,过过干瘾。 王二对着老李道:“李管家,反正一时半会也难以安寝,不如讲些江湖掌故 来听听。” 老李吐出口中碎烂的烟草说道:“唉,现在谁还有心情讲那些奇闻逸事。这 几天我把江湖中的高手翻来覆去想了个遍,实在想不出谁掳走了王家兄弟。” 王二脸色一暗,毅然道:“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倒要看看谁能把 我掳了去。” 沈渊飞道:“有两点可以得知,一是来者轻功极高,出手极快,对魔道的诡 异之术尤其精通。第二,我们并无如此厉害的仇家,可见对方是为这些镖货而来。” 王五问道:“何为魔道诡异之术?” 老李答:“易容、变身、下毒、媚药、催眠、驯兽等等,魔道中皆有高手。 来者若非高手中的高手,则必定会媚药和易容、变身之术。” 沈渊飞点点头,道:“老李说的极是。不过王三、王六和王七也非常人。来 者要用媚药将他们迷倒而无声息,恐怕只能用暗器。” 郭鸾铃道:“暗器行家除了血蝠子之外,便是唐门。只不过唐门并无媚药。” 沈阑青听得此言,忙接口道:“干爹的凌云山庄也是以暗器闻名,不如我们 绕道经过那里,请干爹相助。” 老李道:“此计甚好,我们到了凌云山庄的势力范围之内。查出背后偷袭之 人便容易得多。况且凌云山庄的暗器名满江湖,有他坐镇,背后之人定然有所顾 虑。” 沈渊飞道:“取道凌云山庄便要多出三天路程,不如快马进入鄂州,再做打 算。” 郭鸾铃柔声劝道:“青儿的建议甚好,夫君何须多虑。” 沈渊飞冷哼一声,侧过脸不再言语。 原来,凌云庄与江南郭家是世交。凌云庄少庄主凌四少与郭鸾铃是青梅竹马 的玩伴,两家本有意亲上加亲。但郭鸾铃之父在山西被仇家围攻,正在危难之际 为沈乐天父子所救。郭父见少年沈渊飞天资聪明,心中喜爱,再加上救命之恩, 无以为报。便将女儿许给了沈渊飞。 凌四少对此事颇为不满,年少时曾屡屡出言向对沈渊飞挑衅。沈渊飞看在妻 子的脸面上,每次都容忍下来。此刻要沈渊飞去凌云山庄求助,他心中老大不愿。 王二道:“总镖头,不如听听大伙的意见,再做决定可好?” 沈渊飞见话已至此,不好再说什么。管家老李便从身边逐一问去,王四、王 五都赞同直奔鄂州,王二则提倡绕道去凌云山庄。老李想到王大老成稳重,必定 有好的建议。便叫道:“王大,你认为呢?” 夜幕下,依稀只见王大呆呆坐着,毫无反应。沈渊飞忽有警觉,连声叫道: “王大,王大。”王二、王四、王五也齐声唤道:“大哥。” 王大依然不动声色。王五心情急迫,纵身飞起,向王大扑去。伸手一碰,只 听得“哐啷”一响,将王大碰到在地,却原来是一个木桩,而王大早已不见了。 大伙愕然。沈渊飞放出响箭,大呼:“亮青子,点火把。”镖师们听见响箭 示警,纷纷点燃火把,执械在手。将小山照得一片通明。不等沈渊飞吩咐,老李 等众人带齐人手,四处搜寻去了。沈渊飞将木桩竖起,只见木桩后面钉着一段白 绸,上面有一丝米粒大小的鲜血,触目惊心。 过了大半个时辰,搜寻的人马均告无功而返。镖局上下气氛凝重,沈渊飞脊 背上一片冰凉。来人掠走王大犹如探囊取物。要取镖局各人的性命,岂不是更易 如反掌。 沈渊飞长叹良久,对众人道:“明日一早,取道凌云山庄。” 九、 众人离寨,走过古栈道,不到两个时辰,便听得长江之水拍岸之声。江边刀 鬼寨早准备了几艘大船,将整个镖队摆渡过去。 镖师们俱以为摆脱了神秘人追踪,沿途均兴高采烈,车马迅疾。 两日后,离开刀鬼寨已有百里,沈渊飞道:“过了此地,任何人便可取沈某 性命,而毫无顾忌了。” 王二问道:“此话怎讲?” 沈渊飞道:“不出几日,乐天镖局闯过刀鬼寨的消息就会传遍大江南北。谁 也不会怀疑到达南粤的乐天镖局是假的了。” 王二道:“难道跟踪我们的神秘人物当真要取碧云天的性命?” 沈渊飞道:“纵使是劫财,如今也正是机会。我已把镖货完整无缺带过了长 江,要我这废人也无用。若到了粤境才动手,只怕逃不过浮云堡的耳目。故对方 劫镖之地,不是在鄂南便是在湘。” 王二道:“那我们该如何应付。” 沈渊飞笑道:“听天由命罢。我估计对方怕夜长梦多,最迟三日,便要开始 动手了。” 说罢,似有鹰鸣之声隐隐传来。王二道:“是刀鬼寨的传信飞鹰。” 沈渊飞忙令手下镖师拿出刀鬼寨红旗,用竹竿挑着,在空中摇晃。 不一会,天空出现一个小点,一只黑鹰从空中落下,停在沈渊飞臂上,沈渊 飞从黑鹰腿上卸下一个竹管。黑鹰便长叫一声,破空而去。 沈渊飞道:“这黑鹰颇难训练,整个刀鬼寨只有两只。果真灵异无比,名不 虚传。” 沈渊飞抽出竹管中的信条,打开细看,说道:“我到要看看——这两天还有 谁闯过了刀鬼寨。” 王二问道:“有谁闯过了刀鬼寨?” 沈渊飞并不回答,淡淡一笑。将信条递于王二。只见上面写着:“一行九人, 蒙面、黑衣,不识。一人被点穴。为首者赤手空拳,老夫三十一招后以指刀胜。” 王二惊道:“能徒手挡刀鬼三十一招,到底何人?” 沈渊飞道:“连刀鬼都不认识,我又如何得知。有道是迟来不如早来,还怕 他不成。” 沈渊飞心情一放开,反而不再躲躲藏藏,命众人重新将镖旗挂起,镖号用金 漆细描,画在大车之上,套上高头骏马,浩浩荡荡,列队而行。沈渊飞走在最前 面,神态自若,谈笑风生。 王四不解,问道:“沈渊飞这是何意?” 王二赞道:“沈渊飞是个聪明人。这么一张扬,若我们明抢乐天镖局的镖车, 消息马上会传布天下。如此一来,除了在荒山野岭下手之外,别无其他选择。” 王四大笑道:“也好,我懒得在这里耗下去,便在前路恭候大驾罢。” 第二日,王四的床头绑了一段白绸,绸上有一点鲜血。王四的便靴还在床下, 但人却不见了。 王二状如五雷轰顶,站在王四床前,脸上一阵黑一阵白。沈渊飞问道:“昨 夜你和王四睡在一间房里,不知有何异样。” 王二摇摇头,人几乎要瘫倒。 沈渊飞长叹一口气道:“罢了。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个光棍,还有什么好怕的。” 王二惊道:“我们两个?那夫人呢?” 沈渊飞道:“你不必惊惶,夫人昨夜便被我差去请友人救援了。” 王二松了口气道:“惟盼夫人快些返回。” 沈渊飞道:“最早要后天才会有消息。明日要经过阴风谷,阴风谷地势险恶, 荒无人烟,必有一番恶战。我等生死在此一搏。” 十、 阴风谷遍地均是荒草大石、荆棘野树。一条土路只能勉强容马车通过。此处 土地贫瘠,方圆无河流经过,故渺无人迹。此时烈日当空,众人留神戒备,刀剑 不离手,大气都不敢多出。王二看到前面有一块荒地,较为宽敞。旁边有一小片 树林,枝叶茂密,林边一块巨大的山石。便道:“总镖头,走了半日,不如在树 阴下饮些水酒,休息片刻如何?” 沈渊飞点点头。王二便高声叫道:“轮子盘头,就地歇息。各位兄弟饮些水 酒再上路。” 所谓轮子盘头,便是将镖车并在中间,这是镖局常见的御敌阵势。大家一听 此言大喜,将镖车在荒地中间停好。便纷纷找阴凉之处,席地而坐。几个趟子手 从马车上卸下两桶水酒,分与众人。沈渊飞不敢懈怠,吩咐几名镖师注意警戒, 自己四处查看了一番,又到树林中和山石旁搜寻片刻,见无异样,方才放心。 王二递了一碗水酒过来,道:“总镖头,咱们两个不管今日如何,暂且饮个 痛快。” 沈渊飞叫道:“好。”接过碗来,眉头一皱,却看着王二。王二呆了一呆, 道:“我先干为敬。”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沈渊飞道:“不如将我这碗也喝了罢?” 王二面有愠色,道:“莫非总镖头瞧不起我王二?” 沈渊飞叹道:“王二啊,王二,我们沈家平常可待你不薄。” 王二笑道:“不知总镖头说什么?”言罢,去拿沈渊飞手中的酒碗,手伸到 半路,突然一翻,扣向沈渊飞的脉门。 沈渊飞手腕一沉,酒碗跳起,反割王二的掌心。王二食指朝酒碗一拨,酒碗 顿时碎裂,同时飞起一脚,踢向沈渊飞小腹。沈渊飞身子一侧,右手向下一拍, 直点王二腿上的“环跳穴”。左手一掌虎虎生风,向王二胸口拍去。 王二向上踢本是虚招,只见他腿半途一转,避过沈渊飞右手,横扫其腹部。 沈渊飞急忙向后滑出三尺,躲过这一脚。趁势抽出“撕风刀”,一刀向王二脑袋 斩去。王二头一低,右手打出三粒飞蝗石,更有一只短箭冷不防从背后冒出,射 向沈渊飞。 沈渊飞暗叫不好。刀势一转,刀面一挡,三粒飞蝗石正好打在刀背上,向王 二弹去。身体向后一倒,张口一咬,硬生生咬住了飞来的短箭。这几下真是凶险 无比,沈渊飞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王二笑道:“‘撕风刀’果真名不虚传,不愧为江湖九把刀之一。不如我们 多上两个人罢。” 只听得大叫一声“好”。几个人从山石后飞身出来,竟然就是王大、王三、 王四、王六、王七共五个人。沈渊飞回眸一瞟,镖局众人已站立不稳,纷纷倒地, 显然酒中被放了蒙汗药。 沈渊飞仰天大笑道:“我一路都在讶异人怎会自动失踪,原来诸位都藏在了 这里。乐天镖局待你们情同家人,你们这又是何苦。” 王二道:“哼,我们七兄弟跟着你们沈家出生入死,难道就这么一丁点好处。 如今一百多万的镖货在这里,我们兄弟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也知足了。” 沈渊飞道:“原来诸葛容那边是你们故意露的消息,难怪他要壮着胆子来劫 镖。却不知被你们所利用。” 王二道:“我们不过用他来试探一下,顺便削弱镖局的实力罢了。谁想到他 这么不中用,居然几个回合便败下来。” 沈渊飞冷哼一声,道:“我早就该料到,镖局里有内奸。最初王七失踪之时, 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待大家怀疑是血蝠子出现,便总有血蝠子留下的记号,此点 令人颇感怀疑。” 王二笑道:“这都是最初老六玩的拙劣把戏,后来不得不一直演下去。不过 幸好无关大局。” 沈渊飞道:“直至管家老李死后,我才有点警觉。为何王家兄弟是失踪,而 老李却被人从后面砍杀?” 王二道:“我知道你已有所怀疑。本来想把你留到湘南,可惜你聪明反被聪 明误,硬要逼得我们在此地下手。” 沈渊飞道:“怪只怪我对你们过于信任,始终不敢相信是你们。” 王三大叫道:“二哥,跟他罗嗦个屁。先拿下来再说。” 沈渊飞大笑道:“难道我沈渊飞是这么容易被唬弄的,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 忘恩负义的家伙有多大的本事。” 话未说完,王家六兄弟一齐冲了上来。猛地,跑在最后面的王四忽然惨叫一 声倒地,一只白翎箭不知何处而来,无声无息,射穿了王四的胸膛。 沈渊飞大喝一声,冲着最先上来的王三,猛力一刀砍了过去。王三武功不弱, 一记“盘古开天”奋力向上一挡,两刀相碰,火光四溅。 正在这时,小树林那边倏的又冒出一支白翎箭,直射王三的背心,王三被撕 风刀压住,不及回防,危在旦夕。身边的王二急忙举剑一撩,将箭拨开。没想到, 一箭刚走,又来一箭,王二眼看救不及,王七赶到,一刀将箭斩为两半。但紧接 着这一箭几乎同时射到的还有第三箭,王七刀势已老,只好身体一侧,堪可避开 这一箭。而王三却被沈渊飞用刀制住,脱不开身,被那一箭正好射入后心。 王二骇然大叫:“是郭家的连珠箭。” 沈渊飞长啸一声,声势大振,连劈七刀逼退王大、王六,直斩王七咽喉。那 王七早已被身后的冷箭吓得魂飞魄散,胡乱应付两刀,退出三丈之外。沈渊飞压 力顿减,集中全力,使出家传“撕风十二式”,如狂风巨浪般舞起万点刀光,向 王二卷去。 那边王大、王六刚要来救,小树林内刷刷刷三箭连发,疾若飞鸿,向两人射 来。王六听得风声,忙就地一滚,避过暗箭。王大身后却有两箭,他转身用刀打 掉一支,侧身向后一仰,指望能避开另一箭,谁想到那箭半途转向,一箭扎入王 大肩头。王大吃痛,惨叫一声,后悔还不如王六那般就地一滚,躲得干脆。 王二见沈渊飞来势甚猛,不敢硬接。勉强挡得两招,抽空拔起身形,向后飞 出三丈,和王七背对背靠在一起。 但沈渊飞的目的却不在王二,而是留在前面孤立无援的王六。王六哪里是 “撕风刀”的对手,尽力举剑一格,却虎口一麻,手中剑被沈渊飞一刀挑向天空。 沈渊飞欺进身来,左手对着王六胸口,正要一掌将其击毙。忽听得有人大叫一声: “且慢。” 沈渊飞改掌为指,点了王六穴道,朝来人方向看去。只见两个人一高一矮, 站在路旁的山石上。 高的一人,身材魁梧,气宇轩昂,衣襟上血迹斑斑,竟是枪王龙善。看其表 情呆滞,便知是被人点了穴道。稍矮的一人自然就是王五,他似笑非笑,用手抵 住枪王后心,道:“沈镖头难道不要自己的朋友了。” 沈渊飞怒道:“无耻小人,你想怎样?” 王五道:“一个换一个,你将六弟丢过来,我便将枪王还给你。” 沈渊飞道:“好,你先来。” 王五也不客气,抓过枪王,掷向沈渊飞。却暗里偷偷打出三只金钱镖,紧随 枪王而去。此等小动作沈渊飞俱看在眼里,他冷冷一笑,伸手拿住王六后心,叫 一声“去罢”。王六腾空而起,却后发先至,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挡在了枪王 和金钱镖之间。王六瞧见金钱镖向自己飞来,大叫“不好”。三只镖应声皆打在 自己身上,却无半点力道,纷纷坠地。 那边沈渊飞接手一把将枪王抱住,正待伸手为枪王解开穴道。突觉得腰间一 凉,枪王居然动了起来,顺手点了沈渊飞的麻穴。沈渊飞怒火中烧,大吼一声道: “你……”。眼眶要瞪出血来,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枪王哈哈大笑,道:“都说乐天镖局的沈渊飞老谋深算,如今还是栽在我龙 善的手上。” 沈渊飞气得肝胆欲裂,望着枪王道:“万没想到幕后主使者居然是你!” 枪王傲然道:“不是我难道是别人?你以为王家兄弟如何过得了刀鬼寨?人 人当我只会使‘撩月枪’,那知我拳脚功夫的厉害。除了我枪王,有谁能挡住刀 鬼三十一招!” 沈渊飞叹道:“原来你早就在凌云山庄守候。” 王五笑道:“我们将你诱去凌云山庄,便是想让枪王加入。那‘嵩山四杰’ 的挑战书,也是我们伪造。凌四少既然不能帮你,你惟有相信枪王了。” 沈渊飞道:“武馆那一幕也是你们的安排了?” 枪王冷哼一声:“做戏就要做得像一点。那些废物,死不足惜。” 王二一个箭步,跑到沈渊飞旁边,用剑抵住沈渊飞咽喉,对着小树林道: “沈夫人,还是快些显身罢,否则你的夫君此生便不能再见你一面了。” 王五道:“你沈渊飞倒也是个聪明人,骗我们说夫人去请救兵,却将其安排 在暗处。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料到我和枪王这一招。” 沈渊飞淡淡一笑,道:“你们要我的命很容易,但枪王劫镖之事,定会传遍 江湖。别说江南郭家和凌云山庄,就是浮云堡绝也不会饶了诸位。” 王二狠道:“还是让我将你的肉一块块地切下来喂野狗罢,不怕沈夫人不出 来。” 沈渊飞仰天大笑道:“悉听尊便,我和夫人早有约定。吾命不足惜,但绝不 受人胁迫。” 枪王冷笑道:“这也未必吧。”言罢用手在口中打了个唿哨,只见两名黑衣 人挟着一人,从山石后面走出来。中间那人斗戴黑罩,五花大绑。一黑衣人解开 那人哑穴,拉开面罩。那人看见沈渊飞,大叫道:“爹爹”。 沈渊飞不由得大吃一惊,那被捆之人居然是自己的独子——沈阑青。 枪王笑道:“我早就料到,沈渊飞城府极深。如今乐天镖局危难,哪有不请 救兵之理。这兔崽子倒也狡猾的紧,我和王五沿途追踪三日,方才将其擒住。” 王五对着小树林内大笑道:“沈夫人,难道连爱子也不要了么?” 枪王道:“沈夫人不妨出来谈谈,我枪王也并非想要你们全家为难。” 只见树林中沙沙一阵声响。过了片刻,沈夫人一身劲装,手执弓箭,从树林 里走了出来,黯然道:“放了我孩儿。” 枪王、王家兄弟皆仰天狂笑起来。 沈渊飞长叹道:“我沈某智不如人,无话可说。” 那边王五走过去,缴了郭鸾铃的弓箭,点了其穴道,将其丢到沈渊飞身边。 十一、 枪王将沈渊飞身子提起,靠在镖车上,对他道:“沈渊飞你也不必惊慌,我 枪王一不要钱,二不要命,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绝不伤你一家三口半根毫毛。” 沈渊飞问道:“到底是何事,连枪王都感到棘手?” 枪王狠狠道:“杀了浮云堡堡主碧云天。” 沈渊飞道:“难道枪王与碧云天有仇?” 枪王道:“岂止是我,整个武林总盟会的人都和碧云天有仇。自从碧云天把 南粤武林盟会解散之后,南部沿海地区便落入了魔教的掌握。如今要重建南粤武 林盟会,碧云天是最大的障碍。” 沈渊飞苦笑道:“老兄要杀径自去杀罢了,把我乐天镖局扯进来何干?” 枪王道:“整个浮云堡犹如铜墙铁壁,如何能攻得进去?如今正要借老兄这 趟镖。只要你答应借交镖之机,带我们进入浮云堡,再将镖局手下全换成我们南 粤联盟会的人,便可大功告成。” 沈渊飞道:“南粤联盟会的人在哪里?” 枪王道:“怕引人注意,我只带了两人过来,其余的俱在湘南等候。我们可 赶往湘南,与他们会合。” 沈渊飞道:“你就不怕我们中途反悔?” 枪王道:“此事我早有准备。”说着,从腰间摸出三份文书,又道:“只要 你们一家,在这上面签字画押加入我们南粤联盟。我便放了你们。这文书迟早要 公告天下,那时候你想反悔都难。” 沈渊飞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牺牲了乐天镖局,难道没有一点好处。” 枪王笑道:“南粤武林盟会的副盟主之位,可由沈兄担当。” 沈渊飞道:“这个鄙人不感兴趣。” 枪王道:“那事成之后,这些镖货便尽归沈兄所有,如何?” 王五在一旁大叫道:“枪王不是将镖货许给了我们兄弟吗?” 枪王怒喝道:“这里容不得你来插嘴。” 沈渊飞又道:“此事如此机密,就怕人多嘴杂,坏了大事。” 枪王阴笑道:“我知道沈兄怨恨他们,不过即使沈兄不说,这些杂碎我也会 除掉。” 一伸手,两个黑衣人已将“撩月枪”递到枪王手上。 王家兄弟一听此言,心惊肉跳。一起拔出兵器,围住枪王。王五怒道:“说 好了你只要沈家三口,镖货归我们,你居然言而无信!” 枪王冷冷道:“狗屁,没有这些镖货,如何进得了浮云堡?如今有沈家三口 就够了,要你们做甚?” 枪王“撩月枪”朝王大一指,狞笑道:“先杀你。”一枪朝王大胸口撩去。 声势威猛,勇不可挡。王大心中一凛,一招“渔夫挂桨”,斜劈在枪头上,当地 一声脆响,枪被拨到一边。王大肩头早被郭鸾铃一箭射伤,挡过这一枪,肩头伤 口迸裂。王大心知不可退缩,只好忍痛执刀,向枪王劈去。 枪王却并不躲避,左手执枪,纵身迎刀而上。眼见王大钢刀就要劈到,枪王 的“撩月枪”枪尾正好弹起,打在王大的钢刀上。右手一拳,正中王大胸口,王 大肋骨尽断,口中鲜血狂喷,登时气绝。 那边王二、王五、王六、王七欲要援手,却被两个黑衣人挡住。枪王拖枪赶 到,挥出一片枪影,击向王二后心。王二躲过黑衣人一刀,扭头看见空中一片枪 影,就地一滚,躲开枪王一击,朝小树林那边飞奔而去。枪王大叫一声:“哪里 跑。”手中枪脱手而出,直追王二,一枪贯穿王二胸膛。 王五在七兄弟中功夫最高,他知道拖延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忙寻个破绽, 拼着左臂挨上一刀,一肘击向黑衣人胸前死穴。黑衣人闷哼一声倒地。枪王亦赶 到,一掌拍向王五,王五无可退避,气贯右臂,和枪王对了一掌。登登登倒退三 步,浑身气血沸腾。 枪王动若脱兔,并不追击王五,而是借力返身弹向王六,一腿正中王六臀部, 王六正和王七合力,与另一黑衣人恶战。冷不防被踢得凌空飞起,浑身经脉俱裂。 王五见势不好,走为上策,飞鸟一般朝山石后掠去。他快,枪王更快,如影随形 追来,一掌拍向王五背心。王五只好转身再接一掌,浑身一震,口中鲜血狂喷。 枪王接着又是一掌,击中王五胸脯,王五如断线纸鹞般飞起,将身后大树撞为两 段。 枪王回来,冷冷叫道:“王七。”王七听得兄弟们惨叫连连,早已无心交战, 被枪王这么一吓。心中惊惶,刀法一乱,黑衣人趁势一刀,割断了王七的咽喉。 沈渊飞见这一战如此惨烈,心中颇为不忍。那枪王笑道:“只要你我联手作 战,浮云堡哪里是对手。南粤武林便是你我的天下。” 沈渊飞喟然道:“想当年家父,清苦一生,死守镖局。便是想避开江湖纷争, 不让沈家世代无谓枉送了性命。我沈渊飞牢记家训,一辈子小心谨慎,仍不免被 人算计。我只求此后平平安安过下半辈子便了,对称霸武林倒没兴趣。” 枪王笑道:“叹江湖,何处不是江湖。人生在世,有些事情岂是说躲就能躲 得过去的。男子汉大丈夫,只要能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也不枉浪费了此生。” 随后,从怀中掏出三粒药丸来,又道:“先签了文书,再吃了药丸,我便放了你。” 沈渊飞愕然道:“如何还有这一手?” 枪王道:“小心能驶万年船。若是我解开你们的穴道,你们合力夹击我,想 撕毁这文书,那该如何是好?有了这三粒药丸,便放心多了。” 沈渊飞笑道:“我看服药是真。那狗屁文书只不过骗局,想要我们有个盼头, 好为你尽力罢了。” 枪王奸笑道:“你何出此言?” 沈渊飞道:“你进攻浮云堡,难道不怕魔教报复?不过将罪名推到乐天镖局 身上,你便可以全身而退。事成之后,你必会杀我灭口,美其名曰为碧云天报仇。 难道会真的好心将解药给我。那时,不但南粤联盟归顺你,连魔教也欠你一份人 情。” 枪王脸色一沉,怪笑道:“沈兄不信我也无法。不过这药你吃不吃也得吃, 不吃也得吃,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渊飞无奈道:“不如你立个重誓,我便签了这约罢。” 枪王开怀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兄这样就对了。只要沈兄肯合作, 我枪王若日后出言反悔,加害沈兄,必定生生世世做牛做马,死在屠刀之下。” 沈渊飞断然道:“好,你拿笔墨过来。” 枪王转身,对黑衣人道:“将笔墨拿出来。” 这时,沈渊飞身后镖车上的箱子骤然爆开,裂为碎片,从碎片里赫然跳出一 人来,快若闪电,一掌击中枪王背心。另一手发出青蜂针、铁莲子、菱形镖共十 几枚暗器,将那黑衣人浑身打得如马蜂窝一般。 枪王惨叫一声,狂喷几口鲜血,回头望去,指着那人骇然叫道:“凌四少!”。 沈阑青兴奋地大叫道:“干爹。” 凌四少伸伸懒腰,解开众人的穴道,愁眉苦脸地说道:“唉~整天在这箱子 里吃了睡,睡了吃,拉屎拉尿都不自由,简直郁闷死了。” 郭鸾铃大笑道:“此番辛苦大哥了。” 凌四少对着枪王道:“我在这箱子里,胡思乱想了大半个月,却也没想到幕 后人是你。我对老兄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封‘嵩山四杰’的挑战书伪造得也逼真。 但你却不知,我和‘嵩山四杰’结下的梁子,几年前早已解开了。” 枪王瞪着凌四少,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又喷出几口鲜血,倒地 身亡。 沈渊飞道:“凌兄可真沉得住气,再晚一点出来,我们一家三口便奔向黄泉 了。” 凌四少叹道:“事情过于复杂,我在箱子里听得头大如斗,岂敢随便现身。 不过,最大的受益者只怕是碧云天罢。他在江湖中只手遮天,却偏要你护这趟镖, 恐怕早已料到了这结局。” 沈渊飞道:“我又记起家父的话:在江湖争斗中,任你武功再高,仍不过是 身不由己的一枚棋子,白白枉送了性命。这次我想置之度外,却也难免卷入局中。 而今魔道和武林总盟会再度交锋,正邪难辩,不知将会有多少人因此蒙难。老夫 保完这趟镖后,也该退隐了。” 凌四少笑道:“叹江湖,何处不是江湖。枪王说得好。沈兄不如到凌云山庄 去做个亲家,喝杯喜酒罢。” 众人望着沈家的独子沈阑青,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声震云霄。 一个饮了蒙汗药酒的镖师,悠悠转醒过来,惊讶地看着大笑的众人和地上的 尸体,茫然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