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虽然至此,姜舞的爱情也有遗憾——阿哲白天没时间,晚上姜舞又在酒吧上班; 周末白天阿哲好不容易挤出点空闲,劳累了一夜的姜舞又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所以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而且每次做爱,自从第一次姜舞受到阿哲的打击之后,对这种事她再也提不起 兴致。也每到此睦,阿哲那边热汗淋漓,气喘吁吁,姜舞这边却在想其它的事,一 点反应也没有。 “你不会是性冷淡吧?”一次完事后阿哲问。 “我怎么知道。”姜舞对阿哲如此发问有些不高兴。 在阿哲的再三怂恿下,姜舞答应两人同去看医生。医生除开了一堆没用的药外, 再就嘱咐些房事的技巧。阿哲自己也翻看了一些那方面指导性的书,姜舞也按医生 和资料上讲的大力配合阿哲,可她还是没有反应。时间一久,阿哲也就再也顾不得 许多,只图自己快活吧,反正这种机会平常也不多。 一个周末的白天,姜舞正在熟睡。睡梦中觉得受到重压,喘不过气来。一睁眼, 见是正在状态的阿哲,她更觉厌倦不已——怎么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象个色狼, 一有空就做这事,自己也感觉象被强奸似的。阿哲觉察到姜舞的不悦,恰好公司要 派他去北京出差,他也不想再讨嫌,于是只留了张条,就飞去了北京,一走就是一 个多月。 姜舞挺不开心的,心想这么久了,电话也不打一个。于是一气之下就把阿哲买 给她的传呼——两人的爱情呼叫专线给关了机。久而久之,补品也不吃了,维它命 丸也扔在了一边,烦闷时约雪莱出去,二人白天在外面喝酒、逛街,晚上在酒吧闲 聊。雪莱正和他那位黄总二人闹得不可开交——黄总要娶妻、生子,雪莱不甘心三 年的感情付之东流,想想随时被抛弃的将来,他心烦不已。 “前两天,谢谢你。”姜舞又打开一听啤酒递给雪莱。 “没什么——你生病了嘛,又没人照顾你。”雪莱说到。 他们二人在阿哲的家里。 “你和你们老总的事,想好了吗——怎么办?”姜舞问他。 “我不知道——希望是自己给的,过一天算一天吧。只是想不通为何这么对我, 我对他从来死心踏地,公司有今天的业绩,三年来我也拼过命,为了他。这个设计 部是我自己一手组建的,我丢掉自己的老本行,招人、培训。现在部门日上轨道, 越来越好。可如果哪一天我们完了,在公司我也呆不下去了。实在不甘心啊。” “你的业绩和才干,有目共睹——获了那么多的奖,他姓黄的总不至于因为要 结婚,就开除你吧?” “关键不是丢不丢工作,而是他要离开我!”雪莱说到这儿痛心疾首。 “有些事,还是看开点好。你也该为自己打算——”姜舞拍拍雪莱的肩。 二人正说着,姜舞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捂着嘴跑进洗手间,呕吐…… “哎,你没事吧?”雪莱在外面关切地问。 “没事……”许久,姜舞从洗手间出来,见雪莱正盯着她看。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怀孕了!”雪莱恍然大悟地叫道。 姜舞听他这么一说,大吃一惊,说:“不会吧……我的周期从来都是延迟的。” 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也直打鼓。 “这方面我也不太明白……那就测试一下吧。如果有了,你不想要,就打掉, 有一种针剂,很灵的,不会痛,也不会影响什么……如果你想生下来,阿哲又不想 要,那送我好了,我喜欢小孩子,特别是女孩。当然,阿哲也不可能不要……” “苏雪莱!”姜舞笑着大叫,心里却被他的婆婆妈妈所感动。 “我这就去买避孕测试纸,一验尿就知道了!”雪莱从地板上跳起来,不等姜 舞回答,就跑到门口穿鞋。 姜舞笑眯眯地看他跑出去,然后开始着手收拾地板上二人喝过的啤酒易拉罐。 雪莱很快回来,兴冲冲地将一小袋纸片给姜舞,说:“从中抽出一张,检验一 下,如果呈现红色,那就是有了,如果没什么反应,就是没有——快去吧!”他推 姜舞进洗手间,替她关门,然后在外面喜滋滋地等。 “如果有了——我至少可以做干爹!”他喊着。 里面没有声音。 许久,雪莱推开门,见姜舞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神色疲倦,象是消尽了力气。 “是……有了吗?”雪莱走近她关切地问。 “雪莱,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刚才我给阿哲打了电话,想要他知道我测试是否 怀孕的事…… 要他同我一起失望或是惊喜。可阿哲北京公司的同事告诉我说,阿哲一个星期 前就回来了。 他向公司请了半个月假,说是回了老家。” “什么?!阿哲已经回来了!为什么没给你电话?他不回来见你吗?”雪莱急 急地问。 “不知道——或许是他真的已经厌烦我了。”姜舞带着哭腔回答。 “那你——真的有了?” 姜舞摇头。 “我以为——很快就可以喝你和阿哲的喜酒了呢!”雪莱失望地说到。 “其实,我们根本合不来——”姜舞扒到雪莱怀里,将脸贴紧了雪莱的胸膛, 泪水不住地滚落下来。 “我想让生活简单些:嫁人、生子,照顾丈夫——我想和任何我这个年纪正常 的女孩子一样!” 姜舞失声痛哭。 “也许,是他老家真的有急事,一定是十万火急的事——”雪莱安慰地说到。 晚上,在心跳酒吧。姜舞又回复到了酒吧女招待小姜,身着黑白两色的招待服, 脸上薄施脂粉,轻轻浅浅地笑,好象白天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她仍然扮演着被爱情 充分滋润的小姜。雪莱坐在一旁喝酒,一杯又一杯,愁肠百转——为伤他心的“同 志”爱人,也为他不远的将来。 “你少喝点吧。”姜舞从他身边经过时轻轻劝慰他。 突然,有人进来,是雪莱的那位相好——黄总。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人,他们 慢慢坐到一边。酒吧里不少客人往这边看。姜舞也看见了,她突然有些担心——来 者不善啊!于是她走过去,问:“这位先生,您喝点什么?” 姓黄的头也没抬,只是朝姜舞摆了摆手。 “我年底就结婚——你不要烦我!”只听他恶狠狠地说。 姜舞退回到吧台,远远地看这边,雪莱仍是大口大口地喝酒。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三年前你刚从学校毕业,爬到我面前来还是一文不名 的穷小子,谁把你培养起来的?你用辞职要挟我?你以为设计部离了你就垮了?辞 职,好呀,谢天谢地了!”姓黄的气呼呼地几乎要跳起来,他愤力地指着雪莱的鼻 子——那是一张多么丑陋被扭曲的脸啊,虽然有金丝眼镜作掩护,可后面那双眼睛 还是要把人活活地杀掉——那么残忍,无情。酒吧里异常地安静,大家静静地盯着 雪莱和他桌边的这个人。 “你当我是什么?!是抹布吗?玩够了,用旧了就一把扔掉!”雪莱突然爆发, 从位子上跳起来扑过去,挥拳痛打这个他爱着的现在却要抛弃他的人。 刚才随同姓黄的进来的那几个家伙立刻冲上前,对着雪莱一阵拳打脚踢,其中 一个拿起酒瓶朝雪莱的头部砸下去…… “不要打了——”吧台这边姜舞焦急地喊着,“我要报警了——”她抓起吧台 旁的电话,冷不防一把被人抓走,竟是酒吧经理。 “他们要把雪莱打死了!”姜舞喊道。 “放心,不会出人命的。”经理怕受其他牵连阻拦着。 “雪莱——”姜舞叫着,跑过去。那些人见打得差不多了,四下散开。姜舞抱 着一盒纸巾,替雪莱擦他额角、脸部、鼻子和嘴里流出的血。雪莱挣扎着爬起来, 接过纸巾——他的手上也满是鲜血!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要结婚了,你他妈的再缠着我,我砸碎了你!”姓黄的 家伙指着雪莱一字一顿地说,说完,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 雪莱慢慢擦拭伤口——他无助地坐在众目睽睽之下,满怀屈辱,无限绝望。 此时我所能做的,只有哭泣,为他也为自己。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孤儿。我突然 放声恸哭,刚刚恢复喧闹的酒吧又立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投向我和雪莱。雪 莱也诧异地望着我,因为受伤害忍受疼痛的是他,我却表现得比他还痛苦。 “世界上有这么多被抛弃的孤儿啊!”哭了许久,我停住,流着眼泪感叹着, 用力扶雪莱起来,送他去医院包扎伤口。 在众人的眼里,我的哭泣不过是兔死狐悲罢了。可是,现实是如此地残酷—— 面对无尽的暗夜和寒冷,我们满怀着痛失的哀伤,倔强地一路前行。生活一个个的 伤害和不幸仍然急速迎面砸过来——这样子不行啊,就要支撑不下去了。雪莱和我, 在这样的黑暗中对望。两个都不是勇敢的人,两双手在黑夜里相互交握,都是一样 的冰泠。前面的路是又黑又长。 从医院出来,我望着雪莱包扎后的脸和手,禁不住笑起来:“想不到你是如此 地不堪一击。”我一边笑一边用手指捅捅他宽厚充满力量的胸肌。 雪莱也笑了起来,我们二人为窥视到对方的软弱而黯然失笑。 “今夜回去会继续喝很多酒,然后偷偷割腕自杀吧?”我仍是笑着问。 “也许有那个可能。”雪莱也是笑着回答。 “那样的话,我只好一个人——健康地活下去啦。”我握紧了雪莱那只没受伤 的手,抽泣着说到。 “我们——谈恋爱吧。”雪莱慢慢地说出来。 “只好如此了——”我张着泪眼往夜空里看,那里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雪飘飘扬扬地落下来。我喜欢在这样空阔地地方等待(比如无人的街道或是广 场),就让我在这充满希望的等待中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