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 作者:海上花吹雪 终究是渐渐两人相看开始厌倦。从精神上,到肉体上。却谁也不肯说破。 婚礼,是爱情绚丽的顶巅,之后浓度一路下滑。彼此熟悉得如同日日饮的白 开,之间再也激不起波澜。日里两人之间视若无睹,夜里不再相拥而眠。 想想,我就失落得很。 子君该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可是事实让我百口莫辩。 晚上子君的后背抵触着我,本来婚后他的胸膛才是我的枕头。我只有侧向一 旁暗自泪垂,等他睡熟后,轻轻地吻一下他的鼻子:爱你,子君。 终于明白《开往春天的地铁》中,宽大的床上,徐静蕾突然就用脚去踹背对 着她的耿乐。 我仍然爱他,他仍然爱我吗? 是上个周,发现子君和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牵着手过马路,拐进上岛咖啡 馆。周末傍晚的威海路,人流如潮,我心悲哀亦如潮水。一时间彷徨如找不到归 路的孩子,茫茫然手足开始无措,眼睛却干涩地没有眼泪。 子君曾说,认识我后才明白女人是水做的没有错,因为恋爱的时候我经常在 大街上为他的某句话某个行为痛哭。他才是真正地手足无措,路人的侧目引得他 几乎无处藏身。他只有拥抱着我,下巴轻轻磕在我头顶:宝贝,乖,别哭了,我 错了。 我一直以为,事情无论谁对谁错,眼泪总能让他跟我认错。 所以,当我站在街上哭不出来的时候,我才惊悸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 把眼泪给丢了。 子君一直是个稳重有内蕴的男人。一直,一直是他谦让于我。他说自己深谙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的道理,懒得计较于我。 只是,变化于无声无息之中。他曾透露他喜欢那种感觉,当我象个刁蛮任性 的小女人那样叉腰训斥他,当我象个冒失鬼一般闯红灯他一把死命把我揪回来, 当我双手摇晃他的胳膊央求他满足我的无理要求,当我醉眼迷离地喊他“宝贝小 君君”,当我赖在床上不起让他给我穿衣服的时候。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想来,大概结婚后一年,他开始对我说:惠惠你能 不能长大,很多事情你不要都来依靠我,脾气也不要再象以前孩子气。我们都是 大人了,以后还要有孩子,你要学会独当一面。 我听他的,我不会事事都要他拿主意了。或许也是时间的磨砺,工作的升迁, 成就了所谓的成熟,目空一切,没有了温柔感伤和脉脉情怀,只有一个坚强女人 不着痕迹的落寞。 我的任性和懦弱,遮藏得天衣无缝。 但是,我和子君,吃饭,谈话,微笑,变得公式化,就连做爱也是。早晨醒 来,发现两人相隔很远,突然就开始痛恨这床恁地如此宽大。 我知道如果我不捅破,或者跟子君仍然过着平淡或者庸俗的生活。可是,我 看见了。这个秘密压抑得我想发疯。 子君再也不读我眼睛里到底有什么,我想挽救。我开始推掉公司所有应酬, 为了下班做一顿饭,翻阅报纸的美食专栏,到周末拉着子君去吃几家新开的餐厅。 可是他,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沈子君你是不是把青岛所有餐厅里的菜都和她吃得厌烦 了? 我还特意把那个“她”字加重了。 然后我捂住了脸,开始心惊肉跳。如果我不挑明,我想子君肯定不会有什么 更深的举措,可是,我怎么这么傻,自己主动为子君打开了门。 子君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瞪着我:你乱说什么? 我不言语。 子君含混不清地说,惠惠,惠惠,我现在很矛盾。 我说,子君,我们当初说好的,要一辈子相爱。 子君开始在我面前总是低头,但是,下班后绝不在外面留恋,做饭洗碗擦地, 干得好不含糊。但是,我要的不是这些,我不要他对我毕恭毕敬,我不要他对我 相敬如宾,我不要他在我面前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我要和从前一样,我们两 人可以嬉笑怒骂,互相张牙舞爪。 几天后,大学时代同一个寝室的林美突然提着行李来找我,说她和张祥已经 离婚。 我愕然,林美和张祥的婚姻曾经羡煞我们寝室的姐妹。张祥家境不薄,学习 优秀,性格温润,对林美是一千个一万个好。据说婚后张祥日日端洗脚水给林美, 并且乐此不倦。而且,在林美的单位里,都盛传他们是模范夫妻。 可是,瞬息,家破人散。张祥沾染了嫖和赌。林美说家里已经是徒留四壁, 她还时常被那些债主骚扰,儿子送到乡下老家交给姥姥去抚养,说是怕万一被那 些债主绑架,她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我突然就那么疲惫起来。有的人变得居然比社会都快。 林美住了一个月,换了工作,找到合适的租房,搬走了。 我和子君,开始沉默以对。 不时地有甜美女孩子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说找子君,子君尴尬地望着我,尽 量地掩饰着。 我在想子君的心里我现在占的分量有多重。 上司已经开始婉转警告我对公司的事情开始冷淡,暗示这样下去经理的位子 不保。 我和子君,真的已经有了沟壑。 他说我们离婚吧,惠惠,他说他还是以前的他,变的是我而不是他。 他说我的目光总是凛冽着一切,家中大小事务总是我在主宰,甚至都不用他 过问我都已经安排妥当。 我说,子君,我哪里错了。 他说这样让他觉得自己毫无尊严,他说家里的天是我撑起而不是他撑起的, 他说他要一个事事依靠他的温柔女人。 惠惠,他说,我要以前的你,那时侯,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惶惶然不知道 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善变的是我还是他,原本是他要我学会独立而坚强,不可凡事都依 赖于他,他说他也很累,要我体谅他。我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以后,到了现在,他 要我变得和从前一样。 可是,我变不回从前的样子。 我甚至把自己给丢了。我能把自己找回来吗?子君的心能回来吗? 周末,我去看林美,心里怆然。或者事情皆无定数,包括爱情和婚姻。 简陋的居室简陋的家具,而林美曾经那样美丽和幸福。张祥离婚后不知所踪, 而林美背负着他一半的债务。 林美说现在想努力赚钱,还清债务,把儿子接回来。这是她目前的幸福目标。 林美一边生着炉子,一边跟我讲话。炉子冒出浓烈的烟,呛得她咳嗽不止。 我不忍心,这么老旧的房子,连暖气都没有,还要生炉子来取暖。林美擦着呛出 的泪,让我去拿桌子上的破旧废纸来引火。 我递给她:怎么,连他当初的情书都不要了? 林美苦苦一笑,没有讲话。把纸扔进炉子里,火苗跳跃着窜了上来,呼地吞 灭了那些写满柔情蜜意海誓山盟的纸,信纸挣扎着扭曲着,化为灰烬。 我隐约地还看见几个字,美美……爱你……永远…… 我突然记起,我抽屉的最深处,有一扎一扎束好的信。是子君给我的。我和 子君的结婚照的背面,是子君的英俊的楷体字:我们要一生相爱。 落款是“惠惠的子君”和“子君的惠惠”。 我突然流了泪。从林美家出来后,我给子君打了电话,泣不成声。 子君在那边说,乖,惠惠,别哭,我错了,你在哪里,我去接你,我们去吃 肯德基。 我一阵恍惚,年轻时候的对白,忽忽悠悠地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