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当夏得里尔国王冲过来的时候,我知道他必须冲过来,而我,也必须杀他。因 为他是人,而我,是一个魔鬼。 这是我们都没有办法选择的事情,你生为什么,你就会成为什么。我们都没有 机会去选择成为上天安排给我们的角色,我们也必须各自为各自的尊严和荣誉而战。 这是一场相差悬殊的较量,肉体的力量是无法相互抗衡的。我知道他只是希望 从灵魂上击败我。魔鬼和上帝的斗争从来是神力的斗争,而魔鬼和人的斗争,却只 有灵魂了。他们所信仰的上帝,却不肯分给他们神力来抗争他所指定给他们的敌人。 我冷笑,愚蠢的人们,效忠上帝的人们,为了上帝小小施舍的一点神迹就诚惶诚恐 的歌功颂德。全然忘记了为此所受的苦难。然而现在你们的国王要死了。你们的上 帝在哪里呢? 他越来越近了,我呼起一阵狂风把他抛在了半空中,然后重重的向旁边一块的 石头摔去。相比之下,我把他的马摔得更狠一些。那马落在他的旁边时,骨头已经 散了架子,变成一堆滩在他的身边,而我只是摔短了他的一条腿而已。我会杀他的。 作为我对他的尊敬。然而要留在最后。 我转身继续向他的军队走去。他们并不向他们的国王那样甘愿冒死也要和我作 对,但我的心里现在有一种无名的愤怒开始燃烧起来。这一生中到现在为止,我并 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我只想娶我喜欢的女人回家,然而我却不得不在我好日子里 杀人。这愤怒从那一年父亲的一场大火开始,已经烧了我很多年。我并不是他们的 天使,讲那些宽恕和原谅之类的狗屁道理。 我是一个魔鬼。 人群开始躁动不安起来。马蹄声,嘶鸣声,金属的相互撞击声开始打破寂静。 那个开始喊命令的男人突然举起手中的剑,回过头向人群中喊道:如果都是死, 你们选择怎么死? 军队中没有声音。我继续向前走去。 “为国王。”他回过身,喊声回荡在旷野上“为尊严。”然后策马冲过来。十 几万人的军队开始动了起来,吼声震动着灼热的空气。马蹄扬起的灰尘弥漫起来。 遮住了整个平原。 他们抬出巨大的发石器,把石头当子弹。发射了无数火箭。 “夏洛特?”我突然想起她,回头去找她。 “我在这里”她在我上空喊。我见到她浑身透明,清晰的可以看到身体里每条 绿色的血管。 她的腰向后弯去,一直向后弯,直到她的双手抓住了她的脚,而她的身子以一 种极其美妙的姿势弯成了一个浑圆。突然,她松开手,身子像一根弹簧被压力弯曲 过了头一样向另一个方向反弹,口中顺即喷出一个火球,飞速的射向领头的男人, “嘭”的一声,男人的胸口出现了一个烧焦的大洞。他应声坠马,死了。 这是我头一次看她杀人,竟然如此优美。 我伸出一只手指向天空。由我手指直冲上去的一道电光,四下喷泉般散开,变 成一个半圆球将我和夏洛特还有夏得里尔国王罩在了里面。把军队隔在了外面。 风云从天那边卷了过来。遮住了太阳。我的黑色斗篷和火红头发被笔直的吹了 起来。天空开始在瞬间转变颜色,几秒钟后,整个大地被映成了一片血红。 杀戮开始了。 数万兵马都在四散奔逃,但是他们无处可逃. 方圆十里之内,无数带着绿色火 焰的陨石从天急射下来。狂风暴雨般密集的向军队砸去。砸在地上,马上,人身上, 每触及到一个物体,都会留下一个烧焦的大洞,风愈刮愈猛,陨石带来的火焰四下 窜开。燃烧了每一粒它所能捉到的沙粒。整个旷野变成了一片鲜红的海洋。到处是 尸体,马的,人的。横卧在烧焦的土地上,和依然在燃烧着的火焰中间,幸存者哀 鸣声和嚎叫声汇成了一片。有人在向他们的上帝祈祷,有人正试图爬过尸体逃出这 里。我们的面前变成了地狱。 夏洛特静静的站在我的肩头。我们默然的看着这一切。我知道我身后的夏得里 尔国王也在看。我很想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就是欺骗罗得巴尔的下场。”我没有回头的对他说。我知道他在听。 “上一次我的人被杀光。”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从后面传过来“是十五年前的 事。”我回头看他,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某个火堆,像两个被掏空了的大洞。 “那是我的兄弟。”他没有看我,接着说“我的人被他杀光,我的儿子们被挖 了双眼,割去了舌头和耳朵,吊在夏得里尔城墙示众。我的王后被轮奸后卖入妓院, 后来自杀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剑支在地上,借力爬了起来。面对我晃了几下, 终于站住。 “什么残忍我都见过。”他说。 他的眼睛又眯成一条缝,望向我,目光却落在了我身后很远的地方。然后他回 过神,举起剑向我看来。我随手一挥,变出一把巨大的厚剑来把他搁开。 铛的一声,两把剑在空旷的旷野里相互撞击的声音竟然如此响亮。现在我面对 着他,他歪斜的站着。他的眼睛还是直视着我。我打心眼里开始佩服这个男人,他 是个勇士。 “我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魔鬼,”他说着再次举起剑。那把剑对于人类的武士 来说巨大的惊人,但是和我手中的剑对比,轻薄的仿佛幼童的玩具。“奥杰塔是我 的世界里唯一最纯洁最美丽希望。你永远也得不到她,我已经吩咐过,如果我在下 午太阳落山之前还不能回去。就把她杀死。我是不会让我的家族的血统里有魔鬼的 血液的。”他扬起头,白发在风中乱舞,脸上的神情有说不出的骄傲。一个不堪一 击的人,竟然敢对我魔王罗得巴尔如此骄傲。然而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我却没有 动怒。我看着他,他面带倦容苍老的脸,却让我觉得说不出的亲切。 于是我冲他招招手,说,“来吧。我让你死得光荣。”他的剑再次向我劈来。 这一次我没有用法术。尽管我在三十里以外就可以消灭任何的生命。但面对一 个勇士。我希望用我的双手杀死他。他又连续向我劈了两剑,每一下都带着一种必 死的决心。我随手的遮挡都让他立刻被震出好几步。然而,国王每次都拖着他的残 腿又冲上来。然后再次被震退. 就这样,两支剑在一片血光中不断的撞击,不断的 碰撞出刺眼的火星。 最后一次,我的剑终于忍不住的划过了他的手臂,鲜血从他的手臂奔流而出。 着血立刻让我沸腾起来。他们很漂亮。我们魔鬼的血是绿色的。所以人类的血 在我看来很漂亮。于是我砍伤了他的肩膀,他的大腿,他的肋下----- 他现在遍体 鳞伤的像个血人躺在那里,手里还紧紧握着他的那柄剑。我走过去,从地上拎起他。 把我的黄眼睛凑到他的脸前,我仔细看着这张苍老憔悴的脸,然后在他的耳边 说: “你听着,如果我得不到奥杰塔,夏得里尔的人就都得死,一个也不会被放过。” 他的血顺着我的手指汩汩的往下躺,滴滴答答的落在我的脚面上。他的眼睛此刻却 是一种看不到底的平静。 “请杀死我。”他说:“请让我死得像个国王。”我歪头看看他。然后我点点 头。 将他立在地上。把剑抡了起来,阳光照在剑上的金光映在老国王的连上映出一 道雪白。 “告诉你个秘密。”他把望向远方的眼神收回到我身上,我在他脸上竟然发现 了一丝微笑。“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害怕。”我沉默不语,然后飞快的落下剑。喀 嚓一声,是骨头被砍短的声音。他的头应和着这声音嗖的一下飞了出去,脖子里爆 出血的喷泉. 带着的血滴在空中飞溅起来,白发在空中四下散开。在烈火和鲜血的 映照下湛放成一朵火红,直冲向天空。 我仰头看着他高飞的头颅。我的父亲。请原谅我,我还是以某种方式和人类的 灵魂接近了。 我亲手杀了他,这是我对他表示的尊敬。我不在乎人类是怎么看的。反正我是 魔鬼,杀一个人,或者杀十万个人,或者一个人也不杀,我在他们的眼里一样是魔 鬼。 我扔下的手中滴滴答答的滴着国王的血剑,猛的惊醒过来。 太阳马上要下山了。 我的奥杰塔,我美丽的奥杰塔。我有瀑布般金发的奥杰塔,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你也是我的希望。等着我,等着我,我马上就会飞到你的身边。没有人能够拦阻我, 永远不会有人敢于阻拦我. 我的公主,你是我的. “来吧。”我冲夏洛特招了招手, 然后腾起身子,远处的夏得里尔城堡躲藏在葱绿密林后面,我远远望去,在火云笼 罩的死寂战场以外。 夏洛特伸手抹干了溅在她脸上的血迹。一言不发的跟上来,一起向夏得里尔飞 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