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当月亮已经完全落下去了的时候。我在房间里无法入睡,于是到庭院里散步, 太阳还没有透出一丝光线。漆黑的夜幕笼罩着整个大地。远方的山脉矗立在这黑暗 中,与黑暗溶在了一起。只能隐隐的辨别出依稀的轮廓。 回廊上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刷刷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夏洛特,她一定在刷 地板。我抬头看了看奥杰塔的房间,没有点灯,但可以看到她穿白衣裙的身影悄悄 的躲在黑暗中,伫立在窗前。她现在想什么呢?我向她的塔楼走去。可走到楼梯前, 又停了下来。还是让她一个人呆着的好。 远处,天鹅湖水拍打着湖岸。“唰,唰,唰。”这声音在黎明前夕的宁静里显 得格外的刺耳。 今夜无人睡眠。 我在回廊的拐角处找到了夏洛特,“你在等他?”我在回廊下的石凳上坐下。 “我们不都在等他吗?”夏洛特没有抬头,使劲的刷着一块地板。 “他应该在黎明前赶到。”我望了望天色“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 夏洛特停了一下,似乎在想我说的话,然后又接着刷她的地板。 “夏洛特,”我看着她的背影,在一盏昏黄的小油灯下显得很动人,这个晚上 使我第一次发现我的女儿已经长得如此美丽。而以前我竟然一直未注意到。“我必 须告诉你件事情。” 她没有说话,于是我继续讲了下去。 “有一天我又被奥杰塔拒绝了之后,心里感到很烦躁。于是我整夜没有回来, 在山林里四处乱走。在我走到那边的那座山的山脚下的时候。”我指着一座山说 “我遇到了一个人。是一个老头。当时就是现在这样的光景,月亮已经快要下去了, 而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老头坐在一块的石头上,冲我招手。” 夏洛特听到这里,停了下来,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她起身的时候,带动的一 阵风把小油灯吹熄了,现在我们完全坐在黑暗中了。 “你一定想,一个老头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当时我也是这么 想的。于是我走了过去。我一走到他身边,他就对我说:”罗德巴尔,你犯了一个 很大的错误。‘我觉得很奇怪,就问。你认识我?’我认识所有的魔鬼。‘他笑笑 回答我。’但你却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因为你聪明,有力量,够骄傲。虽然我不常 见到你。但我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是那么的喜欢你,否则也没必要今天在这 里来找你了。‘我没有说话,等着看他后面要说什么。他说’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 错误吗?‘我点点头,你能相信吗?夏洛特,我,罗德巴尔,不知为何故,竟然对 一个人类如此客气。’‘我爱她。就算是错误也没有办法’我回答他说。‘恩’他 点点头,‘魔鬼是自由的,你有自由爱她。’他的手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指了我一下。 “ 我的手在黑暗中比画了一下,想比给夏洛特看。但很显然比得不象,于是我放 弃了,继续讲我要讲的事。 ‘你是什么人’我这时才想起来问他。但他没回答我,只是继续说他的话‘你 拐了人类的女儿,这已经无可挽回了。如果一个魔鬼这样去追求一个人类的灵魂, 这无疑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但如果你继续追求那个女人的话, 你就必须有一个魔王的尊严。万一你失败了,后果我想你也都见过。’我点点头。 他出神的看了我一会。又说“但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想多给你一次机会。你 如果现在这样做,就可以避免一切的后果。‘’‘是什么?’我问‘杀了她’他轻 轻的说出那三个字,声音却在我的耳朵里比打雷还响亮。” 我转头去看夏洛特,“当我听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夏洛特在黑暗中点点头。“是撒旦。” “上一次我看到他的时候我还小呢,”我说,“那一次他是个女人,谁也不知 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 “但很显然你没有答应他。”夏洛特轻轻的说“可是他也并没有惩罚你。” “最后他同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你知道他一向是随心所欲的,所以他当时心血 来潮就说还要给我一次机会,但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他和我打了个赌。” “是什么?” “如果有一天,奥杰塔能够爱上我,他就让我看他的本来面目。” “那如果不呢?”夏洛特问。 “如果不,我将从心脏开始碎裂,我的肉体会碎成一块一块,掉在地上,化入 土里。我的血液将四下迸发开,散发在空气中被挥发掉。而我的灵魂将永远找不到 可以依靠的肉体而四处流荡。但他却时刻感受到我掉入土中的肉体所能感受到的一 切痛苦。我同意了,因为我觉得我能赢。” 夏洛特一阵沉默。我继续道“你知道我是不会放弃奥杰塔的,我给你讲这件事, 是要你明白,如果有必要,我会杀了齐格菲尔德。” 她还是不说话,我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撒旦也找过我了。”夏洛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什么?”我有点不相信我 的耳朵。不由自主的站了下来。 “我当然不配他亲自来找我,但他派人给我送的口信。” “什么时候?”我问。 “记得那个死在城堡里的男人吗?”夏洛特问。我点点头。“我跟你的选择不 同,爸爸。但使我惊奇的不是我能杀他,而是杀了他后,我竟然是那么的后悔,那 么痛苦。我只是做了全世界都认为魔鬼该做的事情。而我竟然后悔了。我一直以为 我是个魔鬼,然而那一刻我开始动摇。谁规定了我是魔鬼我就必须这样生活吗?谁 规定了你是魔鬼你要这样而他是人他就一定得那样吗?父亲,你能回答我吗?”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我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她。 正在这时,奥杰塔的塔楼上啪的一声响,我看到奥杰塔已经推开了窗子,探出 了大半个身子向着远方深深的黑暗中张望。我这才注意到,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一 阵马蹄声,已经在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刻离罗德巴尔的城堡越来越近了。 “是齐格菲尔德。”夏洛特说。“他终于来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