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的结局 有时候想到自己的生活,真的是象一本不知道结局的书一样,其实大概的也不 外乎那三十八种。生老病死,悲欢离和什么的。但究竟哪一种才是自己的呢?谁也 不知道。所以有时候就想,如果有一个那样的图书馆就好了,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自 己的一本故事。那么我一定去找来看看。先睹为快。 但这样的话,会不会就没有生活的意思了呢?在你碰到一个人的时候,如果已 经被告知,这个人会成为你的第几个男朋友,或着你的丈夫,或者说这个人会骗你 的钱,或者杀了你,把你碎尸万段什么的。那么你是不是还会按不就班的继续这样 的生活下去呢。当然不会,除非一种可能--- 你根本不相信。 有的事情就是这样的,虽然我们已经被告知过了结局,但是我们往往是不相信 的。结果当事情发生了,就总会有个什么人跳出来说:瞧,我早说是这样的吧。 对于我来说,陈小朵就是那个跳出来的人,因为她曾经预言我和老莫根本没戏, 你俩根本是两种人,她当时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先知,但我不信,她长的根本不象 先知的模样,虽然很漂亮,但怎么看怎么更象一个神经兮兮的宿命女子罢了。所以 我根本没理她那一套。于是现在她就有了机会坐在我的对面边喝咖啡边一脸不听美 女言吃亏在眼前的表情。 我得把他抢回来。说这话时我大概一脸的悲壮,因为她看着我的表情好象小学 清明时去为烈士扫墓。 有什么办法?我不管不顾的问你省省吧。到现在还脑子不清楚。老莫那种男人 哪个女人管的住? 可没他我活不下去。我的眼睛红了起来,泪腺眼看要开闸了。 喂,看那个男人。她象我使了个眼色。 这时候我相信陈小朵是故意的,这家伙真残忍,竟然装做没看见我脸上的凄婉 神色。 一直在看你。她小声说道。 真是刹风景,我现在失恋,她却跟我这里讲三讲四。 很不错啊。她三八嘻嘻的笑。 回头吧,我还是回头看了。正好和那个男人的目光相对。太白了,还有点瘦。 我回敬了一句。 陈小朵伸出手来,扒拉了一下我的头。还行,脑子还在转。 在和老莫分手一个星期后,所有分手时的慷慨陈词都成了灰飞烟灭。 陈小朵的话是对的,老莫这种男人,要么跟他一刀两断,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 眼的每天早上把“他只爱我一个”这句话对自己念十遍。要是换别的男人念三遍就 够了。老莫的话念十遍能糊弄住自己就不错。许翘听完了,就在一旁添油加醋。 现在她俩轮流接受我的骚扰,没办法,我晚上根本没法睡觉。她们说与其让我 拎着电话半夜三更到处去扰民,还不如她们多受点累。对于她们这种高尚行为我无 动于衷。那你许翘当年离家出走,跑到我家抽烟,还烧坏我一床单呢,弄得第二天 给我妈解释,编瞎话累得我一身汗。 你跟我算这个?许翘杏眼圆睁,真没良心你这个家伙,在K 省读书的时候是谁 象你妈似的照顾你无微不至? 干脆叫你老妈好了。我耍无赖。老妈? 她扑哧一笑。你故意这么叫的,嫉妒我年轻美貌。 今天本来我找的是陈小朵,但陈小朵去参加婚礼。不如我让许翘去“值班”吧, 她打电话跟我商量。什么值班,我是找你逛街啊,有那么痛苦吗?她在电话那头嘿 嘿笑。 我想起老莫说过的话,不要告诉别人你有多痛苦,因为那没有用,当痛苦可以 说出口时,那已经是痛苦过后的事情了。 但有时不说也会被人知道,而且会影响别人的情绪。她们是我的朋友,所以她 们即使被影响了坏情绪也原谅。我也必须谅解她们不能够完全的体会。能做到这一 步已经让我感动。 好了,别在想了,许翘举起两根手指在我眼前晃晃。我问你,那个男的是不是 就是陈小朵说的那个? 哪个? 她向我身后使了个眼色。我回头看。一个长得比较瘦的男人正在向这边看。 陈小朵说他一直盯着你。连正眼都不瞧她,大呼伤自尊呢。她笑,现在我也明 白她的体会了。 我又回头看了看那个男人,尽量让自己目光中带着严肃和不屑。我这个星期到 这里三次,就碰到他三次,要是有个人老在背后这么盯着你,我想换谁也不会很自 在。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泡我?瞎子也能看出来现在不是时候。 我无比正气凛然的向他迎视,他也看着我,两秒种之后,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 睛,他竟然对我一笑,在我如此严厉的目光下他竟然一笑。 大概是想给老莫打电话压抑的太久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下,我霍的从椅子 上站起来,象他走去。 喂,你要干什么?许翘伸手捞我的胳膊没捞到我走到了他面前,坐了下来。现 在我离他很近了。 我们每天都会和一些人相遇,大家彼此说一些相关的不相关的话。以前我总是 爱把这些话分为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但是最近,我开始用另一种方式来分类,真话 和假话。其实我并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从来就有说真话的人和说假话的人,只是我 自己总是好有自信,觉得这个问题是不必考虑的范围。然而这几天来,这段过期的 爱情使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正有分辨真话和假话的能力。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 不太确定。我觉得自己象武侠小说里被人费了武功的人一样,说不出的虚脱和轻飘。 但是当我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我却知道他说得一定是假话。不过我不觉得他很 讨厌,因为他说得假话假得没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听得出来。 以至于没有实质性的杀伤力。因此虽然荒唐,但并不讨厌。他说:我是跋涉了 五百年才找到你的。 我从没碰到过一个人说假话好象他这样自然的。好象就是在提醒我我们是在朋 友的PARTY 上认识得一样。 咖啡店里放着一只SMOKE IN YOUR EYES的老歌。我看着他,觉得真得仿佛有烟 雾在他眼睛中升起。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真是荒唐的不可思议。 许翘坐在那里。眼睛里全是错愕。 我却一脸的漠然,只是想。幸亏她在这里,不然会真的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接着他讲起关于我和他的故事。我们在五百年前相遇。是在莫思山的山脚下。 他说。你穿着一身白衣,风吹过来,就会一飘一飘的很好看。 遇上他那一天,莫思山下着雨。他躲在山洞的里面最黑暗的地方。默默的对站 在洞口的女子打量。那女子,也就是我。却对身后这双眼睛毫无知觉。只是迎着风 焦急的看着天色,半个时辰之后,他决定娶我。于是在一个月后我就这样在迷茫和 不安中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用一根红绫轻轻的牵到了他的屋子。那一年,我十七岁。 我的丈夫,他虽然才气纵横然而却对仕途无意,只想隐居山林和我做一对神仙眷属。 我,作为她的女人,自然会跟随他的意愿。所以我们的日子清苦却也逍遥自在。然 而人却总是不满足的,只是表现在不同的地方而已。他对永生的渴望。伴随着我们 的欢乐时光日益的高涨。终于有一天。他拉着我,说走,我们到一个生生世世相守 的地方去。于是我什么也没说,跟他来到了另一座山下,这山叫霞佩。 他说。我们是来找人的。 要找的是个男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并不存在,因为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 在经历了几百年后。我的丈夫对我说,这个人,懂得永生的秘密。我不知道他是怎 么找到他的。但我看到他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男人看着我们摇摇头。你们真的需要吗?他说。永生的不仅仅是肉体,还有永 不消失的寂寞。 然而我的丈夫是坚决而果断的。他知道他要永生,我就会陪他永生,如果他要 下地狱,我也会紧紧相随的。于是男人不再拒绝。别人心中的珍宝,在他的眼里已 经被岁月磨去了光色。你们晚上来吧。他说那天晚上,是我第三次见他,说是第三 次,是因为在太阳西下之前。 我还见了他一次。你无法体会永生的孤独。他找到我说,你必须忍受的看着你 的亲人一个个死去。我可以让你们永生。然而我的条件是你要随我而去。 我答应了他,只犹豫了一下。为了我的丈夫,我什么都愿意。这是他唯一的渴 望。 于是就有了第三次的见面。我们被领到了一个山洞。看到洞里一团奇异的绿色 火焰。男人指着这团火给我们看:这里面是永生之火,很简单,只要走进去就可以 了,从此没有死亡,只有永生。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向我注视。 我的丈夫先走了进去,因为他有责任去尝试这句话的真伪,然而当他转身时, 他看到他的妻子将嘴唇印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唇上。他要喊,但却喊不出来,浑身的 灼热让他无法移动脚步。 是的,我吻了那个男人,然后我掏出一把小刀。将它插入了他的心脏。 我不是杀手,但我没有惧怕。我知道我必须这样做。 他吻的更深了。我开始觉得他要用舌头当成刀子,把我的灵魂割去。 过了一会,他松开我。我不怪你杀我,他说,但我怪你和我说假话。其实即便 你不答应我,我也会给你们永生。永生?他笑笑。这东西让我厌倦。 我的丈夫走了出来,站在我的身边。搂过瑟瑟发抖的我。扶摸着我的头发。 男人看着我的丈夫,笑起来。我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他指指他,又指指我, 她会在三天后死去。因为我已经在她进入那团火焰之前念过了咒语。你不该吻我, 如果你不吻我。我就不会有机会。 我的丈夫也发起抖来。 她会在三天之后死去。而你呢,你当然可以活下去。我不会诅咒你。 因为孤独会象厉鬼一样跟着你不肯散去。别企图自杀。除非你死在你爱的人手 里。否则你无法解脱。。 说完这话。他死了三天之后,我也死了。 我想大多数的人,是很少有机会听别人讲有关于自己的故事吧。我也是,通常 遇到这样的情况,那个讲故事的人,就一定会是我妈。关于我的故事,她比我还要 清楚。比如我六岁时学舞蹈总是不爱上基功课往厕所躲,还有三岁时在没人教的情 况下把国歌一个音不差的唱下来。上幼儿园的时候给小朋友讲日本电影生死恋并一 言而概之即两个男人抢一个女人的故事将老师听得目瞪口呆。当老莫到我家吃饭的 时候,她总是要把这些故事讲上一遍,通常我都会一声不响得听着,虽然有时会觉 得她罗嗦,但同时我也知道,总有一天,这些故事我会再也听不到。 没想到,会在这一天遇到另一个讲我故事的人。 然而----五百年前?轮回转世?我哑然失笑。我知道现在好多小说家,编剧什 么的都喜欢这一套,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的确特别感动,但现在,却只会让人感到无 比的厌倦。即使是看书我也早就不看这种东西了。现在竟然有人安到了我身上。 我对他笑了笑,请你喝点东西吧。我说,讲了半天,一定口渴了,这时我才注 意他根本没喝任何东西。 你不相信是吗?他关切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故事的真实性应该不必讨论了,我只疑惑他的目的。因为这样做除 了使自己口干舌燥以外,我看不出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掏出钱包。瞧,我指着老莫的照片给他看,这是我男朋友。 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有点傻乎乎的。 就是刚才你朋友说的那个人吗?他仔细的看。她说你们已经分手了没那回事, 我们只是吵架而已。我撒了一个十分真诚的谎。真诚得连我自己也差点相信了。 他笑了。刚开始时只是微微笑,然后越笑越厉害,到后来就大声的笑个不停了。 有几个人向我们这边张望。我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开始觉得有点害怕。 许翘从洗手间那头急急的走了过来。看到他,更加快走了几步:陈小朵家有点 事,让我们赶快去。 她抄起自己和我的包,抢过男人手里我的钱包,一把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用 力得让我感到胳膊一阵阵疼痛。什么事?我问。 出去再说。她又转向那个男人。对不起先生,我们有点事。 于是我就这样被她拖着胳膊,一直走过了一条街,才停下。干嘛?陈小朵家在 那边。我一边甩着胳膊一边嗔怪。 刚才--刚才--那个人,她自己也气喘吁吁,是个疯子我惊住,呆呆的看着她, 她肯定的冲我点点头。那个姓黄的小服务员告诉我的,是老板的侄子。 疯子,原来是个疯子。这真是太荒唐了,可笑的感觉战胜了恐惧。我和许翘这 两个傻瓜竟然没看出来,就这样坐在那里一下午听一个疯子讲故事。 我笑起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怅然的感觉悄悄的爬上了心底。 原来所谓的前世今生致死不渝,都只不过是一些疯话。只有疯子的世界才有五 百年不变的爱情。现在还哪有正常人会有这种承诺,哪怕只一生一世。 许翘静静的看着我,等我笑完。她把我的东西递给我。你还带着老莫的相片啊? 她看也不看的问。我说,啊,就顺手把它装入到了兜里。 我们默默的在街上走着,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商店的霓虹灯纷纷的亮了起来。 一只小狗快乐的从我们身边跑过,后面跟着的是个胖胖的小男孩。 一个婚纱店的橱窗同时吸引了我们的视线。在柔和的灯光下,一袭白色的婚纱 闪烁着温和的黄色光芒,我俩静静的站在橱窗外面向着那玻璃后面的美丽张望。我 的手插在兜里,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我的钱包,突然,许翘盯着那婚纱说了一句话。 我扭头看她的脸。黄色的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于是我记住了那一个瞬间,也记住 了她说得那句话。 她说,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疯子。 我不知道别人失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但我就是最近买了很多搞笑的电影来 看。以前都不知道夜可以是那么长,可以怎么也过不到天亮,这次知道了。于是创 造了一夜可以看十部电影的记录。当然是跳来跳去的看,十分的不耐烦,象我的心 一样。歌就一首也不能听了,悲伤的也要哭,快乐的也要哭,怎么听怎么是催泪弹。 其实我可以给陈小朵她们打电话,冲着一起过小的交情,就是凌晨两点她们也会咬 牙死扛的。但我知道对女人来说,睡眠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我自己弄成这样也就罢 了,但别人是有老公有男朋友的。如花似玉的一个个被我连累弄成黄脸婆。我也怕 良心不安后半辈子有阴影。 然而有一天晚上,我终究是没有熬得住。给老莫打了一个电话。就任性这一次 好了。自己心里先说好,接通了就挂掉。 但电话却是关机的。听着电话里的女人温柔的说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我的心焦躁起来。积压已久的思念纠缠着委屈和气愤在那一刹那决堤而泄。我开始 拼命重拨着同一个号码。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拨到他开机为止。 那一晚。我和我的电话奋战直到精疲力尽。最后我软软的躺在床上,在黑暗中 盯着天花板。他也许在睡觉。我想着。他永远也不知道。 然后我又想起来,有一本没看完的书还在他那里。 这件事情促使我第二天上午发烧了,其实我并不是发烧我只是以此为借口象公 司请了假。在老莫家楼下打了电话确定了没有人后,我一边悄悄的溜进楼道一边追 忆以前大摇大摆的日子。 屋子里一切如旧,我十分茫然的坐陷到沙发里面去,想不起到这里究竟是为了 什么事。老莫的一件淡兰色的衬衫静静的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于是他的味道在空 气中弥散。被它包围的渴望开始泛滥。 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只能听到开着的窗户外面有风经过。汽车轰隆隆的在 遥远的地方开来开去。桌旁烟灰缸里有一根他抽剩下的烟蒂。我将它点上,将那衬 衫也套在了身上。打开CD,是他最爱的PAUL SIMON. 于是我叼着他的烟穿着他的衬 衫听着他的音乐在他的屋子里闲逛。经过镜子的时候,我看到镜子里的女人有点傻 乎乎的,就又用他的姿势指着她说,你,傻帽。 然而如果没人看见,做一回傻帽也无所谓吧。我躺在他的床上。自己给自己安 慰。突然手一抓,抓到了一跟头发。是女人的。好象是我的。刹那间我感到我闻到 了自己的气味。实际上人很少能闻到自己的气味,然而,今后,这味道可能会夹杂 着别的女人的味道。想到这里,屋子开始变得酷热难耐。 一个念头在脑子里跳,既然要走,就什么也不留,连味道也不留下,于是我开 始打扫,拖地板,擦桌子,擦茶几,仔细的清理沙发,书架,洗烟灰缸,洗厕所, 浴盆,镜子,窗台。连玻璃也给他擦了个锃亮,最后我跑到楼下的超级市场,买了 瓶空气清新剂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狂喷。整整一瓶,差点连自己也晕到。 两个小时后,我站在这间一尘不染的屋子里,玻璃闪着晶晶的亮光。 在太阳的照射下。让人眩目。 我爱过你吗?死无对证。 我把钥匙放在了茶几上,走到门外,轻轻的关上了门。 那天晚上,我在记事簿里写道:七月二十八日,我生平第一次偷了东西,是一 件淡蓝色的衬衫。上面有他的味道----- 那一天,是我的生日。 小时候我家的附近有一个疯子,是个女人,长得十分的漂亮,每次出门都打扮 得干干净净的,她大多数的情况下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她家门前的石凳上。一言不 发的望着来往的行人,有时也会口中念念有词的。好多人不知道她是疯子,走过去 了还要回头多看她一眼,特别是夏天,她的石凳旁边有一棵桃花树,偶尔有花瓣飘 落到她的头上,她就轻轻的摘下来,放到嘴里慢慢的嚼着。每到中午的时候,她身 后的黄色破旧的小楼里,就会走出来一个老太太,也是十分的整洁干净的那种,走 到她的身边拉着她回到楼里去吃饭。然后吃完饭她就会在回到那张凳子上。那时候, 街上的车没有这么多,人也没有这么多,在大人们都去上班的时候,孩子们总是被 放到外面去疯玩。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明媚的下午,从自己攒钱的小 罐里拿了五分钱到马路对面去买冰糕吃。她孤孤单单的坐在那里,眼睛直望着前方, 样子十分的美丽。那时我八岁,但却也为这美丽所眩目,于是蹲在她对面较远的地 方一边吃着冰糕以便向她望。妈妈说她是疯子而不许我靠近。然而我更喜欢叫她桃 花姑娘。后来我对她的迷恋带动了我们大院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们。我们经常一边 做在离她远远的那堵高墙上遥遥的望着她,编织着好多关于桃花姑娘的故事。 后来桃花姑娘的奶奶,就是经常带她去吃饭的那个老太太死了,人们发现她的 时候,已经是死去一个星期,而桃花姑娘也已经不见了。在几年以后,我在上学的 路上看到她,她蜷缩在车站的路灯下。衣服破烂的遮不住身体。狼吞虎咽的吃着明 显是捡来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这几个星期常常想起桃花姑娘,是因为那一天在咖啡店门口碰到咖啡店老板娘 的缘故。她看到我从咖啡店经过就敲窗户叫住我,你怎么最近不来了啊?她热情拉 着我问。可是很显然我的答案并不重要,因为接下来的是她的一大堆不让人插嘴的 话。我木头木脑的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和我解释那天的事情。大概意思就是。 那个男人,实际上并不算是疯子他只是有一点怪是他丈夫以前一个挚友的孩子他的 父亲死在偏远的农村给他的丈夫捎了封信托他照顾这个儿子,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 个孩子总是怪怪的从不跟人说话。他们就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这是幻想症但幻想什 么谁也不知道最好住院。然而住院是需要钱的。老板娘为难得看着我,我们是小本 经营。所以这件事就一直拖了下来而且他虽然怪点,干活还是可以的,可哪想到他 会吓到客人啊。咳,也是那些小服务员爱瞎说。他根本不会伤人。可顾客知道了不 能信啊。我对我老公说这可不行不然咱就把他送走吧。找一家便宜点的精神病院, 我听说政府可以收留这种病人的,您可别见怪,我们很快就把他送走。您还是常来 捧场啊----我看着老板娘殷勤热切的目光,桃花姑娘,桃花姑娘,我仿佛看到她孤 独的坐在桃花树下的模样。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疯子,这是许翘那天说过的话。 您搞错了。我笑着对老板娘说,是我的朋友想和他说几句话,我们才把他叫过 来的,他没骚扰我们。不用把他送走,留下来不还多一个帮手不是? 真的?老板娘狐疑的看着我。您可别跟我客气,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当然,我肯定的冲她点点头。最近没来,是因为大家都太忙了。过两天等我们 都忙完了,就都跑来拉。 她终于放下心来。然后坚持要请我喝咖啡。 我忙推说还有事告辞。他叫什么名字?在和老板娘告别时我顺便问。 他爸的信上写他叫雀。大家都叫他雀公子雀,好怪的名字。 曾经读过一本书,说疯人的世界是一片混沌而痛苦的,是没有一丝光线的茫茫 黑暗。我想这就是我们正常人怜悯他们的理由吧。并钻研种种方式希冀将他们带入 正常的世界。我不知道幻想症到底是什么,我整天忙着东奔西跑,不会有情绪和精 力去考虑那个离我十分遥远的专业名词。但最近我常常想,也许我也得过幻想症, 幻想被人爱并且爱人,幻想和自己的恋人人长长久久的守在一起。然而时间会治愈 正常人的幻想症,直至他们羞于承认。就象我,上一次说找个男人斯守终身的话, 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也许这就是那天我对老板娘说那一番话的原因吧。因为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坚 信,桃花姑娘的世界里,是应该有一棵花蕊缤纷的桃花树的。而那个男人的世界里, 有一个五百年的爱情。 然而陈小朵是不同意我的话的,她认为我这是女人的感情用事加不可理喻。想 一下,她试图说服我。如果他幻想着是个大侠,天天拿把刀砍砍杀杀的,逮谁剁谁, 那怎么办? 他应该被送到精神病院去,最后她下了结论。 我看着她,我们这样的正常人总是想怜悯疯人并改造他们,然而,我们也是惧 怕疯颠的。我也怕,我对陈小朵说,但我无法把一个用那样目光看着我的男人送到 精神病院去。 然而我没有想到再次见到他,会是一个深夜,在那之前,我和许翘选了一个阳 光灿烂的下午到那家咖啡店去喝东西,然而没见到他,老板娘很热情的招待我们, 丝毫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样子。我们也不好问什么,然而半个小时之后,那个男人 还是没有出现,我的心竟然有些莫名的不安,但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你说他们会不会把他送走了?在聊了一大堆不相干的话题后,许翘突然问。 我吃了一惊,原来我的不安是源于此。 走罢,这不干我们的事。我不愿再想。觉得自己真是荒唐,竟然为一个萍水相 逢的人担心起来,而且还是个不正常的人。 然而那一夜我终究是很艰难才睡着的。并且做了一个梦,梦见在一个大大的礼 堂里,我被安排坐在一个大舞台中央的小椅子上,所有人都在说我是个疯子,我拼 命否认着,因为不这样他们就会把我送到疯人院去,他们还举出了一些例证,个个 都可以证明我确实是精神不正常的,到了最后,我一边听着一边从逻辑的角度来分 析他们的话,却越来越觉得自己象个疯人了。于是我害怕起来,拼命的叫喊,这一 定是个梦,我记得我这样喊。 于是我醒了,一身冷汗的坐在床上。看到周围如此亲切的一切,长长的松了口 气,庆幸这一切只是个梦而已,而已啊,我依然活在理智而正常的世界里,和大家 一样的世界里。去他的桃花树。去他的五百年,没有真正的爱情也可以,冷酷也可 以,虚伪也可以,鄙俗也可以。我只要和大家一样就好。我一边想一边朝窗外看去, 对面酒吧的霓虹一闪一闪的映在脸上。 给我一种俗世的塌实的感觉。 然后我就看见了他,站在酒吧旁的一个角落里,象着我张望。虽然灯光只是微 弱的映在他的脸上,我还是清楚的看到了他眸子里闪烁着某种光芒。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