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作者:水木丁 唐薇的钥匙轻轻的在门上一转动的时候。就听到屋子里啪啦啪啦的脚步声向 这边跑来。她故意停了一下。听到声音静了下来才猛的推开了门。果然,小宝和 囡囡都在门口做好了预备姿势,一看到确实是妈妈。就发足了劲道的一起扑上来。 一个搂着唐薇的身子,一个拉着唐薇的手很响很脆喊着“妈妈”,立刻就开始幼 儿园的事情,老师的事情小朋友的事情的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哪来的两块胶皮糖啊,真粘。她笑着说,往门口的凳子上一坐,小宝立刻又 过来搂她的脖子,劲道之猛,一下子就把她冲得背靠在了墙上。 去去,让妈妈把鞋换上。她轻轻推着小宝。那边囡囡已经在门边的柜子里把 她的拖鞋给她拿了出来放在脚边。 妈妈,小宝不情愿的被她推到一边。于是变化了姿势把自己的小手塞进她的 手里来,一看到她换好鞋就立刻又贴过来问。你今天给我买好吃的了吗? 哎呀,她猛然想起早上答应两个孩子的话,如果回来得早的话,就要带果冻 补丁喜之郎外加奇多妙脆卷。然而下午因为装修房子的事情和母亲大吵一架一赌 气打车回了家。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个干净。 小宝果然聪明,一看到妈妈的神情,小嘴就撇了两下。脸也开始要往下拉。 不要轻易对孩子许下不能实现的承诺,唐薇想起昨天看过的那本书上说的话。 但书上没说不要在你将有可能跟母亲争吵之前给孩子许下承诺,书上还说,父母 是孩子的最早的榜样。 可是总不能再折出去上商店买吧。这是新盖的小区,最近的商店也要一站地 以外,而楼下和附近的小卖店没有卖那种东西的。小宝的嘴刁得狠。若拿别的来 代替,还不如就不给买了算了。 “妈妈,”小宝还是有些不甘心,晃了晃她的手试探着问。“你不是说给我 买喜之郎吗?” “宝宝,妈妈给忘了。明天妈妈再给买好不好?”她伸手去搂小宝,声音里 明显的带着欺哄的味道,然而小宝的嘴还是立刻噘了起来。一下子甩开唐薇的手, 以示自己的不满。囡囡的表情也十分失望,一会看看妈妈,一会又看看弟弟。仿 佛拿不定主意该和弟弟一起表示抗议呢,还是做个懂事的孩子安慰一下弟弟。 她猛的想起王畅今天下午到办公室来,拿了一盒从美国带回来的巧克力给大 家分。走到她跟前的时候还特地多抓了好几块,说是回家给囡囡和小宝吃。 “不过,妈妈这里可有更好吃的好东西呢。”她做了一个神秘的表情,一边 说一边伸手在兜里把那一堆糖块抓了出来。两个小家伙睁大了眼睛凑了过来,看 来是忘记了喜之郎的事情,头靠头的过来看妈妈手里的更好吃的东西。 “一个人两块。”唐薇把两只手合上再打开,分别伸到小宝和囡囡面前。美 国的巧克力个头真是不小,明明记得王畅是抓了一把的,现在摊在手里却也就只 有四块。小宝和囡囡的手小。只能一只手抓一块。小宝立刻把一块塞进了自己的 裤兜里以后。另一块就被他整个的塞进嘴里。他的嘴还小,腮帮子立刻就鼓了起 来。嘴巴则根本都张不开来咀嚼了。囡囡一边添着自己的那一块一边看着弟弟就 大笑说“妈妈你看宝宝像一只猪。” 唐薇勉强的对小宝笑了笑,总算把这两个小家伙对付过去了。不然今天晚上 就不要想安静了。 “进屋去玩吧。妈妈去做饭。”她拍了拍小宝的小屁股。小宝喊了一声,立 刻做小野马状。然后一窜一窜的跑进里屋去了。囡囡则在后面喊着弟弟的名字跟 着他跑着,一只手里还拿着那块被她添出了个光滑圆顶的巧克力。 孩子们一进屋,唐薇的身子立刻就像散了架子一样瘫软到凳子上,双脚仿似 灌了铅一般。再也站不起来了。午后的阳光从敞开的厨房门处射进厅里。照在她 的身上,她的脸上,她散乱的头发上,还有她裤脚沾到的灰尘上。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一个愤怒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她定下神来仔细听,除了里屋传来隐约小宝和囡囡说话的声音外,一切安静。她 这才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随即感觉到胸口突然被什么东西顶得透不过气来。 非要立刻抓了身边的包摔到地上然后大声的喊一嗓子不可。 “妈妈,我饿了”囡囡的头从门后面探了出来,看到地上她的包里的东西七 零八碎的散了一地就问“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电话铃突然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她顺势走过去背对着囡囡坐下, 并冲囡囡挥挥手说,“你进去陪弟弟玩。一会就吃饭了。” 电话里传来的是沈岳的声音。他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自然又是不回家吃饭了。 理由也无非是谁走了谁来了。谁求谁办什么事情,又要还谁的人情这类的事。沈 岳在电话那头简单的说着,唐薇就在这头哼哈的答应了两声。仿似一个被摇晃了 过的可乐瓶子。一不小心拧开了盖子又要马上盖上一样,免得心中的愤懑像那种 黑色的液体。一松手就会猛的喷发出来。 “薇薇你怎么了?”沈岳在电话那头问。 “没事。” “你去你妈家了吗?” “去了。” “唐辉呢?” “他?”听到弟弟的名字,唐薇的声音越发的淡淡。“不知道,大概是忙生 意呢吧。” 沈岳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你又跟你妈吵架了?” 这一句话问得唐薇竟然说不出话来,眼泪刷的一下子掉了下来。鼻子也开始 一抽一抽。她也只是在沈岳面前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还有 一个男人可以撒娇是幸福的。 “今天是为什么?”沈岳一边问一边安慰着她。“别哭,都是两个五岁孩子 的妈妈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小事,”唐薇从身边的纸斤盒里抽了张纸巾开始擦鼻子“还不是那些话, 反正我做什么都不对。她儿子就什么都做得对。我就是再怎么对她好,给她买这 买那的,也抵不上她儿子回来吃顿饭。真没意思。” 沈岳在电话那头就哦了一声,在中国你娶了一个女人就是娶了她的妈,她的 爸,她的弟弟,以及她们家的所有的一切。这样的事情沈岳从谈恋爱就开始听现 在已经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劝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唐薇有点嗔怪的问。意思自然是她既然心情不好, 他就该早些回来陪她才对。 “我”沈岳想了想刚张口,就听到电话里穿来囡囡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带着 小孩子特有的尖锐的亮音从电话的那头传到他的耳朵里,虽然已经不清晰,但刺 耳得着实是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忙问。接着就听到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喊着跑了过来。 围在唐薇的身边唧唧喳喳的吵个没完。 “宝宝把囡囡的巧克力给抢了。”唐薇此时也顾不得撒娇了。急急的解释着。 囡囡此时已经抓住小宝的胳膊,可是显然那块巧克力已经进了小宝的嘴了。这就 使囡囡愈发的急起来,伸手就去撕小宝鼓鼓囊囊的嘴巴。 “囡囡,快松手。”唐薇叫了起来。啪的一下挂掉了电话。这才腾出了另一 只手。把两个小孩子拉开了。 “妈”囡囡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是把小宝嘴里的那块巧克力给撬出来,一时间 竟然忘记了哭,只是跺着脚发狠的带着哭腔申诉着‘妈你看他呀他抢我巧克力我 刚拿出来他就抢走了 “谁让你不吃的?”小宝嘟嘟囔囔的说,巧克力在他的嘴里已经开始融化。 现在他的腮帮子小多了。但他仍然捂着嘴笑。大脑袋伸出来一下,又马上缩回到 妈妈后背去了。 “妈,妈你看他。”囡囡拉着唐薇的手又摇又晃,现在巧克力已经是来不及 挽救了。但她还是不甘心的去抓小宝,小宝机灵的绕着唐薇的身子,一边咯咯的 笑一边躲避开囡囡每每几乎碰到他的手。 “好了好了。”唐薇做了下来,把小宝拉到一边,把囡囡拉到另一边但是没 有松手。“小宝,你怎么能抢姐姐的糖?” “反正她也不吃。”小宝的亮眼睛眨巴了两下,仰起胖嘟嘟的小脸蛋很无辜 的看着唐薇。 “谁说我不吃了。”囡囡带着哭腔喊,“我想留着慢慢吃。妈,我刚拿出来 他就给抢走了。” “你不吃我帮你吃。”小宝一边说一边就势把大脑袋靠在唐薇的身上,每次 他犯错误的时候总是这样子跟唐薇撒娇。 “去去,少来这套。”唐薇心里有些好笑,一边厉声的把小宝扒拉开,一边 拽住那边还要往前冲的囡囡。“你抢姐姐的糖就是你不对。快跟姐姐说声对不起。” “姐,对- 不- 起”小宝立刻痛快的应声道歉,反正巧克力已经进了他的肚 子,这孩子历来是人小鬼大,承认错误的态度也一向积极诚恳。从来就没有因为 犯倔挨打过。 “好拉,弟弟已经认错了,囡囡你就原谅弟弟吧好不好?”唐薇转头看着囡 囡。囡囡默不作声的瞪着小宝。依然很愤怒的样子。 “明天妈妈给你买一盒巧克力。”唐薇轻轻拍拍囡囡的肩膀“都给你,一块 也不给小宝,好吧?” “我不要。”囡囡突然大喊起来。“我就要我那块。” “妈妈给你买一模一样的。而且还比今天多的多。” “我不要,我就要我那块。”囡囡看到妈妈甚至没有责备小宝的意思。这让 她非常的愤怒,然而她却说不清楚,于是就把劲道都使在那块巧克力上了。 “囡囡,妈妈明天就给你买。妈妈一定给你买好吗?再加一袋喜之郎好了。” “妈妈我也要喜之郎”小宝一听喜之郎三个字,立刻又来了精神,在唐薇的 身边蹭来蹭去的撒开了娇。根本忘记了刚才犯过的错误。 “他抢了我的巧克力。”囡囡看到这件事情竟然这么就要过去了,不甘心的 在一旁提醒唐薇。 “他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唐薇极力耐心的劝说囡囡。这么小的一件事情 要费这么多口舌还解决不了。这已经开始让她有些心烦了。“巧克力吃也吃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把弟弟开膛破肚给你把巧克力掏出来吗?” 囡囡不吭声,绷得紧紧的一张小脸一会看看弟弟,一会看看妈妈。 “你是姐姐。”唐薇看着囡囡的样子,觉得女儿大概有些想通了,于是就决 定顺势做个彻底的思想工作。“姐姐就让着一点弟弟吧。他毕竟比你小啊。” “那他也不能随便抢我的巧克力啊。”囡囡不服气的回了她一句。速度之快, 让她一下子愣了愣竟然回答不上来话。然后她突然就笑了。“哎呀,我看看这当 姐姐的。”她伸手去拉囡囡,囡囡撅着嘴一下子把她的手甩开了。这个动作让唐 薇更加的有些不高兴了。一个小孩子家的竟然跟大人这样子的耍态度,既然是自 己的女儿就更该好好教育。 “咱们囡囡的心眼怎么这么小啊??这么大了还跟弟弟争巧克力吃。” “你那块在这里。”小宝这个时候已经听明白了自己不会再受惩罚了。于是 又得意洋洋的凑了上来,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说。“已经吃掉拉。小气鬼” 这句话很显然有火上浇油的效果。 “宝宝”唐薇左手一拉小宝,想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然而她的话音还未落, 就觉得右边的手一吃力,囡囡已经挣脱了她的控制冲到了小宝跟前。举起胳膊就 跟发疯了似的冲小宝脸上扇去。她不会扇耳光,连手都没有张开,只是劈头盖脸 的把手胡撸到小宝的脸上。 小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咧得很大的嘴里面还有些黑黑的没化干净的巧克力。 他的哭声惊天动地。登时把囡囡吓得立在了当场。 “沈惠子——”唐薇几乎是同时连名带姓的喊出了女儿的名字。她一边喊一 边使劲的拉了一把囡囡,又一甩手忙着去看小宝。囡囡一下子被甩出了好几步远。 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宝宝不哭,宝宝不哭啊,妈妈看打到哪儿了?”她一边抚摩着小宝的脸一 边回头用十分严厉的目光看了囡囡一眼。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囡囡竟然完全不是 前几分钟那遭受惊吓的样子。她小小的身子站在从窗口斜进屋子的最后一抹阳光 里,竟然是一种骄傲的姿势。 唐薇看不清小姑娘的脸,但是她感觉到了她的倔强表情。 她于是就更气了些了。于是她不再哄小宝,走到门口啪的一下把灯按亮了。 脸色铁青的回过来做在沙发上。这孩子若不教育,今后怎么能有规矩。 “过来,”她声音不高。但语气十分严厉。 囡囡慢慢的走了过来。脸上又出现了刚才的那种害怕的神色。小宝这时候也 已经不再哭了。只是撅着小嘴生气的看着姐姐。他知道妈妈此时一定是要给他出 气的。就靠在妈妈的身边,一边用手抹着腮帮子上的泪水,一边等着看好戏。 “沈惠子你可真行啊你。”唐薇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量,用手指戳着囡囡的 脑门,“你竟然还学会打人了。竟然还打自己的弟弟。不就是块巧克力吗?有什 么大不了吗?你心眼怎么就那么小?你还是姐姐吗?” 囡囡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吭声,小脸扬着一直看着前方冰箱上贴得一张 美少女的贴纸。那少女大大的眼睛,正甜甜的冲着囡囡笑。 “沈惠子,立刻向弟弟道歉。”唐薇极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静了静说。囡 囡依然盯者那张贴纸头也不动一下。 唐薇看到她这个样子,胸中的火气腾的就升了上来。“沈惠子,”她的声音 冰冷。“我再说一遍,给弟弟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囡囡听到她的语气。终究还是有些害怕的回过头来, 但是依然不服气。 “因为你随便打人。” “那是因为他吃了我的巧克力。” “他吃巧克力不对。你打人就更你不对。” “是他先吃了我巧克力的。他为什么不道歉。” “他道歉了。” 囡囡不说话了,对于宝宝没有诚意的道歉她是无法接受的。可是她却说不清 楚自己的感受。 “不就是一块巧克力吗?你是姐姐,小宝比你小。别说他不是成心的,就算 是想吃,你做姐姐的让着点弟弟怎么就不行呢?” “那巧克力是给我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唐薇这下真的有些按捺不住了。这孩子竟 然才五岁就敢跟她顶嘴。都是沈岳平时那一到所谓的民主的教育方法给惯出来的。 “你到底道不道歉?”她阴沉着脸问。 回答她的是囡囡倔强的沉默。她的小脸也板得死死的。紧咬着嘴唇,两只手 插在条绒背带裤的小熊口袋里。眼睛紧盯者地面不肯抬头来看。 “你到底道歉不道歉?”唐薇顺手抄起沙发上的鸡毛掸子使劲的敲了两下沙 发,不够响亮,她就又敲了两下茶几。但这一次又太响亮了。鸡毛掸子和木制茶 几碰撞而发出的清脆的啪啪声把小宝也吓得往后一退。 她当然并不是真想打囡囡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打自己的孩子,所以她真 的害怕囡囡在这么犯倔下去。或者说出什么来顶撞她。弄得她不打都不行。 囡囡听到那响亮的声音的时候也是一哆嗦,然而当她的小脸抬起来后突然就 变得无比坚定了。“你偏心眼。”她冲唐薇喊。 “什么?”唐薇听了这句话一愣。“你再说一遍?”这后一句显然是威胁了。 囡囡直视着她的眼睛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突然大声喊了起来。“你根本不爱 我。你就只爱小宝。” 这下子唐薇的鸡毛掸子是无论如何不能落下去了。如果她真的打了囡囡。那 到成了她偏心小宝的证据了。她当然并不偏心。她今年只有三十五岁。生活里的 很多东西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就每天都要陷入这样子烦杂的生活中去了。既要工 作,又要每天照顾两个双胞胎。她只是希望其中至少有一个年长的孩子能够稍微 懂事点,让她少操点心而已。这又有什么错呢? “你怎么对妈妈说话呢?”唐薇把鸡毛掸子往地下一扔,抓起囡囡的胳膊就 往里屋拎。囡囡拼命的挣扎着,一会抓着门框一会抓着旁边的柜子。无奈身单势 薄,最终还是被拎进了里屋。 一进屋子,唐薇就把女儿按到了床上照着她的屁股狠狠的拍了几下。她被女 儿顽抗的态度已经彻底激怒,也就顾不得什么证据不证据了。这几下拍得不轻, 然而囡囡却一声也没有。 看到女儿没有哭,唐薇顿时有些威严扫地的感觉。她站了起来喘了两口气。 觉得这样的方法是不起作用的。但一时又想不到别的法子。于是冷冷的说:“你 呆在这好好的给我反省反省。想清楚了再出来。”她一边说一边狠狠的关上了门。 故意的弄出点声音,让女儿明白她的力量。在关门的最后一刹那她看到囡囡爬在 床上一动也不动。这个孩子身体里的倔强让她也感到吃惊。她仿佛是和一个成年 人作战一样,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猛的向她袭来。泪水再次欲从她的眼睛里夺眶 而出。她连忙镇定了一下。随即躲开小宝的注视,钻进厨房做饭去了。 她很快就后悔了起来。这后悔到不是因为囡囡不应该被惩罚。她可不像那些 没有什么文化的母亲,只知道一味的溺爱孩子。她是知晓大理的女子,知道小孩 子什么时候要放手而什么时候是有必要教训一下的。她所懊恼自己的只是她竟然 动手打了孩子。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她本该有个更冷静更讲究策略的方法才是。 而现在她像她一向所不齿的那些市井的泼辣母亲一样动了手,在一个五岁的小女 孩面前失去控制,这实在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这生活,把她变得跟那些蓬头 垢面或者衣着光鲜但内里空虚没素质没文化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了。她已经成为她 所藐视的那种女人了。 她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做着饭。竟然渐渐的又变得愤愤起来,想到沈岳,他现 在却在外面吃吃喝喝,这让她更加的有些不平。等等。她对自己说,唐薇你这是 怎么了?这样下去你就完了。 一滴水一下子落到锅里,油点立刻飞迸开来,有几滴小小的迸到了她的手上, 刺得她手背一疼。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她站定身子,开始觉得有必要重新理顺 一下这些乱糟糟的事情了。当生活变得开始失去平衡的时候。使它重新得到控制 需要一种智慧,这种智慧,唐薇一直坚信自己是有的。 于是她把饭菜摆上桌后就去了囡囡呆的房间,她需要重新控制一切,包括她 自己。她必须不动声色的,冷静而理智的把这个问题解决。给予小姑娘应有的惩 罚又使自己始终处于高处并且不失风度。 房间里没有开灯,从门里射进的灯光正好照在依然趴在床上一动也没动的囡 囡的后背上。唐薇啪的伸手把灯打开。日光灯白亮的光芒刹那间布满了整个房间。 囡囡的眼睛被刺激的睁不开。伸手去揉,不知道她哭没哭。 “囡囡吃饭。”唐薇的声音里透着冷意,她既然明白女儿这对抗的姿势。那 么她也就要让女儿明白对抗是毫无用处的。 囡囡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唐薇站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说“沈惠子如果 你认为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你就错了。” 回答她的是女儿一动也不动的小小的背影。 “你不吃饭挨饿的可是你自己。”看到女儿的样子,唐薇的气消了一点。声 音也随之放柔了一些些。 “我不吃你做的饭。”惠子在唐薇正要近来安慰她的时候突然转过来,她大 大的眼睛盯着唐薇,小脸依然一股子的怒气“你只跟宝宝好,让宝宝吃你的饭去 好了。” “好啊。”唐薇笑了。“那你就等着,反正挨饿的不是我。”说完她转身离 去,故意没有把门关上。这样囡囡正好可以从门口看到饭厅宝宝和她用饭的情景。 闻到徐徐飘进来的饭菜的香味。 唐薇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些卑鄙。和宝宝热热闹闹的吃饭,开开心心的说笑无 疑是对囡囡的反抗的一种惩罚。也许这方法比打囡囡一通更加冷酷,但是她知道 自己是为了囡囡好。她下定决心要女儿一次就记住该如何服从大人的话,如何做 个好姐姐,如何学会宽容和忍让。这对她的将来有好处,唐薇暗暗的在心里想。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她今后就会明白。 宝宝很快就吃饱了,条绒背带裤上的小熊猫被他的小肚子顶的平平整整的贴 在他的小圆肚子上。他摸着自己的肚子,手里从盘子中最后又拿了几块香肠就出 溜到地上往囡囡所在的那间屋子跑。待唐薇反映过劲来的时候他已经一只手扶着 门把手,小脸贴在门上跟囡囡在说话了。 “你不吃饭饿死你。”小宝的小手抓着香肠往嘴里送着。“香肠真好吃。” “宝宝回来。”唐薇在饭厅里叫他。声音很平静。 “妈妈就跟我好。”小宝还在继续的说着。“就不跟你好。气死你,谁让你 打我的。” “宝宝。”唐薇这时不得不走过来拉他。但她连看也没看囡囡一眼。“不许 瞎说。”她把小宝往厅里推。“到屋里去,妈妈陪你画画。” 门在囡囡面前啪的一下就关上了。囡囡的眼睛一直盯着那门盯了好一会,才 开始在自己的小心灵里慢慢的反应出妈妈刚才说的每一个字的含义。妈妈只跟宝 宝好,妈妈不喜欢她了。妈妈不要她了。她想哭。但她不想让那边屋子里的两个 敌人看到她的眼泪,特别是妈妈。她的心里被一种恐惧慢慢的吞噬着。但是她不 知道该怎么妥协。她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什么。那么她为什么要走出这间房间去和 妈妈和弟弟说话? 房间的另一头传来小宝和妈妈的笑声。隐隐约约的透过墙壁飘满了囡囡的这 间安静的房间。囡囡坐在床上,低着头,听着这声音,开始抽泣起来。她不知道 应该走出去还是继续呆在这里表达自己的抗议。现在已经八点钟了,她的肚子早 就开始饿得骨碌骨碌的叫了。 “爸———爸————”小宝的欢呼雀跃的声音伴着他的脚步声一起向外奔 去的时候,囡囡才听到钥匙在门上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是门打开的声音。是沈岳 回来了,电话里孩子打架再加上唐薇的情绪不加还是让他找了个理由从酒席上脱 身赶了回来。小宝像一枚小炮弹一样射进他的怀里的时候,他的脸通红着还散发 着些微的酒气。 “来,爸爸的宝贝儿子。”小宝的快乐立刻感染了忧心冲冲回到家来的父亲。 他一把把他举起来,上上下下的把儿子掂了两下。弄的小宝格格的笑个不停。 里屋的囡囡听到这个笑声,站起来的身子就又坐下了 . “囡囡呢?”沈岳没看到囡囡就问唐薇。 “爸爸。囡囡打我。”小宝嘟着小嘴委屈的说。 “还说,”唐薇笑着就照小宝的屁股轻轻的拍了一巴掌。“谁让你这个谗猫 抢姐姐的巧克力吃。”然后又回头对沈岳说。“去看看你的宝贝女儿吧。在屋里 跟我示威呢。打了弟弟还不承认错,还说不吃我做的饭。”她现在对沈岳是十二 万分的满意的,这样子顾家的男人上哪里去找去。 “小孩子嘛。”沈岳放下小宝说。“其实她也就比小宝大十分钟而已。若先 拿出来的是小宝呢。” “这么说到是我不对了?”唐薇有些不高兴起来。 沈岳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就直接走到里屋去看囡囡去了。 囡囡的那双明亮的眼睛正等待着这扇门的打开。当父亲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 的时候,她的小嘴撇了撇,几乎又要哭出来了。 “我们的小公主怎么不吃饭啊?”沈岳走进来看到囡囡的表情,心里酸了一 下。她眼睛里那种无助和孤独的神色是使他有一些些的惊讶的。他蹲下来让囡囡 的视线和自己的平行。“陪爸爸吃饭吧。”他说。 “我不吃她做的饭。”囡囡倔强的摇摇头。 “她是谁?”沈岳笑着问。 囡囡没有回答。 “囡囡你看”沈岳轻轻的把囡囡的一双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手里,一边安抚着 一边慢慢说。“妈妈带了巧克力给你们本来是让你们开心的对不对?小宝抢你的 巧克力是他不对,可是你打他对吗?妈妈每天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你们也很辛苦。 你那么跟妈妈说话对吗?” 沈岳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囡囡,等着女儿表态。 囡囡想了一会,然后小声的说道。“可是妈妈偏心眼。她净护着小宝。她根 本不爱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眼眶又开始红了。 “妈妈怎么会偏心呢。”沈岳的声音依然缓慢,语气里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决。 “她当然是爱你们两个一样多啊。就跟爸爸一样。” “那她为什么就只说我,不说小宝?” “因为你是姐姐啊。因为爸爸妈妈都知道囡囡是懂事的孩子。所以才要你谦 让一点弟弟。对不对?囡囡你是懂事的孩子对不对?” 囡囡没有接着说话,低这头拿自己的手指在爸爸摊开的手掌上划着圈。沈岳 觉得这个反应该当是孩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的表现。于是就趁热打铁的说“妈 妈要是不爱你,怎么会特地给你留了饭菜呢,你不吃饭,你挨饿她也心疼。” “她才不心疼我呢。”囡囡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虽然爸爸的话听着 很有道理,但是她依旧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 想了想说“她还打我。” “她打你也是因为太生你气了,妈妈多辛苦啊,囡囡不仅跟弟弟抢糖吃,还 说那种话,妈妈能不伤心吗?” 囡囡这下子不吭声了,她已经完全明白爸爸是不会站在她的一边了。她很生 气,但是并不知道怎么办好,只是把手从爸爸的手里抽了出来。一个人对着床站 着。 “好拉好拉,我们囡囡是最懂事的。”沈岳拍了拍女儿的肩头,“过去和妈 妈到个歉,妈妈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囡囡摇摇头。 “囡囡乖,”沈岳说。“你不是跟爸爸最好吗?爸爸最疼你是不是?” 囡囡点点头。 “但是爸爸也和妈妈一样,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知道吗?”沈岳的声音越来 越坚定了。 囡囡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囡囡是姐姐,姐姐就该大度点。爸爸也不喜欢小心眼的孩子知道吗?” 囡囡没有反映。 “去和妈妈和道个歉,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沈岳的声音虽然轻柔,但是 话里已经是命令的语气。他说完站了起来,把他的手伸向女儿。 “妈妈不会接受的。”囡囡看着爸爸,眼睛里有些乞求的神色,这不过是她 的一个借口而已了。沈岳心里明白。于是他温柔的看着女儿。拉住了她犹犹豫豫 伸出来的手。 “妈妈会的,妈妈爱囡囡。”他说,一边拖着囡囡的小手往外带。“听话。” 囡囡终于跟着爸爸来到客厅里。唐薇正一边看书一边陪小宝看一个儿童节目, 一个早已不在年轻的节目主持人一身小孩子装束正奶声奶气的讲笑话,小宝乐得 咯咯只笑,不停的拉唐薇的手要求唐薇注意电视节目。 “快去,给妈妈道个歉。”沈岳把囡囡领到客厅中央,就把囡囡自己推了过 去。小宝已经不再注意电视。睁着大眼睛躲在妈妈的一边注视着姐姐的举动。而 唐薇却正好相反,她现在简直是被电视节目吸引住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囡囡的存 在。 “妈妈,”囡囡小声的说。可是唐薇仿佛没听见一样,根本没有理会。 她回头看了看爸爸。爸爸冲她点点头,眼光里又是鼓舞又是严厉。 “妈妈。”她只好再叫。这次唐薇转过头来看她了。眼光里的平淡和冷漠让 囡囡的心头突然觉得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于是开 始哽咽起来, “妈妈对不起。”她含糊的说“我错了。” “你哪错了?”唐薇问。她当然不会和孩子真的生气,但是她知道必须让孩 子一次就记住自己犯过的错误,孩子的责任感是从小培养的。这一点上,她绝对 不能迁就,她这都是为了孩子好。 “妈妈我错了,我不该和您那么说话。”囡囡说完这句,看着唐薇的眼睛, 终于抑止不住心里的委屈哭了起来。她呜咽着一边拿手背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不 停的数落自己的错处。用上了小孩子所能知道的最严厉的语言。“我不该打宝宝, 我是个坏孩子,我不是个好姐姐,不该和宝宝抢巧克力。不该” 唐薇看着看着就开始觉得吃惊了。女儿仿佛是在和自己发狠一般的责备着自 己的样子。让她隐隐约约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引得她的心里也有些酸酸的,但 她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是把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拉过来。替她擦干 净脸上的泪。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她柔声对女儿说。 “妈妈你别不要我。”囡囡小声的企求着,刚刚擦干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怎么会呢?”唐薇摸着女儿的头“妈妈最喜欢囡囡了。妈妈也是一样爱小 宝和囡囡的。” 电视里孩子们唱歌的轻脆声音突然就在这瞬间的沉默中放大了开来,一些音 符蹦跳着从那个黑色方盒子里一涌而出,洒落在这间不大的客厅里,灌满了囡囡 的耳朵。 “妈妈给囡囡做点好吃的吧。”唐薇看着女儿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心疼起来, “明天妈妈再给你买一大袋巧克力好不好?” “我不要,全给弟弟吃。”囡囡很认真的说。 唐薇和沈岳不由得都笑了起来。“看我们囡囡多聪明,多懂事”唐薇说“这 才是个好孩子,好姐姐。” 囡囡沉默着没有答话。她又有些想哭但是她没有。这个五岁的小姑娘终于开 始明白该如何做一个姐姐了。她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他正在打开一张报纸,她的 母亲此时到厨房里去给她做饭去了。弟弟小宝在父亲的身边拿着遥控器乱播电视 频道,可他的眼睛正不住的往自己这边看。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没有 抛弃她,他们终于原谅她了。但是,但是有些什么东西一直堵在她的心里,她不 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她为自己做了一个决定。 她决定,从今后,再也不吃巧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