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走了好远,手心有点出汗。初秋的季节,天气还是那么炎热,真没办法。我 住的地方离公司有两站路,平时,我习惯于走着路去上班。我喜欢脚踩在坚实的地 面上的感觉,喜欢一个人默默地走路,随便想点什么,或者自言自语,或者轻声为 自己唱歌。 终于到了公司,看看表,两点十五分,还差十五分钟才上班。办公室里只有韩 逸在,他背对着我坐在电脑前,不晓得在看什么写什么。他仿佛永远是沉默的,嘴 角始终紧紧地抿着,低沉的眉梢挑出点孤傲的味道。每次见到他,总见他在电脑前 忙着。听见我进门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冷淡地说了一声,你来了,就又 回过头伏在电脑上。 我轻声恩了一下。一般情况下,对于不需要开口作答的问题,我习惯用点头或 是摇头来表明态度。可是现在我点头他也不会看见,我只好让自己发出点声音来。 在办公桌前坐定,开始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务,桌上的闹钟滴滴答答地响着,整个办 公室里只有韩逸点击鼠标时清脆的声音。 虽然我来到这家公司还不到一个月,然而凭着自己还算不错的适应力,我已经 完全熟悉了公司的环境,和同事之间的关系处理得也很好。我想,也许是我一脸的 天真纯情的模样让他们觉得可亲和安全。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任何社会关系,没有亲 人,除了小雨之外几乎没什么朋友。我的位置处在公司的最低层,属于干活最多薪 水最少的那一种。可贵的是,我任劳任怨,对于任何人吩咐给我的工作,我都尽最 大的努力去完成,常常做得很出色。更加难能可贵的是,我对于职位升迁之类没有 任何野心,也从不屑于打听此类事务。我想,也许正是这些,使得田甜、阿强,还 有主任石溪都对我青睐有加,因为我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而且大 大减少了他们的工作量。 每当看到他们轻松地在电脑上打游戏,而我却在辛苦地整理文案,我都会想, 唉,到哪里找我那么好的职员?你们遇见我,真是三生有幸。 只有韩逸是个例外。他似乎跟我一样忙碌,只是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很多年之后,当我想起他,最深刻的印象依然是他伏在电脑前的背影,那样清晰, 又那样模糊。 办公室的工作很琐碎。由于公司规模小,效益一般,公司的机构设置除了负责 工程、销售和物业管理的部门之外,就是办公室了。一共四个人,要负责接待、起 草文件、管理档案、以及企业形象的社会推广,甚至包括计划生育。听说公司以前 设过企划部,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撤消了,企划部的工作全部由办公室承担。韩 逸就是以前企划部搞广告设计的,企划部撤消之后,所有职员一律解雇,只有韩逸 继续留在这里,并入办公室工作。 下午三点半,田甜趁着主任出门的工夫,很殷勤地帮我冲了杯咖啡,放在我办 公桌上,笑眉笑眼地看着我。 “怎么了?又有男生追,拿不定主意了是不是?”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头 工作。 “不是啦。一会儿有件事我想让你替我跑一趟,你知道啦,他约我四点去看电 影,我推不掉,没办法只好请假了。”她说。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桌上冒着热气的咖啡,心想,我就知道,无 事献殷勤,一定是别有用心的。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出去。” “很快的,最多一个小时就ok了。其实很简单,就是你陪韩逸到蓝星广告公司 去一趟。你知道啦,韩逸出门办事,必须有个伶俐点儿的女孩子跟着,事情才能办 好。而且,你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陪着他就是了。” 她说完,询问地看着我。 她跟人讲话,总喜欢说,你知道啦,好象别人什么都知道似的。其实,关于她, 我几乎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她正处在热恋之中,每天一门心思惦记的,就是怎么跟 男朋友约会。看样子,她对男朋友简直是有求必应的。她男朋友选择的约会时间也 挺邪门,双休日不行?晚上下班后不行?干吗非要占用上班时间? “哎呀,他只是想早点见到我嘛!”田甜竟然在我面前撒起娇来。我浑身鸡皮 疙瘩都快起来了,赶紧缴械投降。“好好好,我去就是了。下不为例哦。” 她冲我甜甜地一笑,一扭身出去了。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望着她的背影,我 没来由地感慨起来。忽然间觉得,上班时间请假出去约会,也是件挺美好挺浪漫的 事。为了这点滴的感慨和向往,我破例喝了一口她帮我冲的咖啡。为了一些特殊的 原由,我平日是只喝白开水的。 原来蓝星广告公司就在我每天上班必经的路上,我每天上班下班从这里经过, 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里有家象模象样的广告公司呢? 和韩逸一起到了三楼,就是蓝星广告公司了。最近公司跟蓝星合作做一个广告 项目,韩逸和田甜负责跟他们具体商谈合作计划。田甜缺席,我对广告业务知之甚 少,只有沉默寡言的份儿。幸好,韩逸只是需要一个陪伴者,并不需要我说什么做 什么。 来到一间办公室,一个年轻人见到韩逸进来,满面堆笑起站起来同他握手。我 的第一感觉,这是个挺帅的男人。对于帅小伙,我总喜欢多看两眼,用纯粹欣赏的 眼光,赞赏造物主的灵巧。我进门的时候,他似乎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他有着深邃的眼睛,我探究地想着,这样的男人一定有很多心事,不常对外人说起, 每天自己背负着,这种重量也许来自于消失的过往,也许来自于正在途径的现在, 也许来自于看不清方向的明天。 “请问你是……”跟韩逸寒暄完毕,他温和地看着我,询问我的名字。 “我叫林青,方圆房地产公司职员,请多指教!”我很有礼貌地伸出手去。他 在我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立刻就松开了。房间里开着空调,可他的手心依然汗津 津的。这是个容易激动的男人,我自作聪明地下着结论。 “我姓梁,梁克。”他很简单地介绍着自己。我点点头,并没有把他的名字放 在心上。 他们开始谈论合作的细节。我假装很有兴趣地听,其实思绪早就飞到爪哇国去 了。不知道现在韩青在做什么,两个多月了,他一定又有了新的女朋友,每天的电 话也许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外面的阳光那么好,他会不会正牵着谁的手在阳光下漫 步?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我自嘲地一笑,反正你又不会嫁给他,管人家 那么多干什么? 终于告辞了。我站起身来,想赶紧离开这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而我通常是 不希望在晚上加班的。夜晚的时间只属于我自己,不属于任何与工作有关的事情。 “林青,能给我留你的电话吗?”梁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小心翼翼的,也许这 是个害怕被拒绝的男人。 “当然可以了。”我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他从抽屉里也拿出一 张名片,准备递给我的时候,又想起什么似的,拿起笔,在名片背面写了一行字, 然后才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背面写着2001-9-26.正是今天的日期。为什么要把今天的日期 写在名片背后?真是个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