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已是凌晨时分了,我一点睡意都没有,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发呆。心里反反复 复地思索着一个名字:梁克。好奇怪几个小时前还无关紧要的名字此时变得意味深 长,变得缠绵悱恻。他微笑时的样子,他坐在小雨床前软语安慰的姿势,他手心的 温度,他呼吸的声音……这一切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压迫着我,使我无法平静, 无以释怀。 我可真没用,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都能把我的心搅乱。我想着,恨自己。可是, 我还是无法把梁克两个字从脑海里赶走。整个晚上,我似乎感觉不到他对我有什么 兴趣,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迷惑的安宁,还有适度的体贴,显示出一个沉稳、严 谨的男人在女性面前所应有的风度。倒是我,显得魂不守舍,走路的时候好几次差 点撞到树上。好丢脸。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从容的女子,无论有什么事放在我面前, 我都能从容不迫地对待。可是,为什么在梁克面前,我那么心神不宁? 我想起临别时跟他说的那句话:“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 在名片上写下今天,不,昨天的日期,行吗?”不知道我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现在回想起来,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很轻佻,甚至有种卖弄风情的味道。这个问题 很重要吗?不。他大概一点都不想告诉我吧,不然他为什么听完之后一言不发,只 是微笑着向我挥手呢?或许我问了一个特别傻的问题。他一定在心里轻视我了。他 或许喜欢的人是小雨,不然他在小雨面前怎么那么周到那么温柔呢?接到小雨的电 话之后深夜还来看她,能够做到这一点应该不是普通关系的朋友。或许他已经有女 朋友,只是出于大学时代的友谊才那么照顾小雨吧。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身边怎 么会缺少女孩子呢?我在他心里,或许只是偶然结识的一个匆匆过客,过了今天, 就可以忽略不计。天亮之后,等他一觉醒来,他还会记得我的名字、我的模样吗? 我正在苦思冥想,忽然间电话铃声大作,把我吓一跳。早知道真不该装固定电 话,谁都可以在任何时候打进来,不像手机可以用关机来拒绝一切来电。小雨一直 不肯装固定电话,真是明智之举。 走到电话机前,我忽然想到,会不会是梁克打来的?天!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 除了他,还有谁会在凌晨时分打电话来。他一定是担心我,看我到家没有。 我用手按住胸口,让自己剧烈的心跳赶紧平复下去。如果真的是他,我一定要 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如水,不能显露出半点激动和喜悦。 “喂?”我拿起话筒。 “林青,你去哪儿了?怎么回来那么晚?”韩青焦灼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 天!原来是韩青。我原本绷直的身体一下软下来,靠在沙发上,手抚着额头,这才 想到,梁克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电话号码,名片上没写,我又从没告诉过他。今天 一晚上,我把韩青忘到九霄云外,我怎么就没想到是他的电话呢?这么久以来,韩 青每天晚上都打电话来的。 我换了一只手握住话筒,思忖着怎么回答他。“小雨今天喝多了,我陪她来着, 刚回来。”我避重就轻地说。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我每隔十分钟打一次电话看你回来没有。你看看表 都几点了?”韩青的声音很急促,他在责怪我。虽然我能感觉到他责怪中的关怀, 可是他的语气还是让我不快。 “韩青,我现在不是你女朋友,我什么时候回家跟你没关系!”我没好气地说。 “你……”韩青一定生气了,我能想象他此时的神情。虽然我们已经很明确地 说过分手,可是我知道在他心里,还是把我当成自己的女朋友。以前,我总是含混 着,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回到他身边,可还是不忍心说重话伤害他。再说,我独自在 异乡生活、工作,的确需要有人关怀、惦记。这种混沌的局面,真的要在今晚结束 吗? 他沉默了一会,说:“林青,我是爱你的,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等你玩够 了回家。我们在一起那么久的情谊,你一点都不珍惜吗?你真的忍心吗?” 我叹了一口气。他的问话又回到了大学毕业时的夏天,那时,他紧紧地攥住我 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你真的忍心吗?真的放弃吗?” “好了,韩青,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好吗?我累了,想睡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我敷衍着,又夸张地打了个呵欠。 “今天晚上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他问道,声音很严厉。 他审问的口气让我勃然大怒。“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吗?” “你是不是跟别的男人约会去了?”他压抑着火气问道。 老天!他的话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是啊,我约会去了,约会去了!你高兴了 吧。”我冲着话筒大声嚷道,之后啪地一下挂了电话。过了一会,电话铃声又响, 我干脆把话机的插头拔下来。又愤愤不平地关掉手机,看着屏幕上渐渐隐去的蝴蝶, 我想起自己关机太多余,因为我的手机号码从未告诉韩青。仅凭这一点,就能说明 韩青在我心里只是普通朋友,只是他一直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