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整天都在恍惚中发呆,很快乐的恍惚。眼前总是有梁克的影子,耳边是他说 话时好听的温柔的声音。盼望见到他,盼望跟他在一起! 工作的时候,总是做不到专心,常常会走神,不自觉地微笑。脑子里想的全是 与梁克有关的事,细细地回想他的气息,他的笑容…… 好容易把韩逸要的材料整理好交给他,我吐了口气,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手机 准备发条短信给梁克。 “林青,你怎么搞的,这一份明明是五月份的计划书,你怎么写成了六月份?” 韩逸不满地对我说。 田甜笑着说:“林青今天一上午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谁把你的魂勾走了?” 我啐了她一口,对于韩逸的不满丝毫不敢怠慢。走到他身后,仔细一看,可不 是吗?居然把月份都弄错了。该死,该死。我心里暗想,都是梁克惹的祸。晚上见 到他,一定要他好生补偿我。要他怎么补偿呢?我的脸不自觉地红了。 “拜托你专心一点好不好?”韩逸转过身看着我,皱着眉头说。 “哦。”我急忙点头,暂且把心思收回,拿笔把弄错的地方通通改过来。 回到办公桌前,什么都不想做,神思好象会飞一样,根本由不了我控制。看着 窗前的一小盆文竹,我在想,梁克不知道在做什么,一定在忙。他会不会一忙起来 就忘了我?不,不会。他一定在想我,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这时,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一下。会不会是梁克发来的?我在心里祈祷着。打 开一看,果然是他。呵呵,真的心有灵犀哦。 “青青你在做什么?” “我在快乐地发呆呢。” “好可爱,真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们来定一个半个世纪的约会好不好?五十年之后,2051年的今天,9 月29 日,无论我们在哪里,都要见一面好吗?” “傻瓜,五十年之后,我们一定在一起的,你成了个老奶奶,我成了老爷爷, 天天见面,还用约定吗?” “晚上我们做什么?” “你说呢,宝贝?” 我正在盘算着晚上安排什么节目,田甜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最新通知, 晚上公司请中行信贷科的人吃饭,要求咱们这几个人必须到场。晚上七点钟,天元 饭店。” “啊?可不可以不去?”我忍不住嚷道。 “不行。王总交代了,一个都不能少,尤其是林青。”她一脸坏坏的笑。 我失望地靠在椅背上,真是天不遂人愿。我知道最近公司正在跑中行的一笔贷 款,没有这笔钱,公司正在建的项目就得停工,看样子王总又要使出点公关的手段 了。我想起小雨就在中行信贷科,不知道她晚上参不参加。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 她也来,我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我十二万分反感这样的应酬,往餐桌前一坐,浑身就开始不自在。幸好与小雨 坐在一起,小雨是个爱说话的人,一会儿工夫,就和田甜、韩逸他们混熟了。韩逸 平日沉默寡言,今晚似乎情绪极好,几杯酒下肚,趁着酒兴还讲了几个笑话给我们 听,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我第一次发现,韩逸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带着点孩子 气。这样的笑容是应该被珍惜的,我想起那天我站在台阶上低头看他时他告诉我的 话,心里忍不住叹息。 大家笑声还未完,主任石溪走到我身边,低声对我说:“林青,你来。” 我稍微一愣神,不知道好端端地叫我做什么。我站起身,走到一边,石溪说: “王总叫你过去跟中行的李副行长喝杯酒。” “石主任,你没搞错吧,叫我去跟他喝酒?别说我不会喝,就是会喝,也不该 叫我啊,你应该叫田甜才对。” “这杯酒不是公关酒。是李副行长叫你过去的,想跟你认识一下,你总得给点 面子吧。”他说完,连拉带推地把我带到另一个雅间。王总坐在正中的位置上,他 的右侧坐着一个四十多岁,头发梳得纹丝不乱的男人,想必就是李副行长了。 见我进来,他们停止了正在说的话。我深呼一口气,调整好脸上职业化的笑容。 还没等石溪开口,王总就站起身,招呼我过去,对李副行长说:“这位就是公司新 来的林青小姐,刚刚大学毕业,很有才气,很有性格。”他哈哈一笑,附到李副行 长的耳边低声说:“很有味道。”他大概以为我没听见,看了我一眼,说:“林青, 快给李行长敬杯酒。” 李副行长似乎很有风度地站起身,伸手握住我的手,说:“久闻林小姐大名了, 今日一见,果然是又漂亮又能干,贵公司真是人才济济。”云云。一直握着我的手 不放。 我强忍着心里的反感,直到实在忍不下去,抽出自己的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酒 瓶,把他面前的酒杯斟满,笑意吟吟地说:“这杯是我敬您的,您要是看得起我, 就把它喝完吧。” “好,既然林小姐开口,我当然是义不容辞。”他一副豪爽的样子,眼睛直楞 楞地看着我。“不过林小姐不能只让我喝,要跟我一块喝才对嘛。” 王总早招呼服务员拿来一只酒杯,倒了大半杯酒递到我手里。他在银行副行长 面前急欲谄媚的样子让我嗤之以鼻,不过是一笔贷款,何至于这样? 看着杯中的大半杯酒,我觉得无助极了。这个房间里,只有王总和石溪我认识, 但我知道他们是不会帮我的。他们只会让我尽力满足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副行长的 要求,让喝多少,乖乖地喝完就对了。 李副行长拿酒杯跟我碰了一下,一仰脖把一满杯酒全吞进肚子里,端着空杯看 着我。满桌的人都在为他喝彩,然后起哄让我喝。 我看着眼前的形势,实在是躲不过去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一股辛辣从嗓子 眼一直流到胃里,呛得我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不行,我实在喝不完这么多酒。” 我求饶似的看着王总,这时候我多需要他替自己的员工说句话啊。可是他一点表示 都没有,还在一边煽风点火。我知道这杯酒无论如何我得喝下去,除非我立刻辞职 走人。 我闭着气把杯中的酒喝完,王总接着让我敬中行信贷科的科长和两个副科长, 我勉力支撑了一会儿,感到头中脚轻,头晕眼花,眼前的人开始左右晃动。王总见 我实在喝不下去了,才放我出来。 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跌跌撞撞地走到先前的房间。小雨赶紧过来扶着我坐下, 关切地说:“你没事吧。” “没事,被你的上司灌了几杯酒,过一会儿就好了。”说话时嘴巴似乎不受控 制似的,眼前的景象好模糊。看样子我是喝多了,我自嘲地想着。梁克一定不喜欢 女人喝酒,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一滴都不喝。 手机上有一条短信刚发过来。是梁克。 “青青,饭局结束了吗?很惦记你,盼望早点见到你。” 我想起刚才勉为其难灌下肚的白酒,想起给老板打工的诸多不易,想起原本设 想的今晚跟他在一起的种种快乐,一时间委屈得几乎落泪。 “怎么了青青?”小雨凑过来,“谁的信息?” 我赶紧把手机收起来,说:“一个朋友。小雨,呆会结束之后,我跟你说件事。” “好。”她点点头,“我也正有事跟你说呢。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好象忽然 间明白了很多事。一会再说吧。” 好容易饭局结束了,可是王总又让石溪招呼大家到对面的舞厅去跳舞。我几次 跟石溪说想早点回去,他就是不让我提前走。我想,如果不是小雨也在,我早一甩 手走了,谁能拦住我。 果不其然,刚坐定没多大一会儿,李副行长就走到我面前,邀请我跳支舞。我 推推小雨,让她为我挡驾。小雨善解人意地站起身,跟李副行长说了几句话,他遗 憾地摆摆手,找田甜去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他这么听话?”我奇怪地问小雨。 她妩媚地一笑,说:“这是秘密。” “爱说不说,我才不想知道那么多事。”我无所谓地喝着水,听着舞厅里低迷 的音乐,把身子陷在软软的沙发里,有种踏实依靠下的眩晕。“你说有事要告诉我, 什么事啊。” “哦。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她吸着果汁,一波一波的灯光打在她脸上, 浮现出梦幻一般的色彩。“青青,你说,怎么样才算爱一个人呢?” “你就别卖关子了。”我把水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身体更深地陷进柔软的沙 发里。 “我觉得好奇怪,有一个人在我身边那么多年,可是,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自 己在爱他。”她深深地叹息。 舞曲是首老歌《问情》:“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春 花最向风中摇摆/ 黄沙偏要将痴和情掩埋……”小雨说的这一切似乎跟我有关,我 迷糊地想着,默不作声。 “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玩,野营、野炊、旅游、开联欢会、开 生日party ,我天天都能见到他,习惯了生活中到处都有他的影子,习惯了在伤心 的时候找他倾诉,习惯了随意说话,没边没沿地调侃他,开他玩笑,他从来都不生 气。后来他有了女朋友,我不能天天见到他了……我从来没仔细想过……我只当他 是兄弟,是哥哥。后来,他们分手了,大家都毕业了。我认真地跟他,还有骆驼定 下生存同盟,他们一定以为我在玩小孩子的把戏,可是青青你知道吗?我就是怕跟 他分开呀。”小雨的声音哽咽了。 我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知道她说的人是梁克。我的心凉成一片,尽管觉得自 己有心理准备,可是当小雨真的告诉我这些,我还是觉得手足无措。胃里有点过量 的酒又开始翻腾,我努力克制着,脑子里杂乱无章。 头越来越疼,身体越来越重。黑暗越来越深地笼罩了我的全身,我感到窒息, 感到压抑。我试着动了一下手指,还好,身体还是自己的。我想站起身,想用冷水 扑到脸上让自己清醒,想用冷静的局外人一般的声音说:“小雨,你在爱他吗?你 爱的是梁克吗?既然爱了,就勇敢地去爱吧。” 可是我一点都动不了。我该怎么办呢?上天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安排呢?一瞬 间我有点恨小雨,恨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对了,青青,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的吗?”小雨的声音好象是从天上传下来 的,飘飘渺渺地听不真切。 我的事?哦,想起来了,我跟梁克在一起的事。现在还有必要说吗?这一切太 荒诞了,简直不可理喻。这时,手机响了。我费力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是梁克的号 码。 “喂?梁克?”我轻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青青,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好吗?……”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忽然间好难得, 好珍贵。可是,他的关切就像是易碎的玻璃,我轻轻一碰就会粉身碎骨,再也不复 存在。 我无声地笑了。小雨在看着我,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酒精烧得我头疼欲裂。我 应该说点什么?小雨在盯着我看,她的目光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我看见黑暗中的 阳光,强烈的光线刺痛了我的眼睛。身边似乎有好多水,我沉进了水底,喘不过气 来。 “青青,你怎么了?”他听出了我的异样。 梁克,说你爱我,说你爱我,说你爱我。我快要晕倒了,快要死掉了,我最想 听见的就是那三个字。快点给我,不然你就没机会了。我心里反反复复地这样想着, 手机从我手里滑落,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