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选择及自由 作者:楚狂歌 普罗米修斯因盗取火种而受到宙斯的严惩,日日被缚在高高的悬崖之上。每天 都有兀鹰飞来啄食他的内脏,当内脏被啄食殆尽之后又在夜晚生长完全,第二天又 有兀鹰前来啄食如旧。如此循环往复,日复一日。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一死,处 在不生不死境地的普罗米修斯所承受的痛苦却是常人最难以忍受的。死后人无知无 觉,谁也不会知道那时的真实感受,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听说过有人能死而复生的。 可是普罗米修斯就不同了,无论是白昼的痛楚惨怛,还是夜晚的奇寒彻骨,他都感 同身受,用清醒而敏锐的灵魂真切地体验着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大痛苦。 生与死从来就是一对巨大的矛盾,它与人类的又是如此的息息相关,人类对它 们怀有一种复杂至极的虔敬与恐惧——一方面我们是多么愿意享受生赐给我们的阳 光与自由,尽管时时要受到不期而至的死亡的威胁;一方面死又总是如影随形地成 为一种必然纠缠着我们向往生的灵魂,向死而生的现状让我们在巨大的困境中难以 取舍,难以抉择。 中国的哲学家们在生死的面前常常喜欢怀抱着一种超然而乐观的态度,孔子说: “未知生,焉知死?”他用一种存而不论的方式巧妙地避开这个话题,从而用毕生 的精力去“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推行他的“内圣外王”之学;老子则说:“吾所 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这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大彻大悟之 言,生与死带给我们的烦恼纠缠不休,其根源来自让我们的灵魂能够得以依附的肉 体,要彻底地摆脱烦恼,那么就干脆抛弃这臭皮囊吧!另外还有诸如墨子的理智, 孟子的豁达,庄子的洒脱******总之中国人老在有意无意地避免直接面对着 生死,仿佛那是一种难言的尴尬,事实上这也从另一个层面上造成了一种刻意的消 积。源流所及,使我们的思考问题的方法总是晦涩难明,模棱两可,在是与非之间 流离失所。 “一生死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生与死其实是不能轻轻松松地被我们以一 种超然的心态去承载的,即使它让我们想当然地说得轻松,那也将是一种不能承受 之轻。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两道大大的难题,这两道难题一个是 选择,一个是自由。 而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我们每个人必须去认真对待的。去与留,爱与憎,情 与理,是与非******以上一对对矛盾无一不是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我们生活的 这个现实世界里,要做出选择,而在选择之前,无论你思虑得如何面面俱到,其结 果都将会难以两全,这也是人生中常常遇到的处境的两难。如果你干脆双眼一闭, 用不选择来逃避,若你以为可以轻松地出口长气的时候,最终却发现不选择其实也 是选择。人生往往就是这么矛盾,它让人无法选择,同时也让人无法不选择! 中国一向缺少自由的传统,在中国传统的儒家与道家哲学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 急不可耐的功利性乃是自由的最大障碍。也许道家着意为我们刻划出一个潇洒出尘 的理想世界,然而到了后来你却发现它总在诱导着我们对现实的人生做消积地逃避, 小民百姓在这半带狡黠半带玄远的诡辩里渐渐迷失自我,成为泱泱大国里的一盘小 鲜,被任意地炮制。就这样以不选择为选择,我们最终选择的是逃避,同时离自由 也越发的遥远,想来真是一种悲哀。 这时我心中无比怀念的是屈原,他是在他那个时代里能果敢地做出选择的人。 屈原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从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他对原则的 坚持以及对是非所抱持的明确的态度。即使在每个人必须面对同时也是最难以面对 的生死面前,他也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最终的选择。在屈原的诗歌里更多的是他对自 己心目中理想世界的描画,那天才的想象,磅礴的气势,无疑是那个时代乃至整个 中国最难得一见的一瞬灵光,它一度与自由的境界触手可及。可惜屈原之后再也没 有人会从容而主动地做出选择,更不用说去选择死了。 生,死,选择以及 自由,无论在过去,现在或者将来,都必定是纠缠和困扰人类智慧的头脑的大难题。 不管是酒神式的沉醉,还是日神式的清醒,这些难题都一定会有一个最后的答案。 普罗米修斯被缚在高高的山崖之上忍受着不生不死的大痛楚,那是为人类的幸福心 甘情愿做出的大承担。时至今日,又有谁能在生死之间,在选择的困境中为人类拓 一条自由之路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