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庄子隐语录: 人类最离不开的就是时间这一参照系——这是必然王国的本质特征! 时间,也就是关于刹那与劫波的区别…… ……也就是流水的一种无可奈何的表现方式…… 于是生命便变得丰沛和高昂起来——便有了哭和笑、悲与欢……也便有了理想 与没落、人与兽…… (1) ……我又一次看见我在与妻子梦娜激烈地争吵…… ……我看见我猛地放下手中的《伍尔夫》: ——是的,风雨能够使滞陷在沼泽地里的思想重新浮动起来。我不是曾因为身 处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中,从而产生一股乘风的感觉,把自己交给了那一串 不断变幻着姿态的漂泊的思绪,那思绪宛若雨水中的碧绿的麦苗混和浸染着粉黄色 的油菜花,而且那时我的身心不也产生一股沁人心脾的毛骨悚然,如同在昏昏沉沉 的酒靥中刹那间被一串横冲而入的惊心动魄的摇滚乐卷起。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我从漫长的昏昏噩噩中猛然警醒:——呵,我一直仔仔爱 恋着的,原来就是你这个女人!……瞧你这双令我永堕思想之河的眼眸……啊,我 一直孜孜追求着的女人,原来就是你…… ——啊,这太令人激动了——你一直象一片变幻不定的孤云、一片飘荡在我身 边却让我永远捉摸不到的飞絮……现在,一串串风声、雨声、机器隆隆、车轮轧轧、 寺院的钟、音乐旋律、笑声、哭泣……在这一切所谓时间的怒吼中,你总算清晰而 真实地来到了我的面前,大声对我说:呵,我一直仔仔追求着的女人,原来就是你! 是这样的吗?——啊,这太令人激动了! 我听见梦娜兴奋地说。 ——不!……你来了,你为什么来?你是谁?你来了,怎么我的思想之流就一 下子哗地倒窜了十几年:但这却不同于海水的退潮将要给两岸留下肥沃……我将不 可避免地陷入往昔的那一缕梦中,这种梦交织着记忆和幻想,让人觉得烦腻、无聊 ……啊,重温旧梦、重温旧梦,哈哈哈哈……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切是多么地滑稽可 笑!你来了?可是我等的并不是你呵! ——这就是你约我到这所小房子里来的目的,这就是你我在这世纪末的钟声下 的幽会?天哪,我还以为这是一场甜蜜的野合的,我还以为你终于回心转意、终于 愿意回到我的身边来的,天哪! ——哈哈哈哈……回心转意、甜蜜的野合、幽会?哈……这一串多么令人神往、 同时双是多么荒唐、糟糕的神奇而双丑陋的字眼!哈哈哈哈…… ——你的笑声让我感觉到一阵多么刺骨的寒冷…… ——是的,你来了。你的飘然而至,曾经使得多少男人、多少男人受宠若惊。 ——你真的不想再回到我这儿来了?你变啦?萧:世纪末的钟声,那是一种什 么样的声音?…… 雪中的麦哨、冰雹下桃花的呻吟、冰梭块映射着柳芽、电闪雷鸣中的煦风、疾 风暴雨中的处子、炎热中的冰晶……你变了? ——这一张、这一张精致的肖像下面,有一片多么美妙深邃的天地!珠玑般的 语言里蕴藏着一个多么雅致的家:原野的空气、流水、枝繁叶茂、超尘脱俗的香气、 透明的音乐、泥土、哲思、生与死、悲与欢、绝对的自由、高昂而丰沛的情欲…… 啊,一个多么完美的家……在那儿,我们的心灵相互融洽、我们相濡以沫、互以为 家…… ——另一个家? ——是的,只有那儿才是我的家! ——哪儿? ——伍尔夫,那就是伍尔夫,一个五十多年前已在水面上飘忽而去的美丽的异 域女人……伍尔夫,啊,伍尔夫,我爱伍尔夫: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仔仔追求的, 原来就是你这个女人、你这个女人——伍尔夫!这么多年来的寂寞等待、望眼欲穿、 青灯黄卷、海枯石烂,原来都是为了你这一个美丽、深邃、才华横溢的异域女人伍 尔夫……而你、梦娜,算得了什么?你不是伍尔夫、你成不了伍尔夫、你永远也替 代不了伍尔夫! ——那么,你一直都是在欺骗我、玩弄我、利用我? ——谁欺骗谁、谁玩弄谁、谁利用谁,这谁说得清?……但是你成不了伍尔夫! ——谁是伍尔夫?这么说,是一个叫伍尔夫的女人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了? ——这些宛如珠玑的辞藻、宛如流水的音响、天使般空灵、梦境般虚幻……呵, 如今,你已经飘在何方,我的伍尔夫? (2) ……我看见我的头搁在那只鲜红色的棉布枕头上——那是在我和梦娜的房间里 吗,我怎么有点恍恍惚惚的? 我梦见了天边的太阳——但那是朝晖还是夕日? 一片白茫茫的水——那是珠湖吗? 太阳在水面上漂、在水面上漂…… ——小晓—— ……突然就响起了那一声呼唤—— 梦境的湖水上,血红血红的太阳,圆圆的、圆圆的,象一个处女……v ——小晓—— 声音在飘荡、在飘荡——那是谁的呼唤? 一片紫红色的光线迷蒙着我刚刚睁开的眼睛——是湖上的雾气、还是女人卧室 里华丽的光影?而那一声呼唤正好似一串旋律从远处飘来,悠悠闪进这片紫红色的 光影中…… ——这是在哪儿、谁在呼唤谁? ……一个古老的梦…… ——小晓—— 我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一声呼唤:这就是我的名子吗? ……一个古老的梦…… ——小晓—— 这是梦娜、我妻子的呼唤吗? ……一个古老的梦…… ——小晓—— 就在这一刹那间,我不是我自己……那一声呼唤、那一个名子、那间卧室、那 紫红色的光影、那红色的棉布枕头……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还在湖中的那一条小木船上,我在等候我的那一个小女孩、我的湄子,她到 水中去给我摘那一朵水葫芦花了……就在这时,响起了那一声呼唤:那岂不是我的 湄子? ——湄子——湄子—— ——你就永远扔不下你的湄子了? 呼唤声一下子不见了,我听见的是这一声愤怒的叫喊……我看见梦娜、我的妻 子立在我的床头…… (3) ——我说,象我们这样无休无止地争吵下去,到何时才是个尽头呢?……现在 我唯一希望的就是怎么样摆脱你! ——你以为我到在乎你! ——那我俩干脆明天上法院…… ——萧晓,你别老是拿离婚来吓唬人,离就离,你以为我们女人就在乎社会舆 论!象你这样的人谁跟你过得下去?……一天到晚就是书,让你跟书一起过日子吧! ——我死了,就埋在书里…… ——你现在就去死……省得害人! ——那不可能,我有很强的生命力!除非你去死,带着你的钱、带着你的生意 经、带着你满脑子的利润、收入……也带走你的宾馆…… ——你瞧他们小两口,吵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唉,人能够活多少年呢?人活 不到一百岁唉…… 我听见瞎老郭坐在楼下大厅的餐桌边对庄子隐说。 ——让他俩吵,我们喝我们的酒!唉,我不知道小晓这个人是怎么搞的,想当 年我庄子隐一穷二白的时候…… ……我看见我狠狠地摔了一件古花瓶在地板上,那是梦娜平素极喜欢的…… ——呀,你摔碎了我的景泰蓝……没本事挣钱,倒专会糟蹋人,这就是你这一 个文学大师的本质吗? ……我看见庄子隐走了过来…… ——摔了就摔了吧! ——哥哥,你知道,他摔得……那……可是我的心哪…… ……我看见梦娜伏在庄子隐的怀里痛哭失声……有一阵心酸掠过我的胸腔…… ——我真指望……真指望你死、你在炉中化灰,我一点……一点也不会伤心的 …… 这就是我妻子最后的骂声……我知道、我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娜、这是你梦娜 最后的骂声了…… 一阵心酸掠过我的胸腔,但我没有在意。 (4) ……他来到了我的房间……赤裸着身子,看起来纠纠雄武,女人极喜爱的那一 种……确实,他也是善讨女人的欢心的男人…… 我的床那头……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了? ……我看着他攀了过去,我看着他开始表演男女嬉戏的那一套……我看见那女 人的面色很快呈现了一片桃红,陷入了一场极欲的兴奋之中…… 我愤怒地看着,带着嫉俗的仇视和满腹妒意…… 然后,就来了另一个女人……看不清她的脸,但直觉告诉了我:她是我的、我 心爱的女人,她不会属于别的臭男人……于是我有了好的心境,我的目光紧紧凝视 着我的女人…… 这时他竟敢也趋了过来,我的女人遭遇到他的纠缠…… 我顿起杀意…… 忽然,我的女人不见了…… 那一个仰卧着的女人也从那极欲的高潮中象一缕雾气慢慢飘散…… 于是,他竟厚颜无耻地向我、向我这个男人爬过来,向我这个男人求爱、求欢 ……我迟迟疑疑地看着他:他是谁? ……我的床上怎么能容纳一个男人? 我默默地躺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向我调情……他伏在我的身上胡乱动作—— 不,他不是一个男人,他的容颜、发式、声音、肌肤……他的胸脯、那丰硕酥软的 乳房……啊,原来他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他(她)是谁?我感觉到自己进入了 性狂欢,我已经向高潮逼进了……啊,他是谁?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在这沉沉的梦靥中,悄悄来到我的身边…… 我——一棵象征的丛林…… 突然,幻觉的世界中闪过一丝辉煌的灵感……我看清了他的脸……他,他不就 是庄子隐吗? 原来,他、庄子隐,是一个女人? 或者他……他就是我?我的潜意识的一个化身? 我在梦的困境中得到一丝安慰? 我和我自己发生了性关系? 庄子隐原来是一个娇艳的女人,而且就是我本人? 我究竟是谁? ——不,这是不可能的! 我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我看见自己的眼睛在向外喷着烈焰、手心湿淋淋 的全是汗水、毛发根根竖立,我的心爱的女人不见了,是他的过错、全是他的过错, 这个男人就是我自己吗? 他怎么一会儿又成了一个女人? 他究竟是谁? 这世界是一个大大的陷阱、是一个幽深的牢笼……我的拳头狠狠地甩在了他的 脸上,他肿涨的脸蛋上那双眼眸瞪大了,在他措手不及的狼狈中,我接二连三地向 他挥去拳脚……我知道,此时,并不是我在揍他,并不是我要与他为敌,他不就是 我自己吗?我还知道,牵魂岛上只能容纳一个天才、一个天才,他、庄子隐并不存 在,他就是我、我自己,我自己在这一劫世上的另一种存在方式……是我在施暴吗? 不,是暴力在利用和驱使着我、我成了它的一个工具、一个微不足道的操作工具… …我是在揍庄子隐吗?不,我是在揍我自己……陷阱,我落入了陷阱……但是,我、 庄子隐只能是一个存在、只能是一个存在…… (5) ……当我气喘嘘嘘地赶到女人的那间屋子里,唯一的那张豪华奢侈的大沙发上 已稳稳地坐上了他——天才的庄子隐! ……我刚刚拿定了主意,他怎么就先到了? 是谁出卖了我? 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轻轻说道(那是我自己的声音吗?): ——这就是源于一个相同的动机…… ……一个什么相同的动机……我到女人的那间屋子里去干啥的? 是回家?还是会友、赴宴?或者是探险……猎艳? 但是那个他究竟是谁? ……这可没有交待的清楚噢! 这正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他是谁? …… 灵魂,对于异性芳香美丽的肉体,已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致和渴望,那么又何况 肉体本身呢? 他已经妥妥贴贴地坐在女人的那只大沙发里了……他是谁? 灵魂本身已经不想回家了,你肉体又着什么急! 我在屋子里尴尬地来回走着,他倒妥妥贴贴地坐在了那儿,兴奋地与那个女人 调情……他是谁? 他就是我自己吗?庄子隐真的就是我自己吗? 那么,这个世界上怎么能够同时存在两个我呢? ——不,这是行不通的! 我顿起一股杀意…… 我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我看见自己的眼睛在向外 喷着烈焰、 手心湿淋 淋的全是汗水、毛发根根竖立…… (6) ——管用吗,教母? ——只能试试……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首先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心灵,切记、切记! (7) ——可是,象我们这样孤独而可耻地活着、在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徒劳而可 耻地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我对庄子隐说……我看见我那时别有用心地对庄子隐说…… ——我想,就是为了那一个时刻的到来吧……除了为了那一个时刻,我想不出 来,还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我看见庄子隐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回答道。 ——那一个时刻? ——死! ——你说得一点不错! ——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哈哈哈哈…… ……我看见我们俩那时那样疯狂地大笑起来…… ……我看见我向庄子隐递过一本装祯考究、图案华美的书…… ……我看见庄子隐满腹欣喜地把那一本书接了过去…… (7) 我这是何苦? 我只身一人来到了荒郊野外,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 我在一块草丛中慢慢坐了下来…… 我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屏息凝神、聚焦思虑,努力让自己沉入那种灵异 的内倾状态……一 种超自然的幽深的迷幻状态……我看见自己象一具僵尸般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 儿……于是,我开始进入、开始进入庄子隐、开始进入庄子隐的思想…… ——庄子隐—— ——你听到了我的声音了吗? ——你看了我给你那一本书了吗?《大预言》…… 我向庄子隐发出了一连串的魔咒,然后开始向他发话……我的信息将强行注入 他的大脑……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抓住了我:我觉得他整个儿的是一片云、一团 雾、一缕风、一掬水……飘飘忽忽、晃晃悠悠,我无法捕捉…… ——呵,有一颗颗小、小小、小小的、小虫子…… 我听见了庄子隐的声音在我的耳边飘荡……此时他在干什么?读书、看报、听 音乐、打牌、玩女人?还是在睡眠?好象不是在睡眠,我得设法让他沉入睡乡! ——小虫子……或者诸如此类的感觉……旋律、旋律也似的东西、旋律在逼近 我、在压迫我、在盘弄我……然后、它们……它们强硬地进入了我的身体、进入我 的内部、进入我的深处……庄子隐的声音在我的耳边飘浮……我进入了庄子隐?我 终于进入了? ——庄子隐—— ——谁、谁在叫、叫我? ——不,不是谁在叫你!是你自己! ——我、我的幻觉吗?我陷入了幻觉吗? ——不!那是你自己在叫你自己! ——呀,我怎么好象变轻啦? ——因为你正在月宫! ——怪不到我感觉到自己是在飘、飘飘荡荡…… ——对…… ——这就是失重吗? ——有点茫茫然、有点迷惘,对否? ——我在月宫! ——庄子隐,读、读你的《大预言》吧…… ——《大预言》?在哪儿? ——你现在正置身于何方?哦,你是在白塔宾馆……你自己的卧室里?找找看, 看放在了哪儿? …… ——庄子隐—— …… ——庄子隐—— ——啊,找着了、找着了,在第八书架上哩……就是这一本?那是萧晓前天送 我的一本好书、一本好书! ——打开吧! ——我正看着…… 我觉得自己心力有点疲软下来,我看见我额头上全是汗……我要完全进入庄子 隐,抓住他那一枚高傲的、灵动不安的、可恨的魂魄……我深深地向内吸着气…… 有时候我几乎要呛死、有时候我几乎要窒息…… ——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可能会导致你自己神经衰弱直至神经错乱…… ——有这么厉害吗? ——切记、切记,小晓…… 教母的话时时刻刻在我的耳边响着、在威胁着我…… ……如同一台抽吸机……这一头,我拼命地抽吸着他的灵魂;而那一边,我几 乎被庄子隐抓过去……我们在同时较着力……这是一场真正的心灵之战、一场你死 我活的、残酷的心灵大战! 我必须严守思虑、排除杂念、一心归真地去降服那一枚、那一枚飘忽不定的灵 魂…… ——读、读你手中的书,庄子隐! ——月、月宫中,那、那一个、美丽的、美丽的仙女、嫦娥,她是我的女人, 可、可是,她在与别的男人、私通,她在预谋、她正在预谋……啊,我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了……啊,又是那一颗、那一颗颗小、小小虫子、旋律、旋律…… ——庄子隐,继续读你的书!你读的很好! ——我、必死、必死无疑了,她、她和她的、姘头已经密谋、好了,今、今夜 就是我、我的死期,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必须死吗,我的女人、嫦娥?啊, 月宫,啊,月宫,冷酷的月宫…… ——庄子隐,为什么你不先下手呢? ——先、先下手?怎么、怎么样先下手? ——杀死她! ——杀死谁? ——你的女人、嫦娥! ——杀死她? ——对,杀死她! ……我看见我那时是铁了心了……而庄子隐的精神已经牢牢掌握在了我的手心 里……我的额头流满了汗…… ——进、进入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 ——进…… 我听见我的声音在风中颤抖……梦娜……我的梦娜…… ——就、就在隔壁吗? ——是的! 我听见在自己几乎是在怒吼…… ……于是,我清晰地看见…… ……庄子隐悄悄地走进了我和梦娜的那间卧室…… 我发现我脸上的狞笑已经完整无缺地搬到了庄子隐的脸上…… ——你知道,现在,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我是庄子隐…… ——不…… ——那、我是谁? ——你叫萧晓! ——萧晓? ——对!现在你就是萧晓!你现在要干什么? ——我、我要杀死女人! ——对,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梦娜……她正在密谋、她要杀死你! ——那我、我这个叫作萧晓的男人、牵魂岛大名鼎鼎的诗人萧晓,为什么样不 先动手呢? ——对,你的选择完全正确! ……我看见庄子隐在我们的卧室里到处翻寻……最后他终于从某个神秘的抽屉 里拿出了一只棕色的小瓶子……我看见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有点不 怀好意的……梦娜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甜蜜的梦呓……我的额头布满了汗珠……那 只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梦娜在梦中轻声地哼唱着…… 突然…… ——天哪! 我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突然,庄子隐猛地一把扭住了梦娜的脖子……那一小瓶药液、我看见那一 小瓶药液——这一切的发生好象都是在梦中——全部倾泻进了梦娜的咽喉…… ——然后呢? ……然后是一场大火……没有然后……天哪—— 我愤怒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这已经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了: 庄、庄子隐(他就是我吗?)强行灌入梦娜口中的,那是一小瓶、一小瓶高浓 度的毒品——吗啡…… 我看见我的梦娜渐渐变得满面潮红、一副淫荡无耻的样子,手舞足蹈着拼命撕 扯着身上的睡衣,直至一丝不挂,嘴里连声呼唤着我的名子: ——小晓、小晓……快过来、过来…… 我看见我在原野的风中浑身发抖…… ——啊、啊——小晓,快……我要你…… ……然后、是一场大火……没有然后……天哪—— 然后我就看着庄子隐象一头凶猛的野兽扑向了我的女人……这一切都好象在什 么时候发生过……庄子隐,他就是我吗?……我们是同一个人? ……然后……没有然后……天哪——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控制了庄子隐的精神……那一本书让我控制了庄子隐 的精神之火,但是却、却无法控制他的肉欲之灵! 啊,庄子隐,你是谁? ……然后……没有然后……天哪—— ……在迷醉的性高潮中,梦娜,我的女人,慢慢瞌闭上了、永远地瞌闭上了她 的那一双曾经逗得多少男人心旌摇漾的眼睛……梦娜,那是我的女人……她死了吗? (8) ——第二天清晨,庄子隐在你们的卧床上醒来,他怀里的女人已经冰冷了…… 野乔梅说: ——然后,然后到了这天傍晚,在牵魂岛镇派出所的一间屋子里,庄子隐莫名 其妙地、莫名其妙地就自杀了…… 于是我在一日之间将整个荒园宾馆拍卖给了一个对之觊觎已久的巨商……一张 龙卡就此将所有的问题全部解决了……我逃离了牵魂岛、我的家乡、我魂牵梦萦的 童年的乐园……现在她飘到哪儿去了? ——野乔梅,你告诉我,你一定知道! ——牵魂岛化作了一团雾随着一阵不明不白的风飘走了…… ——那么,我的湄子呢? ——当然也随着一起飘走啦…… ——那么你是谁呢? ——我、还有你,我们只是一株纤弱无力、卑贱细微的野草,或者是一缕漂泊 不定、无形无影的旷野之风……我们只是从某一个人的梦境之中逃逸而出,终究还 是要归于那一个人! ——那个人……那个人他是谁? ——那个人……那个人就是做这一个梦的人…… ——这一个梦?……他在哪儿? ——在地球的某个角落的某间破烂的小屋子里,青灯黄卷、形影相吊、茕茕孑 立、足不出户,总是半躺在他那简陋而狼籍的木板床上,睡眼朦胧地沉浸在那不着 边际的梦幻和无穷无尽的悲伤往事的回忆里,他的这些愁思漫山遍野、无所不在, 整个物性的和心灵的世界无不笼罩在他的这一层层浓郁的化解不开的惆怅之中…… ——他是谁? ——那个人或者也只是一个梦中的幻影,这、我们就无法知晓了…… ——那个——那个做梦的人——那个做梦的人会不会——那个做梦的人会不会 就是你——一朵芳馨奇艳的野乔梅?……你、你就是那个做梦的人! ……谁知道? ——哈哈哈哈…… (完) 起笔于1999年6月8日 定稿于1999年12月5日 野 乔 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