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观测站 老皮特是因为一次突如其来的脑溢血死去的,当时正在进行日常的舱外修检工 作,他面向着无垠的宇宙空间一动不动,很长时间后我才发觉情况不对。本来这次 舱外修检应该是我去的,但在最后他执意要和我调换并表现得异常固执。或许老家 伙早已预见到什么,在出发的时候紧紧拥抱我,现在想来这其实是他的告别仪式。 对于老皮特来说,一辈子单身和太空生活,选择这样的离世最合适不过,就象他永 远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源自宇宙,归于宇宙。 两个星期后基地的飞船前来带走老皮特的遗体和我的报告书,并通知我新的人 员将很快到位。观测站到基地最快也要七天的时间,所以整整一个月观测站只有我 一个人。 我服役的“无极”是整个联邦最最遥远的一个观测站,正式编制是一名军官和 两名士兵,但在大多数时间只有我和老皮特两人,军官象走马灯似地调换或压根没 有,没有人愿意在这儿浪费他的仕途。反而我和老皮特却成了联邦军队中最得意的 士兵,按照私下约定我们在没有长官的日子轮流担任指挥官,除了每日与基地的通 讯联络中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外,其余时间我们充分享受了无组织无纪律的乐趣, 真正的随心所欲,这也是我们俩不愿离开“无极”的一个重要原因。两名一点都不 优秀的士兵大义凛然地保证愿意把生命交付联邦军队,毫无怨言地在最遥远和艰苦 的观测站工作并且从不提出调动,确实令指挥官们大惑不解,基地私下里把我们俩 称为“无极的一老一少那两个奇怪家伙”。 缺少老皮特的“无极”失去了很多东西,我想决不仅仅是快乐。原本以为自己 这样的男人是很冷血的,至少不会轻易地动感情,老皮特死去的那天我也仅仅表现 了丁点的失落, 那是一种混杂着些许寂寞和失望的感觉,在N次战胜老皮特,以至 于他发誓再也不和我下中国象棋的其后几晚,我也有过同样的感觉。但是在不久的 一天,我象往常一样做完两个人的早餐并大叫老懒鬼开饭了的时候,并没有等到老 皮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卧室里出来的情景。我呆呆地站着,终于明白了没有人能 够真正忽视他的感情,不管他多么冷血。其实老皮特早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这 些年来他一直是我的朋友、兄长甚至父亲,而我也在努力扮演着相应的角色,虽然 我只是个孤儿,但是我却发现自己很适合这些角色。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感觉到冰 冷的水珠划过脸颊,原本以为自己的泪腺已经退化,但是错了,我真的哭了,那是 在逃出孤儿园后已经完全遗忘的生理本能。 我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两天。空无一人的卧室让我怀念老皮特的鼾声,他的鼾 声如此之响一度让我无法入睡,年纪大的人习惯早睡早起,最后我不得不习惯比他 睡得更早来确保我的睡眠。第三天我打开通讯仪器,告诉基地因为仪器故障无法保 持前两天的联络,基地的联络员关切地问我还好吗?我说我正准备进行舱外修检。 他大惊失色地说你疯啦,那一定要两个人才行。我笑笑告诉他我在开玩笑。 舱外修检有时会遇到危险,简单地说这个宇宙充满了未知,谁也无法预料会出 现什么情况。我和老皮特是联邦军队里最好的搭档,那是一种信任和默契。我们有 过一次意外,当时正在舱外的老皮特遇到了一股尘暴,三根保险索立刻被刮断了两 根, 他象只风筝一样飘在那里并告诉我别忘向基地汇报,Up6区多了一堆代号“老 皮特”的太空垃圾。我把自己固定在舱门,象牛仔一样抛出我一直玩耍的那根金属 绳,在最后一根保险索崩断的一刹那套住了老皮特的脚。最后我们俩筋疲力尽地爬 回“无极”,老皮特抱怨我弄疼了他的脚,我对他因为我而避免作太空垃圾的反应 表示极度失望。 我穿戴整齐然后出舱,沿着栏杆小心翼翼地爬行,耳边似乎不停地传来老皮特 的声音:往左,往左;嘿,小子,当心点;记着,那有个坎;你可得回来啊,不然 没人作早餐……。汗不停流着,我终于爬到联邦军旗的悬挂处,这是“无极”的最 高点。我从怀里掏出那根金属绳,是在整理老皮特遗物时发现的,他一直藏着它, 上面刻着我和老皮特的名字。我熟练地打了个环套,然后套在了“无极”飘扬的军 旗旗杆上。 这是我和老皮特两个人的“无极”。 我爬回舱内,然后认认真真开始写我的请调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