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亚凯 我将厚厚的窗帘掀起一角,特使官邸正对着自由广场,高高矗立的地球联邦与 亚凯星的和平纪念碑与亚凯神庙并列为这颗星球最壮观的建筑。远处的天空挂着那 颗被亚凯人称为“夕”的卫星,即使在白昼,夕也透着淡淡的些许妖艳的红光,我 忽然有了想家的感觉,想起了我的母星地球和她的月亮孩子。 门被轻轻推开了,小羊闪进身来说道:“大人,车已经准备好了。”我颔首道: “好的,我马上下去。”整理桌上的公文时,我又忍不住拿起了相片架,虫虫正压 着我的肩膀,脸上挂着调皮可爱的笑容,而我一脸严肃,仿佛身后的人不是妹妹而 是联邦议员长。 大门口总共停了4辆悬浮磁力车, 警卫也比平时多了一倍。“怎么回事?”我 皱着眉头问小羊。我的警卫队长回答道:“最近局势很紧张,我必须保证大人的绝 对安全。”我不再说什么了,转身和他一起上了车。 总督府的秘密会议室内,亚凯所有的当权人物已经全部到齐了。“对不起,来 晚了。”我匆匆地在廷代尔的身边坐下,这位金发的美男子冲我微微一笑,然后宣 布说:“会议开始吧。”不得不承认廷代尔的笑容居然十分迷人,难道这也是他当 选亚凯总督的原因?就象任何的美丽都会有污点,亚凯的污点就是他们的民选总督, 我从未改变过对廷代尔的厌恶,一个自私自恋自大的废物,如果不是他身后的权势 家族的支撑以及总督府一批官员的卖命,亚凯早就被他糟踏的不成样子了。好在对 于地球联邦的顺从,这位总督做的一直很到位,作为联邦特使的我也只有把厌恶的 感情放在心底。 托洛斯基秘书长开始用他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暗帝国的使者已经离开了亚 凯,他们带来的通牒是一个月内亚凯必须放弃所有的战斗武装,包括打开磁力防护 罩,拆除全部炮垒,武装舰只必须……” “够了。”军事长官林奇将军狠狠地拍着桌子。“我早就说过了,和暗帝国根 本没有和平可谈,放弃亚凯的所有武装,难道这就是暗帝国的和平条件?痴人说梦。” 阿巴希冷冷道:“不这样,我们就给了暗帝国进攻亚凯的理由。”他一直负责 亚凯的外交,包括与地球联邦以及暗帝国的所有往来。 林奇将军猛地站起身来,“他们进攻亚凯还需要理由吗?这种和平条件就是要 我们直接投降。” “那么以亚凯现在的军事实力能够对抗暗帝国吗?将军,战争不是靠嘴皮子打 赢的。”阿巴希反驳道。 固执而且单纯的军事长官朗声道:“虽然势小,但仍能放手一战。加上地球联 邦的帮助,亚凯的军人有着必胜的决心。” “嘿嘿,地球联邦。”阿巴希低声地嘟囔着,他斜眼看了看我,终于没有再说 什么。 “好了,别争了。”廷代尔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这样的要求的确难以接 受,但是不接受就会招致暗帝国的进攻。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的盟友是否会帮 助我们。”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 我感到有些不大对劲, 尤其是廷代尔似笑非笑的眼神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 “对于亚凯的情况,我已经派专人向联邦最高议会汇报,目前我还未得到议会的任 何指示。”显然我的答复并不让人满意,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阿巴希第一个开始质疑我,“亚凯的局势已经非常紧张,如果特使先生稍微关 心的话就会知道,街头的暴力犯罪正在成倍增长,许多亚凯的公民正在想尽办法逃 离,经济情况也在恶化。如果地球联邦不能马上派出他的军队,一个月后亚凯将独 自承受暗帝国的攻击,不出意外我们将沦为暗帝国的附属地。难道此时此刻联邦议 会还在为亚凯的未来命运争执不休吗?” 我不得不提高了嗓音回答道:“外交长官阁下,作为联邦的特使,我无权干涉 联邦议会的任何决定,也无权干涉他们决定时间的长短,相信阁下在出使联邦或是 暗帝国的时候,也会作和我同样的回答。我的职责是将所发生的一切向议会汇报, 相信作为长期友好互助的同盟国,地球联邦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和往常一样,这个时候托洛斯基秘书长会堆起笑脸出来打圆场,“是的,是的。 地球联邦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大家放心,暗帝国不会狂妄到和联邦作战的。” 我装作没有看见阿巴希脸上的不满,转头向廷代尔说道:“总督大人,也许联 邦议会的指令再过几天就能到了,到时候我会亲自来向大人报告的。请允许我先告 退了。”后者的脸上又浮现出了迷人的笑容,“当然可以。”他说道。 城市的各个角落开始流传着这样那样的消息和谣言,往日热闹非凡的星际交易 场因为大批外星商人的撤离而显得门庭冷落, 2个月前这里还是整个星际最繁华和 忙碌的地方。亚凯和地球联邦长期以来保持着良好的同盟关系,在地球联邦帮助下, 亚凯的军事力量得到了发展,而作为回报,后者一直提供着一种名为“卡石”的珍 贵金属矿石。暗帝国是在近10年间迅速发展壮大的,并吞周围弱小的星球直到如今 拥有几乎能与地球联邦相抗衡的军事实力。针对亚凯的军事行动无疑是暗帝国的一 次试探,当然亚凯的经济和自然资源也是令暗帝国垂涎的原因。 我忽然拍了拍小羊的肩说道:“停车,我想下去走走。”小羊犹豫了一下,和 我一块下了车。为了避免招摇,我没有让其他人跟随。 “去神庙?”小羊问我。我点了点头。 即使对宇宙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一种对虚无的精神寄托却总是存在的,亚凯 是一个信教的民族,或许这也可能是在生命开始时就在不断重复的传统沉淀。从远 古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成为膜拜的对象,并没有很实际的教义或是规范,这和地球 的宗教不完全相同,我个人认为实际上亚凯人信奉的不是宗教而是一种境界。 神庙的大殿内,祭祀的弟子阿贡向我躬身施礼道:“老师正在静坐,我即去禀 告。”我拦住他说:“不用打扰,我先等着。”阿贡和小羊都退了出去,留下我独 自观看神庙的壁画。 每次来神庙都会观赏这些壁画。神和魔的争斗,激烈凄惨,最终亚凯还是归于 光明,但是魔并没有被消灭,他们潜伏在缥缈的宇宙之中,一边诅咒一边等待着机 会东山再起。我的心突然一动,于是站在那儿陷入沉思之中。 “特使先生是否又领悟到了什么?”话音从身后响起,我竟然没有丝毫觉察, 转过身,大祭祀和善地面对着我。 “很奇怪,每次看这些壁画,都会产生不同的感觉,还请大师指点。”我恭敬 道。 “境由心生,心情不同,自然感受不同。”大祭祀柔声道。亚凯的大祭祀世代 相传,据说均是出类拔萃的智者,所享有的无上地位,甚至是那些政治领袖无法企 及的。但神庙和它的传人从不涉足世俗则是众所周知的,如同神坐在圣坛上,冷眼 旁观着芸芸众生却一语不发。 我缓缓地点点头,大祭祀继续道:“特使先生并非第一次来此,又为何才发觉 看画的感受不同?”一惊之下,我发觉在大祭祀透彻的目光似乎可以洞悉世间的一 切。“或许是心情不安,于是感受有异。”我低声道。 “果然不一般。”大祭祀微笑着向前走去,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天神萨根 曾经给世人选择,或永生,或无畏,或智慧,或执著。特使先生又如何选择呢?” 我沉思片刻道:“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而非长久,永生并不比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更 吸引人。勇气固不可少,但是任何生命都需要在心底保留一丝敬畏和害怕,无畏只 会导致无知。如果要我选择,我会选择智慧,当拥有能够了解和洞察一切的智慧, 就会拥有掌握一切的能力。” 大祭祀并没有做评价,“我曾经向你的妹妹问过同样的问题。”他说道。我惊 异道:“虫虫?”“是的,你可知道她的选择?”大祭祀望着我。 “执著。”我说道,“我了解我的妹妹,她是一个很投入的女孩,至情至性, 在这一点上她更象我们的母亲。”我有些迟疑,但还是表明了观点,“这却容易使 她受到伤害,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妹妹痛苦。” “世间多混沌,于是现实的智慧让人在不安中做出选择,但真正的痛苦却是追 求精神的永恒,你的妹妹,应该就是这样的殉道者。” “但是虫虫……” 大祭祀阻止我,缓缓说道:“神的旨意是不可抗拒的。”他苍白的长发在风中 飘曳,浑身散发出令人敬畏的光芒,我的意识空白得如同一张白纸。 “哥哥。”当我疲惫地从神庙走出的时候,妹妹的声音远远传来。循声望去, 小羊正陪着虫虫和露丝在神庙下等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微笑着向她们走去。 “因为她经常来啊,我都陪她来了好几次了。”露丝笑着说,她是虫虫最好的 朋友。“你这个当哥哥的一点也不关心妹妹呀。” 我抱歉地笑了笑,说道:“的确是我这个哥哥没当好,今天晚上我下厨给大家 弄一顿好吃的。不过现在我得去航空港,这几天有大批运往地球的物资。” 虫虫拍了拍手道:“好啊,今天又能品尝到哥哥的好手艺了,哥,我可要把露 丝留在家喽。” 我点点头道:“好啊。” 夜色中,整个亚凯全都笼罩在夕柔和的光芒中,我独自站在偌大的阳台上,眺 望着眼前的美景,默默无语。 宁静中传来脚步声,转过头才发觉虫虫已走到身边。“怎么,还没睡?露丝呢?” 我问她。 “她睡了,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虫虫淡淡道。 远处繁星满天, 一颗突现的流星划过天际, 瞬间消失不见了。虫虫突然道: “哥,还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到流星的事吗?” 我笑道:“当然记得。” …… “哥哥,快看,一颗好漂亮的星星,带着长长的尾巴从天上掉下来了。” “哦,那是一颗流星。” “流星?我真喜欢,要是我是一颗流星就好了。” “傻妹妹,那只是一块石头。” “石头,也会发光吗?” “因为它掉下来的时候,在不停地燃烧,等掉到地上它也全部烧光了。” “烧光了?那它不是死了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 “要是,要是我也能发出那么漂亮的光,死了也愿意。” …… 就是从那时起我知道虫虫是个和我不同的人,她将为信念勇往直前,而我,不 管自己喜不喜欢,注定和父亲一样成为一个外交官,一个政客。 虫虫轻轻道:“真美,可惜美的东西却不能长存,就象眼前的亚凯。” “别对未来这么没有信心,亚凯永远会在的。”我说。 “难道幸运女神还会眷恋亚凯,不让战争爆发吗?”她反驳道。 “如果地球联邦能够出兵的话,也许暗帝国会放弃的。” 过了良久虫虫慢慢道:“也许吧。”夜色中无法看清她的脸庞,但是我感受到 了她的忧郁。斟酌片刻我说道:“虫虫,我想让你先回地球,这里最近不太安全。” 虫虫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些年来都是哥哥在照顾我,如果将来有一天虫 虫不听话了,哥哥会怨我吗?” “不会的。”我说,“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即使哥哥也没有权利干涉你的。” 回到卧室,我轻轻锁上了门,一双光滑柔软的胳膊缠上我的脖颈,“等你好久 了。”露丝吹气如兰。 激情过后,我半躺着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细细回想着发生的一切。露丝躺 在身边,轻轻抚玩着我胸口挂着的水晶石佩物,“你一直带着它?”她问。 我点点头。露丝把头埋进我的怀中,温柔地说:“这是我送给你的,你一直带 着它,我真的很开心。”露丝是一个标准的地球美人,她的祖父移民来了亚凯,因 此她是在亚凯长大的。这件事露丝一直瞒着虫虫,也不让我泄漏出去,她告诉我她 对虫虫有一种负疚感。看来有时候女人的思想是无法理解的。 “露丝,”我吐了个烟圈,看着它慢慢在空气中消失。“能和我一起走吗?回 地球去,回你的故乡。” 露丝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要走了是不是?”不等我回答,她猛地坐起来说道: “一定是的,到处都在传说地球联邦和暗帝国达成了秘密协议,亚凯被出卖了,不 会有联邦的军队来支援我们,我们全都会成为暗帝国的奴隶。” 我连忙说道:“不要瞎猜,露丝。是我的任期快要到了,我将回到地球出任其 他职务。” 露丝“哼”了一声道:“这么巧吗?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在骗我。” 我转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露丝,你难道不是地球人吗?” “不,”露丝口气生硬地说:“我是一个亚凯人。” 在忙碌和不安中度过了三天,当运载着最后一批“卡石”的大型运输船队缓缓 离开航空港的时候,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使命已经全部完成了,剩下的便是如何 向这颗星球告别了。 小羊走近我身边道:“车已经为大人准备好了,下午将在亚凯神庙举行集会。” 我沉思了一下道:“还是走着去吧,没有多少机会再在亚凯的大街上散步了。” 神庙前开阔的广场连带周围的山坡全是黑压压的人群,但是人们都很有秩序地 坐着一语不发,最前面的是亚凯的首脑,廷代尔、托洛斯基、林奇、阿巴希……, 个个端坐一脸肃穆。在人群中我看到了虫虫和露丝,于是挤到了她们俩的身边,虫 虫一脸的凝重,而露丝只是礼节性地对我冷冷点头。随着时间的流逝,亚凯的局势 已经越来越紧张了,人们对地球联邦几乎不报希望了,力战派和投降派争论不休, 于是人们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神庙上,企求神带给他们最后的决定。 大祭祀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与以往一样带着安详宁静的神色,所有的人全都站 起躬身施礼。 “在很久很久以前,整个世界在魔王黑尔的统治之下。”大祭祀环顾四周缓缓 说道,“所有的生灵都惨遭涂炭,只能在黑暗和恐惧中艰难求生。直到有一天,一 个勇敢的年轻人举着他的剑对天发誓要消灭魔王,给世间带来光明与希望。年轻人 和他的族人们开始了不屈不挠的战斗,然而魔王太强大了,任何凡间的武器都无法 伤害他,战斗中无数的人付出了生命,但是在年轻人的带领下,反抗却从没有停止 过。一天晚上,天神萨根终于出现在年轻人的面前,他告诉这个勇敢的战士,只有 勇者的热血才是魔王黑尔的克星。年轻人牢牢记住了天神萨根的话,在最后一场世 间与魔王的战斗中,年轻的勇者偷偷潜到魔王的身边,飞扑而上紧紧抱住了魔王, 族人们万箭齐发,箭头洞串了年轻人的身体,带着他飞溅的热血射入魔王的体内。 魔王黑尔在惨叫声中,与年轻的勇士一起化为灰烬。” 天地间一片安静,大祭祀讲述的是创世时的一个古老传说,尽管每个人都早已 熟悉这个传说,但是此时他们的脸上仍满是虔诚和向往的神色。 “这个年轻的勇士便是我们的祖先,而我们脚下的这块大地就是以英雄的名字 命名的,他就是--亚凯!”众人的神色随着大祭祀的语气激动起来。“今天,当 亚凯的后人同样面对来自黑暗的势力时,他们是该忍辱偷生呢?还是象他们的祖先 那样不惜生命追求光明?” 一个人影站起身来飞奔过去。林奇将军在大祭祀面前单膝跪地,朗声道:“我 愿意用热血和生命来捍卫亚凯。” 人群中猛地爆发出热烈的呼喊:“我们愿意用热血和生命来捍卫亚凯。”身边 的虫虫忽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我看见她的眼里满含激动的泪水。 大祭祀挥舞着手臂,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那个神圣的老人用饱含真情的语调 大声宣布:“天神将与我们同在!亚凯将与我们同在!” 亚凯再次响起了响彻天空的呐喊。 我悄然退出人群,在这里我是一个多余的人。 “特使先生。”我回过头,阿贡向我施礼道:“老师想单独见你。” 神庙寂静无人的后院内,大祭祀独自伫立,“特使先生什么时候走?”他问。 我犹豫了一下, 回答道:“2天之后地球联邦的专员就会到达,他将带来联邦不打 算介入暗帝国和亚凯纷争的决定,然后将以安全为由撤回在亚凯的所有地球公民。” 大祭祀道:“联邦此刻急需对付的是境内的叛军和海盗,牺牲遥远的一颗同盟 星球来换取与暗帝国的短暂和平,这恐怕是早已经决定了的吧。和暗帝国的争斗总 是不可避免的,时机成熟之后以解放亚凯为理由发动一场正义的战争,那时候亚凯 即使能够独立,也无法和地球保持平等的地位,而成为联邦的第7颗附属星球。” 我点了点头,这个老人早就预料到了联邦的计划,而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 为了亚凯。没有人可以征服一个不屈的种族,无论暗帝国或是地球联邦。 “如果是我,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感到大祭祀的目光象刺一般,但我还 是继续说了下去,“就象大师为亚凯做得一切,作为一个地球人,又有什么比地球 的利益更重要呢?”“难道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大祭祀森然道。我点头,他又 追问道:“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挚爱的人?”我轻轻回答:“是。” 大祭祀笑了,笑得如此疲倦。“尽管世间虔诚地顶礼膜拜,但是神却不会为人 们的欲望服务,千百年来神庙是严禁涉足俗世的,否则便会遭到神的惩罚。而今天, 我却把神庙拖入了这场纷争。 ”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老人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其实地球也好,亚凯也好,甚至是暗帝国,只不过是这茫茫宇宙中的一小部分而 已,争来争去,说到底不过是各为其主,可是又有谁的利益能够大于一切呢?这芸 芸众生有几个人领悟得透?你不行,我也不行。”老人垂下头去,孤单的身影被暮 色越拉越长。我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声响,大祭祀的身体猛地震动一下,红色的 血渍在胸口迅速地蔓延,我吃惊地冲上前去扶住老人即将倒下的身躯,大祭祀冲我 含笑摇首,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解脱。 “神在惩罚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执著于神。现在才明白我真正执著的只是亚凯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轻轻地放下大祭祀的身体,廷代尔举着锶枪从黑暗的角落中出现。“你杀了 他。”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语气,冷冷地看着他。 “不,是你杀了他。”廷代尔优雅地笑笑说:“如果你带着你那宝贝妹妹早点 回地球的话,他根本不会死。” “为什么?”我问。 “原本一切都会很好的,亚凯投降暗帝国,而我也可以保全亚凯总督的位置, 什么都不会变,只要把自由广场上地球联邦的旗帜换成暗帝国的军旗。但是那个老 头,”廷代尔恨恨地指了指大祭祀,“他却在到处煽动,什么不惜生命追求光明。 现在亚凯已经疯狂了,居然要和暗帝国对抗。所有的人都会死的,仅仅是为了那老 头的一句话。” 我轻蔑地笑笑,“为了总督的位置,你就抛弃了整个亚凯。” 廷代尔冷笑着说:“抛弃亚凯的,不是你们地球人吗?你们只是一群吸血鬼而 已,你们根本不需要亚凯,要的只是亚凯的财富。特使阁下直到今天还留在亚凯, 不就是为了最后那批‘卡石’吗?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他“嘿嘿”地笑了两 声,“我倒是非常佩服令妹,不知道那天她和大祭祀说些什么,那个从来不问世事 的家伙就出来开始大肆鼓动了。好高明啊,让亚凯和暗帝国斗个两败俱伤,你们地 球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我并不知晓虫虫和大祭祀曾经谈过些什么,但是我知道虫虫这么做一定是为了 亚凯,而不是象那个卑鄙小人说得那样。 “但是你为什么要杀大祭祀,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我问道。 “哼哼,杀了他亚凯又会陷入恐慌和混乱之中,大祭祀是亚凯的灵魂,失去了 灵魂,亚凯还怎么和暗帝国作战?”廷代尔阴险地笑着,“而且如果是地球的特使 杀了大祭祀,那么亚凯是不是会投向暗帝国,向地球报复呢?嘿嘿。” 我冷冷道:“那么你要杀我灭口了?” “是的。”廷代尔冲我笑笑说:“很抱歉,只能怪你命不好。” 他潇洒地举起枪瞄准我,就在这瞬间,一个人影象猫一般窜过来,一把匕首完 全地插入了廷代尔的咽喉。 廷代尔捂着喷血的伤口,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影,他拼命地想要说些什么,却 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最终倒在地上,扭曲了几下不动了。 露丝慌乱地看着地上的尸首,然后象只受惊的小兔一样扑进我的怀里,她颤声 说:“我,我杀了他。”我轻抚着她的秀发安慰道:“别怕。” 露丝仰起脸道:“水,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带我走,我跟你去任何地方。”她 开始抽泣起来。我说道:“露丝,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虫虫找你,我帮她一起找了半天,然后就一个人来到神庙。结果就来到后院, 先看见阿贡倒在走廊拐角,然后就听到总督要杀你,我顾不得什么就冲上来杀了他。” 露丝轻声说道,她已经镇定了许多。 “阿贡还活着吗?”我问道。露丝迟疑了一下道:“他好像只是晕了过去,应 该没事的。” 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露丝焦急地说:“水,快走吧,我不想留在这儿。” “露丝,”我轻轻推开她,“把那把匕首给我看看。”露丝的脸色一下子难看 了,“怎么?”她说道。 “据说暗帝国的战士不喜欢用枪,他们喜欢更直接更冷酷的武器。”我直视着 她的双眼,“露丝,你的匕首柄上是不是也雕着暗帝国那只黑色的鹰?” 露丝的面容变得僵硬了,她从牙缝里冷冷地迸出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跟在廷代尔后面进来的,在柱子旁躲了很久了吧,你应该是在监视他, 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杀他。”我说道。 “他活着对于暗帝国已经没有作用了,一个背叛自己种族的人是不受欢迎的。” 露丝恢复了冷静,“而且我没有下令杀你,我只是让他把你囚禁,帝国还需要你。” 我点点头道:“因为你们今天袭击的运输船队根本没有‘卡石’是吧,其实两 天前这批‘卡石’已经混入普通的商船队运回地球了,今天的船队完全是一个幌子。” 露丝道:“看来我一直低估了你,你很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 我从身上掏出水晶石配佩物,笑笑说:“这是一个窃听装置,露丝,你没有低 估我,你低估的只是地球的反间谍技术装备,所以我送你的那枚戒指上也有一个精 巧的跟踪器,这就是我对你的行踪了解得一清二楚的原因。我一直以为你是廷代尔 派来监视我的,直到你杀了他我才明白你是暗帝国的间谍。” 露丝忿声道:“你一直在利用我,可是我还以为你真的爱着我。”“露丝,” 我说道,“难道你不是在利用我?” 话音未落,露丝已经猛扑上来,刀锋从我的脸庞划过,我扳动了藏在衣内的锶 枪,近距离的露丝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出去,鲜血在空中飞舞。 露丝躺在地上,脸色象纸一样苍白。我在她身边停下道:“对不起,我没有选 择。”她笑了,血象泉水一样涌出。“我…我真傻…廷…根本杀…杀不了你…从来 …从来没有…爱过我吧…可我…我还幻想着…你…你只是一个…虚伪的……” 我默默地站在露丝的尸体旁,一阵风吹过,我感到丝丝的寒意。宁静中我突然 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如此的熟悉。我有些惊恐地呼唤:“虫,虫虫,是你吗?” 但是陷于寂静的神庙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亚凯同时举行了两个葬礼,对于被暗帝国的间谍谋害的总督,官方葬礼隆重却 非常冷清。所有的亚凯人都在神庙悼念突然去世的大祭祀,悲哀中透露着沉闷和绝 望,这是失去了灵魂的亚凯。 我远远地注视着人群,廷代尔的话一点没错,昨天刚刚被燃起的斗志随着大祭 祀的死去而烟消云散,我想起老人死去时的眼神,难道这就是他想看到的吗? “亚凯,看来不会再战斗了。”我说道。“不,他们会的。”身边的虫虫说道。 那个晚上以后我一直在和亚凯的官员们商讨处理大祭祀和廷代尔的事,直到现在还 没和她好好谈过。我注意到她明显地瘦了,而且目光中流露出令我不安和陌生的感 觉。 “亚凯会有一个新的大祭祀,他们还会继续战斗的。”她说道。“是么,难道 大祭祀已经安排好了?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沉吟道:“是阿贡继任大祭 祀的位置吗?不过我觉得他还差不少啊。” “不是他。”虫虫说道。我诧异地转过头望着她,“那还能有谁?”虫虫望着 远处的神庙,缓缓道:“是我。” “什么?”我几乎站立不稳,猛地看到她轻轻抚摸着右手中指上一枚蓝色的戒 指,我艰难道:“天神萨根的戒指?真的,真的是你?” 虫虫喃喃道:“我将和亚凯同在。” 我的送别仪式和廷代尔的葬礼一般冷清。托洛斯基秘书长解释说:“林奇将军 和阿巴希他们都去执行亚凯的布防任务了,所以不能来送特使阁下了。” 我淡淡道:“没关系的,不能在亚凯最需要的时候留在这里,我感到很抱歉。” 秘书长礼节性地笑了笑。 我转过来看着小羊,“你真的决定留在这儿?”小羊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么虫虫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我一步一步登上舷梯,虫虫没有来,不知道我这个哥哥在她心底留下了什么? 回头望着远处矗立的地球联邦与亚凯星的和平纪念碑,虫虫的笑容在我眼前浮现。 “我失去了很多,在亚凯。”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