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莱昂 灼热的阳光下驾驶舱简直是一个蒸笼,温度调节器被打坏了,头盔里的长发全 湿透了,我已经隐约闻到作战服发出的焦味。更要命的是“突刺”的飞行系统完全 损坏,我不得不在这片一望无垠的沙漠中独自步行寻找已撤退的部队。司令部错误 地估计了这一战区的敌军实力, 在拂晓发动攻击后才发觉我们面对的是足有6个大 队战斗机甲的防守力量。战斗激烈而残酷,显然对方也不曾料到我方的推进速度如 此之快,他们甚至来不及完成防御工事,于是这次战斗成为一场肉搏,在留下遍地 的机甲残骸后,双方都开始撤退了。 高温下我感到一阵一阵的昏眩,“突刺”是在掩护大部队回撤时打坏的,好在 敌人也正在拼命撤退,如果他们有力量组织一次反扑,也许我这位最优秀的机甲战 斗员就要被俘虏了。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去,能找到部队吗?能走出这沙漠吗?一 丝害怕的念头从脑海中划过,可笑,即使面对敌方的中子炮和榴弹我都没有退缩过。 雷达索敌装置跳出了一个光点,是机甲战士。我精神一振,他是从我们的方向 过来的,一定是搜索队,我连忙朝他奔去。他也发现了我,一路跑来,已经是目视 距离了,我皱了皱眉,联盟军里可没见过这么难看的机甲。对方突然也猛地停下, 我看见他胸口醒目的卡洛斯家族标记。见鬼,是敌人!我大叫一声,“突刺”的两 挺攻击机枪迸发出猛烈的火舌,对方接连中弹,蹒跚着象个醉鬼。要是还能有一颗 榴弹早就送他见上帝了,我一边猛扣扳机一边恨恨咒骂。那个难看的家伙在倒地的 时候终于发出了两发爆裂弹,我急忙躲闪着,却一阵眼花,“突刺”在爆炸声中一 头栽倒。 驾驶舱门已经弹开,我挣扎着拉开身上的保险扣,对方的驾驶员也爬出了机甲 外。我去摸激光枪,却早已不见,而对方拿着枪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我一咬牙用尽 气力跳了出去,并把他撞倒在地。一阵翻打之后,我被他压在身下,他的枪口对准 了我,“好了,小子,别再动了,让我看看联盟军最优秀的‘突刺’战士是什么样 子。”在掀开头盔发现我是一个女人时他愣住了,我乘机一膝盖顶在他胯下,他惨 叫一声翻倒下去,我猛地把枪抓在手中,长长出了口气。 我疲惫地望着他,他一脸痛苦地盯着我,看上去他年纪不大。刚才那下可够受 的,他苍白的脸毫无血色。 “怎么样?尝到‘突刺战士’的滋味了吗?”我冷笑着。 他嘟囔了一句:“永远不要被女人的美丽所迷惑。”然后准备爬起身。我警惕 地瞄准他,“别动。” 他笑了笑,“小姐,如果不想晒成人干的话,我们得挪个地方。” 我冷冷道:“请叫我长官。” 我们俩一前一后的走着,那个叫莱昂的家伙背着从两个机甲上搜集出来的救生 行囊,我拎着枪跟在后面。头现在痛得要命,而这家伙更是一个负担,我不可能一 直盯着他,也许最明智的是放他走,可又实在有些不甘心。 沙化星球存在不少的岩石山,在天黑以前我们幸运地找到一处,居然有一个有 水的洞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气温迅速地降了下来,我们俩在火堆旁默默无语地吃完了一顿晚餐。我想了想 问莱昂:“你为什么会从我们的阵地方向过来?” “每个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长官。”随后莱昂盯着我,问:“现在准备怎么 处置我,长官?”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反问他。 “杀了我。”他说,“现在没有办法囚禁我,而我又威胁到了你的安全。” “一个很好的提议。”我看着他,他面无表情。“但我不是刽子手。” 莱昂象如释重负般出了口气。“感谢上帝。我一直害怕你是个生化兵人,那我 可就麻烦了。”他嘿嘿笑了两声。 “我并不觉得好笑,先生。”我说。 “是中士。”他说。 我靠着洞壁不再理他,他很识相的和我保持一段距离席地而睡,不久居然开始 打呼噜了。一夜我非常难受,浑身发烫,给自己注射一针抗菌素似乎也没有什么效 果,凌晨时分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猛然惊醒的时候,莱昂就站在我身前。枪还在我手里,我立刻对准了他。 “哦,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煮了点咖啡。”他把杯子递过来。 我颓然地放下枪,冲他摇摇手。 “你的脸色不太好啊,不舒服吗?”他问。 “你。”我头痛欲裂。“莱昂中士,你现在可以走了,你不再是俘虏了,回你 的部队去。” 莱昂脸色沉重地看着我说:“你病了,而且很严重。” “走开。”我大声说。 “我不走,你需要人照顾。”他固执地说。 “滚,不然我杀了你。”我扶着洞壁想要站起身来,却再也支持不住摔倒在地。 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好多了。我盖着毯子,额头还有一块湿毛巾,洞外天又黑了, 看来昏睡了整一天了,我开始在身边悄悄摸索着。 “它在这。”那个家伙居然躲在一个角落里,抛玩着那把激光枪。“我考虑了 一下,还是放在我这比较安全,何况它本来就是我的。” “是的,中士,你早就表现过你的诚实和勇敢。”我冷冷道。 莱昂苦笑了一下,“我并不指望你会友善一点,但至少请不要再敌对了好吗? 忘了战争吧,让我们俩有片刻的宁静,享受一下心中没有仇恨的滋味,嗯?” 我看着他,他的眼里充满了期盼。我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能请教芳名吗?”见我不语,他就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算了,那就叫你 长官小姐吧。我可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从小就梦想成为一个画家,能够用画笔呈 现世间所有的美丽,可惜我的家人却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军人,他们认为只有军人才 是真正的男人,坚毅、果敢、不屈不挠。但这不是我的路,我憎恶人类所有的残杀。 一位伟大的军人曾站在阿尔卑斯山的顶峰,大喊‘我比阿尔卑斯还要高。’他却没 有看到脚下累累的白骨。” 不知不觉中我的脸又转了回来,他的神情流露着真诚和无奈。 “噢,怎么会说这些无聊的话。”他冲我笑笑,“也许是长官小姐让我想起很 多过去的岁月。好了,不谈了,早点休息。” 他一下把手中的枪抛了过来,“如果你觉得需要就留着吧。”他走到洞口的地 方躺下睡了。 一个奇怪的男人,我这样想。 我感到身体轻飘飘的,居然在天空中飞哎,周围的景物如此熟悉,是童年的花 园。祖母笑呵呵地坐在石凳上,我穿着漂亮的裙子围着她转圈,一抬头,是莱昂就 站在喷水池边,他举起手中的画,画像里的我分外美丽。 我猛地惊醒,一个黑影直扑上来,由不得细想,我一枪打中了他。 莱昂的刀从手中扔出,然后他一头栽倒。 我回过头,刀子戳中一只就在我身边的沙漠毒蝎,它的毒性相当大,足以致命。 我一下子明白了,跳起来立刻给莱昂止血,我的手哆嗦着,几乎握不住止血器。 “别,别紧张。”他安慰我说。我感到泪水在眼眶内旋转,反复说道:“对不 起,我不是有意的。” “长,长官小姐,在我死以前能,能告诉我,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咳着。 “叫我康奈。” “康奈,多好听的名字,笑一笑吧,我从来没见你笑过。”莱昂有气无力地说。 我勉强冲他笑了笑,“挺住,莱昂,别死啊,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看见这么美丽的笑容我怎么舍得死啊。”他居然嘿嘿地笑了。 我敢打赌莱昂有一半是装的,我那一枪竟然打偏了,肩膀上一个洞绝对要不了 命,而且救生包里的医疗设备相当有效,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嘻嘻哈哈到 处乱跑了。 “早知道你这样我就根本不管你。”我冷冷地瞅着他。 “嘿,康奈,笑一下,你笑的时候才有女人味。”他恬着脸说。 我怒目而视。 莱昂坐了下来,“对不起,不开玩笑了。谈谈吧,告诉我你的故事好吗?” “我?”我说,“没什么好说的,我是个军人,天生的军人。” 莱昂道:“看你的样子,我永远也不敢相信你就是‘突刺战士’。” 我反问道:“怎么,‘突刺战士’该是什么样?” 莱昂的样子正经了许多,“我听说过不少关于‘突刺战士’的故事,可怕、凶 狠,这就是我们的评价。” “是的,我杀过很多人,也许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残暴的女人,但我不这么认 为,我为我的祖国而战,我为正义而战。”我说。 “难道你们代表的就一定是正义?”莱昂有些激动。“为了一颗星球我们自相 残杀,我们是掠夺者,你们同样也是掠夺者,在掠夺的战争中又有什么正义可言, 难道我们就只会靠武力、靠残杀来解决一切吗?” 我不言语了,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说的都是对的,但这又有什么用 呢? 莱昂凝视着我,一字一句说道:“我的父亲是罗·卡洛斯,帝国的宰相,我的 祖父是卡洛斯大帝,帝国的主宰,我是他最爱的一个孙儿。” 我吃惊地看着他,“真的?” 他点了点头,说道:“真的,我拥有一切,我却无法改变这一切,甚至我不能 把握自己的命运。我,好恨啊。”他垂下了头。 我无言地看着他,心里却一阵难受。 黄昏的时候,莱昂看上去开朗了许多。他拉着我说:“走,出去,我带你去看 好东西。” 我们爬上了岩石顶。那颗照耀星球的三等恒星已经落在了地平线上,红彤彤的, 天边闪耀着绚丽的光芒,无数云彩变化出神奇的形状,金色的沙漠一望无际。 “真美啊。”莱昂说,“如果每个人都会欣赏这份美丽,我们怎么还会有战争 和暴力?” 他突然掉过头盯着我,“康奈,告诉我,难道你就只是个军人吗?你的心中还 有其他的东西吗?你的心中有爱吗?” 我无法正视他灼热的眼神。他突然把我拥在怀里,深情地吻我。 我的嘴唇哆嗦着,却紧紧抱住了他。 火苗一窜一窜的,莱昂睡着了,带着婴儿般无邪的笑容。 我看着他,却一阵阵心痛,我无法抗拒可我又无法选择。 剪下一段长发,我把它悄悄地放在了莱昂的身边,然后背起早已准备好的行囊 离开了岩洞。 夜正黑。 我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止不住满脸的泪水。 “再见了,莱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