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在灰烬中醒来 两个月了,已经两个月了,还是没有小惠的任何消息,OICQ上没有,发给她的 邮件也仿佛泥牛入海一般,总也不见回音。 萧勇在热浪滚滚的街道上漫无边际地走着,不知不觉地,天色将近黄昏了。 街边耸立着散发出迫人热气的摩天大楼,白亮的街道上,表情冷漠的人群拥挤 着匆匆而过,街道远方刺目的流连不去的落日的余晖,扑面而来凝滞的火烫的空气 …..这一切使萧勇感得窒息,但觉鼻孔、咽喉等部位一片热辣辣的火烧火燎。唯一 值得庆幸的是,堵在胸口那些心烦意乱的感觉,似乎也被这盛夏的恶劣环境镇住了, 悄悄地在萧勇的心灵深处潜藏起来。 华灯初起时,萧勇正好走到跨江大桥的中段。眺望西方,江水的尽头停歇着那 轮肆虐了整个白天的红日,它似乎还在喘息着,仿佛不甘心就此罢手,以至于令它 脚下的大江象刚出炉的钢水似的一片耀眼的红亮。当那轮火红的落日挣扎着彻底地 跌入江水的深处时,这都市远远近近、千千万万的霓虹灯便开始争先恐后地闪亮登 场,迫不及待地要占领夜空。从大桥上望去,江水象一匹缀满各色宝石的彩缎,神 秘而富于诱惑地向远方铺开着。 记得小惠曾经说过,一定要萧勇带她来看看这里的夜景的。从那天起,在萧勇 的心目中,就将与小惠携手同来这里观赏夜景的情形预演了无数次。因此眼前的情 景,既使萧勇感到十分的熟悉,又觉得兴味索然、失落伤感。 空气仍然是滚热的,暴晒了一整天的混凝土大桥,如今老牛反刍似的将日间从 阳光中吸收的热量一一排放出来,无形中变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异形蒸笼,萧勇只 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隐隐地觉得里面有种火烧般的灼痛,然而背脊里却又寒意阵 阵,从骨子里透出冷来。 没有叫的士,萧勇坚持着在热浪中走了半个多小时,幻觉般的穿越着大街小巷 上形形色色的、色彩各异的霓虹灯影。胸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焚烧着,也许,血 液也被引燃了吧,不然怎会这样热?模模糊糊地,萧勇回忆起下午在主任办公室里, 许主任语重心长的谈话,“萧勇,你刚参加工作,要把主要精力放在事业上,不要 沉迷在网络中了,这对你是有害无益的,你看看这两个月的工作表现------啧啧… 要出大问题的啊!”,许主任是个大胖子,主任室的冷气起码调到了15度低温,不 堪重负的空调机已经发出悲哀的吱吱声。当时的萧勇惭愧的低着头,手里紧紧握着 画错的桥梁图纸,只觉得浑身发冷,从骨子里透出冷来,背脊上,衬衫却汗湿了, 冰冷地贴在背心上。 ……. 萧勇筋疲力尽地回到家时,浑身上下几乎湿透了,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似的。草草准备了一下后,萧勇迫不及待地将热得似乎要冒烟的身体交给了浴室的 喷淋头,当清凉的自来水当头冲刷下来,混杂了汗水汩汩地流到地上时,萧勇心里 升起一种终于得救似的快慰的感觉,胸膛里那团燃烧的火焰也被暂时压制住了。 洗完澡,萧勇犹豫了好一会,才开了电脑,轻驾就熟地打开了一张照片,照片 上的小惠美丽清纯,清新动人。萧勇如痴如醉地看着荧光屏,目光久久不舍移开, 心里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刚收到小惠通过电子邮件传来的这张相片时,自己是怎样的 欢呼雀跃,喜不自禁,当时的情景,点点滴滴,犹如还在眼前。蓦地,萧勇觉得胸 口那团火又熊熊燃烧起来了,同时背脊上寒意阵阵,鸡皮疙瘩直冒。电脑都没来得 及关上,萧勇就勉强忍着心头强烈的烦闷、恶心,将就着冷汗淋淋地躺倒在床上。 不一会,就在浓厚的疲倦和不适感觉的包围下睡着了。 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萧勇被一阵潮水般的杂乱的呐喊声惊醒了, 奋力睁开双眼时,但见橘红的火光从窗外映照进来,忽明忽暗地在墙上跳跃着,萧 勇大吃一惊,连忙跃起身来,冲到窗前朝外一看,不觉惊呆了! ……窗外,目光所及的建筑物都在熊熊燃烧!马路上,路灯已经燃烧成一根根 的火柱,热!热!热极了!萧勇冲出自己的房间,只见客厅里祢漫着淡淡的红雾, 暗红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投射成班驳的怪影,在地上、墙上乱舞。“大哥! 大哥!“,一边喊着,萧勇一边用力拍打着大哥的房门------- 却没有回应, 这才想起,同住的大哥已经出差了,家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萧勇打算收拾点东西 带走的,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末了只好空着双手来到楼梯,拨着越来越浓的怪异 的红雾,冲了下去。 来到楼下时,萧勇惊异地发现周围竟然空无一人,只有四周的建筑包裹在怪异 的红雾里,炭火一般燃烧着,整个夜空,都被映得通红。脚下的大地也是黑糊糊地 冒着青烟,隐隐约约透出灰烬的余光来。萧勇只好独自寻觅着出路,希望能走出这 个燃烧的都市。 走啊走啊,这燃烧的道路恍如迷宫,永远没有尽头,迎面而来的是一栋栋似曾 相识的,然而在火焰的包围中却又面目全非的摩天大楼。忽然,萧勇心念一动,似 乎感觉到什么了,感觉到……感觉到……. 小惠!对!是小惠!“小惠!小惠!” 萧勇呼喊着,“小惠!小惠!”,没有回应,什么都没有。“小惠!小惠!”,萧 勇开始向前奔跑着,呼喊着:“小惠!小……”,这时,萧勇看见了小惠,小惠身 穿洁白的长裙,静静地停在夜空中,象一朵在夜空中绽放的白莲花。 萧勇满面笑容,张开双臂向小惠走去,“小惠,到这里来!”小惠仍然停在夜 空中,象一朵开在夜空中的白莲花。“小惠!小惠!”萧勇呼喊着向前走,依稀看 见小惠的嘴唇在翕动着,似乎说着什么,却又完全听不见。萧勇呼喊着向前走, “小惠!小惠!到我身边来!”。萧勇加快了脚步,渐渐地,大步变成了小跑,然 而,萧勇狐疑地发现自己和小惠间的距离却没有丝毫的缩短。 小惠身穿洁白的长裙,静静地停在夜空中,象一朵在夜空中绽放的白莲花… …“哦!不!就象一轮披着轻薄云雾的月亮”,萧勇心里默默地这样想着,回 忆起儿时在海滩上看月的夜晚,那时的他欢笑着向月亮奔去,但无论多么努力,他 也接近不了月亮,因为------“因为它是月亮呀!”,大哥是这样回答他的。 “小惠!!小惠!…..”萧勇只觉得喉咙发哑,张开的手臂隐隐发麻,这时, 他失望地看见小惠的身影正在夜空中慢慢地变得暗淡起来,渐渐地变成了灰暗的一 个影子。萧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泪水很快地顺着面庞滑了下来,张开的双臂缓缓 垂下,脚步也慢慢地停了下来。当他将眼泪抹去,再看时,小惠已经消失在茫茫夜 空中。 “这就是我们的爱情?”,萧勇迷迷茫茫地走着,想着。路仿佛无穷无尽。 这时暗红的天空中隐约传来滚滚的雷声,随着白光一闪,瓢泼大雨倾注而下, 萧勇抬头看时,只见原本是黑红色的天空已经变成银白的一片。天上一颗星星都没 有,月亮却独自悬在高高的夜空,清冷地照耀着大地。密集的、粗大的雨柱猛烈地 扑向地面,地面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潭,冷森森地反射着月亮的倒影, 仿佛遍地都是月亮了。萧勇穿梭在雨柱中,满眼是银白的月光,简直分不清哪里是 天,哪里是地了。萧勇仰头喊着:“这妖异的天空,这妖异的月亮!我诅咒你!我 诅咒你!”,冷不防脚下一空,萧勇整个人跌进了一个无底深潭里,冰冷的水无穷 无尽地从他张大的嘴巴灌了进来……. ……似梦似真地,萧勇感觉到一只温柔的小 手轻轻地将自己的头扶起来,还在下面垫上了一个软枕头,于是他努力地睁开了无 神的双眼,视野里刚好可以看到窗外的景物,只见正午的阳光白花花地照耀着高高 低低的建筑,哦!新的一天,又是一个炎炎的夏日。 眼睛有些迟滞了,似乎不太服从指挥。萧勇慢慢地将目光收回来时,看见近处 有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正在关切地注视着自己,萧勇努力地运动不灵活的眼球, 希望可以看清楚一些。当眼睛渐渐适应了那种酸麻、涨痛、失调的感觉后,萧勇发 现身边原本模模糊糊的景物现在可以清晰地看见了:自己躺在床上,而床边那双亮 晶晶的黑眼睛,则属于一个面容白皙、姣美,然而陌生的女孩子。萧勇现在已经知 道自己昨夜整晚地在做梦,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存在,却令萧勇搞不清楚自己目 前到底在梦境里,还是现实中了 .“你?你是……你是小惠?”,萧勇听到自己的 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时,吓了一跳,那根本不象自己的声音。那女孩轻轻点了一下头, 表情看上去显得有些困惑。这一定是做梦!该死的梦,竟然还没有醒。萧勇这样想 着,一边调匀了呼吸,忽然出手捉住了那女孩的手……感觉很真实,的确是一只温 暖而细腻的小手。女孩惊呼了一声,努力地挣脱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原本白皙 的面孔刷地红了。 这是一张青春的脸,娇嫩中还透着几分稚气。 女孩象只受了惊吓的小鸟,她小心地退后了几步,站在门口,用警惕的目光望 着萧勇,脸上现出又好笑,又惊讶的神情。萧勇苦笑着说:“对不起!我还以为自 己在做梦,现在我觉得好糊涂,什么事情都搞不懂了!”女孩笑了,她笑起来样子 很甜,是那种单纯而天真的女孩子。女孩说:“是这样啊!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女孩一边说着,右手的食指一边在空气中画着圈圈,萧勇聚精会神地去听,眼 球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女孩那只在空气中画着圈圈的食指运动起来,女孩发现了,哧 地一笑,嘴里却没有停,“你知道吗?你大病了一场,一个人躲在家里,烧得昏天 黑地,生命垂危……. ,直到我------一个妙手神医,发现了你,这才挽救了你一 条小命!”,女孩说的煞有介事,连萧勇都差点笑出声来。 萧勇心里想,发烧是的确的,就是梦中的那场大火……. 但是生命垂危云云, 未免也太夸张了。 女孩滔滔不绝地自顾自说:“我给你喂了药,敷了冰袋,灌了很多的开水,还 给你煮了早餐……现在你没事了!已经完全康复!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萧 勇听着,感激之情在心里油然而生,连声说:“谢谢!非常感激小姐救命之恩,小 生有生之年,不敢忘怀,他日必将厚报!”女孩哧地一笑,说:“公子不必多礼, 救死扶伤,乃是我辈本分,何况我等,皆是藤原纪香之崇拜者,说来也颇有渊源, 厚报之说,更是不必再提了!” “藤原纪香?什么藤原纪香?”萧勇这下又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女孩 咦了一声。说:“难道不是吗?你的电脑没有关机,上面那张照片,就是藤原纪香 在东京念书时的生活照呀!只是流传得不广而已,当时藤原纪香是19岁,她……”, 女孩扳着手指,如数家珍,可惜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妙论已经失去了听众……. 在这 刹那间,萧勇只觉得心里一件非常宝贵的什么东西砰地碎掉了,碎片四溅,在心里 划出了无数的伤痕。按照目前的逻辑,藤原纪香等于小惠,小惠等于藤原纪香,而 自己呢,则等于傻瓜。这个世界,到底在哪里出了错? 百感交集的萧勇,这时的脸色一定是很不好看的。乖巧的女孩发现了,及时停 止了她的明星推荐演讲,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你一定是饿了,对吗?”,萧勇 恍如梦中醒来似地点了点头,女孩欣然一笑,说:“你等着,有好吃的!”,一边 说着,一边出了房门,才走出,又探头进来,扮了一个鬼脸,说:“不好意思!刚 才忘了作自我介绍啦!我叫周小惠,是张妈的女儿,哦!我在华西医大念二年级, 放暑假才回来的,妈妈今天没有空,我是临时来帮忙的……”。 ----张妈,是大哥请的钟点工。 周小惠?天大的巧合!萧勇张大了嘴巴,心里又是一阵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 悲。 (全文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