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任鑫,你妈的死了你,手机也不开”,他骂起来,“家里出事了,慕华卷款 跑了!” “什么?”我问道,“你说什么?你现在哪里?” “我还能在哪里,我现在还在办公室里呢!”他激动地说,“慕华将老叔公司 付的将近两百万全卷跑了,工人们都知道了这事,正罢工讨工钱呢,我都快被他们 逼疯了,你个狗日的在外面搞什么呢?怎么还不回来?” 我顿时楞住了,怎么会是慕华呢,他可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啊,怎么会做 出这种事来?但想想他这一两年的表现,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你先别着急,慢慢说”,我安抚一下他的情绪,“我在厦门的朋友出了点事 情,这几天刚刚处理完。你先稳住他们,我明天下午就能回到深圳,工资肯定不会 少了他们的。”钱的事我心里有底,“嫣然”送的那张存折就在手包里,里面的钱 足够发这点工资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我给他们的密码出了问题。我来厦门的第二天,老叔公 司把所有款都打进了帐户。第三天,工厂要发工资取钱,本来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去 的,半路大利接了个电话说是工厂有事,这个孙子怕麻烦再跑一趟,就把他所知道 的一半密码告诉了慕华,让他一个人去。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傍晚还不见慕华回来才 感觉出了事,这时再打他手机已经永远的关了机。立刻报了案,到银行一查才发现 总共少了一百八十二万,从银行的监控录像看到,全是慕华取走的。大利个孙子吓 糟了,也联系不上我,便在工厂召开了管理层会议商讨对策,消息一走漏,工人们 传言四起、人心惶惶,今天竟然出现了几个工人进了办公室大吵大闹索要工资的地 步。其他人虽没有起来闹事,但也消极怠工,使得整个工厂的生产活动几乎陷于停 滞状态。 奶奶个熊,老子一走都翻天了,我让大利提前给银行打个电话,我明天下午要 提二十万现金,通知飚子带几个弟兄到厂,我要好好开导开导这帮惟利是图的孙子, 该让退休的退休,该修理的修理,说完便挂了电话。 哪里还能睡着觉,这闹心事怎么一扑接一扑,看来我任鑫定是犯了晦气,该上 天惩罚我了。哎,高山大树,风摧之必烈;平地微草,风拂之皆柔啊,我既然选择 了这种生活,也就不必怨天尤人了。忽然感觉,我确实太累了,虽然成功路漫漫, 我却觉得到了退休的年龄了。 抱着猫眯,我久久站在圆窗前,窗外明月依然,花影浮动。“云破月窥花好处, 夜深花睡月明中”,此刻的我却怎么也不能静下心来欣赏此情此景,只有心焦如焚 地等着那明日的拂晓破去这满眼的暗夜吧。 六点半钟,我收拾好东西,把已经胡须横生的脸彻底清洁一番。看着镜子发现 我的左脸青紫了一块,“小雷”这小子下手不轻,不能怪他,祸莫大于纵己之欲, 我自作自受,活该! 下得楼来叫醒温姨,叽里呱啦地向她表明我即将离去的意思,我知道她肯定没 有听懂,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我跪下朝着墙上“小米”的遗照含泪三叩首,在心里说 :妹妹啊,哥哥对不起你!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伤怀地穿过院中卵石铺就的花园,来到清长的巷子里,扑面是清新的海风,映 眼是湛蓝的大海。抱海入怀,却不能让我扫去心底的郁气。我放慢了脚步,回首看 着“小米”家的别墅,榕树依傍着这座旧宅,看着世事沧桑,尘事风云。石头无语, 沉默着,它曾经的荣耀;古树傲然,见证着,这里经年的传奇。国人对土地的眷恋 在这岛屿上演绎得是那样的执着,不管是为了光宗耀袓,亦或是叶落归根,每一个 门楼都锁着一个繁华,每一棵老树都遮护着一寸光阴。走在榕叶遮掩的巷子里,我 听到一支早起的曲子,曲子终了,悠扬的余音穿透岁月将我和“小米”的爱情故事 生硬地瞬间画上了句号。我心不甘啊,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会和你“小米”在这 里相爱一世、厮守一生。 思绪凌乱处,我禁不住又一次热泪纵横,心如刀割。 到了“小雷”的住处,我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动静,也许他不在屋里,也许他根 本就不想再见我。我只好写了条子,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大意是让他这几天帮着安 顿一下温姨和房子的捐献事宜,我在深圳的工厂出了大事要回去处理了。不敢祈望 他能原谅我,但愿他能一辈子幸福健康快乐地生活。 提了车,我赶紧踏上征途。快到龙华时,我给大利打了个电话让他直接到中国 银行门口碰面。没想到他比我还快的早到一步,我远远地就看到他的破吉普车停在 那里,他正鼠头鼠脑抽着烟四下望着。 把车停好,他几乎是用哭腔给我打了声招呼,“老大啊,你怎么才回来啊!” “啥都别说了,”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先取了钱再说吧,等会人家下班了, 可就麻烦了。我的身份证呢?”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也叫他拿走了!” 我暗自大骂,多亏我上年就准备了两张身份证,不然这钱还一时半会的取不出 来呢。反正存折里面的钱够多,我索性多取了五万,总共二十五万,连几个闹事工 人的养老金都够了。到工厂时,我看到飚子的警车停在门口,旁边还有一辆崭新的 大奔驰,我和大利依次把车停在旁边。我问他大奔是谁的,他也是一脸疑惑地直摇 头。我仔细打量这车,黑的锃亮,新的竟然还挂车牌,再看看我这一脸灰尘的宝马, 比较起来心里非常的不爽。 狗日的,是谁在我这里耍大茬,我心里嘀咕着和大利一同走进了办公室,小王 和施工等几个人看到我来了顿时精神起来,急忙起身笑着打招呼,我让施工把所有 的员工全部集中起来,等会我要开个全厂大会。小王示意有朋友在等,我推开我办 公室的门,一眼便看到飚子和魏风坐在我的大班台上七荤八素的正聊的热火朝天, 见我进来,同时惊叫着依次和我紧紧拥抱以表相思之苦,又拥着我坐在了大班椅上。 “外面的新车是你的?”我问魏风,语气带着些不满,不久前这孙子不是没钱 了才把宝马抵给我,今天竟然能开上如此的好车。 魏风尴尬地笑了笑,“这个,这个,是兄弟我的,呵!”又跑到我的身后,帮 我按捏起肩膀来,“如果你啥时候宝马开腻了,也可以随时开个几天,绝对没有问 题的吗,哈哈!” 看着他笑的如此恶心,我真想赏他几记老拳,但想想和他交往也没吃什么亏, 反而让我的生活上升了很大的一个档次,便摇头故装无奈地笑着说,“魏风啊,兄 弟我啥时候被你给卖的时候,肯定帮你数钱。” 见我们这样,一下都笑了起来。接着这几个便问我这几天干熊去了,出了这么 大的事情也找不着我的影,我正支吾着不好回答,施工进来说车间都集合好了等我 呢。飚子和魏风也非得看我怎么训话的,拗不过只好带他们同去,并特意让大利带 着刚取的那些钱。 一走进车间,唧唧喳喳的人群顿时变的鸦雀无声,清一色穿着工服的员工们都 盯着我们看。我静静地依次看着每个人的脸,目的是想在气势先震慑他们一下。 我清了清嗓子,对着下面大声说:“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了,厂子里这几天出了 点事,晚发了你们几天工资。有人就按捺不住了,以为这个厂子就要垮台了,吵着 闹着要工资,能少了你们的钱吗?”我示意大利打开包把钱亮了出来,全部堆在他 跟前的桌子上。 “看到了吧,二十五万,足够发你们的工资。门外有我的宝马车,怎么也能卖 个五六十万吧”,魏风这时插话说,“还有门外我一百多万的新奔驰,都可以卖了 给你们发工资。” 我看了看他,他笑着却眼光非常坚定地回望了我一眼,好像真的似的。我心里 想,要真叫他卖车帮我还债,他肯定又会躲的不见踪影了吧,但既然在这个时候能 够讲出这话,我也应该很欣慰了,至少要比古慕华这挨千刀的强上不止一万倍。 晚上一见面,“嫣然”就抱着我哭成了泪人儿,温柔话说尽了才止住她的眼泪。 就着脸上被“小雷”打的淤血痕迹,我编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当然结尾是要 拿的订单没拿到,还害的与佳人朋友断了消息,为我担惊受怕。她见我既然平安回 来,又碰到慕华这事,便不再深究我的故事真假了,迫不及待地温存起来。 斯人已逝,还有怀里的美人儿温柔尚存。不能忘却过去,现今却惟有珍惜眼前 才是正途。我暗下决心,我要爱她今生今世,今后再也不在外沾花惹草、意乱情迷 了,再失去了“嫣然”,我想我真的没有活在这世上的勇气了。想着,我的眼泪又 不自觉地滑了下来。 “嫣然”发现后急忙帮我擦去,说:“任鑫,咱们就此决定结婚吧,等成了家, 我就把商铺转了,一心一意地在家里照料你的生活,当一个全职的太太,你说好吗?” 我吻了吻她的唇,“我一直都在期盼那一天的到来的,到时候再把我的爸妈都 接过来,咱们全家一齐和睦、快乐的生活,那该有多好啊!” “好啊,好啊!”她快乐的拍起手,眼里同时漾出幸福的泪花来。“可你现在 事这么多,抽不出时间的话,就等处理好工厂的事再办我们的手续吧。”她沉默片 刻后接着说。 “不行,这事是最重要的,要排在所有事的最前面,我们明天就去办!”我非 常坚定地说,她听后高兴地叫起来。 房事过后,我们拥抱着睡下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被手机吵醒,这 位大爷说了半晌我都没有听出他是谁来,我气呼呼地将电话给挂了,他又打来。最 后查了一下电话薄才知道竟然是老黄个狗日的,显然喝多了,叽里咕噜的鸟语连篇。 “丫有病啊?不搂着老婆睡觉,这么晚了骚扰我干吗啊你?”我没有好气地说。 虽然我借他的钱快到期了,也鸡巴不能随时骚扰我的正常生活啊,我想。 “任老弟啊,‘玉艳’她跑了,我好想她啊!!”这老孙子还哭了起来。 “她跑了关我屁事啊,你们两口子闹事我管的了吗我?”我大声说。 “我今天,今天听刘飚说你一个叫慕华的兄弟卷你钱跑了,有这么回事吧?” 他结结巴巴地问。 “老黄我告诉你,他带走的那点钱对我的工厂影响不大,肯定到时能还起你的 钱,不是还有几个多月才到期的吗,你着急个屁啊你?再说了,那是我们自己的事, 你不要插手!”影响大不大我心里清楚很,我也正盘算着怎么凑钱还他呢,多亏有 “嫣然”的钱可以应个急,不然我真要被慕华害的要跳楼了。 老黄委屈地说:“老弟啊,哥哥我哪里有催你还钱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两件 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啊,听飚子说慕华逃跑的日子和玉艳可是一天啊。” 我顿时恍然想起,慕华在我的发廊刚见“玉艳”时的眼神都发斜了,也曾经无 数次的暗示我是不是能给他们牵个线,因我当时也对她有想法,对他的要求哪里还 能放在心上,再后来“玉艳”被老黄包下后,便没有听慕华再提起过她,我也没有 见过她了。 听我没说话,老黄继续他的揣测,“玉艳今天给我打了个电话,哭着说是非常 对不起我,让我彻底地忘掉她吧,我问她什么钱都没有带走,以后怎么生活啊?她 说钱的事就不要我操心了,会够花的。我就奇怪了,她连我给她的钱都没有带走, 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有钱花了?” “是吗?”我说,“这事情是有些可疑啊,她从哪里打的电话?” “她是用卡打的,从来电显示上只能分辨出应该是从海南打的。不过你放心, 如果她真在海南岛的话,我保证能翻遍岛上的每个角落把她给找出来,我在那可是 黑白两道都有人的。”老黄恨恨地说。 “太好了,太好了!”我激动起来,“你先着手查一查,我现在也觉得他们一 起挟款的可能性非常大。不过这事情还没有摸清楚之前我先不给警方透露消息,毕 竟他们两个和我们都曾经有过很深的感情,我详细老哥你对玉艳肯定还没有死心, 先查查再说吧。” 老黄还想继续进一步分析行动步骤,我借故这几天太累就挂了电话。既然把慕 华和玉艳联系到了一起,我心里还是难以平静的,从某些方面来说我曾经把她当成 了棋子来使唤,她对我还是算有些真情的,仔细想来是有些对不住她。可她怎么能 跟慕华混到一起,让我不思不得其解。终于睡去,疲惫已经成了我现在最大的敌人。 第二天一上班开早会,施工就提出购买原材料的事,潭易也是遮掩着提出该发 他的提成了。让财务算了算,又要三十万,我只好让大利陪着又从中行取了钱。未 收帐款还有不到六十万,算来也可以填平“嫣然”的存折,就是老黄的钱还没有着 落。慕华要不卷走那钱,我的帐轻松就可以还清。还好有“嫣然”的钱可以应急用 用,不然我这厂子就被慕华给轻松搞倒闭,你说“白脸婶子”含辛茹苦养大的怎么 是这么一个不仁不义的贱种啊,我真替她伤心。 好久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了,我拨通了,老妈接的。当然少不了例行的絮叨和 督促我的婚事,我跟她说今天就和“嫣然”办手续,把老人家乐的不轻。老爸接过 电话,含蓄地问我是否可以来我的厂子看个仓库或大门啥的,被我一口回绝后气的 直骂我不孝顺,最后我答应马上给家里寄五千块的生活费才勉强消气。本来想让他 们打听一下慕华是否跟他家里有过联系,考虑到这事家里人一时半会的还接受不了, 只好作罢。 “嫣然”这几天没去服装店,着手办理我们结婚的必备手续,听她说今天下午 就能办的差不多,明天我就去医院做个婚前检查,合格后就直接可以拿证了。 昨晚请龙华派出所负责这案子的专案组的民警们吃了顿打气饭,飚子的朋友小 龙也在组里面。本来想给他们每人送上五百块的红包,没有想到人家的觉悟还挺搞, 死活不要。我想觉悟高是一个原因,估计这么多天了案情没有任何进展也让他们很 没有面子才是真正的原因吧。随着案情调查的深入,不可避免的会到X 城去调查, 那时候想给他慕华遮掩也徒然了。从内心来讲,我还是不想看到他身败名裂的,毕 竟那么多年的兄弟,能走老黄这条路找到他把钱拿回来是最好了,所以我忍了几忍 还是没有把这些情况给他们透露,我知道我的这种忍耐正在经受多重压力的严酷考 验。 “嫣然”向小莫提出了退出股份的事,虽然店不如以前那么赢利但也每个月都 能有三、五千的收入,小莫高兴的答应了。昨天她们算了一天帐,“嫣然”拿了四 万块的分红,股金还差五万,小莫答应她下个月结清。 婚前体检今天上午已经做完,要等着下午拿单据并接受婚前性教育:看录像。 实操我们早就练过了,这么低级的教育对我俩来说简直是可笑的紧。规定两点到, 我和“嫣然”两点四十才姗姗来到,签了到也装作规矩地相偎着坐在排椅上。环视 周围,男人们都带着或无奈或幸福或满足或诡秘的笑,女人呢都装作小鸟依人似的 靠着男人的肩。哎,人啊,有时候即使是走走过场也要走的象模象样的,有时候却 不是为自己在活着了。看着“嫣然”,这个美丽可人的女孩今天就要成为我的合法 妻子了,心里还是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在心头啊。“嫣然”看到了我的目光, 脸色一红,幸福地也靠上了我的肩头。 正看着影片中的做秀情节暗自发笑,老黄打来了电话。我走到屋外,翻开了手 机盖。 “找到了,找到了!”那边传来老黄喜悦中带些惆怅的声音,“他们两个在海 南的文昌市的东郊椰林呢,那个男的肯定是你们的那个慕华,模样和飚子给我说的 一样。我们必须马上见个面,商讨一下!” 我心里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悲呛,“真行啊你,还真的给找着了!好吧,我们马 上见一面,我通知一下刘飚,我们一个小时后在‘蓝月亮’见。” 录像教育很快就要结束,医生已经来到了厅里。“嫣然”问我有事吗,我说一 会再给你说吧,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排着队,很快就把婚检合格的证明拿到手了。我曾说过所有的事情都要以办理 结婚证为先的,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 上了车,“嫣然”欢快地向区政府驶去。“对了,什么好消息,现在该给我说 了吧,准老公!”她一边驾车一边笑着问我。 “是这样的,慕华找到了,在海南呢!”我平静地说,“是老黄告诉我的,他 包的那个叫玉艳的‘二奶’和慕华在一起,我刚才答应他马上在发廊见面商讨这事, 没准今天我们就要飞去海南找他。”说完,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没有说话,慢慢把车停在路边。“那你先去吧,证就暂时不领了,反正都体 检过了,听说是一个月的有效期吧”,她看着我说,“都等你快一年了,也不差这 几天吗,哈!” 看着她尴尬而无奈的笑,我心里也不平静。“那我们就先回发廊吧,出了这事 情,就算是领了结婚证,我想你也高兴不起来,还是等你了却这事情再高高兴兴地 领证吧!”她一边说一边调转车头朝福田驶去。 我伸过头去,在她的脸上深情地献上一吻,“谢谢你啊!老婆,你是天底下最 能理解我的人!” “去,去,去!净给我甜言蜜语”,她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有什么办法呢, 谁叫咱家以你为重呢!” 商讨的结果是晚上八点半,我、飚子,老黄和他的一个马仔匆匆登上了去海口 的班机。之前我先知会了大利要到海南去追踪慕华,他非得要去,说是要亲手废了 这个畜生。我好言相劝才阻止他同去。我叮嘱他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一定不要 给警方透露半点消息,免得事态不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