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只是转了个航向 作者:林亚男 我采访韩东美时,她已经可以坦然地谈自己的经历了。事实上;她常常向其他 人讲起自己的故事,想以此帮助同样遭遇的姐妹。我问起她第一天未时哭了的事,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那天开始她才会正常地表达感情。 我被他“不达目的死不休”的劲头所感动 我和高阳不是一见钟情的。他还小我两岁,人瘦瘦高高的,不太成熟的样子, 一开始我并不喜欢他,但他追得很紧。那年我上大三,他才是刚进校门的小学弟。 从江西的一个重点中学考来的,人很老土,喜欢照相,背着一个傻瓜机,到处乱拍。 那天我正在树下读书,他对着我“咔嚓”几下,我觉得他侵犯了我,就对他撇嘴巴。 不料想,第三天他竞找到我宿舍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打听到我的。 他带来了一张照片。他后来说,是这张照片让他很动心。照片中的我,一身素 白丝裙长及脚踝,身上系着我自己用绿蓝紫三色丝带编织的腰带。远处是碎金般闪 烁的水面,和欲坠未坠的红红的夕阳。我自己也觉得美极了。 后来他就不断地来找我。别看他是工科的,追女孩也有情调。他经常给我买哈 密瓜,不仅因为我爱吃,他说在他们本地这表明:呵(哈)你呵得要死。我们在校 园里散步,沙子掉进我鞋里,他会立即蹲下来为我脱去鞋袜,为我倒沙揉脚。我一 直担心年龄是我们的障碍,我喜欢成熟的男人,但后来慢慢有些感动。 高阳缺乏我们京城女孩喜次的大气和儒雅,但他很聪明,很有冲劲,有一种不 达目的死不休的劲头。他会不断给自己设定目标,然后冲过它。跟他在一起,你无 法慵懒和颓丧。就这样被他爱着,被他带着,过了几年。 我毕业后,在一家大公司做财会。等他毕业后,又过了一年,我们结了婚。 现在想来,我是个单纯的女孩,嫁了丈夫就一门心思爱这个男人。可他结了婚 就顾不上“呵”我了。他在我父亲的帮助下分到了北京某机关当公务员,这是很多 外地大学生向往的地方。可他仍不满意,又去考了研究生,又在学校读了三年。这 期间我就怀上女儿了。我自己生孩子,自己带孩子,还要工作,难死了。好在我母 亲已退休了,来帮我。 我父亲是国家机关某部委的领导,母亲是一所院校的老师,兄弟姐妹有的在国 外、有的在政府中重要部门工作。后来才知道,这个家庭一直给他造成压力。他一 直有小地方人那种过分自尊又自卑的心理,一心要闹出点名堂来。研究生毕业后, 他又想去经商,我那时挺爱他的,什么都依他,还为他去娘家借了好几万的本钱。 就是那时,他认识了那个女的。 面对丈夫的背叛,我不知怨命运还是怨男人 那天,我正刷碗,一个女的来电话,没头没脑地问:“你了解你丈夫吗?”她 说:“他不爱你,他爱的是我。”我的头皮立马就炸了,就这么湿着手站在那里。 我接到电话人都傻了,只是一个劲儿呼他回来。那天晚上,他一回来,我就冲 他喊:“你说,跟那个女的怎么回事。”他跟我打马虎眼,说什么女的,哪有女的。 他不是那种能把谎编得很圆的人。怎么也没说明白。我一晚上不让他睡,后来他就 招了。 那时他不是办了一个制造加湿器的小工厂吗,一度很红火。但不久,亚都加湿 器等品降就抢了他的市场。正在这紧张竞争的关键时候,他产品的包装出了纰漏, 一下于压了一万多个产品在仓库里。他火了,去找包装承包商算账。那个包装商是 个女的,离婚了。带着一个孩子,就哭了,大哥长大哥短地向他赔罪。又说她早就 不想活了,要不是孩子拖累。高阳听了辛酸,也只好算了。后来这女的就替他赶货, 弄成了。他们互相庆功,后来就成了好朋友。高阳解释说:“我们只是生意上的伙 伴。”谁信啦,第三者都找上门来了。 现在我还知道“冷处理”,那时我不知道有妇女热线,也找不到书可看,没人 教我怎么办。完全的糊涂。我回家把这事告诉了我爸我妈我哥我姐,还写信向江西 他妈那儿告了一状。后来,他说他回不来了,回来整个儿一个低头认罪。 我们闹的中间,他回来小家几次,放下两三千块钱,还问我好不好。我赌气说, 好不好你也甭管了。我们有时不说话,一开口我就忍不住拿话损他。他伤透我的心 了,本来我挺自信的,自己各方面都好,嫁他都委屈了,到了儿是他不要我。 我也伤了他,他回来,我拒绝他……你明白吧,就伤了他。 我们在法院离的婚。本来可以到民政部门协议,我们家产虽不多,在钱上我们 都不太计较,但我要孩子他也要,只好上法院。我知道他特别喜欢女儿,但我受不 了女儿跟那女的生活。我不能忍受那女的抢了我丈夫还抢我女儿。 知道我和高阳关系的彻底破裂,我们全家开了一个会。我爸是老干部,最要面 子,他要求我在法院完成两点,一是评出个谁对谁错,二是要回女儿。法院告诉我, 我是“无过错方”。女儿也判给我了。但我知道,在这种事上没有胜利者。 我不理解男人为什么是这样,恋爱时拼命追,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我只是怨恨 和烦闷,不知是怨命运还是怨男人。 那段时间我都不会哭了,自尊心绷成刺猬,一动就扎人。刚开始还忍不住跟朋 友说说,后来就觉得人人都在传我的事,说我的事,特别忧谗畏讥的感觉,连朋友 都无法跟我来往了。后来才知道,那是“离婚综合征”,很多人经历过。 我妈因为我的事急坏了,差点中风。正好我的一个熟人要去美国,我托他买些 深海鱼油,回来时我约他在某地点给我,他吭吭哧哧,说话绕来绕去,我就明白了, 他怕和我见面。我们原来关系不错,后来就不来往了。再后来,我干脆跟所有男的 都不来往。直到我能坦诚面对自己,勇对自己的经历时,才能理解和正确处理这种 事。 我始终坚持不能让孩子感觉与别人不同 对于我的孩子,我很庆幸我有一个懂教育的母亲。是她一开始就告诉我要以孩 子听得懂的语言告诉她家里的变化。别看孩子小,她能感受到家里的变故.如果不 告诉她,反而会使她产生焦虑。我的朋友离婚后,她的小孩子一直幻想他们家的猫 妈妈死了。所以当我们决定要离婚时,我把伊儿抱在腿上,当时她才5 岁。我问她 :“你有时和幼儿园的好朋友茜茜吵架吗?”她说是的,我说:“你们吵完又怎么 样?”她说:“茜茜不理我,去跟兵兵玩。”我又说:“爸爸和妈妈也经常吵架, 爸爸现在想跟另外一个阿姨在一起,你跟妈妈一起好吗?”伊儿埋着头,现出悲戚 的表情。我知道她听懂了。我忍着心里的痛苦接着说:“但是爸爸一样非常爱你, 爸爸经常会来看你。你什么时候想爸爸了,我就带你去见他。” 很多人离婚时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说,有的在说的过程中大骂对方,伤了孩子, 使孩子失去判断,扭曲了心理。有一位男士离婚五六年了,至今不敢跟孩子说,只 说自己去出差。现在他想再婚,11岁的儿子有所感觉。每当他约会,儿子就狂打他 的手机。 那天我从法院回来,我们一家急切地围着我问,孩子判给谁?这时伊儿正蹲在 客厅的一角,在洗一脸盆的手绢袜子。那一段时间,她表现出了令人心疼的乖。我 说,判给我了。孩子扔下手里的手绢冲过来扑到我怀里,哭了。 因为我们开过家庭会议,所以父母哥姐都说,现在伊儿就是大家的孩子,大家 共同教育她,不要让她娇惯了,让她和表哥、表妹都一样。 6 岁时让她参加芭蕾班,老师要求一个月学会劈叉。她天天苦练,舅舅帮她托 着竹竿压腿,20天她就达到了目标。 上小学时,登记花名册,本来有人建议我把孩子的姓改过来,但我想,没必要, 这等于随时提醒她是个单亲孩子,也会引起别的孩子好奇多问。这还因为我的观念, 我认为我们离婚了并不能改变伊儿是高阳的孩子这个事实。 我始终坚持不能让孩子感觉与别人有所不同。有一次教师节,有的同学商量给 老师买礼物,我们家经济不富裕,孩子知道,她给老师的礼物是提前上学。帮老师 摆凳子。老师一直很疼爱她。有一年涨学费,老师悄悄告诉她,家里有困难,写一 申请可以减免。老师从来不明说她是单亲孩子、我跟伊儿说,这样好的老师,教书 育人很辛苦,我们给老师交费,是应该的,一点都不多。我们可以在吃穿上节省一 点,学费我们仍然应该交。——类似这样,点点滴滴,我不能让她与其他孩子有所 不同,这个思想贯穿始终。 实际上,在我转到外企之前,她姨妈、舅舅经常在经济上帮我们,只是他们从 不让孩子知道。舅舅对她很严格,有一次把她批评哭了,舅舅意识到自己方式不对, 就抱着她说:“舅舅做得不对,我也有犯错的时候,现在你改你的问题,我改我的 问题。”现在孩子10岁了,是少先队中队长,性格开朗,懂得关心别人。 在生活中我找到了自我 当我得知韩东美有男朋友时,给她打了电话表示祝贺,因为这意味着她可以重 新起程了。我听到她羞涩的笑声。她拒绝透露男友的情况,只是告诉我,他们是在 一次单身选题的共同被采访中认识的,后来他们发现互相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他们 已经约会几个月了。神奇的是,男友还比她小,且小4 岁。也是的,女人为什么非 要等待比自己成熟的人? 感情前景会如何?顺应自然结果。不管结果如何,我不拒绝生活。 我说韩东美。很少听你说起高阳的情况,后来还有往来吗? 我们偶尔通电话。女儿倒是经常到他爸爸家。春节大年三十也在那过。不过她 一吃完饭就跑回来了。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快回来。伊儿说,爸有阿姨陪着,我回来 陪妈妈。那个女的真的很爱高阳。他的加湿器厂倒闭后,那女的把自己的钱给他开 了一家“汽车美容店”,修整汽车。听说生意也不好做。 我们离婚时,高阳给了我们一笔钱做抚养费。后来又给了伊儿几千块,我没用。 我调到外企后经济上过得去。我给他上了一份保险,我知道他那份工作没保障。那 天电话里告诉他时,听到他在那头哭了。 我以前跟他在一起时,一门心思靠着他当妻子。离婚后,我才开始重新寻找力 量。在经济上,我原来的单位不景气,我就设法利用我的专长调到外企去。我发现 不吃公家饭并不可怕。我跟男友说,我后来学到的就是自己找到自己。 我想对单亲妈妈说:倾诉;挖掘社会支持系统;真实面对自己;开发自己的能 力,经济独立。那时候就会发现生活只是转了个航向。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