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乡风 清晨五点,天色比料想的亮,以为冷清的街并不冷清,去钓鱼的人随处可见, 他们自行车上叮叮咣啷挂了鱼杆、鱼蒌和小凳,我空驾自行车,仍象是平常上班, 迎着干净凉爽的晨风从城东骑到城西,走的依然是上班的路途。 我把自行车停在厂门口打卡机的蓬子里,每个上班的早晨我们到这来把时间打 在一张纸片上,下班再把另一个时间打在纸片上,上班咔,下班嚓,一天的时间被 它剪断、留下,今天,四台打卡机还在同一地方盯着我,举着它们时针分针的剪刀, 徒劳。 约好在车站汇合,指望几张熟悉的面孔在等,可车站空无一人,只有一棵棵高 大的,谁也不等的法国梧桐。 半小时后, 小郑从另一边唤我,我才安了心。小吴没来,至于老赵,小郑说 他直接在县城等。小郑也是空手,带鱼竿的只有老赵,若老赵不来,算白起个大早。 去县城的车上留意到路边的杨树丰茂了,杨树叶子象摇摆的铃铛,一棵树有成 千上万这样不出声的铃铛,盯着看,满眼被它们晃得发花。厂门对面一大排杨树, 我是迟钝了,天天过,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别处杨树的绿铃铛挂满了,迎风摇着。 抵达的站名听不清是叫“坑口”还是叫“矿口”,本地方言念“坑”为“炕”。 进县城关后车子颠簸得比途中还厉害,下车的地方称为“坑口”更恰当,那儿顺着 停了一溜小卡车,其它的车也来这儿汇集,旁边是建筑工地,地面没有一块整洁, 人车嘈杂,尘埃飞扬。小郑眼尖,说:“他们坐在那。”并不是他们,仅仅一个人, 今天的主人,小郑的关系户,这小个子二十岁左右,乡下人模样,委委琐琐的。小 个子坐在路对面一家早点摊的长凳上,胳膊上搭着他的西装。小个子迎上来问: “老赵没来吗?” 我们在街上瞎转,他们也拿不准老赵会在什么地方等,这儿是个十字路口,跟 他们往前走走,往后走走,或是站在路边东张西望。卖冷饮的女子长得漂亮。小个 子和他的西装上衣一起被小郑打发到前面的大车站去找老赵。我和小郑跑到路边的 坎上看人打台球,台球桌在一幢三层旧楼边,搭着帆布蓬子,蓬顶一层黑灰。这块 比路面高出一截,看得到下面的车站。 卖冷饮的女子上来,从台球桌边过,进了那幢楼,一会,她从楼道里出来,手 里拎着垃圾铲子。我望望她,又仔细瞧了瞧那幢楼,破旧灰暗的旧砖楼,设想着她 在这破地方生活到老的样子。 还是小郑先发现老赵,老赵在阳光耀眼的大路上朝这边走,不是一个人,在他 身后跟着两个生人,不过两张面孔都见过,年纪大一点的嘴里闪着银色牙光,他的 假牙使他的嘴峥狞难看,另一个年轻人的衬衣上整齐地打了条领带,他背了鱼竿袋, 象背枪的南斯拉夫游击队员,衬衣领带在路上说钓鱼不如摸鱼,下午他还真跳下了 水,当然不会打着领带,他摸上来一个蚌壳。 今天是大晴天,小个子到对街买草帽,我们朝前走,走到一座石桥前,站在树 下等小个子,风一吹,法国梧桐的球蕾裂开,飘撒它的芒籽,一粒粘在老赵的头发 上。 小个子好久才出现,一手搭着西服,一手拿了一摞新草帽,淡黄的新草帽在阳 光下几近白色。 石桥下的河港笔直伸出去数里,太阳照在水上,遥远地波光鳞鳞,闪烁的波光 和吹在身上的风,我怀念起一种幸福,仿若存在于时光弯曲流河的尽头,遥不可及。 河港中有一支木船,太远,看不清是来是去。 一年多没外出,觉着我的城市紧紧箍扎,前后左右是反复一样的景物,街市繁 楼搭成高墙大院,围成铁栅重重,走到这里,才觉得真正甩开了城市,自己象一个 放风的囚徒。 自从恋爱失败,我变得更为懒散,去年他们邀我钓鱼,都在近处,没去,一晃 二晃在嘴上钓了一年的鱼。昨天,小郑说:“钓鱼的地方就在城关湖边,上次我们 不是去过城关的公园,湖对面有个塔记得吗?我们上次在塔这边,钓鱼就在塔那边。” 去年我们科室的年轻人一起到郊县城关公园游玩,也是个晴天,当时正是恋爱的时 候,满眼的风光。城关湖对岸空阔处孤零零地立了一塔,塔并不高大,身单影只地 立在平地上,下面对着一面平湖。小郑这样一说,我答应了,那段恋爱已离我甚远, 我要去的是塔的那边,也许能给心情找一个出口。 小个子领我们走上一条不宽的堤坝,堤两侧整整齐齐排种着挺拨的杉树,杉树 和杨树都让我想起夏天。我走得身上发热,春天倏地消失,一下子把夏季交给我, 用太阳、用风、用鳞鳞波光、用碧绿的叶子、用暖烘烘的气温、用一条干结坑凹的 泥路把我包拢。 坑凹的路通进村子,村民的房屋多是新砌的,房屋之间以及屋里面都很杂乱, 村里出现的多是些中年妇女和儿童,他们的穿着依然又旧又土,妇女们在门前的池 塘里洗衣,年幼的孩子无所事事地望着我们,另一些大点的在帮着家人干杂活。 鱼塘跟我想象的完全两码事,我以为是大湖围出一方来养鱼,根本不是,鱼塘 不如叫鱼田,四四方由垅子围住,我们到达的鱼塘,四岸仅有一棵胡乱长着的柳树 呆呆望着一片不清澈的水面。鱼塘的一角码了两个没顶的厕所,化粪池在垅上,塘 角水漂着腌脏的沫子,垂钓的人却不少,一根一根细长的竿子间隔着伸向塘里。 以前没钓过鱼,线钩不会接,连蚯蚓都不会上,整套工序由小郑帮我做好,他 说:“蚯蚓在钩上一动一动鱼看见就来吃了。”塘水并不清亮,从上面发现不了一 点有鱼的迹象,土颜色的蚯蚓沉到水底鱼真的看得见吗?小郑说:“水浑说明有鱼。” 但围塘一圈十来根竿,坐半天没见一个拉起鱼来。我无心向鱼,把头转来转去乱看, 偶尔学平常见到的钓鱼人的样子把鱼饵提起来挪个地方,或是收拢竿看看蚯蚓有没 被鱼动过,我这样做如同做菜时模仿厨师的样子毫无必要地把菜炒来炒去。 小个子有着乡下人本分老实的面孔,他听小郑摆布,讨好地为我们买来五顶草 帽,为我们借来五只小板凳。小个子穿着自家做的布鞋,我们坐下来安安心心地把 住鱼竿,他还踩着布鞋在我们之间奔走。我撂下竿转悠到别处,小个子坐了我的小 板凳把住鱼竿正儿八经地盯着,钓鱼的样子容易学。从这以后我就没再接过竿。 鱼塘紧捱着村子,背后是农田,零零星星的农民在一块块田里干活。我们坐着 的堤岸二米来宽,靠塘一边踩出一条小路,小路之外一窄溜地种了植物,也许是豆 子什么的。几个农民从我们身后过,他们是我看到的少数几个干农活的男人,年纪 却大了,他们肩上挑着东西,要么是桶,要么是秧苗,我们钓鱼正好坐小路上,挑 了担子的农民得从田里踩,他们放慢了脚步,留心不碰到我们的鱼竿,又不踩坏作 物,我听得到他们的喘息。田里一架犁田机,用一只小木船改装,船头上翘,船后 装了一排旋转犁刀,犁刀前竖起挡泥板将船尾隔在后面,柴油机做动力,开起来突 突直叫。简易的犁田机实用,一看就不是正规厂家制造的,往时的电影里演过一些 为农民服务的农机技术员,在电影里他们是明星,相当于英雄级别,在年幼的我看 来他们的技艺很神奇,那是何年何月的事了?这台犁田机让我知道了农机技术员干 的事情,这些机械对我们不算复杂,我一样也可以做个好的农机技术员,但是当年 的心情却不会随了年龄跟过来,当年的羡慕和敬仰并没转化为骄傲。犁田机在水田 里不停地转圈,机器后面泥水翻滚,它跑得又快又吵人,我觉得它已把田翻了几十 遍,还不罢休,我希望它停下,本来安安静静的空气被它搅得噪乱。农家小丫头三 三两两地拎着篮子或空着手也从我们身后走过到很远的田里去,她们打着赤脚,有 的挽裤腿,个个头发蓬乱,她们象地上蹦跳的青蛙一样自由没人看管,有着令我羡 慕的最简单的快乐。农民和他们的孩子并不注意塘边的我们,仿佛我们是一棵棵伸 着塑料长枝的树。 南面的山群躲在迷蒙的晨光里,只显出起伏高昂的轮廓,它们静坐天地之间, 遮住往南去的视线;往北和往西,一条公路一道长堤用密密的杉树形成绿墙把视线 就近截断,只在东面有一段缺口放开原野直抵天边。前面所说的那座塔,它在北面, 在那道堤后,看不见塔下的那片湖水,高塔仅露出一层、二层、三层、四层,露出 四层塔顶,它黑沉沉的,伫立于翠青的杉树墙后面,以前它站在那里,我走以后它 还站在那里,塔没有眼睛,没有生命,没有记忆,塔有四层,背后有淡白的天空, 下面有年轻的杉树,永恒加重了高塔的孤独。 今天的风能吹动鱼标,能把我头上的草帽掀到塘里,有了风,明晃晃的太阳才 不那么热人。鱼似乎也被风吹跑了,我们坐了一个小时,满塘没有一个人钓起鱼, 后来人越来越少,也被风刮跑了?塘主是个黑胡子老头,他一来,小郑问塘里有什 么鱼,今年干过塘没有,塘主说:“鱼肯定是有的,鲫鱼、草鱼、鲤鱼都有,就是 不吃食。”小个子也很诧意,似乎鱼不肯吃食他有责任。九点半钟他跑来说另一塘 有鱼,我们跟着他换了鱼塘。 新塘主不似上一个那般木讷少言,看不出年龄,也许三十多岁,也许只二十来 岁,他的裤脚脱开半尺长的缝,走起路来一边飘一边荡的。在塘边忙来忙去的可能 是塘主的女儿,十来岁,脸晒得黑。塘主蹲着看我们钓他的鱼,蹲着与我们聊天, 一面对小姑娘下令,小姑娘嗯地应了去做。小姑娘拿着一只塑料盆,里面装着打鱼 窝子的饲料,小姑娘舀了一次水,用手掺捏了一阵,端给塘主看,问是不是干了, 塘主说再加点水,小姑娘又下到塘边舀水。塘主说:“现在不是钓鱼的时候,鱼肚 子里满是籽。不肯吃食,六月份来保险好钓,等会我给你们系一网,你们一条没钓 着回去不好看。”老赵说:“那真的要系一网,一条没钓到不好意思回去了。” 这边塘比先一个大出两倍不止,塘里有一支小船,船仓隔几格,有两格渗着水, 塘主是不是 乘它去系鱼,拿了网把船划到湖心,然后站到船头一扬手,网抛出一 个弧形罩向水面么?据说撒网不象看的那么容易,老赵讲故事,某人撒了两回,网 开不出去,第三回一使劲,网开了,人掉到湖里。撒网不易钓鱼更不易,我们坐两 小时了,一点动静没有,说不易是自己不易,人家倒是容易,塘那边,水在啪啦啦 翻着浪花,钓者站起来,半弓着身,双手执竿,水花就在他脚下的塘边搅,一会往 左一会往右,塘主对我们说钓到一条草鱼,那人僵持了好久仍没见提起鱼来,塘主 问是不是跑了,我说:“没跑,鱼竿还是弯的。”鱼已被拉到塘边,钓者往起拽线, 鱼又猛地拍着浪花往湖心窜,钓者又得崩紧鱼竿往塘边引,如是三番二次,我们都 以为鱼跑脱了,旁的人拢去帮忙,鱼这才被扯离水面,个真不小。小郑盯着自己的 鱼标,我跑去跟他讲那条鱼多大多大,他望都不望对岸,他说:“等会我也能钓起 来。”小郑怪水里没打窝子,其实刚才塘主已经打了,他还嫌打得不够。所谓打窝 子,除了将饲料捏成团扔到浮标周围外,还能用草打窝子,这是引草鱼的办法。小 郑召来小个子,让他拨岸上的草,小个子马上拨了一捧草,用细草茎系成扎,里面 塞块石头最好,但小个子东找西找找不到石头,塞了一团干泥,草扔到湖里,沉下 去。小郑叫声好,说十分钟后鱼都来了。到此我才知钓鱼要什么样的耐心,象我这 样四处张望逛来逛去,鱼早吃光了饵吞钩又吐钩,再怎么也钓不上鱼来。小郑换了 草饵,用嫩草卷成小团穿在钩上,不时提起查看露没露钩。他真钓起一条,很小, 在摇摇摆摆的钩线上银晃晃地跳,小郑把它从钩上取下扔到水里,那鱼白受一场惊。 第二条第三条钓上来的就大了,不过比对岸的小得多。我在说话张望,小郑蹭地拉 竿,鱼就莫名其妙地被那根细线拽着了,开始鱼不认命,猛扑猛游,小郑起身退几 步,踩着田里的作物,一边笑一边带着线洋洋自得地说跟鱼玩一下,鱼小,不经斗, 它张着嘴在水面瞪着眼看我们,我们在上面看着它,小郑稍微加点劲让鱼的嘴出水 说呛它几口,他说是呛水,其实是呛空气,而后一抖竿,鱼嗖从我脸边飞过,吓得 我一躲,鱼落在田里,腰身弹了几下彻底老实了。我为小郑拿来网兜装了鱼系到水 边,黑脊梁的鱼以为得到一线生机掉头往湖心冲,结实的网兜比鱼钩还厉害,它冲 了几冲只好作罢。 脚边的草丛星星点点开着一种小草花,花色素淡,形似喇叭花,这些花开在野 外,没人照顾它们,为它们围出花坛,为它们浇水、施肥,它们自己开放,开得一 样好看,花不香,花蕊形态完美,最高的蕊是白色的,里面的小蕊嫩黄嫩黄,小花 的裙子淡白色中揉着紫色,优雅,十六、七岁的少女般,引人怜爱,青春宛如朵朵 小花,随意开放,花期短暂。 回头看南面的山群,青郁的山坡已朗朗在目。 从水里拉起两条鱼,小郑的大话象大鱼一样扑楞个不停,一条一条真正的大鱼 蹦出水面泼喇溅起水花,这是对钓者的诱惑,也是对钓者的嘲笑,大鱼们并不理会 小郑的夸口。我们一行,独小郑成绩斐然,老赵和他带来的人,银牙白占着我先用 的那根鱼竿,衬衣领带的年轻人是一条最漂亮的海竿,有收获,提起了两条,一寸 长的鱼孙子,老赵也两条,再加两条能凑个半斤,这两条在塑料袋里等着。 老赵泄了气,下午不想钓了,小个子唤他吃饭,他说吃完饭不来了,小个子说 让塘主系一网你也得来拿鱼,老赵说:“现在就系,我们拿了鱼再走。”小个子说: “现在系还是要提到去吃饭,不如吃完饭来拿,鱼还是活的。”老赵答应了。 午饭是在,小个子一指南面的山脚,“那边的镇上。”走那么老远吃一餐饭? 今天从早到现在风一直没歇,虽然不显热,但阳光风吹不散,照样密烈,我的 胳膊已经晒得黑红,人也怏怏,走路双腿无力肌肉酸痛。我们又走上来时经过的长 堤,我们尽可能靠着树荫走,左边杉树的影子落在草坡上,右边杉树的影子斜进干 硬的泥路,树荫浓重,比杉树的绿色还深。 管我们午饭的是另一个年轻人,十点来钟,他来看我们钓鱼,他坐在摩托车头 盔上,跟我们搭着腔,象是认得我们,我当他也是小郑的关系户。他走后小个子说 他是这一带黑社会的头,我将信将疑。年轻人说话对我们挺尊重,临走前问绿豆煮 粥行不行,看他个子不高也不壮,黑社会一词对他不合用。 上马路,年轻人用边三轮摩托一趟风把我们带到他家一紧靠大路的农家院子, 我们进堂屋坐定,马上又有二个打着赤膊的年轻人为我们拿来毛巾、茶水,小侍一 般。靠墙一块黑板,竖写一排,是菜名,捱着的数字,是价钱,这样的小餐馆,菜 钱比市内的还贵;几张香港明星的漂亮脸在墙上完美自赏地笑着,代表着华丽的名 牌时尚,大概这些年轻人的生活希望,是向墙上的笑脸靠拢、挺进,(其实下面的 人不过是虚伸着向往的手指,明星照片与往年的神仙画差不多);堂屋正中的却是 毛泽东的大照片和两条长联写着常见的祈富求财的如意词汇(字写得很差),毛泽 东是生意人新祭的财神和保安神,还保护黑社会? 年轻人为我们备了一桌酒,年轻人说他早上专门到集市上买了一只鸡煨好了, 一桌菜虽然烧得不好看,但有鱼有肉摆了一满。端起满杯的酒,年轻人说:“我在 任何地方都充英雄,就在酒桌上是狗熊。” 这片一个姓,是个大家子,年轻人乘着酒兴一比划,从哪到哪都是我们的地方, 话里话外见出这小子是个霸。小个子说年轻人原来在派出所,同一时期他的兄弟在 坐牢,(现在年轻人是黑社会,他的兄弟是不是到了派出所),小个子还说年轻人 今天也有几个客户,他备了菜可那些人没来,所以跑到塘边找我们。不管怎么说, 席上的年轻人挺热乎,说的话客气,象我们的朋友。虽然人家热情,我还是那么局 外,我来了却不能真正地参加。 小个子红着酒脸陪我们回鱼塘,他的眼睛更小了,话多了。小个子以前在东北 做生意,过年回一趟,不想在家种田。以前他很少待在家这么久,一般过完年就走 了。他家在这有一块田,在鱼塘边,他给我们指他家在那边,手指再划向远处,田 在那边。因为农田离家远,农民中午不回家,中午孩子或女人提着篮子送饭到田头, 图省事的一早带了干粮出门,可见一担苗从五六里外的家里挑过来也是很累的。在 田间来来去去的农民里很少年轻男人,年轻男人们象小个子一样不想在田里苦干, 他们宁愿外出打工,(做生意),宁愿包鱼塘,小个子说田活又累又脏又低贱又没 好收入。 下午我们没再放竿。塘主驾着破船下网,不是撤网,下网沿着塘绕圈,边绕边 用木棒敲打船缘,这套程序做完才开始往起收网,稀稀零零的一些白亮的鱼被拉到 船上。岸边的钓者几乎全收了竿或坐或立地等着,都是等鱼,钓得多的称了鱼就先 走了,余下的要么是没钓到,要么是钓的不够,等着塘主为他们捕鱼。被钓起来的 鱼不幸,没被钓起来的鱼运气也未必好。 小郑早乘塘主不注意把他那两条草鱼扔了,其中一条翻着肚皮浮在草边。领带 衬衣的年轻人穿着裤衩下了水。小个子跟塘主扯出一点亲戚关系,小郑一个劲催小 个子,让塘主把先捞的鱼给我们,小个子忙不叠地跑去侯着。 要鱼的人太多,每一网收上来的鱼有限,连塘主也觉得奇怪。鱼从网上摘下来 的时候网乱了,网被挂在守塘小屋的木星梁上,两三个人梭理,一展一展地翻,缠 在一起的要清开,结了草茎的要摘除,他们动作熟练仍很费功夫,每系一网鱼来来 回回得半个小时。岸上的人等得不耐烦,塘主也发急。一船鱼上来,塘边几个人往 前凑,暴躁的干脆跳上船先拿了算数,成抢鱼了。 老赵他们比我们先走,提了满满一兜鱼。 我们等到五点才弄到鱼,成色不错,只是不大,两条一斤来重的鲤鱼小郑不想 要假做人情推给了小个子,小个子倒想弄几条鱼回去招呼客人,可这两条也太少, 他推辞不过只好用绳穿了拎着,两条小鱼怪可怜的。 老赵他们先走后,小郑有点急,我不知道他们急什么,他们一急,我跟着不安 心,这个时候也没心情看东西了,这个时候我心里的时间弦也开始收紧,在催我回 去,我想着还要骑那么一大段路,想着明天重复昨天的闷顿,人呆得象鱼干,回家 的路倒是能走,仿佛被谁拎着在地上拖。 城市囚徒们,放风结束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