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之一 简单的鱼 我的学校,坐落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型城市的开发区里,然而在现代的概念里, 所谓风景如画,一定是人烟稀少;所谓小型城市,必然会因玲珑而有先天不足之症 ;至于开发区,倒是一个红极一时的词汇,无奈的是,现在已经变得象经理老板之 类的称谓一样,开始迅速贬值了。 门口,是条无论晨昏昼夜都泛着白光的大道,四围并无树木,所以总被炙烤到 有白烟嘶嘶做响的程度,经常有小孩子在街上,踩着溜冰鞋或者滑板经过,而丝毫 不用顾及路上的交通情况,这里视野开阔,却也偶尔因为太开阔给人以遥遥无尽般 的绝望。 在这里,我会想念很多东西,包括家门口那条被汽车尾气熏的漆黑的柏油路面, 以及时时不断的轰鸣和鸹噪,尽管这样,那里仍然不失为中心都市里的最繁华路段, 听妈妈说,这里的房价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的。在家的日子里,有的时候我从学校 上晚自习回来,白裙子在黑色的路面上游荡,就象一个真正的鬼魅,和身边那些夜 夜笙歌的灯红酒绿比起来,我满意自己那种清澈的纯洁,而我周围人们的面色却全 都象是需要到医院灌肠洗胃。 记得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象个孩子一样雀跃,我终于可以独立的名 正言顺的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并且远离喧嚣浮尘,我报考这所学校的时候,被学校 简章上那张海水微澜的照片迷惑了,那种透明的兰色,霸占了我所有的希望和未来。 我就是这样,被欺骗到这“风景如画”中来的。 并且,我的“纯洁”在这里也开始原形毕露了,这是个没有卡拉ok没有酒吧没 有迪厅没有百盛没有攀岩壁球的地方,晚上九点走在街上就被划归为异类了,我无 法在一群纯洁到麻木的人中间自称“纯洁”,打死我也不愿意再用“纯洁”这个词 形容自己,这就好象一块写着罪证的牌子挂在我脖子上,等待着别人的嘲笑。 唯一还能让我与原来的生活保持步调一致的,就是校门口的那一排网吧,网络 早在几年前就成了我生活里如同牙刷一样平常的物件,而在这里,这还是新鲜和时 髦的象征,无数的莘莘学子,在任何时间或地点,一大群蚂蚁似的丢下课本涌向网 吧,饥渴无比的与外界事物保持着微弱的联系,那些惊讶和欢喜的表情,让坐在一 边的我,仿佛是看滑稽哑剧从心底发笑。 我熟练得操作着计算机,在网络的世界里游弋,就如同抚触到那些谙熟的曾经, oicq、irc 、bbs ……全副武装着我的网络生活,时常有人聚集在我身后好奇的观 望,QQ的鸣叫让他们挖到新大陆一样暗自交头接耳,这让众目睽睽之下的我浑身瘙 痒,无法安坐。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吧,我从irc 里认识了猫猫,猫猫时常臃懒的在聊天室里 挂着,说他臃懒,只是因为他的名字看上去比较的闲散,而暗地里,他也许在和10 个或者20个MM孜孜不倦。 他敲开我的小窗的时候说他在大学里读书,说他很想家,于是我说我也是,他 又说你的家也有很高的山很明亮的星星吗?我说我的家只有很高的楼很绚丽的霓虹 灯。他说那你在怀念什么?这样的都市生活难道你没过够?我反诘:那你又怀念什 么?我这里全是好山好水就是闷的要死。猫猫好象一直对这个问题很疑惑,他开始 总是弄不明白为什么我天天有新鲜空气可以呼吸却总是不满意。我想他一定长着一 张很天真的面孔,于是我也就收起自己平日里的不羁写意,扮演一个纯情女子的角 色。 于是他问,鱼鱼喜欢什么颜色? 我回答,白色。其实我总是用黑色包裹自己。 于是他问,鱼鱼喜欢什么卡通? 我回答,Kitty.其实我爱的是蝙蝠侠的彪悍和性感。 于是他问,鱼鱼喜欢什么男孩? 我回答,阳光型。其实我一直心怡的是成熟男子的阴郁和浪荡。 …… 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自从那次聊天我无意间知道他竟然是在我家所在的城市 上学,而且那所学校的大门几乎是以前我天天要经过的,我对于猫猫说出每一个字 竟然都有着十分的好感和留恋,尽管他对这城市的形容总是用夹枪带棒毫不客气的 口吻,我却仍旧把他当成一面在我和我的城市之间架起的三棱镜,贪婪的从这字里 行间寻觅一些熟悉的气味。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猫猫所不知道的。 我小心翼翼的戴好我纯真的面具,我甚至买了那条白色雪纺的十分矫情的长裙 子,这是这个游戏里必须的道具吧,不知道怎么搞的,我预感猫猫会有一双非常犀 利的眼睛,带着天生洞穿的能力,网络之外,他似乎也无所不在,象空气一样贴身 紧逼。 但是我忘记了,被揭穿的命运,是任何谎言唯一的不变的结局。 无风之二 水晶宝贝 十八年来,我似乎都是沿着一条父母设计好的路去走的。 上最好的小学,最好的中学,而现在,也按着父母的心愿考来了这座名声赫赫 的学府里。作为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父母眼中的乖孩子,我循规蹈矩地生活在他们 为我描绘的蓝图中,也许我曾经想过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来放纵一下隐藏在自己内 心的狂燥与不安,可是那些念头刚冒出来又都在一瞬间消失。因为对于我来说,考 上一间好的大学,是多么的重要,我需要被重视的感觉,我是一个一直活在荣誉里 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选择这个地方是否是一个错误。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想去北方的 那座中等的城市里读心理学,可是父母不答应,他们希望我能在一座比较繁华的城 市里生活。因为我多年来呆着的地方,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城市,那里象是一座被遗 忘了的城市,象一只水底的鱼儿一样,总在孤独地吐着泡泡。还记得母亲说,只有 出去见见世面,才能让自己的天地更为开阔。我只有望着她苦笑,然后在志愿上填 上了现在这座城市的名字。 我在这所大学里读的是计算机,现时最热门的专业,也是父母最想我掌握的一 门专业。 在家乡的时候我只是对着书本来揣摩,而从没有过一台真实的机器来让我触摸。 我不象身边的同学那样痴迷,我只对网络以及做网页感兴趣,硬件的知识,各种程 序的设计应用,只有在考试前,我才会去碰。 上了大学以后人反而懒了,新的生活给我带来的,似乎只是一种放纵的快意。 这里喜欢上网的人很多。在学校附近,那些精明的商人想尽了办法来赚学生的 钱,所以开了很多的网吧。特别是在学校后门外的那条街上,更是网吧最密集的地 方。但在这座城市里,网吧是不能光明正大打开大门做生意的,而只有让熟悉的人 钻街穿巷,才能找到那些隐蔽在民宅里的网吧。 这里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白天的时候那些网吧都会把牌子亮出来,什么名 字的都有,成了那条街的一处风景。可是到了晚上,那些牌子却全部收起来,还留 着一个人站在门口看风。看到学生摸样的就招手让他们进去,遇到陌生人,却留一 分顾忌。我虽然不太明白这种黑白颠倒的做法但我却已经习惯了这种富有刺激的上 网方式,坐在学校里的机房里上网反而让我有些不自在。我喜欢看着网吧里的学生 大口抽烟,大声喧闹的情景,我喜欢这样活着,不带包袱地活着。 我喜欢把自己放在网络上,我从没有接触过这种隔着屏幕来对话的方式,这让 我感觉亲切而真实。我觉得这就象当年在学校里交笔友一样,能把自己心底藏着的 东西毫无顾忌地告诉对方,只不过用的载体不一样而已。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最 需要的是找一个倾诉的对象,所以当我在IRC 里认识到鱼鱼的时候,我是那么的兴 奋。她的单纯吸引了我,她和我身边接触到的女子都不一样。 鱼鱼读书的那座城市里有我最眷恋的东西,新鲜的空气,还有淳朴的人们。那 是我无时无刻都想念的东西,我喜欢从鱼的谈话里听到那座城市一切的消息,我想 念那里的一切。 但我知道鱼鱼是不满那里的简单生活的,她说她的家是在一座繁华的城市里, 一出门口就能看到那条被汽车尾气熏的漆黑的柏油路面,以及听到时时不断的轰鸣 和鸹噪。她是一个在大都市里长大的女孩,自然多多少少在心里上都有些落差的。 这种感觉我懂,正如我现在的生活。 不过我觉得鱼鱼很特别。因为她不象我身边的女孩一样娇气和蛮横。这里的女 孩大都生活在富裕的家庭里,她们是与麦当劳、肯德基连在一起的,脑子有如快餐 一般的简单。 而鱼鱼常会跟我说一些很有意思的话题,看得出她看过很多的书,而且喜欢思 考。她的小脑袋里一定装着不少的东西,从她口中说出的话题都让我着迷。所以我 有意识地记住了她说的所有的东西,包括她告诉我,她喜欢白色,喜欢KITTY ,还 有,便是阳光型的男孩。 为什么那些女孩总是喜欢阳光型的男孩呢?我问她。 因为那种男孩能给人带来快乐。鱼鱼说这种快乐也许只是短暂的。我对鱼打了 那句话,我忽然有些失落的感觉。 也许是的:)鱼鱼打了一个微笑的符号,满不在乎似的。 关了机器的时候我从黑色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那张五官分明的脸,我想,我是 不是一个阳光型的男孩?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