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时间的面孔(4) 我问大林和李甜甜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 大林的身子惊悸地一颤,仿佛从梦中被惊醒过来似的,他责怪我又在胡思乱 想了。一个老板和一个打工者能有什么关系?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嘛。 我说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一个老板对她的伙计能有这么好吗? 大林给我示意,阻止我继续说下去。他显然不想让三妈知道得太多。 可是,三妈却偏偏听到了我俩的对话,她插嘴道:你看人家那个老板,说话 多中听;哪像淘气,脸成天吊着,跟个吊死鬼一样。 2 三妈每一次来越北找大林,大林总要给我打电话。他名义上请我吃饭,其实 是在给三妈落实住宿。离异后,我一人独守一套大房子,于是三妈到了越北,回 回都在我那里住。三妈住就住了,听听她数落数落村上的人和事,倒觉得蛮新鲜 和蛮有意思的。但三妈回到村里,嘴也闲不住,把我的房子渲染得仿佛宫殿一般, 招惹得村上的人都有了来我房子参观和居住的冲动。于是那些看病的、贩牛的、 上访的、闲逛的等等,都迂回曲折地寻找到我家里来。农村村民一走进我家,稍 事休息,就要一二三四地清点起了我家的房门。三妈曾经告诉他们,我在越北混 得不错,住的房子竟然有九个门——我原来也不知道自己家有几个门,经过他们 的提醒,我数了数,把厨房和卫生间的门统统计算在内,的确有九个门——我对 村里人的到来一概热情招呼;乡里乡亲的,怎么好意思冷落他们呢?我早已听到 村里人对我的抱怨:在越北干事,远水解不了近渴,隔着桌子抓不上馍,村里人 沾不了我一分钱的光;如果我能回高台当个副乡长之类,村民办个宅基地和结婚 证什么的,我至少还能给他们帮个忙呀!村民的话让我有一种亏欠他们的自责, 迎候他们到我家居住,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点点补偿吧? 三妈是不坐沙发的,她嫌沙发太软,坐一会儿就腰酸腿疼,站起来也直踉跄 ;她习惯于盘腿坐在炕上。但我家没炕,床也是沙发床,于是三妈就把卷立在阳 台上的凉席拉了过来,平展展地铺在客厅里,然后鞋也不脱,就盘腿坐了上去; 三妈东拉西扯,话题虚无缥缈,漫无边际,从她外祖母给她做绣花鞋,不知不觉 地聊到了村里的疯女人秋利。一说到秋利,三妈就乐得合不拢嘴,说那个傻得冒 白烟的秋利,异想天开,嘿嘿嘿,她竟然想抓住炊烟。 谁有本事抓住炊烟?宝来媳妇秋利呀!她抓住了吗?她当然抓不住!她只是 试图这么做,其结果是让三妈提着烧火棍追打她了半个村子。秋利原来可没这么 傻,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女人。刚和宝来结婚那会儿,秋利的眼睛水汪汪,脸蛋和 月亮一样圆,皮肤和豆腐脑一般白嫩,话语比蛋清还要柔柔软软,笑容比蜂糖还 要甜甜蜜蜜。村里的男人女人,谁见了秋利,都想在她的身上抓一把。可有一天, 秋利肚子疼,就去村医疗站打针;打到第三天,针头还没拔,她却莫名其妙地疯 掉了。刚开始是胡言乱语,既尖声叫唤又歇斯底里唱歌,接着就有了暴力倾向, 一拳砸烂了热水瓶,一脚踹倒了吊水架;村医生栓牛给她注射了两罐安静剂,宝 来才制服了她,把她放在架子车上运回家。村里人纷纷跑来瞧稀奇,但没有人能 明白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鬼附体了吗?好像不是!那会是什么 原因呢?议论来议论去,多数人都对医疗站的药品产生了怀疑!栓牛曾经因为贩 卖假药,被公安局传唤过。秋利成了这等模样,十拿九稳与他给秋利使用假药有 关。于是就有人鼓动宝来去找栓牛,让栓牛给他赔一个健康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