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时间的面孔(26)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该怎么办,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大林拿起电话,惊叫了 一句:“怎么会在派出所?”然后脸庞收缩,肌肉像拧动的螺丝。电话里在嘀咕 什么我听不清楚,只是听到在对话结束之时,大林说了句“我马上来”。摁掉电 话,大林站了起来,做出立刻要走的样子。我问怎么啦?大林说他弟弟被派出所 收拾了。我问什么事?大林说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听派出所的民警说,在火车站 广场,小林和城管发生了肢体冲突,打得一位城管鼻子流出了血,派出所以妨碍 公务罪,拘留了他。 我劝大林先冷静下来。我说打架也不是什么大事,派出所就认这个!我用手 做了一个点钞的动作。大林对我的意思心领神会,他取出钱包,翻看了一下,说 去派出所最少还不得拿五千,可他这里只有几百块钱。我拿出自己的钱包,发现 里面也就千把块钱。我把零钱留下,整钱都交给了大林。大林接了过去,依然是 愁眉不展。他没吱声,从茶秀的包间里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李甜甜就跟在大林 的身后走了进来。李甜甜抱怨小林脾气倔,是个挨砖不挨瓦的货色,撞到南墙不 知道拐弯。李甜甜说,小林只要灵活一些,她早就留下他在自己这里干了,这里 缺采购人员,可他偏偏和他哥不一样,说话像发射炮弹,谁听了会舒服?性格即 命运,性格有时候害死人呢。 李甜甜说着,就掏出电话给她的一个朋友打。这个朋友是李甜甜的骄傲,也 是她挂在嘴边的一个谈资。每次我见到她,只要有机会和她坐五分钟,她准会把 话题引向她的朋友。在她不间断的提说中,我虽然还不认识这个人,但对他的情 况却已经知道得不少。李甜甜的朋友叫叶中华,在市公安局当处长。令人望而生 畏的是,叶中华的背景非常强大;他的身后,有两座雄伟的大山巍然耸立,一座 是他的父亲,省政协曾经的副主席,现在已经离休;另一座是他的岳父,在西南 某省当副省长。叶中华是李甜甜东拉西扯攀附的一个远房亲戚,她应该称呼他为 叔叔;可叶中华对这样的称呼不适应,他要让李甜甜和自己以朋友相处。办餐馆 也是需要靠山的,没有靠山,各种骚扰可以让你开门不到一天就得关门。叶中华 做了李甜甜的靠山,自然也就是李甜甜举在手里的一个挡箭牌。那些税务、工商、 市容、环保、街办等等,数不清的部门,也都曾想在李甜甜这里刮点油水;但当 他们听了李甜甜和叶中华是亲戚,或者看见李甜甜操起电话就要给叶中华打,就 退潮似的退却了。 但叶中华也有让李甜甜很不高兴的时候。某天叶中华来吃饭,竟然带来了自 己的妹妹。他的妹妹长得很难看很难看。有多难看呢?用李甜甜的话形容,就是 一头猪见了她,都会被她吓得精神失常,都会没命地扭头逃跑。她嘴巴抽歪着, 一颗门牙翘出唇外;两个脸蛋,一个鼓得像皮球,另一个却凹陷得像壕沟。眼睛 斜斜的,大小不一,大眼睛仿佛一个乒乓球,小眼睛宛若一粒黄豆。应验了丑人 多作怪的民间俗语,这个叫叶丽华的老姑娘只见过一回大林,就对大林动了心。 在吃饭期间,她的眼珠子总是围着大林转,含情脉脉,让李甜甜滋生了吃了苍蝇 的恶心感。饭后,叶丽华主动索要大林的名片,主动和大林握手,还声称邀请大 林去她家做客。自此以后,大林不是接到叶丽华的电话,就是收到叶丽华发来的 手机信息。她在信息里,直言不讳地告诉大林,她喜欢上了他,希望他们成为人 世间最好最好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她一连用了二十个“最好”,差点 把李甜甜活活气死。李甜甜经常翻看大林的短信,当她看到叶丽华那些肉麻的留 言后,就和大林大闹一场。大林辞职不干了,李甜甜扣着他好几个月的工资不给 他。大林在我那里住了几日,李甜甜像疯了一样四处找他,差点把我的手机打爆。 李甜甜向大林道了歉,大林才很不情愿地跟着她回到了饭店。但李甜甜此后对他 实行严格的管制,更换了他的手机号码,并禁止他接听任何人打来的电话。只要 有人打电话找大林,李甜甜自己先要接听,以便弄清楚是谁打来的。一旦她听到 叶丽华的声音,口气就变得极其不好;她不止一次告诉叶丽华,大林已经不在这 儿干了,他的老婆坐月子,他回去伺候老婆去了。她的言外之意是:你别打大林 的主意了,死了你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吧,人家大林早已有老婆!人都说 女人一旦喜欢上某个男人就会变傻,叶丽华就是个例证。她依然时不时地往服务 台打来电话,不是询问大林家乡的村子叫什么,就是追问饭店里有没有人知道大 林的新电话号码。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跑到饭店里来,但来也是白来。李甜甜 早已经跟所有员工打过招呼,员工们面对叶丽华,自然是一问三不知。大林呢, 被李甜甜推进了储藏间,大林就和储藏间里的那些白菜冬瓜等呆在一起。